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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留痕-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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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余,现在让我们把它和在复勘现场时找到的,管教授办公室里的另外一本残缺的论文打印件比较一下。”
  一边说着,路铮戴上手套把另一份物证翻到了第十七页,又调整了一下投影仪,将两块物证放大了数倍放在了大屏幕上。
  在火场经历过炙烤,后来还被水泡过,两份物证上的字迹都已经很是模糊了,还有些发黄变脆,看清楚并不容易。
  在场的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试图发现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薛一维英文水平最佳,眼神儿也尖,盯了半天,还真的被他发现了一些东西:“……好像,段落内容是差不多的?不对,用词几乎一样啊。”
  “的确如此。”路铮点头赞道,伸手再次放大集中到了装订成册的论文上:“这本论文的第十七页,能显示出来的文字内容和用来引燃管教授办公室的纸张残片上是完全一致的,这应该是打印的同一份论文,区别是这份装订本上面没有图表,而从条状纸片上我们可以看到,在文字上方隐约可见这一块,应该是一张图表的内容,底部标注着’图八’。再看这儿。”
  投影仪上的放大镜已经不够用了,不过还好坐在会议室里的人都是专业训练过的,眼神儿没得说,配合着路铮的讲解,也看清了那一个小小的方块。
  “这一块,是Word的审阅功能中的‘添加备注标签’,备注标签在插入文本的时候,能够自动显示时间,经过放大,我们可以看到这儿写着标签修订时间为8月25日的中午十二点,修改者是管斌,内容是’此处需插入图八’。”
  “所以说,这本装订本,是在管教授最后一次进入办公室后打印出来的东西。因为根据监控录像,11点50分,管教授进入办公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直到他的尸体被消防官兵发现。”
  “而他办公室里的打印机显示,在这段时间内,他只打印了一份文件。”
  说到这儿,路铮的眼睛微微眯起,闪着灼人的目光:“随后我们在管教授的学生中进行了调查,这篇论文的参与者,包括管斌教授,周学海,金逸,和王勇。金逸在十二点零五分的时候收到了管教授的邮件,要求她更改论文的部分内容,金逸很快加入了管教授要求的图八,随后在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把最新版的论文回复给了管教授,推送给了周学海和王勇,我们调查了管斌、周学海和王勇的邮箱,均无转发记录。”
  “答案已经很明晰了,引燃管教授办公室所使用的纸张,来自于这本论文的最新修订版,而收到了这份修订版论文的,只有周学海、金逸、王勇还有管教授。金逸、王勇都有不在场证明,管教授的打印机打印记录中没有这份修订版的记录,而公用打印机的记录显示从管斌教授发出邮件,到案发期间,只有周学海的电脑在上面打印过文件——所有的嫌疑人都被排除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
  **
  “周学海是吗?”路铮看着面前审讯室里的人:“我们又见面了。”
  椅子里的周学海看起来有些迷茫和无措。
  路铮见状,歪了歪脖子,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唐邵源。这次的审讯由路铮和唐邵源主导,魏雄风在一边辅助。
  唐邵源见状点点头,两人一个眼神交换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周学海你好,我是省公安厅的唐邵源。”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在学校也是非常优秀的学生,读博期间,还曾经取得学校的交换生名额,在X大学的威尔金森教授组交流学习了一个学期,是吗?”
  “……是的。”周学海颇为谨慎地回答点了点头。
  “我的本科也是在X大读的,对那里很熟悉。”
  “额。”周学海有点犹豫,似乎是不知道为何唐邵源忽然和他聊起了家常,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师兄好?”
  “别管我叫师兄。”唐邵源的扑克脸忽然不高兴地一拉:“唐警官就可以了,非亲非故的,拉什么关系。”
  一旁的魏雄风:……不知道say些什么,我就看看天吧。
  周学海不知道是给吓的,还是心虚的,闭上嘴巴不敢说了。
  “好了我们继续,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唐邵源没事儿人一样继续陈述:“根据我们和X大的CSSA以及OIA的沟通交流,你在交换期间并没有选择自己租住学校提供的研究生住房,而是根据OIA的建议,选择了住在寄宿家庭中,是吗?”
  “没错。”
  “很好。在你寄宿的鲍尔夫妇家,他们有一个儿子,小鲍尔,患有嗜睡症,并且长期在X大校医院接受治疗,定期服用一种名为Xyrem的药物,是吗?”
