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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人臣-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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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毕竟实力有限,手边也尽是些不得力的人,只要她不起逃亡的心思,我们就无需多虑。”王允义想了想:“她不会跑的,她和魏池交情不错,真要跑此次也不会拉上魏池垫背,你说呢?”
    杜琪焕忍不住试探:“魏大人可别动了凡心。”
    王允义淡淡一笑:“你少在哪里试我。还是那句话,我既然放手,就是信他。”
    杜琪焕捧起茶喝了一口,心想,要是真的信他,何苦防着他?转念又一想,这信与不信是个度,王将军能信你小魏到这个地步,也不错了。
    大人物们制造的氤氲还没能化作乌云遮天蔽日的时候,糊里糊涂的小人物——魏池在这个自认为阳光灿烂的下午骑着马闲溜儿,走到东门门楼的时候,魏池和祥格纳吉分了手,小姑娘做着鬼脸和她告别,魏池心想,这个丫头看着憨却也不憨,说话做事心中自有分寸。只是自己这样混迹浊世的人难和这样满腹闲鹤意念的人有什么深交。只是希望她下次可别再看走了眼,又找个假相公,假相知。
    西门门楼上的陆盛铎眺望着远方,他知道招招棋都在掌控之中,只是……似乎忘了什么,暂时记不起来了。

  ☆、第五十章

50【建康六年】
    索尔哈罕不在都城,魏池的活儿少了一半,每天早晨除了例行的公事以外几乎可以不出院门,到了下午,只要不是王允义动了点卯的念头,魏池就可以直接坐在房里等开晚饭。
    王允义这会儿正忙着,实在没有心情再点属下的卯,于是乎,魏池经历了当官以来最闲适的一段阵儿。不过不无聊,异域风情是一份调剂,四处逛逛不失为一种乐趣。闲适是闲适,魏池觉得有些落单。陈虎是不会随便陪自己出门的,这人胆子小得很,生怕院子走空了找不到人捎口信,被责骂,又担心魏池出门有危险,只要一提这事情,不但不去,还要反过来劝魏池。说了几次,魏池也不好再提了。杜莨、胡杨林都忙,十天才轮半天休息,杜琪焕、徐樾还行,不过杜琪焕是个睡虫儿,有空就睡觉,谁也扯不起来;徐樾喜欢往城外跑,满山丘的捡石头,魏池提着个布口袋跟了几次,觉得实在是无趣,也弃了那念头。
    徐朗邀约魏池去了几次酒馆,人很好,也有话题,可恶的是每次结帐都不掏钱,坏坏的笑着看魏池掏银子。魏池损了他几次,这有钱的纨绔还是捂着口袋不放手,嘿嘿笑得很开心。
    漠南短暂而宝贵的夏季就这样糊糊涂涂的靠近了尾声。
    “哎!”魏池正在院子里头拿了本书发呆,一个声音从墙头冒了出来。
    魏池一抬头,不是那个野丫头是谁?
    “我说!”魏池赶紧关了院门,把祥格纳吉从墙头上捉了下来:“你每次来之前给个信儿啊!突然冒出来跟土鼠似的。”
    祥格纳吉弹了弹身上的土:“我身边能来的就是我!我都来了,报什么信嘛!”
    “你父亲今天又不在?”魏池给她到了一杯水,小丫头接了,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不知道会谁去了,最近难得见他在家。”祥格纳吉抹了抹嘴角:“今天和我出去吧!”
    和她相处久了,魏池越发明白为何她父亲会如此对她溺爱有加——会来事儿!天天都能出点新花样,不折腾的鸡飞狗跳就不罢手。和魏池越发熟了之后,先头那点儿装出来的矜持也忘了,把对她在家里那一套全暴露了出来。
    “再过不久就是生辰了!你答应要谢我的咯,准备了什么?”祥格纳吉调皮的问。
    准备了什么?囊中有些羞涩的魏某内心没有底儿:“你喜欢什么?”
