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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深宅养团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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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仰着脖子,冲他笑了笑,唇边的梨涡甜甜:“爹,晚香在祖宅的时候,祖母让晚香去镇上书院念书了。老夫子教过一句话,晚香有些不解,爹爹学识渊博,不知道能不能与女儿解释解释。”
奚远年没曾料想从前总是懦弱而束手束脚,甚至连响亮的话都不敢说一句的小晚香,竟然能不卑不惧地说出这些。他既是欣慰又是担忧地问:“你且说。”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晚香一字一顿地念着,这是她难得能在孟子中记住的几句话。
奚远年大怔,摸着晚香头发的手有些发僵,他重复道:“大孝终身慕父母。”
奚夫人听不懂晚香说的,只是担心晚香惹了她爹爹不高兴,又要挨打,忙紧了紧晚香胳膊:“说什么胡话……”
晚香安慰地看了看娘亲,拉着父亲常年握笔而长了一层薄茧的手:“爹爹,晚香年少,自然仰慕爱戴爹娘。爹爹的品德虽然不及尧舜,但在晚香眼中就是操行高尚之人,比晚香懂得更多道理,看过更多经论,一定比晚香更加仰慕爱戴爹娘,也一定能明白爹娘的苦心,就算不能认可其言,但也能明白其心。”说罢,晚香小心地观察着奚远年的表情,见其并没有愠色,便蹭了蹭他的袖子,巴巴地小声说,“爹爹,祖母想你得很,她好几次在饭桌上提及您,眸中都有些泪光。祖母是好强之人,您的脾气亦是随了她,一家人,何不和和气气过个年,什么不自在便都消解了。”
奚夫人一颗心提在嗓子眼,这孩子这半年来都做了什么?从哪儿学的这些歪理,说得一套一套的,尽管听着恳切又有几分歪理,但她丈夫的倔驴脾气她是知道的,又是过年的当口,他断然不会同意,说不定还得训责几句。
还没等奚夫人开口为晚香说情,早晨出门去放羊的钟志泽与他爹爹便进了门。
钟志泽上前给奚家长辈行个礼,又说道:“对了,伯父伯母,方才我与爹在山口子边牧羊的时候遇上了你们台门镇奚家来的人,似乎正准备进山。我便多嘴了一句,告诉他们,你们在我家的消息。我与爹爹走的小路,他们走官道,再有个半个时辰应当也到村子了。”
晚香一听,即刻忘了方才还在于那冥顽不化的爹爹理论,忙急吼吼地探了半个身子出去,问道:“那来的人中,有堂……有坐了马车来的吗?”
钟志泽第一次见晚香与自己说话,那滚圆乌亮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自己,他不由得有些羞意,低头想了想才说:“没……没注意看。”
听到这话,晚香一下便丧了气,再也没多看钟志泽一眼。罢了罢了,且等上半个时辰,就算堂嫂没来,让小厮带个话回去,也好让祖母、堂嫂安心。想着,晚香不高兴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蛋,谁知触到伤痕,一下裂了开来,又迸出些血珠子,疼得她呲牙咧嘴。
☆、第三十五章
农家的午饭简单朴素,桌中央摆了一盘稍显阔大的红烧稻花鱼,肉质鲜美紧实,翻开肚子,白嫩嫩的,大抵已是不错的款待了。
钟父钟母不停地给晚香夹菜,于他们而言,这小丫头俨然已是不久之后的儿媳妇,自然是要好生待着的。而奚远年则显得心事重重,鲜浓的鱼肉全然没有入他的眼。晚香则是她爹爹的一个翻版,她想着方才那番话显然没有打动爹爹的心思,那么等下必然得辞了祖母的人,回去津门镇的家。晚香并非嫌弃自家的家徒四壁,疏食饮水,她只是想着那个人,若堂嫂在身边,身处何地何等环境都是无所谓的吧。
一顿饭的一桌人皆心思各异,唯有饿了几天肚皮的张妈妈吃得着实开怀。
正吃着,院子口传来声响。这回定然是祖母遣来的人没错了。晚香这般想着,忙放下碗筷,从长凳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门外跑。虽然她明白堂嫂是不可能出现的,但若堂嫂出现了呢?
