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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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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袋子,袋子里头都是白色药片。
他给盛爸爸看了一眼,然后撕开封口,将药片倒在掌心。
“你还记得吗?那件事情之后你们觉得我精神有问题,带我去看医生,医生给我开了安眠药。那时候我没有吃太多安眠药,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爸爸,我爱你……如果这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我可以答应。你给了我什么,我还给你什么。”
时间静止了。
第41章 喜欢不是错
教室的窗户将阳光切割,因阳光而生的阴影又将人脸切割。
许嘉年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周围同学与老师的面孔,但人群之中,盛薰书父亲的面孔清晰地出现在他的双眼之中。
那张中年男性的面孔因憎恶而扭曲,可是扭曲之中依稀又含有一些恐惧。
他的愤怒我可以理解,但他又在恐惧什么?
许嘉年纳闷地想。
他站在原地,书本已经落到了他的脚下。他有点紧张,心脏前所未有地快速跳动着,都要比拟自己在国外领奖的时候了!脸颊上传来一阵阵滚烫的触感,许嘉年觉得自己的面孔要烧起来了,他迫切地感觉着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好去解决面前的一切!
但他手足有点麻木,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却被鬼附了身一样,一动不能动。
快点动啊?
快点想办法啊?
许嘉年急得恨不能踢自己两脚!
时间轴被无限拉长又被无限折叠。
打破教室奇异僵滞的是正在上课的女教授!
讲台上的中年女性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做了一件事,她当机立断地将手中的教案砸向盛父,预防其更过激的举动,而后冲出教室,在走廊中大喊道:“快来人啊,保安,保安!有校外分子冲进课堂袭击学生!”
学校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快!
就在女教授冲出走廊叫喊的没两分钟,左右教室中听见喊声的男性教授立刻出来帮忙了,男性教授一上前拦着人,教室中的年轻男同学也反应过来,在教授的带领下冲上去制服盛父!
然后保安冲了上来。
没过多久,学校领导也出现现场。
许嘉年看着盛父被保安押走,他自己也在任课教授的带领下来到办公室,是什么办公室许嘉年没有注意,他还有点没回神,只知道女教授的态度十分温和,先让他坐下,接着给他倒了杯热水,后来也没有多问他什么,只是让他不要多想,在这里休息一会,接着就走了。
许嘉年在女教授走后喝了口热水。
稍有点滚烫的热水在这个时候恰恰好召回未定的魂魄。
一旦真正回过了神,许嘉年就有点为自己的反应羞愧:我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动都不能动?难道真的吓傻了?
如果还有下一次,我肯定能做得更好!
我可以义正辞严地反驳啊,说我不认识这个人啊,说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反正对方肯定不敢和我多说,他这么憎恨这件事,必然更怕事情被揭穿,到时候对方前言不搭后语,同学和老师肯定还是相信我的!
如果还有下一次……
许嘉年忽然摇摇头。
还是别有下一次了,这种感觉可不太好。
再说,和对方辩论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有人怀疑,肯定有人相信,更有可能因为真假争议,大家会当八卦传来传去,到时候真的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呢?现在就可以收拾了吗?
碰到这种事情我应该怎么办呢?
只有说谎和否认一途吗?
许嘉年的脑海乱糟糟的,念头纷迭,逐一浮现,逐一隐去。
大概只有茫然和沮丧,从一片混沌慢慢苏醒,再渐渐下落,落至心头,就盘旋不肯离去。
这间办公室之外,一切的调查和咨询均以极高的速度进行着。
学校下来的领导是一个眼袋下垂、身材消瘦、国字脸、面容严厉的中年男性,姓翟。
他在询问了任课教授,了解第一手情况之后,叫来了许嘉年的辅导员,从许嘉年的辅导员处拿到了许嘉年父母的电话,并通过电话和他的父母进行一次简短的对话,约好了在在今天傍晚见面——他们会赶最快一班的飞机来到学校。等这一切都做完了,校领导再简短对保安和辅导员说话:
“先把来闹事的人扣着等学生家长来到。你去和学生沟通一下,让学生不要有太大的心里压力,也不要提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切都等他家人来到他身边,他也能比较安心之后再说。”
“等等,”在说话结束之后,翟领导突然说,“出事的学生叫什么?”