    祥格纳吉偷偷想,就不能把你送给我么?真是的,嘴上当然不敢说,这个魏池武功不行却喜欢动不动就使坏,前几次出去,不是逮了蛇来吓自己,就是偷偷把长了虫子的花儿塞在她兜里,吓得她哇哇哭也不来解围,只是在一旁坏笑。
    祥格纳吉眼睛溜溜儿一转:“要不要去看看我的湖?”
    ‘我的湖’,哦!像尚主这样地位尊的人会有一片特许的水域作为生辰的寄托。魏池想起去弗洛达摩宫的路上看到的那些湖泊,不过那些都是顺应季节才会出现的小水塘,美丽、易逝。寄托生辰的,都是永不枯涸湖泊。
    魏池笑眯眯的看这小丫头,点了点头。
    进了齐军的地界,当然用不着溜出去了。做男人也有个好处,旁的人看了只会夸一句‘风流’。魏池拿了把扇子,揣了,让陈虎叫了官家的车马等在后门,直端端的往城外去了。
    也就是个方便,魏池的小马车当然不能和长公主殿下的比,只是这条路都比较平坦,坐着也还舒适。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一行两人就到了离‘萨米戈雅’不远的一个小部落。萨米戈雅由都城外那条大江的一个枝流汇积而成,水色清澈,中心极深,据说有渔民从中捕到过五尺长的大青鱼。这片湖,就是‘祥格纳吉的湖’,用以保佑她天泽的湖。
    安排好了车夫,两人徒步前往萨米戈雅。这会儿夏末将至,漠南美得令人感慨,漫山遍野的花香,草香扑面而来,草窝子里藏着野鸟,鸣叫声不绝于耳。走了一刻钟余,一片湛蓝的水域出现在了眼前,水面宁静得就如同一面石镜,水域并不是太广阔,站在山丘上能看到湖的边缘,只是靠北边的地方极深,水面靛色中泛黑。
    “这么大都是封给你的?”魏池指着湖问。
    “不是!”祥格纳吉指着湖边的一座庙宇:“那是我的。”
    原来这封赏是指这座小庙,湖泊并不属于祥格纳吉或她的家族,她所享有的是这份荣誉。湖边庙宇样的建筑还有几座,看来也有别的贵人分享着这份荣誉。
    “那些,那些,是别的尚主的,不过都老去了。我出生了,王陛下就允父亲建了这一座保佑我。”
    两人下了山丘,往湖边走去。除了那几座庙宇,湖边还有一些窝棚样的民居,这是渔民的住处。渔民的住处并不分村落,但还是尽量靠近庙宇搭建。据说在暴雨大风的日子,这些庙宇会开辟专门的场所供这些可怜的穷人躲避灾难,而平日里,这些渔民则要轮流做些杂役供奉庙宇。
    虽然不是奴隶,但也过着贫贱的生活。
    魏池走近一个小窝子,一个漠南五六岁的孩子正在滩涂上逗着一只黑狗。那黑狗长的很大,很瘦,看到魏池他们走近了,便跳着吠起来。孩子看到两个衣着华丽的人,吓了一跳,拽着狗背上的毛,往窝棚里头招呼起来。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女子搓着手走了出来,看见两位贵人,也吓了一跳,踢了那黑狗一脚,伏在了地上。
    魏池上前几步,示意那妇人起来,又从荷包里摸出了三枚‘锞子币’拿在手里,指了指湖边的小船,又晃了晃手中的钱。
    妇人有些为难,但看到来者衣着鲜光却客气的模样,实在是不好拒绝,遂进屋拿了一片破渔网,把那船底垫了垫,才把窄窄的渔桨交到了魏池手里。
    “她说你不会划呐!”祥格纳吉有些担心的把那位妇人的话译给魏池听。
    “不怕,我自小就在水边长大,这船虽小,但是比起我们那里的渔梭子还要宽些,我应付得来,你上去便是。”
    祥格纳吉心中害怕,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上了船,等她坐稳了,魏池猛的一推船沿儿,等那小船浮水的一霎,灵巧的一跳,上了船舢。小船如一只跳入水中的白蛙,笔直的往湖心划去。