马车还未停稳,殷瀼便焦急地拉开帘子,提着裙角从车板上小心走下来,稍稍没站稳,险些绊着石块跌一跤。
她抬头望去,那小丫头正扶着院子的竹篱门远远地望着自己,本就水漉漉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自己不放,看得殷瀼的心骤然一紧。小晚香瘦了,才那么几天,便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衣裳此时竟有些空,而莹润的面庞憔悴了几分,瘦得下巴都明显了些许。
“堂嫂……”晚香没想到堂嫂竟然真的来了,才几日没见到她,竟恍若隔了一世。她没有着急跑过去,摔进她熟悉的怀抱,晚香只是站在原处,拿袖子快速擦去源源不断滚落出来的眼泪。
奚晚香觉得自己不应当这么难过,这么会哭,至少前几天在山寨的时候,自己还是平静的,比张妈妈都平静许多,连一句慌里慌张的响亮话都没说过。而此时让堂嫂柔柔地抱着,安慰着,她的眼泪和委屈却像突然涌了出来。或许,前几天只是一直存着罢了。
殷瀼轻轻拍着晚香一抽一抽的背,抬头看到奚远年与奚夫人并肩站在院中,奚夫人似乎有些不解,毕竟这是自己的闺女,怎的就与他人这么亲近了?
而钟志泽亦抓着头发走了出来,他看到自己将来的媳妇儿扑在这个陌生的姑娘怀中,钟志泽从小在乡野长大,他只是觉得有些心疼,别的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俄而冷不防撞上那陌生姑娘的眼眸,钟志泽抓着脑袋的手顿了顿。
这姑娘真好看,素靥青衣之下的温润恭和浑然天成,显然即是一个极有教养的大家闺秀。
仅仅一眼对视,便让钟志泽有些发愣,继而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这定然是奚家的人了,既然是奚家的人,那么便是今后的亲人,有什么好自轻的。
好一会,晚香才抽噎着平复了一些。她深吸了口气,在堂嫂衣襟上蹭干净了眼泪,才不好意思地抬起眼睛,小声唤一声:“堂嫂。”
“嗯,堂嫂来接你啦。”殷瀼微微一笑,如是道。
奚晚香抽了抽鼻子,绽出一个笑容:“好。”答应完,又忽然想到爹爹,晚香忙抱着堂嫂的胳膊,抹一抹脸,转身望着一脸深沉的父亲,迟疑的问,“爹爹,咱们一块儿回家吧?”
殷瀼明白这位叔父的心结,正准备帮着劝两句,谁知奚远年常年严肃不见笑颜的面上竟少见地柔和了一些,他缓缓点了点头,从嗓子眼说了一句:“好,我们回家。”
直到坐上马车,奚夫人还是感觉如同做梦一般,自己帮着劝了五六年的丈夫,竟然让小晚香那么稚嫩的几句话说动了。她不由得多看了晚香几眼,这小丫头在祖宅的半年开朗了不少,想来奚家没有亏待她。奚夫人是心思单纯之人,只要老太太喜欢晚香,待她好,奚夫人便别无他求了。
马车不大,晚香怕自己再吐得昏天黑地,便不敢坐在堂嫂身边。谁知堂嫂丝毫不明白她的苦心,一把捞了奚晚香的小身子,让她紧紧地挨着自己。看着堂嫂的眸子,晚香真高兴,一家人团圆,多好。
感谢天感谢地,奚晚香这回学聪明了,在马车从官道驶入林间小路颠簸之前,她就脑袋一歪睡死过去了,顺便还能枕着堂嫂香香的胳膊弯,简直幸福。
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台门镇。
奚远年重新步入承载着他大半辈子的奚家祖宅的时候,晚香分明看到他的嘴皮子轻轻颤抖着,或许一脸苦色的父亲心底亦是怀着对祖母的怀念与愧疚的,不然自己那么轻飘飘的几句话,怎能引得他这么多年来重新踏进奚宅?