“叫许嘉年。”辅导员提醒。
“许嘉年。”翟领导拧眉,“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是不是得过什么国际奖?”
“没错,得过IPhO金奖。”辅导员连忙说。
翟领导眉梢一动,显得有点意外,接着他再一次强调:“一定注意学生心里状态,要多安抚他。”
带许嘉年等人的辅导员也是个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人。
他还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弄清楚了许嘉年和同寝室同学的关系,并且让他们过来安抚一下许嘉年,这种事毕竟还是同年龄的朋友来做比较好。
但他也没有全把事情给推了。在许嘉年同寝室的同学来到之前,他先一步进入办公室,和许嘉年谈话,如同领导的吩咐,主要安对方的心:
“你不用太担心,这个事情学校已经通知你的家长了,你家长再过几个小时就到了。你可以在这边等着,也可以先回寝室休息休息。至于学校对这件事的处理,你也不用想太多。学校是肯定会处理这件事情的,但不是针对你的处理。外校人员来高校捣乱上课秩序,攻击我校学生,这是一起罕见的、非常具有危害性的事件,领导他们的意思是,会保留严肃追究的权利。当然这件事到底怎么做,还是要和你的家长商量之后,再做具体的决定。”
一长串话不打个顿说到结尾,辅导员自觉神清气爽。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补充体内氧气,又喝口水润润嗓子,再问:“许嘉年,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什么话都被人说了,许嘉年只能默默点头。但不可否认,在辅导员说完之后,压在心头沉甸甸的重石无声坍塌了一个角落。
辅导员又说:“我知道你和你寝室的同学关系不错,这一次特意叫了他们过来陪你说话——”
话声才落,敲门声已经响起,辅导员喊了声“进来”,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寝室另外三个人站在外头,一个不缺,齐齐看着许嘉年,而后又看向辅导员。
辅导员笑道:“说谁谁到,你们几个自己说话吧。”
办公室内,辅导员走了,四个寝室兄弟面面相觑。
许嘉年握着杯子,琢磨着要怎么说话。另外三个人排排坐着,也琢磨着要怎么说话。
大家相处了大半年,说好也好,一起吃饭睡觉,一起上课打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至少相处十二个小时。但毕竟每天十二个小时的相处只持续了大半年,要说真正熟识到能够推心置腹,好像也没有……所以这就……
办公室里的沉默一不小心太长了。
年纪最大的老大最快从纠结中清醒,一看不好,直接一锤定音:“许嘉年,你真是太倒霉了,没事被一个疯子缠上了!”
他的态度很明确,想法很直接。
许嘉年是我寝室的兄弟,过去一直挺好的,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至于他到底喜欢谁,我没听过,不在意,不想知道。
其他两人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心中的巨石再度坍塌一处。
许嘉年握着杯子。
热气自杯壁冒出,贴上掌心,递延心口。
他扯了扯嘴角,最初一刹那动作还有点僵硬,转瞬就变得自然又柔和:“……谢谢。”
几人:“说什么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爸爸在晚上七点来到了学校。
他先见到了翟领导,从对方嘴里清楚地知道了下午发生事情的每一个细节。接着他来到扣押盛父的房间。
两人见面。在房间里大发雷霆,怒气腾腾扬言要告学校的盛父竟然倒退了一步,侧过脸,目光闪躲。
许爸爸先对带自己来的翟领导表示歉意:“真是麻烦领导了,我实在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非常非常对不起学校。”
翟领导:“没什么,这是大家都不想看见的事情。这种事情在我任职以来也是非常罕见非常恶劣,不夸张的说,处理不好,也许就要让一个优秀的孩子想不开了。”
许爸爸又说:“我认识里边的人,我想和对方单独说两句,不知道行不行?”
翟领导:“没什么不行的,叫你过来也是让你来了解更详细的情况的。”说完,他就对看守盛父的保安招手,“你们都出来,把地方留给他们。”
许爸爸进门,保安出门,门合上。
合上的一刹那,巨响传来,仿佛椅子被掼在地上,又仿佛有人重重跌倒!
