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唐谜-第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唐谜》作者:书自清
文案:
东洲旧有台城客,身负凰涅埋血壑。
万里回望十六载,一纸调令终复折。
千羽惊起长安春,迷踪相往探幽门。
了却新曲代旧怨,碧菡夭夭画心额。
护我大唐九州贺,使我情思逍遥乐。
盛唐将至,举国升平。
她发愿遍走大地,见证一幅万载垂青的盛世画卷。
她立志昭雪平冤,还原一桩尘封多年的血腥真相。
1、本文是唐代背景架空文,从高祖李渊至唐玄宗开元年间的整体历史走向以及唐以前的华夏历史与现实世界并无差别(开元后渐趋发生变化),风俗、人物、制度等细节上有改动,或融入后世朝代元素。
2、本文是推理悬疑文,明清公案小说与日式本格推理结合后的脑洞产物。会有一些玄幻成分在其中,但不强烈,基本遵守十诫与二十条,因此不会影响案件的逻辑性和现实可行性。凶手也绝不会是人以外的东西,请放心(笑)。
3、本文1v1,主副cp各一对。
4、本文主角坚决表示要再加一句:莫将某与狄公相比,某不如也。
内容标签: 悬疑推理 女扮男装 三教九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绥 ┃ 配角:沈缙,张若菡,源千鹤,李瑾月,伊颦,李隆基 ┃ 其它:盛世大唐,旅途游记,悬疑推理
作品简评:
大唐开元,河南府司法参军沈绥,因“雪刀明断”之名,奉急召入长安,调查国寺慈恩怪猿案。因此牵出桩桩陈年旧事,皆与十六年前自家灭门血案有关。昔日火凤凰蛰伏,改换面貌,浴火涅槃。只为有朝一日回归血仇故地,查明真相。为此,她不得不面对昔年挚友与倾心爱人之矛盾。自古公私难两全,端看她如何洗清冤屈,护国长安。作者切中开元盛世背景,广查史料,虚实结合,以细腻诙谐的笔调,描绘一个不一样的盛世大唐。文中情节环环相扣,引人入胜。情感描绘动人心弦,感人肺腑。朴实的笔触勾勒出一桩桩无奈又可悲的情仇恩怨,徐徐图之,使人心怀隐忧却欲罢不能。观此文。可见作者对盛世大唐之向往,心怀家国之感念。
第一章
开元十六年十二月廿五,午时未几。天阴云厚,薄雪浮降。连日来的大雪为中原大地披上一层素衣,寒风裹挟着雪粒呼啸而来,不由分说地灌入领口袖口。行人掩紧衣袍,压低箬笠,匆匆行走在黄土夯实的官道之上。官道冷硬,表面一层泥泞软土,踩上去污了鞋面。这是长安与洛阳间的南崤道,已过了华山北麓那一段,长安城已在目前,再有个一二时辰,便能入得春明门。
道旁的酒家食肆多了起来,这个当口,多的是歇脚用饭的客商。刚蒸好的白面蒸饼出锅了,带起了大片的水汽。一盘子塞满了五六个,店家给端了上桌,酱酢的咸菜腊肉就着,再来壶店家自酿的浊酒暖暖身子,就算是行脚路上的一顿好吃食了。愿意掏子的,点一碗羊肉馎饦或汤饼,稀溜溜吃下去,那热气劲也就上来了。
食肆西南角的一帷,聚着三个人。
其中一人看着便是奴仆,立在一旁侍候主人用饭。他长着高鼻深目,黄发微卷,高大壮硕,沉默寡言,一瞧便是西域藩国来的人,也不知是哪个藩的。这年头,能有个藩人做奴仆,这主人家也是有身份地位的。因是在外,没法子那么讲究。这奴仆大约也是个有福的,主人恩宠,虽是立在一旁侍候,但主人也为他点了热食,允他就在旁吃。他倒也斯文,用衣袖掩了,一点一点吃着。
坐着的两位,当是主人。一男一女,看着不像是夫妻,倒有点像是姐弟。女子瞧着三十来岁年纪,头戴帷帽,青纱遮面,瞧不清面容。只因嗓音成熟,服饰稳重,以此判断年纪。她对面坐着的郎君瞧着二十来岁年纪,头戴垂脚黑幞头、身着青锦压云纹缺胯袍、腰系蹀躞革带、挎横刀。刀身裹着黑布,瞧不清制样。他垂足坐于条凳,虽然只是在道旁野店用食,但却仿佛参加宫廷夜宴般,姿态恭谨端谦,一举一动悠然风雅。
细观其容,墨眉细长、斜飞入鬓,星眸澄澈清莹,琼鼻殷唇,肤白貌美,竟有女子之美姿容。但眉宇间却是男儿英气勃发,特别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凌然有剑锋之神,睿智沉敛。惹人暗赞:当真璧瑜之质美郎君。
彼时已是餐末,西域奴递上帕巾,那郎君接过,拭了拭嘴角。挑眉笑道:
“这食店的汤饼味道不错,只可惜少加了茱萸胡椒,寡淡了些。待进了京,定要去吃辅兴坊的胡麻饼。”
他声音听着甚为独特,比起粗声粗气的男音,要柔泛轻盈许多。可比起银铃清脆的女音,却又显得沙哑低沉。说话时,语调自有一种舒阔潇洒的韵味,透着几分开朗不羁。
他对面帷纱遮面的女子轻声笑了,嗔道:“大郎这才刚用完午食,这就又念着别的吃食了,可是没吃饱?”