奚老太太在正堂等了整整一下午,收到绑架信的时候,她原本还是不信的。若不是殷氏偶尔看到了这绑架信,认出了小晚香的字迹,晚香恐怕要因为自己的忽视而命丧山贼之手。奚老太太一想到这点,便后怕自责得很。
老太太听到小厮的传报之后,拄着拐杖站起来,谁知猝不及防地便看到了自己几年未见的亲儿子,一下便怔了。
奚远年说到底也算是个知书明理的知识分子,尽管不情不愿的,但还是一掀直裰襟子,直直跪在了奚老太太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奚老太太激动地险些没站稳,奚晚香忙跑去搀了她的胳膊,又看看跪在地上的爹爹、眼眶湿润的娘亲,看来这可谓一跪泯恩仇了。
从前的奚二爷回来了,奚宅上下愈发热闹,爹娘住在离晚香不远的厢房,方便其照顾。而奚老太太听说这全然是晚香的功劳,更是一喜之下赏了晚香一手把的金豆子——虽说晚香并不想要这把金豆子,能做什么呢?咬一口,嘎嘣脆。
再过十天便是新年了,而晚香的新衣甚至还未曾预定。
奚晚香这回上了一趟山寨,瘦了不少,因而尺寸更得重新量,不好贪得方便照着原来的衣裳新做。
此刻,晚香正眉飞色舞地与殷瀼讲她与山贼“斗智斗勇”的传奇故事,说到那豁了牙的瘦高个儿请自己去帮忙写绑架信时的尴尬之色、山贼头子不乐意却毫无办法的纠结模样时,晚香不由得添油加醋地多说了些,一说得高兴,便免不了手舞足蹈。
执着皮卷尺为晚香量尺寸的殷瀼轻轻拍了拍晚香的侧腰,微笑着提醒道:“别动,堂嫂给你量腰围呢。”
听到堂嫂的声音从耳后清晰传来,晚香赶紧噤了声,乖乖把双手伸直举平。
量了腰围之后便是胸围。
堂嫂百合花一般的手在自己胸前合拢,再滑开,中间一条细长的卷尺绕过晚香的胸口。
明明自己的胸口和脊背还是一样平的,被堂嫂量着尺寸,小晚香还是情不自禁地红了脸。幸好这过程很快,仅仅须臾,胸口的卷尺便滑落,被堂嫂收走了。
“怎么不说话了?”殷瀼丝毫没有注意到晚香的异样,执笔记录下尺寸之后,便侧头好奇地看了看晚香有些僵硬的小身子。
奚晚香拍了拍自己的脸,忙说:“没,没什么了。”
殷瀼收了卷尺,把尺寸交给谨连。谨连收了纸,怜惜地回头看一眼二小姐,便抬脚出门,去了奚家自家的布坊。
“来,晚香过来,让堂嫂好好看看你。”殷瀼招了招手。
晚香便搬了枚圆凳,坐到了堂嫂身边。
细风淡香从支开的槅窗中飘进来,殷瀼微凉的手指抚上晚香的脸,她确实瘦了一些,两颊却还是如同含个团子一般,圆鼓鼓的。额上一条短促的伤痕,左颊两条长一些,之前被她揉了揉又出血了,因此这会儿堂嫂轻轻一碰,便有些触痛。
见晚香的小眉毛拧了一下,又松开。殷瀼忙缩了手:“疼吗?”
奚晚香大咧咧地笑道:“没事儿堂嫂,这是钟家哥哥带我们下来的时候,我自己划伤的,那些山贼劫匪蠢兮兮的,人却还是挺好玩的,我帮着他们写了绑架信之后,便从没有虐待过我。”
殷瀼浅浅一笑:“可别漫不经心的,若留了疤,长大了有你哭的,待会儿让谨连拿了白玉清露过来,堂嫂帮你涂一些,定然不会留疤。”说着,殷瀼停顿片刻,问道,“那钟家哥哥,你看怎样?”