刚出门的两个保安吓了一跳。
倒是人过中年,面容刻板的翟领导平静向外挪了两步,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而那巨响不过一个开头,接下去乒里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下子是里头的家具碰撞声,一下子是盛父的痛呼哀号声。
里面打得是不是有点激烈了?
两个保安心头惴惴,偷眼看向领导,想要拿个主意,却见两步开外的领导一闭眼睛,竟然站着打起了瞌睡。
保安:“……”
过了足足十五分钟,里头又是一声震动房间的巨响,接着传出一道新的“呼哧”喘息声,听上去像是许爸爸的。
翟领导这才如梦初醒,睁开眼睛:“刚才听着有些模糊的声音,也不真切,我们进房间看看,别出事了。”
两个保安连忙打开房间,就见保安室内乱作一团,地上有一滩血,盛父鼻青脸肿,瘫在地上呻吟不停,一只手别得厉害,也不知是折了还是怎么样。
而许爸爸正杵着歪斜的桌子,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指着盛父骂道:“你不是说要告吗?我等着你,我等着你来告!我告诉你,你敢告我就敢把你儿子的事写大字报,贴得全城人都知道!他妈就你的儿子是宝,其他的都是烂草?!要不是给你这种人赔命不值得,我今天就弄死你!”
他骂完之后,又深深喘了一口气,询问翟领导许嘉年在哪。
许嘉年正在寝室中,他坐在窗户旁边,凝神注视窗外的景色。
天色渐渐晚了。先是昏黄,而后黯蓝,地上的人与物,也随之黯淡。
门突然动了。
许嘉年下意识转头,就见爸爸大步走进,接着,一双厚实的手掌按住他的肩膀,有力的声音同时响起:“这不是你的错!”
许嘉年看向爸爸。
许爸爸说得简短又粗暴,直接而明了:
“你要喜欢什么人都可以,喜欢不是错!”
心中余下的半块石头轰然炸开。
许嘉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特别有劲!
作者有话要说: 许嘉年上大学的时间是08年,08年前后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年份,互联网的发展让各种各样的信息得以高速传播,也差不多是在那段时间,同性之间的感情被更多地注意。
关注得多了,传播得广了,群体上的了解和包容度就必然大了。
而包容与理智这两样确实在社会知识阶层比较高的群体上更能够凸显。
比如盛父这样极端的人是肯定有的。但社会大体来讲,还是好人更多一点,也是这一章表达的东西:有些事情我们不太了解,但多少愿意去包容。
***
最近的情节比较纠结,所以难免多说一点创作想法,大家不要嫌我烦》《
第42章 杂草
火车向前飞驰,盛薰书将脑袋靠在车窗上,来自车体的震动让他视线中的一切都在微微摇晃。
外头的天色暗了两三个小时,两侧的山峦与田野地上一片昏暗,偶有一盏橘黄色的路灯,也如流星似倏忽不见。
车厢内的白炽灯也在闪烁。
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不好,那盏位于前方下车处的车灯每隔五分钟就要闪一下,平白晃人的眼。
这个时候,车厢内大半的人都已经睡着了。
坐在盛薰书对面的中年男性歪着头,随着火车的前进一点一点脑袋,嘴巴微张,发出大大的鼾声。
坐在盛薰书斜向的则是一位抱孩子的妈妈。在一车人大都因为漫长而疲惫的旅途睡觉的时候,她正抱着怀中的婴儿,又拿着本书,长长的时间里,一只眼睛看书,一只眼睛看孩子,书没有翻过两页,怀抱里的孩子一有动静,她就轻轻摇晃起自己的臂弯,并哼个不成曲的调子,这样,刚刚有点动静的孩子就又熟睡过去了。
盛薰书其实有点迷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平常根本不会发觉的一幕。
但他注意了,注意之中不免暗想:那个妈妈都抱了孩子一路了,也没看她怎么换手,这样的姿势应该挺累的吧?妈妈对孩子可真好,我妈妈,在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我的吗……?
他靠着窗户的脑袋动了动,看向坐在外头的妈妈。
坐在座位外头的母亲感觉到儿子的视线,就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记,瞬间清醒,扭头看去:“怎么了?”