    “我们那里的水塘,旁边要长好多的芦蒿,到了夏末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芦蒿杆上有种‘水栗儿’,攀着一圈儿一圈儿的长,结的红红的果子,吃起来酸得不行。我们这些小男孩儿就喜欢嚼着它,显摆自己有多勇敢。现在回想起来,就仿佛是在昨天一样。”魏池一边荡着浆,一边自顾自的笑着说。祥格纳吉和索尔哈罕不同,只要魏池说的句子一长,偏词儿一多,她就迷迷糊糊不知所述,但有时候更愿意对着这样一位唠叨,她那半懂不懂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以外又多了一些随意,将以往的那些小心谨慎都忘了起来。
    小船儿平稳的前进,祥格纳吉托了腮听魏池讲那万里之外的他的童年。她不知到‘水栗儿’是什么,也不知道‘芦蒿’,但她听得出那顽皮的劲儿是自己身边的男子不曾有的,而和自己的又何曾的相似。
    “那时候塘边住着一户人家,家里的人都很能干,她家的小女儿长的尤其俊美,和她那美人母亲一样都极惹人注目。我还记得,她叫‘小阿英’,每次偷采了她家的茨菇,她就要拿了泥蛋来砸我们。回去书院后,教习的管事看我们一身泥点子,就知道我们又犯了混,一顿责骂之后就被押着去她家赔罪。她母亲很好,只是拿指头羞我们,并不当真责怪。等管事消气了,还让小阿英炒些夏花生给我们解馋。后来小阿英嫁人了,我也长大了,有时路过她家门口,她母亲还要出来招呼我,说那么个小泥猴儿怎么就成了秀才官人了,今儿还来采茨菇么?呵呵呵……”
    “嫁人了?”
    “嫁人了,嫁给了外镇里一户姓李的人家。她坐喜轿那日我们书院正是年试,等我交了卷子出去,花轿早就走得没有影儿了。也不知道她嫁给那位不曾谋面的人,过得幸不幸福,活得快不快乐。”
    “一定很快乐。”祥格纳吉认真的说。
    魏池看她肯定的模样,有些好奇:“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们之前并没见过,也不知道那新郎官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脾气好不好,喝不喝酒,勤不勤快。哎……我只是觉得人生无常。”
    好奇背后有些神伤,那位记忆深处的小女孩早就模糊了眉目,但就于魏池,这个伶俐的小姐姐是懵懂的童年的一个驿站,是书院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枯燥中的明亮色彩。那时,她要嫁人了,魏池应了他父母的邀请帮她白描了一幅鸳鸯戏水供她绣红盖头。那幅画描得极其活泼,魏池交画给她家的时候,一家人欢喜得不得了。小阿英已经是别人订下的媳妇了,和魏池这样的半大男孩子独处是要招闲话的,阿英只好包了一包蜜饯说要送他出院门。
    ‘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值得这样高兴么?’魏池小时候很楞儿,走着走着丢出这么一句。
    ‘我的傻弟弟!’阿英弹了弹魏池的额头,把手中的蜜饯塞到他怀里。魏池还是不高兴,板着脸,脖子硬硬的。
    等魏池赌气走到村口,远远的听见身后有人唱小调。
    ‘月牙儿落在山尖尖咯喂,渔船儿停在水畔畔咯喂,郎官儿山尖尖望幺妹,幺妹河边望郎官儿喂。啥子绣成金荷包喂,送给郎官保平安咯,啥子攒出金丝钗喂,送给幺妹把发钗咯。荷包丝钗好相配,郎官幺妹是一双喂……’
    不见阿英的影子,只听到悠扬的曲儿飞得极高极远。
    郎官幺妹是一双?魏池笑了一声:“天赐良配哪有那么多?”
    “不是什么良配也能幸福啊。”祥格纳吉一摊手:“幸福若是十分,你给一分,她愿意九分,不是十分?有时候,你给四分她给四分,看着好,却只有八分。你说良配是天给的,还是其它的呐?”
    魏池好笑祥格纳吉的歪歪道理:“那你说,要是有人一分都不给呐?”
    祥格纳吉垂了眼睛:“我便给他十分。”
    我便给他十分!