  周学海脸色剧变,随后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种药物,属于管制类神经药物,有一个更通俗的称呼,叫做GHB,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路铮补充了一句,一双圆眼睛半眯着,看起来颇有几分犀利地盯着面前的面相和气的青年。
  **
  “怎么办?组长?他就是不说。”魏雄风有点苦恼地摊在审讯室外面的椅子上,屋里审讯还在继续,耿志忠在另一边忙完了也赶过来帮忙,现在屋里围着周学海攻坚的又变成了耿志忠和咸鸿儒。
  一边愁眉苦脸的,魏雄风一边“咔哒”按动了手里的打火机,想给自己点支烟。
  冷不丁却被唐邵源抢先把他嘴里的烟拿了下来:“要抽去外面。”
  “干吗啊你。”魏雄风不太高兴的样子:“没见你这么难弄的,不是自己也抽吗?”
  唐邵源没和他犟,淡定地抛了一句话出来:“师兄不抽,别给人家吸二手烟。”
  魏雄风瞄了坐在一边沉思的路铮一眼,默默把顶嘴的话咽下了肚子,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子里再度恢复了清净。
  抬头望了一眼时钟,唐邵源发现如今居然已经快要凌晨五点了。
  窗外依然黑沉沉的,今晚没有月亮。
  黑色的窗户映照出路铮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眉毛蹙起,微微噘着嘴,看起来很是苦恼的样子。往日里明亮的圆眼睛里此刻也有些血丝。
  毕竟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有休息,看起来就很累了。
  然而同为刑警,唐邵源却说不出让他休息一下这样的话。
  拘留周学海的二十四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容不得他们浪费。
  周学海平日里看起来脾气很面,很好说话,然而口风异常的严,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一言不发,只回答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还成功躲过了路铮他们给他设下的好几个言语陷阱,就算身体和精神都很紧绷,也没有松懈半分。
  的确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那是肯定的,A省师大的博士生啊,还设计出这么复杂的一套密室杀人法,智商上肯定是很给力了。”魏雄风如是吐槽。
  的确,周学海在路铮数年的从警生涯中,无疑算得上最难以攻克的对手之一。各种电视剧和小说书中经常会渲染所谓的高智商罪犯的形象,而实际在现实中,真正的高智商罪犯还是凤毛麟角的,人们在巨大的心理负担下,往往会犯错,而一旦犯错,就很容易被火眼金睛的刑警们发现蛛丝马迹。
  不过这样的类型,一旦遇上一个,较劲儿起来往往就是几倍几十倍于其他犯人的难度了。
  “咔哒。”
  唐邵源听到声音轻轻起身,拿起了一个洗干净的马克杯,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小小的密封袋。
  一个里面放着磨好的咖啡粉,一个里面装着一个扇形的滤纸。
  洗干净手之后把滤纸展开戳在杯口上,唐邵源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包咖啡粉倒了进去,随后注入了热水。
  滚烫的水和咖啡粉亲密接触,激发出馥郁的香味,还带着淡淡的榛子香气。
  坐在床边凝神思索的路铮鼻子动了动,立刻转过了头。
  唐邵源见他回过神来了,不由得温情地笑了笑:“打搅你想事儿了?”
  “没。”路铮摇摇脑袋,一双圆眼睛滴溜溜地冲着唐邵源的手边看了过去。
  唐邵源心里好笑,忽然生出点坏心眼儿来,任由路铮的眼神绕着马克杯转了好几圈儿,那点小心思都昭然欲揭了,就是假装没看到,只是含笑望着他。
  路铮见唐邵源没反应,化被动为主动:“邵源,困了吗?”
  “对啊。”唐邵源一本正经地说,把手里的满满一包糖刷拉一下倒进了杯子,轻轻搅拌了一下:“所以泡点咖啡喝。”
  路铮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波三折地“哦”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嗯……熬太久了,我也有点困来着。”
  唐邵源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强忍回去,一脸真诚地回道:“那师兄要不要去洗把脸?”
  ……不是吧?
  ……难道小弟已经把我这个大哥忘记了吗!
  ……明明刚来的时候还很懂事儿的来着!