盛薰书:“上个洗手间。”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出去的时候对妈妈说:“妈,手机给我一下。”
盛妈妈语气有点不自然:“怎么了?不是告诉你我的手机没有电了,你的手机先放在我这里,我等医生的电话吗?”
盛薰书:“有点无聊,我想玩玩手机,回头电话来了我再给你。”
盛妈妈否决:“不行!”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说,“书书啊,我心里发慌,得第一时间接到他们的电话。你就先把手机放在我这边吧,马上就到家了不是吗?”
盛薰书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往车厢洗手间的位置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坐了太久的车的缘故,走在火车厢中,他觉得自己脚下在飘,好像正踩在航行于无边大海的小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翻个跟斗。
他没在临近自己车厢的洗手间前停下来,而是一路走了半截火车,走到再看不见自己车厢和自己妈妈的地方,才停在走廊的位置,对一个刚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阿姨说:“阿姨,我手机没电了,你可以把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吗?”
阿姨诧异又警惕地看了盛薰书一眼,没有说话,径自走了。
盛薰书又往前去,再问了一个叔叔,得到的同样是诧异又警惕的目光。
他没有再去尝试了。
他停在走廊的水池前。
镜子照亮了他的身影,白色的灯将他的脸照得有点苍白,他扯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但镜中的人却惊慌又焦躁地看着他!
盛薰书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
他双手撑着洗手台,低下头,重重喘了一口气,只觉得正有一团乱麻塞在胸口,千方百计缠着他,让他连好好呼吸都做不到!
中午妈妈找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一门心思都在生病的父亲身上,他只带着钱包和手机就和妈妈上了火车。
但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问妈妈爸爸住哪个医院,妈妈支支吾吾。
他问妈妈爸爸是因为什么毛病要动手术,妈妈也支支吾吾。
他说要给爸爸打电话,妈妈说爸爸的手机关机了。
他说要给医生打电话,妈妈说自己不知道医生的号码。
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盛薰书抓着洗手台。他心慌意乱,心中仿佛有个什么念头将要破土而出,这个念头让他本能的害怕,他强迫自己去无视这个正在他心头翻涌的东西,转而思考一些更且实际的事情:
我爸……我爸正在医院,面临着一个大手术。
但我妈甚至没和医生建立起比较有效的联络方式,这是不对的。如果是许嘉年的话,就算他一时半会没想起要医生的电话,肯定也会开手机百度医生办公室的号码,然后辗转联系到医生,这样才不耽误时间啊!
还有,动大手术毕竟要谨慎,如果现在我爸不是特别危险的话,我还是要说服他缓一缓,然后回北京联络医院,不管怎么样,生命健康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这是无法反悔的一件事情!
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在心中反复念叨了两遍,几乎都要说服自己了,直到他一转头,从敞开的车厢门中,看见妈妈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她左顾右盼,熟悉的面容上,带着焦急,更带着深深的警惕。
就是这么一刹那,刚刚建立好的信念被重重一击,龟裂满身。
盛薰书简直无法控制脑海中疯长的杂草:
我出来到现在不过十来分钟,妈妈为什么这么急着找我?是怕我不见吗?她为什么怕我不见?仅仅是因为爸爸的病情让她惶恐,还是有什么——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下一刻,盛妈妈也看见了盛薰书。
透过人群,母子对视。
盛薰书清楚地看见自己妈妈几乎控制不住地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很怕我不见。
甚至无法忍受十分钟看不见我。
盛薰书怔怔地想,接着,就听见责备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上一个洗手间而已,怎么来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盛薰书突然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但他控制着自己,慢慢回过了神。他对妈妈说:“坐得太累了,所以出来走走……”
声音刚落,火车车厢内,响起报站女音:“前方终点站,前方终点站,请乘客们准备下车,请乘客们准备下车——”
盛薰书脑海中的神经被撩了一下,涣散的注意力瞬间集中,他盯着妈妈:“妈,我们终于到了,待会下车了,直接去医院吧。”
盛妈妈说:“太迟了,医院也不让探视了,我们先回家,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医院。”
盛薰书半晌不语,片刻后“嗯”了一声。
这时,火车慢慢停了,乘车的人纷纷自座位上站起来,向车门方向涌来,盛薰书和盛妈妈身旁一时挤满了人,两人站在人群之中,静静等待车门开启。
不过片刻,车子停下,车门同时打开,人流如同群蚁,刹那涌上站台。
在并肩接踵的人群之中,盛薰书忽然又问妈妈:“妈,爸进医院时候,你们都做了什么检查?”