“许久未回长安,这行路艰苦,时常难以饱腹,真是备受折磨。眼看着临近长安,难得能吃到一顿热食,一时贪嘴无度,让颦娘取笑了。”那美郎君温和笑道,随即抬头望了望牖外,“这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上路,赶在宵禁前入城罢。”
言罢,他从席间起身,西域奴抚平他衣摆褶皱。他则亲自扶帷帽女子起身。二人收拾停当,西域奴付了饭钱,主仆三人便出了食店。西域奴为郎君披上裘氅,自去食店旁的马槽牵马。那郎君戴上皮手套,扶住腰间横刀,长身玉立风雪中,仰望灰蒙蒙的天际。忽的叹了一声,呵出长长白息,道:
“这雪下得不知何时能止,只怕慈恩一案会困难重重啊。”
帷帽女子闻言道:“我三日前接到大郎飞鹰传书,说是被紧急调往长安,可真是吃惊不小,连夜赶来汇合。大郎在东都做个小小司法参军,那些个长安高官怎么就想起你来了?”
那郎君苦笑道:“还不是我那上官推荐的,他啊,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有我这号人。终日里往长安写荐书,我拦都拦不住。”
帷帽女子捂嘴轻笑:“看来大郎早已名誉中原,我在河南府地方上行医时,总能听闻‘雪刀明断沈伯昭’的名头,倒也是与有荣焉。”
“颦娘又笑我。”美郎君一脸委屈模样,似娇似怨,别有风情。
西域奴牵了三匹马来,三人利落上马,往长安方向继续赶路。马速不快,因刚用过午食,三人多有信步游走的兴致。
“我一直没问,二郎可是在后方?”名唤颦娘的女子与沈伯昭并辔而走,问道。
沈伯昭点头:“她腿脚不便,骑不了快马。我给她造的马车沉重了些,又装了不少行李什物,实在是走不快。事出紧急,我们只能分开往长安。颦娘不必担心,从云从雨一路跟着她,会照顾好她的。想来,三两日后,也能赶到。”
马儿走得快了,颦娘勒了勒马缰,接道:
“她身子不好,你也并非多么康健。这些年习武不辍,才能有现在的自由之身,可得懂得珍惜。这连日来冒着风雪赶路,吃不好睡不好,舟车劳顿的,待进了城,我得给你号号脉。”
沈伯昭乌黑的瞳孔底部隐有压抑之色闪过,复又露出笑容,回道:
“让颦娘挂心了。”
“说什么挂心,你们姊妹俩啊,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
沈伯昭再度苦笑:“颦娘,这进了城,您可别再提姊妹一词。我与二郎是兄弟,而非姊妹。”
“是是是,我这不是一时没注意嘛。”颦娘连忙改口。
西域奴一言不发,恭敬地跟在后方,沈伯昭与颦娘一时未再言语。风雪渐渐大了,他们也没了闲话的兴致,裹紧衣袍,加快了马速。顶着风雪急行几里后,视野渐渐开阔,已经能望到长安城漆黑的轮廓了。
待行至春明门城下,三人下马,牵着马排入了入城的队伍之中。春明三道门,中央官士专行,两侧非官非士,沈伯昭是官身士人,但颦娘与西域奴不是,沈伯昭便和两人一起排入了右侧道。瞧着中央道人山人海的入城车马队伍,沈伯昭不由道:
“年末了,是朝贡述职的时候了。”
“可不是嘛。不过听闻今年有些不寻常,晋国公主从安北都护府回来了。”
沈伯昭笑而不语,这消息她早几天前已经知晓。
颦娘瞧她一眼,见她似乎不愿多谈此事,便转了话题:
“咱们这入了京,要在何处落脚?”