  ……不对,邵源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没有听懂我的暗示,对,就是这样。
  正在路铮脑内疯狂作战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嗤嗤”的憋笑声。
  “要不还是喝一杯咖啡吧?加了很多糖噢。”
  一杯冒着热气,暖烘烘的咖啡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抬头就看到唐邵源使劲儿抿着嘴,可是那笑意却仿佛管不住自己似的,从他的眼角脸侧欢快地满溢出来了。
  “找死啊!拿你哥寻开心!”路铮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想了想又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谢了邵源,你自己呢?”
  “我就不用了。”唐邵源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他:“看你喝就够了。”
  有点儿奇怪……路铮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邵源说话一直都这么肉麻吗?
  “哎,对了。”没等他细想,唐邵源就低头看了下手机,笑着道:“师兄要不要吃点早饭?大雄他们好像去买了。等下咱们还要进去换老大他们俩的班儿。”
  “噢,好啊,正好我也有点饿了。”路铮瞬间把刚才的想法抛到脑后,摸摸肚子:“他们去对门那家烧饼店吗?给我捎一个胡萝卜牛肉馅儿的吧。”
  “嗯。”
  唐邵源点点头低下脑袋在手机的屏幕上划了两下,又抬起头来:“他们说烧饼摊还没开门,去街口的煎饼果子铺了,问师兄你要打几个蛋。”
  “一个就够了……”路铮正说着,忽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等等,你说什么?煎饼果子?”
  唐邵源有点呆地点了点头。
  “真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路铮忽然兴奋地右手握拳,在自己的左手掌上敲了一下,噌地起身,跟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办公室。
  唐邵源赶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跟到了门口,探头一看,路铮已经跑进了楼梯间。
  远远地他忽然停了一下脚步,转身冲唐邵源挥了挥手。
  “我马上就回来,你先呆在屋里别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
  路师兄:疯狂暗示。gif
  唐师弟:表面不为所动。jpg,内心土拨鼠尖叫。gif
  师兄跑出去干嘛了咧?让我继续造作地问一下,哈哈哈哈你们肯定都知道啦。
  …………以防你们吐槽我乱用缩写看不懂的小词典…………
  CSSA:中国留学生访问学者交流协会,基本每个美国大学都有
  OIA:国际事务办公室,也是基本每个美国大学都有,管理留学生和访问学者的资料,协助他们生活
  Xyrem:如文中所示,治疗嗜睡症的药物,主要成分是γ…羟基丁酸


第38章 
  “大海啊。”
  瘦小的小老头坐在审讯区的一张四角凳上,一双昏花的老眼怔怔地看着自己坐在约束区的孙子,神色仿佛有一些困惑。
  怎么回事呢?
  今天早上他还在开开心心的出摊,和隔壁摊位的大妈闲聊唠嗑,说着最让自己骄傲、得意的大孙子。
  “我们家大海,这孩子,就是让人心疼。娃儿命苦啊,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但是嘿,我可从来不管他学习,一个老头子,懂点儿什么?全靠他自觉。结果现在我老周一出门,人家都说我是博士爷爷,哎哟,真是祖宗保佑,给我们周家个文曲星下凡喽!”
  隔壁摊位的大妈已经把周学海的故事听了无数遍,不过还是掩饰不住羡慕的神色:“哎,老周,真不考虑考虑我小外甥女儿?我这儿有照片,长得像我妹,好看的咧。要不让俩孩子先加个微信,聊聊呗?”
  “咳咳咳。”老周笑着挥舞了一下手里的竹推子:“我们大海还不急,他们年轻人都讲究什么自由恋爱,我可不能插手,省得他生我气。”
  “嗨呀,那哪儿能呢,大海那么孝顺!”
  正在老周递出今天的第一份煎饼的时候,却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个熟悉的身影。
  “哎,小路来了?”周大爷是真心喜欢这个小伙子,见到路铮身姿挺拔地站在小摊前,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下夜班了?今天怎么没穿警服?来个煎饼?”
  路铮在去找周叔之前想了一会儿,悄悄从小巷另一头绕回了家,换了一身便服才下了楼。
  “不用了,周叔。”路铮看起来神色有点复杂,不过低头搅拌面糊的周大爷并没有看清楚,他沉默了几秒,轻声道:“叔,有点儿事儿,请你帮个忙,行不?”