晚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好啊,瞧着挺老实淳厚的,看着我好像还会脸红。”说着,晚香似乎说到了什么有趣事般,咯咯笑了起来。
见晚香这般开心的模样,殷瀼不禁想起方才与那小哥的一眸对视,他看晚香的眼神亦是十分怜爱的。因而,殷瀼只当这对指了婚的准夫妻看对了眼,一时竟觉得心里无端空落落的,像是突然被剜了块肉一般。
“堂嫂,你怎么了?”晚香不由得问道。
殷瀼把手放回自己的膝盖,隐在宽大的袖子中,轻轻摇了摇头:“晚香,堂嫂……”“觉得有些累了”还没说出口,便被一直兴致勃勃的晚香打了断。
“对了,堂嫂,你送我的小字我一直随身带着呢。”说着,奚晚香把背包从背后拎到面前,从中掏出一本蓝皮的习字帖,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大概是昨夜跑得太心焦,还剐蹭到了不少淤泥,不知怎的,背包开了口子,习字帖被淤泥糊了一半。
晚香的笑脸一下垮了下来,急忙翻了几页,隽秀灵逸的小字已然被毁了许多。
殷瀼眼看着晚香脸色变得极快,从震愕到伤心,再到抱歉,她如同丢了十分宝贵的心爱之物一般,垂头丧气地说:“堂嫂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
殷瀼忽然不生她的气了,原本想想就是自己无理,那小哥本就是晚香的指婚对象,就算不与他成亲,晚香亦是要许配人家的,如今见他们俩互相欢喜,不该是顶好不过了么。
想着,殷瀼摸了摸晚香的头心,笑道:“没什么,不过一本小字罢了,你要是不嫌弃,堂嫂再写一本给你便是了。”殷瀼忽然又想到些什么,起身走到了花梨木矮橱边,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景泰蓝小盒,“对了,堂嫂之前没来送你,本是给你准备礼物去了。可惜,没准备上,还错过了时间,赔了夫人还损兵。这个,就当作堂嫂的赔礼了。”
素手掀开盒盖子,里面躺着一个翡翠镯子,流着晶莹云泽之光,蕴着细嫩新叶之色。
“这镯子,与我手上的是一对,堂嫂本想留给女儿戴的,不过想着你手腕白胖胖的,像藕段儿似的,戴着应该十分好看,便还是赠与你了。”
☆、第三十六章
玉色清润,正如人之淑雅。
殷瀼赠与晚香的镯子比她手上自己带着的还要再细窄一些,她亲手将这镯子戴到晚香的手腕上,两只玉镯轻轻相撞,发出清凌凌的声响,若山涧浅吟,有凤来仪。
奚晚香轻轻摸着手上沉沉的碧绿玉钏,温润的触觉从腕间的脉搏一直传到心口,她抬头望着堂嫂,抿着唇笑成了一朵太阳花。
自从在山贼那儿呆了几天之后,晚香的体质似乎得到了重造,即使吃得再多再欢,也只是纵向蹿个子,而没有横向长肉。这着实是一件让人欣喜万分的事儿,只是老太太看着担心,三天两头把佃户送上来的稀奇古怪的农货、吃食往晚香那儿送。罗汉床上的小几总是堆得满满的,从未有空过。
然而,此事归根结底并非一件好事,首先奚晚香在还没开始过年便吃积了食,其次,奚老太太的疼爱,让冯姨娘如鲠在喉,寝食不安,这些东西并不是非常贵重的东西,可就算只是吃食,她的清瑟却也从未得到老太太的如此赏赐。
再者,如今晚香的爹娘,奚家的二爷一家子都回来了,冯姨娘日日笑脸相对,只是这笑着笑着,也难掩心中愈发紧绷的弦。预想的便是奚二爷与奚家全然决裂,那么奚家的家财便一毫都不会落到他们头上,这下好了,由于奚晚香的“童言稚语”,竟让本以为不会回来了的奚二爷重新到了这个家。就算其不擅经家业,奚家的田地绝然会分出三分给他家。