盛妈妈愣了一下,停顿了好一会。在她终于想要到怎么回答的时候,她转身一看,人流茫茫,儿子已经不见踪迹了。
盛薰书在没有得到回答的那一刻就混在人群中远离了妈妈。
他心中那个巨大又恐怖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了。
于此同时,他疯狂地在心中给妈妈寻找理由,试图读多少少擦去一些心头的惶恐。他想也许只是这几天事情太多,也许只是妈妈一时忘记,也许一切都是他莫名其妙的妄想——
他在人群中穿行,钻到了小卖部的电话机前,他拿下话筒,想也不想,播出许嘉年的号码。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默念着,听着话筒中的声音:
“嘟——”
第43章 面对面
夜已经晚了。
两个小时之前,救护车来到,将教室中的盛父拉走。
许爸爸先去看了许嘉年,好好安慰了儿子,而后又找到翟领导,向对方深深鞠躬:“谢谢老师,谢谢学校,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翟领导连忙拉起许爸爸:“不用这样,不用这样!学校的天职就是教书育人,不管从职责还是从情理来说,我们第一考虑第一保护的,肯定是学生。”
许爸爸牢牢握住翟领导的手。
愤怒消失之后,一阵阵的后怕就涌上心头。他眼眶微红,嗓子都有点哽:“这件事……这件事……我都有点不敢想,万一周围都指责他,他身边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该怎么办!”
翟领导感觉手上微微颤抖的力量,他沉吟片刻,问:“你是学生家长,许嘉年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希望能够稍微了解一下,今天那个人说的话,到底是纯属诬陷还是……啊,你不用担心,不管到底是什么,学校都会从情理的角度去考虑一切的。”
许爸爸的手又抖了一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瞒领导,他是我十几年的邻居了,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他没有将话直说,但也把话说到了大家都听得懂的程度上。
翟领导有点惊异,又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接着他松了一口气。
学校碰到了太多胡搅蛮缠的家长了,难得能碰见一个这么诚恳的。他也不说虚的,直接就把话给说清楚了:“许先生,学校会尽力保护学生,但也要尽力维护学校的学风。这种毕竟比较背离大众的事情,我们学校的意见是不追究,不提倡。因此,学校会将这次事件定义为‘校外人员入校闹事’,并不会对许嘉年做什么处理。但是……”
许爸爸忙道:“您说。”
翟领导:“但是这事情毕竟闹得比较大,学生们肯定会有所听闻,说不定也会议论。在这方面,学校是没有办法强制控制的,毕竟‘思想自由’,是我们一贯以来的坚持。”
许爸爸:“我明白的,学校能做到这一步,我已经非常感激了。”他稍稍一顿,又说,“还有一点……我也想和领导商量一下。”
翟领导:“请说。”
许爸爸斟酌着说:“就像您刚才说的,学生的言论毕竟无法控制,我实在担心我儿子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伤害,毕竟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恰好我知道他在第一年的时候考过了好些去国外读书需要过的考试,所以我希望……我可能会试试,让他出国留学。”他又赶紧解释,“这不是说我对学校有任何意见。学校已经替我儿子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我只是——”
翟领导说:“我明白,我明白,父母都是这样的,只要有可能,是绝不希望看见子女受到任何伤害,这种感情是世上最无私的感情了。许嘉年是个很好的学生……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我会和校长反应一下,大概过几天和你联络,好吗?”
许爸爸长吁一口气:“没有任何问题,我等您的电话!”
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
寝室中的其他人做作业的做作业,去洗澡的去洗澡,还有一个作息最好睡得最早,已经爬上床铺放下帘子了。
许嘉年按住震动的手机,朝上边看了一眼,陌生电话,但来自老家。
他心头一动,向走廊外走去,同时接起了电话,还没出声,就听盛薰书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叫了声“许嘉年”!