    ‘凤花儿开花十五瓣儿,幺妹儿心间只一瓣儿咯,郎官儿摆船无回来,八载十载妹也等咯,幺妹无力举千金,心坎儿却比千金坚咯喂……’
    那歌声穿越了时空,飘飘摇摇却坚定的回响在这片水泊上。白玉豆腐,辣油面,远在天边的故乡的风似乎和草原上的湿气融在了一处。
    魏池笑了:“你和小阿英倒是挺像的。”
    魏池自夸划船上手,却也不敢往深处去,真通水性的人都知道,那平静的水面不知藏有多少漩涡,特别是深湖,更是让人琢磨不透。等两人在湖上消了一路上的暑气,魏池便打桨靠岸。
    祥格纳吉上了船就开始听故事,只觉得故事好听,也不在意魏池划到哪里,后来觉得身上有些冷了,只看魏池荡了几浆,湖岸便在眼前。那位妇人接过了魏池手中的船绳,深深的行了个礼,祥格纳吉正要抬脚去丘上,却看到魏池笑嘻嘻的掏了个小东西塞给那个孩子。
    “什么?”祥格纳吉问。
    “前些日子打马球得的赏赐,御赐的东西不能拿出去换钱的,刚好手上带了一个,看那个孩子可爱,就送他了。”
    祥格纳吉的庙宇建在小丘上,远看像一座扣在高地上的‘小金钟’。守庙的僧人是她家的家僧,看到自家主子来了,赶紧收拾了上座儿招待。
    僧主问明了魏池的来历,亲自奉了一杯茶上来。魏池浅浅的品了一口,是青茶,是新茶,口味清雅。小茶盅圆润可爱,杯肚上铭着小篆‘寒溪留芳’。
    祥格纳吉急急的喝了茶,急着拉魏池去拜‘主庙幡’。和弗洛达摩宫不同,这就是一座祭庙,不供神佛,就祭着一块幡,幡上铭绣着祥格纳吉的生辰,幡悬在幕帘后面,前面供着香烟果品,意欲祈福。门的两边各有一个小妖怪的像,据说是护主的妖精,有了他防着,主人就能无灾无难。
    “你们长公主也有这样的庙么?”这祭庙是不大拘礼的,只要王室认可了,想要修葺成什么样子全凭主人心意。祥格纳吉的庙装饰不多,这跟她大咧咧的脾气有关。那位长相甜甜,内心一点都不甜的祁祁格会修出个什么庙来?魏池真是好奇。
    “她不是人,没有庙啊。”祥格纳吉心中有些不高兴,厥了嘴:“就说你喜欢她!什么事都想着她!哼!”
    魏池呼的红了脸:“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
    祥格纳吉赌气别过了脸:“她是活佛呐!保佑别人的,哪需要什么祭庙?你可别想着喜欢她,她可看不上随便的什么男人。”
    魏池气绝,不知道自己突然而起的好奇怎么就变成一厢情愿的单恋了。而且,什么叫‘随便的什么男人’?
    “喜欢她的,成千上万!”祥格纳吉比划着:“你要排到城外去呐!”
    魏池好气又好笑,幸好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放心要逗逗她:“至于让我排到城外么?顶多排到她宫门口吧?”
    “你算算,”祥格纳吉扳着指头:“三大家,新贵,重臣,表亲贵族,宗亲贵族,封衣贵族,教明贵族,那多少人了?不把你挤到城外去?”
    “是是是,”魏池打趣:“你们全漠南都喜欢她!来给我说说,排第一的是谁就得了。”
    “不告诉你!”祥格纳吉瞪了魏池一眼:“反正!倒数第一是你!”
    魏池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就那么不喜欢她?每次我随口一说,你都把嘴撅得跟猪鼻子似的。”
    祥格纳吉不好意思的瘪了瘪嘴:“你喜欢她超过我么!以前不讨厌她的,现在讨厌啦!最讨厌啦!”