  在路铮的安排下,周大爷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没几分钟后,他便出现在了市局的审讯室。
  一辈子老实本分的周大爷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是会来到这样的地方,而和自己面对面坐着的,正是被约束椅牢牢固定在凳子上,满眼血丝,一脸疲劳的周学海——他唯一的亲人,他养了二十年的宝贝孙子。
  看到这样的场景,周大爷平日里摊煎饼时又稳又快的手此时竟是微微颤抖了起来,昏花的老眼中缓缓淌出一行浊泪,顺着他满脸风霜雨雪磨砺出来的沟壑滑落。
  他抖了抖嘴唇,有点难过,又满眼疼爱包容,嘶哑着嗓子说道:
  “大海啊,别害怕。”
  “爷爷来了。”
  周学海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却在这一刻忽然潸然泪下。
  **
  “都供述完了?”耿志忠沉稳的声音在唐邵源身边响起。
  “老大。”唐邵源收回了放在路铮身上的视线,应了一声:“嗯,笔录也做完了。”
  耿志忠看着远处走廊里周学海戴着手铐,在两名刑警陪伴下越走越远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可惜了。”
  唐邵源轻轻点头,又把头扭向了走廊的另一边。
  路铮正在那里扶着周大爷的肩膀,嘴里没有说什么,而微微凸显的手臂肌肉线条却彰显着他无声的支持。只见他身上套着一件白色T恤衫,一条简单的棉质中裤——为了避免在接走周大爷的时候过于引人注目,他是穿着便服回警局的——往日里穿着制服只觉得英气勃勃,如今这一身打扮,倒是把他衬得小了好些,根本看不出来是快三十岁的人了。
  倒是和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分别。
  耿志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了然道:“小路是个好警察。”
  “那是肯定的。”唐邵源深深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挪回了目光。
  在那个方向,路铮正不着痕迹地扶着周大爷走出警局的大门,晨光微曦,为他整个人打上了一层金边,闪闪亮亮的。
  照亮了阴影里的他。
  “师兄他一直都想做一个好警察啊。”
  天终于亮了。
  **
  周学海在见到了唯一的亲人周大爷后,内心的壁垒被完全打破了,痛快地道出了自己的罪行,证据确凿,此时的他已经被送入了看守所。
  “我是真的喜爱科研的。在读博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科研居然能成为如此让我痛苦的一件事。”周学海苦笑道:“管斌年轻又有才华,跟着他学习确实很有收获,即使辛苦一些我也能忍受,只是没想到忍着忍着,这些情绪就在我心里攒了起来,就好像一堆干草,平时没有什么,只要有一丝火星,就’轰’地烧起来了……”
  搞学术的人大约都了解,不少大佬之间的文章井喷,都是因为和对家的撕逼,今天你发一个结果,明天我重复一下没重复出来,发一个“论某某篇论文中的不可应用之处”,喷来喷去的,大家的文章量和引用都上去了。而周学海也正是赶上了管斌回国开疆辟土的重要时期,在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成了管斌手里的一杆枪,指哪儿打哪儿。
  周学海不仅学术能力过硬,人还非常听话,自是成为了管斌的心腹爱将。只是不少人可能会因为喜爱某个学生而更加体贴他,然而这些人中必然不会包括管斌。在他的眼里,周学海=好用=听话=那就多用用=他肯定也乐意。
  这样的等式无疑给周学海的求学生涯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十分钟内不回邮件就要发怒,不仅学术全程奉陪,给管斌打饭,去幼儿园给他接孩子,帮他打扫办公室卫生,就算周末都没得休息,还得陪管斌打球,还不能让他输……
  每一天,他都疲于奔命,就算勉强入眠,也不能安睡,管斌的作息时间很不稳定,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接到管斌的电话。
  宿舍里的室友都因此很有意见:“你们导师怎么这样?把你当菲佣吗?你也是,这么听他的干嘛?”
  对啊,我这么听他的干嘛?