冯姨娘瞥一眼眉眼隐笑的奚老太太,又淡然自若地扫过身着朴素的奚二爷与奚二夫人,在一脸和暖笑容的底下冷哼一声。她心底是看不起这家子人的,一个不知变通的死脑筋,一个行动粗俗的乡野妇人。只是冯姨娘余光又瞥到奚晚香,竟发觉她清澈黑亮的眸子望着自己,冯姨娘脸上的笑意顿了顿,仿佛方才计较的心思被人窥视,一阵难堪。
如同乖顺小猫一般缩在奚老太太怀中的奚晚香见冯姨娘尴尬,便愈发朝她笑得天真无邪,唇边的梨涡浅浅,让人毫不设防。
望着这个貌似心思纯良的八岁女孩儿,冯姨娘不由得又对其添了几分厌恶,这丫头非善类——不知怎的,冯姨娘竟生出了这个念头。
只是,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把女儿清瑟的亲事定下,若与李家的亲事尘埃落定,有了李家那棵荫庇大树,那么奚家的明争暗斗,她便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必花大心思去争抢。想着,冯姨娘脸上的笑容又浓了起来,且静待其变,看这小丫头还能如何蹦跶。
此时坐在冯姨娘身边奚清瑟倒是显得事不关己,她双手笼在描银线的袖口中,轻轻摩挲指甲上新染的蔻丹。她还年轻得很,许多事似乎还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是想去争一争的,可束缚太多,又有些放不开手脚。
鞭炮声声,窗户上一齐贴上了新剪的精巧窗花,高门两侧贴上洒金的春联。
年三十的日头从西山落下,奚家的下人们已经散了不少,好让其回家过年,只剩了几个必不可少的婢子小厮伺候着。
此时,已经萧索了好些年的团圆桌难得聚了满满一堂人,新端上来的菜腾着热热闹闹的白气,没一会便层层叠叠摆满了一桌子,每个人的脸儿都笼在白气中,笑意訚然,显得模糊而和悦。
奚老太太不动筷是没人敢先端碗的,老太太今日也高兴得很,便命小丫鬟往面前的酒盅中倒了半杯刚暖好的桂花米酒,压着袖口举起瓷白酒盅,正欲启口贺词之际,便从侧室门口跑进来一个小厮。
小厮莽撞的声响让老太太有些不快,放了酒盅,蹙眉问道:“何事?”
看门的小厮指着院子口,不可置信地咧嘴笑着说:“老太太,姑奶奶回来了……”
奚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亮,继而又肃穆起来,一拍桌子,满堂的人皆面面相觑着安静下来,老太太肃声道:“胡说什么,我奚家哪里来的姑奶奶?就算有,年三十必然也是在夫家的,可曾擦擦你的眼睛看清楚?”
小厮委屈得很,又忌惮老太太的威仪,只好缩着身子,嘟哝着:“小的在奚家做了十年多,姑奶奶还是姑娘的时候小的便见过不少次,不会认错的……”
奚老太太没把这小厮的话放在眼里,轻轻挥了挥手便让他下去:“大过年的,便不与你计较了。”
正当尴尬的氛围重新欢腾起来时,门口还果真出现了个瘦瘦的身影。
“不孝女夏华,前来给母亲拜年。恭祝母亲福寿安康,新年如意。”身着简朴青白袄子的奚夏华尚未进门,便恭恭敬敬跪伏在门槛之前。
“三妹!”奚远年从位置上倏然站起来,有些动容,“你怎么回来了?”
奚老太太比奚远年镇静许多,清明的眸子扫他一眼,沉声道:“坐下。”
晚香坐在堂嫂与母亲之间,伸长了脖子,目光越过冯姨娘的肩膀,只能见到她如同山脊一般跪倒的身子,头发梳得干净简单,浓密的发间夹了不少霜白。
晚香小声问奚二夫人:“娘亲,这是姑母吗?晚香怎的从未见过她?”