    “喂喂,约法在前!”魏池晃了晃指头。
    祥格纳吉跺了跺脚:“知道啦!但是怎样,你都要更喜欢我么!要不我永远讨厌她,就这么定了。”
    魏池虽不大明白男女情谊,但是为防异数,第一天就和祥格纳吉约了一法。这一法还源自她那位优雅的母亲——既然你母亲都让我像待妹妹一样待你了,我能不从么?末了还吓唬了小姑娘一阵,说中原的男子要是私订婚事,是要……嗯,是要浸猪笼的。还忍着笑把‘浸猪笼’渲染了一番,吓得小姑娘再也不敢和魏池提婚事了。
    “怎样我也是妹妹,她又不是你什么人,不准喜欢她,啊?”祥格纳吉晃得魏池头晕。
    “是是是,我没喜欢她,保证!保证!”魏池心想,要是祁祁格知道这一出,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
    得了魏池敷衍的保证,祥格纳吉更加不快,撒气来事儿了好一会儿才哄了回来。
    “给你看看我的宝贝!”祥格纳吉就跟没长大似的,哄完了就没事儿了,推着魏池要让她进里院儿。里院的房间几乎就是一间间的绣房。
    不是宝贝,是宝贝们!
    魏池穿过一排排高柜时中心感慨。祥格纳吉领着魏池走到深处,就地跪坐了起下来:“你看!”
    祥格纳吉拉开了一层阁屉,捧出了一个圆形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有许多的小格儿,小格儿中装着漠南特产的宝石——海晶石。魏池看着眼熟,因为祥格纳吉的母亲送了她挺大的一颗,镶在黄金戒指上,黄金和宝石一度让魏池非常的心跳。又想到自己胡诌的那个未婚妻——这枚戒指的主人,埋怨自己之余又埋怨了几分王允义和释封岈家的贵妇人,顺带还埋怨了一下祁祁格,觉得这水越发混了。这个不知底细的小丫头只是一味的对自己好,满心欢喜的满足于那因为狡猾和私欲而勾画出的虚像里。
    看来哪天真要找个时候,把那位不存在的‘未婚妻’介绍给小姑娘听,别让她一腔热情伏在了狼心狗肺上,为了一个女子空耗了自己的青春志向。
    祥格纳吉并不知道魏池的满腹歉意,只是认真的选着宝石——每一颗海晶石都是独一无二的,哪一颗像魏池?如果说橘色的像母亲,蓝色的像父亲,大哥哥是碧绿的,三哥哥是大红的,嗯……那魏池呐?魏池似乎不像一种颜色,而像是一种气味,淡淡的,像淋过雨的木兰果子。
    这个!就是这个!祥格纳吉选了一格递给魏池看,这是一颗近乎透明的石头,比水晶的颜色还要亮些,细看又有些像琥珀,温润的内壁交错附着金色的纹路。说起海晶,也有些神奇,这种石头本身是无色的,因为内里含着不同的矿物而颜色瑰丽多姿。最上层的就是杂花——一块宝石色彩越丰富品相越好——那枚戒指上的就很不错,近乎是五彩的了。
    这一枚也许是含着一些金沙吧,但就成色来看,也就一般。
    祥格纳吉很满意,递给魏池看了之后,自己又细看了一番。把玩了一阵,两指头夹住宝石珠子两端,用力一旋,一推,一拧,圆圆的小球分成了两半。
    原来这是有机关的!早有能干的工匠将石珠造了内槽,分作两半,海晶石头花纹又密,细看也看不出造化。祥格纳吉拿了半粒往一个高柜上的小屉上一架:“这是你的!”
    魏池这才注意到,那些大柜子上的小抽屉都是有小把手的,而把手就是半粒海晶石。这抽屉外表做得十分光洁,没有这个小把手便很难打开。
    祥格纳吉把剩下的半颗塞到魏池手里:“漠南是这样,生辰是要来湖边的,祭典之外还要看这里。生辰之前,各位好友,亲戚都会将辰礼送到这里,凭着这半枚石头放进屉里头,僧主记下名字。到时,你带着石头来,僧主会接待的。”
    看来这礼还不是谁都能送的!魏池乍舌!要是没有这么一出儿雅戏,就算想讨纳吉小尚主你欢心还不能啊!这些贵族,可真够闲扯的……忽然想起了那位不知姓名的小公主,她是从自己的生辰湖回来的路上遇上薛将军的吧?从获得礼物的喜悦中一下落入家破人亡的惨烈,哎,自己也有一份罪过。
    “怎么?不高兴么?”祥格纳吉看魏池脸色有些苍白。
    “没有,没有。”魏池温和的笑了:“我一定送你一个好礼物。”
    作为弥补。
    此时此刻,没有向任何人交待行程的索尔哈罕刚刚回到公主府,一面是给王允义一方打一个照面,另一面则要处理一下积压起来的一些常务。等忙毕了杂事,索尔哈罕才想起一件事:“你们去湖塔雅司了么?”