  周学海一边说,一边流着泪。
  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尝尽了人间冷暖,让他性格软绵,无力反抗,只是告诫自己:“忍忍就好了,就这几年……”;也许是因为自知自己家庭负担重,只能靠导师的认可在学术圈里好好发展……
  为了博士毕业后能够取得管斌的推荐,出国做一站博士后,周学海一直不敢像熊博义那样公然反抗,只是咬牙忍耐,忍耐了管斌的过分要求,忍耐了管斌毫无征兆的坏脾气,忍耐了管斌把本属于他的奖学金名额给了别人,就因为他自己去年得过这个奖学金——在明知那获奖人水平远远不如他的情况下……
  在睡不好的夜里,他不断安慰自己:再过几年就好了,到时候自己摆脱了管斌,就可以自由了——到时候他做两站博士后,回国找一个稳定的工作,把爷爷接过来养老,今后再也不用他起早摸黑的操劳……
  然而就这样的一点小心愿,都被管斌毁了。
  当管斌理所当然地找到他,说因为手上的项目没完成,没找到合适的继任者,需要他多留一年,做完再走的时候,他脆弱的神经终于像紧绷的琴弦一样断开了。
  火花四溅,瞬间在他的心头点燃了熊熊大火。
  这把火燃烧了整整一年,在这期间,他精心准备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杀人计划,他其实并无所谓自己被不被抓起来,毕竟在无数个夜里,他都恨不得第二天起来拿把刀和管斌同归于尽算了。不过想到年迈的爷爷,周学海还是退缩了。
  “等我为爷爷养老,让他安心去了,我就去自首。”
  “我不能让他失望难过。”
  这么想着,周学海买了整整一箱盒装牛奶,用注射器将大量的GHB注入了盒中。
  GHB来自于他在美国交换时寄宿家庭小孩治疗疾病的药物,而盒装牛奶,则是因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和管斌一起工作的他,很清楚管斌的习惯——午睡之前会喝一点牛奶助眠。
  那盒牛奶被他藏在裤兜里带进了管斌的办公室,又在管斌不注意的时候放到了办公室里那个牛奶纸箱的最外层,一伸手就能够拿到。
  这一切做完后,他忽然感到一身轻松。
  他点着了那篇罪魁祸首,让他被管斌限制住不能毕业的论文,怀着自我毁灭的心情,将几页纸从楼上的办公室地上的缝隙中投入了管斌的办公室。
  透过那条缝隙,他看到燃烧的纸张恍若一道流星落在了布艺沙发上,瞬间燃起了一片火光。
  火光的映照中,他心头一阵释然,摸了摸眼睛,竟是流泪了。
  所有的不忿、怨恨、委屈、不甘都在火光中熊熊燃烧,就像他心头的大火,在四处讨好,委屈自己地活了二十多年后,这竟是第一次,他真正感到了随心所欲的自由。
  **
  管斌教授的办公室失火一案告破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又是一个休息天,路铮一觉醒来,眯着眼看了看窗外。
  百叶窗挡不住光,然而天色却依然很暗,他起身凑过去从缝中看了一眼,天空阴翳,没有太阳,偶尔还有几丝黑云飘过,雨珠儿要掉不掉的样子。
  看着天边阴沉沉的景致,路铮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唐邵源。
  “要是邵源在就好了。”他忽然猎奇地想:“摸摸他的头发,就知道待会儿会不会下雨。”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失笑,摇了摇头:“瞎想些什么呢。”
  今天不上班,他暂时也没什么特别的计划,便坐回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笔记本,轻柔地抚摸了两下翻开。
  本子里有一些模糊的涂鸦,还有零星的字迹,一页一页,从还有些幼稚的一笔一划,到最新一页上的“秸秆”二字的漂亮连笔,仿佛承载了一个男孩成长的点滴岁月。
  最近他已经很少做梦了。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叹了一口气,路铮轻轻翻开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这页上印着一副小小的华国地图,上面有十来个省份已经用黑笔斜线划掉了,剩下的那些省份上,有的地点打着红色五角星,有的地方画着圈,边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笔记。
  “豫省:建平县、平台乡、德山县”
  “鲁省:大来县、利靖县”
  “苏省:青麻乡、澄南县、隋泰县、河荆县”
  ……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他手边的手机忽然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点开一看,是唐邵源给他发来的微信。
  “师兄,今天上午八点在A省师大化学院,有管斌教授的告别仪式,你来吗?”