奚二夫人竖了手指在唇前,示意晚香不要说话。
奚老太太神色自若,任由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动不动地跪在门槛前,仿佛没有此人一般。她复又稳稳地端起了酒盅,不急不缓地说:“今日除夕难得团圆,可惜远镇与旭尧小子远在江宁,世道不太平,没法子赶回来一道过年。我老太婆没什么大志向,只愿我们奚家人人平安康健,阖家福乐常在。”
说着,奚老太太便一口饮尽了醇酒,执起了筷子,见没人动筷,抬了眼道:“怎么?还要我请你们吃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法子,只好跟着执筷,一时屋内暖意融融,语笑晏然。
好好的年夜饭吃得好不是,坏不是。
好容易吃得差不多了,奚老太太用盐水漱了口,又慢腾腾地擦了嘴,才让小丫鬟扶着起了身,从依旧跪在原地的奚夏华身边绕过的时候,开口道:“好了,跟我过来吧。”
晚香捏着堂嫂软软凉凉的手坐在娘亲的屋子里,奚二爷说是去老太太屋子里看看情况,半天都没回来。奚晚香想到夏华姑母跪在门槛之前坚定的模样,觉得既心疼又好奇,总算挨不住便问了奚二夫人:“娘,爹说夏华姑母惹了祖母不高兴才这么跪了许久,可夏华姑母究竟犯了什么事儿,才让祖母如此严厉地惩罚?”
奚二夫人正磕着瓜子,温和地看了晚香一眼,只觉得这丫头从前不爱说话十分矜弱,而在奚家呆了半年竟开朗了许多,说话奶声奶气,又鬼灵精怪的,愈发惹人喜欢。便笑着说:“娘也不是很清楚,只从你父亲从前与老太太争吵的时候听了一些,听说你夏华姑母也是个硬脾气。十六岁的时候去永州玩了一趟,看上了个穷酸书生,两人一见钟情,回家便抗了老太太的意思,把好好的一门亲事给拒了。当时似乎已经连小贴都交换了,彩礼都堆得满院子了,那家还是个官宦人家,夏华姑母说一不二,险些还闹的奚家地位不稳。老太太气得昏厥了过去,醒来便把她赶出了家门,说什么‘从此奚家再没奚夏华这个姑娘’,你夏华姑母说什么都没用,只得抹着眼泪去了永州。这么十几年来都渺无音信,老太太也从没再提及她。”
晚香惊愕地微微张着嘴,没想到奚家竟一个个尽是些不遵礼数之人。讲道理,奚夏华这般为爱拂袖出门的人应当是值得敬佩的,然而果真为此而断绝关系,十几年不曾来往,却着实狠心了。
晚香略略抬头,与殷瀼对视一眼,殷瀼似乎并未如她一般吃惊,只是微笑着摸了摸晚香的垂发。继而从袖口的暗袋中取出一个叠得细致的红包,放到晚香手中:“今日是团圆夜,堂嫂就不好留晚香一同睡了,就提前祝小晚香新年事事顺心了。”
接过堂嫂的红包,奚晚香顿时把方才姑母的故事抛到了脑后,捏了捏,红包挺厚的,堂嫂果真出手阔绰!晚香赶紧抱着殷瀼的胳膊蹭一蹭:“堂嫂也是。”
殷瀼的手指在晚香柔滑的脸蛋上摸了摸,笑着说:“好了,那堂嫂先走了。”说着,她便起身,向奚二夫人作揖,“殷氏告退了。”
奚二夫人继续磕着瓜子,点头微笑道:“慢走。”
堂嫂走了之后,晚香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她极少与自己的亲娘单独呆着,便只好跟着她一道嗑瓜子,磕了会儿,又被奚二夫人拍了手,说什么小孩子瓜子不能多磕,牙齿缝会变大的。晚香只好百无聊赖地剥着瓜子玩,不多时,手边便高高地堆了一堆雪白的瓜子仁。
望着这一堆瓜子仁,奚晚香却全然不想吃,灵机一转,她向宋妈妈要了个小碗,把瓜子仁尽数放了进去。然后抱着碗便往外走,回头朝奚二夫人道:“娘亲,堂嫂现在定然还没睡,我去把剥的瓜子仁给她送去。”
奚二夫人见晚香如此殷勤,脸色忽然凝重起来,她沉着声音道:“回来,不准去。”
奚晚香不禁被忽然正色的母亲唬到了,只好抱着小碗缓缓走到奚二夫人跟前,小声道:“娘,晚香错了。晚香应该把瓜子仁分一半给您的。”
奚二夫人想笑,然而忍住了。清了清嗓子,说:“今后,跟你堂嫂还是少往来。”
☆、第三十七章
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奚晚香不禁迷惑:“为什么?”