许嘉年:“你在哪里?”
盛薰书:“你那边有没有出什么事?”
两个人同时说话,又同时静默。
许嘉年:“你在家里?”
盛薰书:“你那边……真的出事了?”
通话之中,沉默突然肆无忌惮地蔓延。
许嘉年捏着手机。
一天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晚上时候,他几次拿起电话想要打给盛薰书,又几次放下。等待的时间里,他说不清自己的感情,只有几个问题,反复在心中出现:
盛薰书知道他爸爸做的事情吗?
盛薰书有预感他爸爸做的事情吗?
在他爸爸来到我学校的时候,盛薰书正在做什么?也在上课吗?
现在许嘉年知道了。
至少在这个时候,盛薰书已经知道发生事情了。
种种情绪在他心头翻涌,复杂的心绪之下,他做了平常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他回避了这个话题,再问:“你怎么突然回家了?”
盛薰书干涩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我妈说我爸急病要动手术,我跟她回来了,但是一路上,我越来越觉得她的态度奇怪,所以在离站的时候跑出来,先给你打个电话……”
许嘉年问:“为什么不用手机打?”
盛薰书:“手机在我妈妈那边。”
许嘉年:“身份证也在吗?”
盛薰书:“是,买票的时候她也拿走了。”他又说,“许嘉年,我去见你吧,我钱包里还有一点钱,可以买票回北京。”
许嘉年又紧了紧手机:“不……”
好像电话猛地被掐断了,足足一分钟听不见任何声音。
接着,盛薰书声音响起来,尤其小心翼翼:“许嘉年?”
许嘉年定定神,把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补完:“你身份证不在手边,买票回来麻烦,我去找你吧。你找个地方住,我明天就到,我们到时候再聊。再见……错错。”
熟悉的称呼在这一刻额外亲昵,不止在瞬间安慰了盛薰书,也让许嘉年找到了一点温暖。
接着,他听见盛薰书低声说:“许嘉年……我想你。”
那一点温暖又骤然被加了些许火苗,从一颗黄豆大变成了两颗黄豆大。
许嘉年“嗯”了一声,挂掉电话。
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的那一刻,他用手指摩挲一下屏幕,注视着还没有黯淡下去的光芒……忽然,他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立刻转头,就看见正走在楼梯拐角处的身影迈出了最后一步,整个身体全部暴露在光线之中。
橘黄的光将黑暗驱除,许爸爸几步走完最后一层楼梯,来到许嘉年身旁:“在和谁打电话?”
许嘉年有点踟蹰。
许爸爸:“和盛薰书?”
许嘉年:“……嗯。”他不由说,“这件事错错肯定不知道。”
许爸爸笑道:“不用向我解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事情是谁做的,我们就针对谁,我们不让别人伤害我们,也不随便伤害别人。”
他对着儿子这样说,他也知道道理是这样子。
但他心头依然耿耿。
哪怕明白这件事和盛薰书关系不大,但他始终无法将盛薰书从这件事中完全摘出来。
他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因为盛薰书,我儿子会碰到今天这种事情吗?
同时,他对盛父更加怨恨:当年我们夫妻那么照顾你的儿子,在你出去做生意的时候,从没有让你儿子饿了冷了磕了碰了,还时常关照他的学习,你今天就这样回报我们?哪怕你来我家打砸动手也可以,我自然会约束我儿子,你何必一心毁了我儿子!
他想着,朝许嘉年看去。
却见许嘉年在听见他的话后,发自内心松了一口气时,他的心又猛然一软。
算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还想这些干什么?
我儿子又没有犯法,又没有道德缺失,在其他人很可能对他指指点点、嫌弃鄙薄的时候,我还要再给他增加压力吗?如果家人都不理解他,又怎么奢望别人会帮助他?
他捏了儿子的肩膀。
孩子一天天长大,现在已经比自己高了,但不管什么时候,在父母眼里,这都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小家伙。
许爸爸温和说:“去吧。正好我也打算替你向学校请个假,你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咱们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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