    “奴儿去了,知会了王将军的副官,不过魏策鉴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索尔哈罕闪过一丝不快:“再去看看。”说罢又转念一想:“不必了,这会儿也不早了,不必去找她了。”

  ☆、第五十一章

51【建康六年】
    索尔哈罕暂时忘记魏池带来的那一分不快,将注意转回纷纷扰扰的事物当中,一直忙到深夜良奈勒来访。
    第一场秋雨恰巧来了,良奈勒有些狼狈的摸了摸潮湿的袖口:“好不容易才脱身,最近出城入城都有些难了。”
    索尔哈罕指了指桌上的热酒:“是那些齐国的锦衣卫么?”
    “是啊,那帮人神神叨叨的,闹得都有些民愤了……呵!不说这个,阿尔客依可好?”良奈勒喝了一口酒,坐在了软垫上。
    索尔哈罕叹了一口气:“幸好她还活着!和我们推测的差的不远,我遇上的那一帮齐兵就是大部队,之前走的人都安全抵达了。我们的事他们也是过了近一个月才得知,再赶回来时已经断了讯息,也就是十天前,他们的人才和我们的人接上头。”
    良奈勒皱了皱眉:“说实话,都城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国王陛下,哎,国王陛下似乎已经身不由己了。”
    索尔哈罕冷笑了一声:“也许比你我预想的遭多了!沃拖雷王爷自从回了封地,和齐国的仗不知打了多少次,但这一次竟然棋逢对手。时间紧迫,阿尔客依也是大概一说……咳,齐军这次的总兵官是秦王提拔起来的人,叫胡润之,极度狡猾难缠,王爷也是好容易扛过了吹沙的季节。合着以前的计划,只要我拖过了五月,我方定能占取上风回援都城,但是,我出了险情不说,那胡润之竟然如神兵一般越战越勇了。”
    “这么说来,都城是不要想着外援了……”
    “外援?”索尔哈罕眼光寒气逼人:“如果都城再不援助巴彦塔拉,失守也就是年底的事情!”
    这就是齐国的计谋。
    索尔哈罕预料了八分,所以才冒死前往巴彦塔拉,期望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凭借自己的威望将北边离析的贵族部落团结起来共同抗敌。但齐方冥冥之中似乎洞察了先机,自己越要强大巴彦塔拉,他们便越要助都城一臂之力。现在都城局势不清,各部落只敢观望,王允义态度暧昧,都城的官员们没有亡国之险反而堕落了起初的斗志。自己,国王陛下,王爷,三者看着风光犹存,但底子却越发空了,再往后走几乎陷入难以翻身的窘境。
    索尔哈罕叹了一口气,战与胜从来都是两个问题,齐国物资丰饶,怎会将掠夺财物看作是胜利?他们想要的是——漠南永远的从齐国的北方消失!首战告捷之后,他们没有冒进,而是分割了各方的势力,慢慢地耗着这个国家的精力。这个战略是谁策划的?沃拖雷推测就是齐国皇帝本人——那位在夺嫡中胜过他皇叔,胜过他母后的男人,那个牢牢掌控群臣,看似亲厚实则狡诈到无疑附加的男人!除了制定这个策略,他还选定了两位最堪胜任的大将——他同父同母的皇弟,和久经沙场的王允义。前者忠心耿耿,为了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后者经验丰富,周旋隐忍之力无人能出其右。
    而漠南一方,手无兵权的自己,专营阴谋的国王,心怀不轨的王爷,加在一起几乎是全无胜算!