奚二夫人把小碗从晚香手中拿过来,放到桌上,又望着晚香的圆杏眸子轻轻叹了口气,把她黏到唇边的一缕鬓发拨开,才缓缓道:“晚香,过了年,你就九岁了。娘亲总还把你当孩子,可你劝你爹的那些话却让我明白,你不多话,可心里却是灵光明白的。”
说着,奚二夫人顿了顿,晚香愈发不解,便又追问一句:“那您为什么不让我与堂嫂来往?”
奚二夫人正欲开口,却突然喉咙一痒,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晚香忙帮着轻轻抚着母亲的脊背,宋妈妈亦忙不迭地帮着端茶送水。
好一会儿,奚二夫人才精疲力尽地停歇了下来,她接过晚香递上来的丝帕,拭去因剧烈咳嗽而带出来的眼角泪水,又颤抖着手指抿了口清水,这才深吸了口气舒畅起来。
“娘……”晚香有些后怕地回想方才母亲咳嗽地浑身抽筋一般的模样,小心地问,“您这是伤风了吗?还是旧疾?”
奚二夫人叹了口气:“没事儿,咳嗽了一年了,去年起来的,上半年还断断续续,你走了之后娘便咳得严重了些。不过也没什么大概,让村里的郎中看了看,说不打紧,不过身体弱便是了。”
晚香蹙着小眉毛:“乡下的土郎中的话怎能随意相信,娘亲还是让祖母给您安排……”
奚二夫人摇了摇头:“这点小事怎能麻烦你祖母,况且这会儿你夏华姑母回来了,她可烦心着呢。”说着,她让宋妈妈扶着,佝偻着起身,“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早些睡吧,明儿还得早起点开门炮仗呢。”
晚香本还想多嘴问一句方才堂嫂的事儿,只是见着母亲如此疲惫,她只好住了嘴。
是夜,奚晚香有些睡不着,母亲日益清瘦的脸时不时隐现在脑中,其实奚二夫人长得颇为秀丽,年轻时候柔肤凝脂若玉膏,双瞳剪水能传情,只是如今被每况愈下的身子折腾得十分憔悴,晚香明白乡下看不好病,又没有这个心思去瞧病,只愿得过且过地拖着,直到把身子全然拖垮。她又想到堂嫂,母亲不让她与堂嫂来往却又是为何?本是一家人,且堂嫂家境优渥、对待晚香也很好,与她交好本该是再好不过的。晚香想不通,一眨眼的光景,天边便泛起了新一年的鱼肚白。
这天晚上,没睡好的不止晚香,奚老太太同样也睡不好。
三姑娘夏华跪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地磕三个响头的模样在奚老太太的脑海中盘桓不去。
奚夏华本是个好动开朗之人,从小便被自己惯坏了,只是平日里嬉笑打闹、没大没小的,奚老太太都容了,甚至还觉得她十分可爱。只是没曾料想,夏华丫头竟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悔婚、私奔的丑事。想起往事,奚老太太依然能感受到当时的愠怒与痛苦。
夏华,本是奚老太太最疼爱的孩子。天真、爱笑、热情,圆润光泽的鹅蛋脸上总仿佛闪着微微绒光,奚老太太不住回想着,又乍然想到现在的孙女儿晚香。
她心头忽然没有来地蒙上了一层阴翳,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晚香丫头,可绝不能重蹈夏华的覆辙。
奚老太太方才还是退步了,看她现在瘦得,都瘦出了尖尖的下巴,若不是穿着厚厚的袄子,身上定然已经骨瘦如柴了,面对着十几年的时光雕刻下成了这样判若两人的女儿,奚老太太心中早已没有了一丝怒气,有的只是心疼。可当老太太叹息着问奚夏华,“如今过得如何”时,奚夏华还是微笑着说:“挺好的,宋程待我挺好的。”
这个宋程便是从前引得奚夏华拒婚的书生,后来听说在乡试中得了三十七名,成了举人,而后便销声匿迹,再没半点儿出息了。
奚老太太自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明白自己女儿也是个嘴硬的,既能如此说,便在心里打定主意,不会说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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