  路铮翻过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刚刚七点半。
  手指快速动了几下,一条微信就发了回去:“好的,这就过来。”
  简单梳洗一番,路铮抄起钥匙下了楼,在经过楼下一排早点摊的时候,忍不住顿住了脚步,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了大妈摊位边上那个小小空位。
  一米多宽,两侧的摊主都默契地留出了这一块空地,仿佛在等着周大爷的归来。


第39章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早上好。今天在这里,请允许我代表大家,向我们同学的好老师,教职工的好同事,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的管斌教授的过世表示最深切的哀悼……”
  管斌教授的告别仪式比路铮想象的要隆重很多。
  小礼堂被装点成黑白两色,礼堂正中间挂着一幅管斌教授的照片,他平时应该是不怎么拍照片,只留下了一张看起来有点蓬头垢面的证件照。
  台上一个西装笔挺,腹部微凸的中年男子一脸沉痛地叙述着他和管教授的深厚友谊——虽然在整个侦查过程中,此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甚至没有打个电话询问过案情的进展情况。
  整个追悼会上,最显眼的就是管教授的母亲管大娘,她全程坐在最前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进医院了似的,边上的人都在不断地安慰着她,可她似乎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路铮叹了一口气,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整个流程都很官方化,在所有的嘉宾发表完了演说之后,路铮和唐邵源排在队伍中一起向前,给管教授的遗像前放上了一束白色的海芋。慢慢地撤到了追悼会场馆的门口。
  出门前,路铮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小礼堂正中间管教授的遗像。
  虽然看起来有一点不修边幅,但是依然可见管教授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特别的神采,配合着大屏幕上播放着的纪念视频里管教授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样子,让人好不唏嘘。
  想到如今在看守所中的周学海,路铮更是觉得心头压抑。
  后背上忽然多了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两下。
  路铮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一边西装革履的唐邵源。
  刚来到省厅路铮就体会到了唐邵源是一个多么讲究的人,此刻来参加追悼会,自然也是从头到脚行头一丝不苟,头发整齐地侧分着,外面深色西装一套,白色衬衣,黑色丝质的窄领带,口袋里插着小方巾,连领子上都装饰着白色的小领扣花,标准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好像下一秒就要走上巴黎时装周的舞台一样。
  路铮低头看看自己出门前翻了半天才找出来套上的黑色短袖衬衫和黑西裤,顿时觉得自己看起来就好像是霸道总裁身边跟着的弱鸡保镖,只差一副墨镜了。
  走出小礼堂的门,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电光,照亮了深色的天幕。
  轰隆隆的雷声随后从远处模糊地传来。
  路铮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唐邵源。
  “噗嗤。”
  霸道总裁那个精心打理的小分头充分暴露在了下雨前潮湿的空气中,很快就欢快地弯曲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炸成了卷卷的一团。
  气场瞬间全无。
  唐邵源一听见笑声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脸上露出了一个又无奈又有点撒娇意味的笑容来:“师兄——”
  “走啦,小卷卷。”路铮笑得眉眼弯弯,拿出一直攥在手里的折叠伞撑开:“趁着雨小,咱俩还能挤挤。”
  “小卷卷”这个称呼瞬间让唐邵源定在了原地,耳朵爆红,神色恍惚了起来。
  老天爷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天际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样,哗啦啦地,倾倒下了无数巨大的雨滴。
  路铮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瞬间瞪得更圆了。
  “邵源,觉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唐邵源从没带伞的窃喜中回过神来,赶紧“嗯?”了一声。
  路铮扭头看他,脸上又蹦出了那个小酒窝,笑得不行:“上次吃火锅不也是咱俩嘛。承认吧,你和那个’雨神’不会有什么亲戚关系吧?”
  这“雨神”说的是某个著名的流行歌手,以一开演唱会就碰上暴雨而闻名。
  玩笑归玩笑,路铮低头看了看唐邵源脚上的牛津鞋,还有颇有些苦恼的。
  这雨这么大,邵源的鞋一看就贼贵,泡水能行吗?
  仿佛读出了他的心思一样,唐邵源淡定道:“师兄没什么着急的事儿吧?咱们等一会儿再走?”
  路铮确实没什么着急的事情,便和唐邵源两个人从门口挪开免得挡路,在小礼堂外一长条屋檐下站定。
  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校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在走动了,一时间竟然有点静谧。
  唐邵源偷偷用余光瞄过来,只见路铮半垂着眼皮,睫毛又长又黑,遮着那双透亮的眼睛,跟带了一层面纱一般,长长的脖子仰起来,后脑勺靠着墙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昏头了,居然觉得师兄看起来有点脆弱和性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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