    “这怎么可能?这,如何是好?”良奈勒惊出了一身冷汗。
    索尔哈罕淡淡的端起了茶,饮了一口,如何是好?问国王?笑话!问沃拖雷王爷?他已经先跑来问自己了!问良奈勒?可惜他从来都不是个有谋之人。
    孤独的,只有自己,来为这个国家,为千万的子民做一个定夺!
    “你听好!”索尔哈罕放下茶杯:“漠南有军队,也有钱,只要解决了三个问题,就有机会反败为胜。第一,沃拖雷必须找到击败对手的方法,这是他的事,阿尔克依会转告他的:第二,我必须逃亡,留在都城是我最大的失算,我和王允义并没有政斗的可能,我再待下去也只能做个傀儡;第三……国王陛下必须死……”
    良奈勒呼的一下直起了身子:“殿下!”
    “他是王允义最大的棋子!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一日,漠南各势力就会愈发彼此猜忌……也许是我的错,让他失去了惟一一次出逃的机会……但是现在,我别无选择。”
    两人沉默了许久。
    “……陛下现在被软禁在王宫,如何才能得手?是要派……”
    “这个你不必担心,”索尔哈罕打断了良奈勒的话:“我们留在都城的人已经很少了,也许你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您要答应我一句话,您要答应我!”索尔哈罕深深的注视着良奈勒的眼睛:“适时的恳求你的父亲,让他帮您渡过难关!您必须要答应我!”
    “不论我们分隔多久,我希望最后能见到活着的您!阁下,请您郑重的答应我!”
    良奈勒失语片刻,点了点头:“殿下,我答应您,也请您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再以身犯险,请您用您的平安来回报我的忠诚。”
    走出公主府,外面的雨越发的冷了,良奈勒觉得这短短的一刻会面就像是十几个时辰那么久,偷偷一模后颈,已是一片冷汗。也许,长公主已经站在的悬崖的边上,自己所能够做的似乎微乎其微。
    索尔哈罕此刻孤独的坐在密室里,身边的更钟滴滴答答的响着,宁静而喧嚣。
    我太年轻了,索尔哈罕默默的垂着头,这一刻,无比高傲的自己终于放下了伪装,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愚蠢和无奈。
    不过,王允义,也许年轻的我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不堪一击,来吧,试一试,看看最后谁是真正的赢家,是拥有军队,智囊,三十年经验的你,还是孤独的我。
    魏池回来后,听说长公主回来了,还派人来找过她,问陈虎详情,陈虎没说出什么道道儿,倒是王将军的副官传出了一些风声,说王将军最近盯着袂林,那头豹子虽然年过七旬,但是残暴的程度可是丝毫不减的,不上心可是会捅娄子的。至于索尔哈罕,只要不让她接触这头老豹子,再怎么折腾也是个小姑娘。
    魏池哦了一声,寻思着王允义的苦恼,推测自己的闲情日子怕是不会太多了。
    第二天,魏池依旧是起了个大早,收拾整齐后到索尔哈罕府上候着。索尔哈罕似乎没怎么睡好,眼睛有点肿,魏池交割完毕之后说了两句关切的话就准备离开,正要转身,索尔哈罕手上的杯子啪的一声重叩在了小几上。
    “怎么了?”维持有些纳闷,她不曾记得祁祁格有发起床气的习惯。
    “没什么……”索尔哈罕发觉自己失态,有些尴尬,连忙掩饰。
    魏池哦了一声,转身要走,索尔哈罕看她转身,忍不住咳了一声:“最近你忙?”
    “不忙啊。”魏池没明白索尔哈罕的意思:“我不忙的。”
    索尔哈罕哦了一声,又想了想:“不忙,没出去玩儿玩儿么?”
    “哦!”魏池停了脚步:“回来后四处去逛了逛,你知道的和我关系熟的不多,那个徐朗你知道的,我们有时候出去喝个酒。除了喝酒还约了几个人逛了几个有名的地方,当然!”魏池谄媚的笑了笑:“没有你带我去玩儿的地方好。”
    索尔哈罕想听的当然不是这个:“昨天下午去了哪儿啊?我的人那么晚了都没找着你。”
    “去了萨米戈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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