沈伯昭笑道:“此次被举荐入京,大理寺卿秦公是出了大力的。他有书信与我,说是入春明门后,至道政坊北坊门旁街角酒楼,报我的姓名,会有人领我们去落脚之地。”
“秦公……”颦娘默了片刻,笑了,“想来也是,多年未见秦公,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康健。”
沈伯昭笑而未答。
“慈恩案事关重大,我这一路赶来,都能听人议论此事。秦公为何要在这风口浪尖之中将大郎举荐上去,就不怕给大郎惹来一身麻烦吗?”颦娘很是担忧。
沈伯昭漆黑的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绪在翻滚,良久,她吐出五个字:
“也是时候了。”
颦娘帷帽下的面色一凛,心弦不由绷紧。
未再言语,三人很快入城。见沈伯昭相貌堂堂、衣料考究,挎刀牵马,春明门的门卒不由多看了两眼。沈伯昭取出公验告身交与门卒勘合。门卒见她是武将官身,从洛阳而来,一路都有官驿加印,便客气放行,三人于是顺利入得城来。
喧嚣之气扑面而来,宽阔的街道之上人头攒动。春明门临近东市,正值下午开市,大量商旅正涌向东市,热闹非凡。雨雪天气丝毫挡不住人们的热情,市井的气息让沈伯昭略显阴郁的心情舒缓放松许多,嘴角不由上扬起来。又望了望春明大道北侧兴庆宫苍黄的宫墙,面上的笑容意味深长起来。
时隔多年,沈氏族裔再入长安。
在三人刚入长安之时,长安城光德坊东南隅京兆府衙署内,京兆尹慕容辅正坐于案后,捏着一份人事文书,紧锁着眉头思量。文书上写着一个人的履历,他已经反复读了不下二十遍。以手撑颊,表情十分苦恼。他身旁立着的京兆府司法参军刘玉成见状,拱手劝说道:
“府君,这沈绥是个能人。年少有为,政绩卓越,一年内查清了河南府两百多桩积年旧案,无一人喊冤,当地百姓更是交口称赞。大理寺已经向圣人推举此人,圣人也下御令了,您又何须如此烦恼?”
沈绥便是沈伯昭,名绥,字伯昭。
慕容辅闻言摇头,敲了敲案上文书,道:
“沈绥此人还是经验太少。这上面写着长安二年出生,算来,今年他不过才二十六周岁。而且他只是有些小聪明,并无大才,不过是个武人。你瞧瞧,十六岁中明经科,隔年中武举,大约是知道自己武比文强,出仕无望,便入军搏前程。他倒是运气好,恰逢那年大举募兵,他入了怀州折冲府军,仗着有明经和武举的功名在身,不久后升作都虞候。”
“不过…他很快就破了一起军器私吞案,当时影响不小,被怀州刺史丁丰云看中。可见此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刘玉成道。
慕容辅反驳道:“东灵(刘玉成字)啊,这就是某要说的了。此后他为官全凭上官举荐,多半是喜好奉迎巴结之辈。丁丰云年纪大了,又是个出了名喜欢年轻俊儿的人,听闻这沈绥长得倒是有姿色,丁丰云哪里经得住他的甜言蜜语?他巴结丁丰云,调离军队,升任怀州判佐。二十三岁时又经丁丰云举荐,升任河南府司法参军,一下就做了从七品上的实职!府尹萧子良也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多次举荐他,如今又有秦臻力荐,真是一路顺遂。”
秦臻是现任大理寺卿,正是沈伯昭口中的“秦公”。萧子良名谦,字子良。刘玉成听慕容辅这一番话,不由腹诽:他们府君估计是急糊涂了,萧子良哪里是能随意巴结得上的人,他可是出身甲姓世家,傲气得很,眼睛里又融不进沙子。于是他委婉提醒道:
“听闻沈绥出身吴兴沈氏,因而朝中有沈氏旧人照拂。”这话说得直白,明指秦臻为沈氏旧人。
“吴兴沈氏?早就没落了,现在朝中有几人姓沈?何况我看他也并非是吴兴主家出来的,这里不写着吗,润州江宁县人士,听说那里有巨贾富商一族,号延陵沈氏,这说的就是他家吧。哼,再有钱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族,顶多算是吴兴的一个小分支。
撇却身家背景,说到底不过是个刚过了弱冠年的黄毛竖子,又是大理寺举荐,代表的是大理寺,仗着朝中有人妨碍本府查案,岂不膈应?此案是压在我京兆府的头上的,他大理寺只是辅查,秦臻可真会给我添乱!”
慕容辅出身慕容世家,对兰陵萧氏的萧子良尚算尊重,可却对寒门出身、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秦臻直呼其名,刘玉成别了别嘴角,暗道自家上官与大理寺真是天然不和。
刘玉成沉吟片刻道:“圣人的意思是让此人辅佐京兆府参详案情,府君何不力荐此人,有利无害。”
慕容辅蹙眉:“此话怎讲?”
“慈恩案案情重大,疑难重重,实在是如雾里看花,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是要遭罢官贬黜的大事。若是能将这样的大案交给沈绥去查,我京兆府在旁辅助,抽身而出,查的好算他的功劳,咱们多少也是可以沾光的。查不出来,我们也能将责任推到沈绥身上,不会被牵累太多。”刘玉成道。
慕容辅眉头皱得更紧了。思量了良久,他沉声道:
“此事尚需权衡,此案发生在本府辖地内,本府主查此案是应有之责,圣人恐怕很难应允。若是圣人看出我等推脱的意图,这未来仕途可就艰难了。若是真出了事,得罪了大理寺,又加了一件头疼事。”
“府君,从来京城父母官难做,未来变数难定,还是考虑眼下要紧啊。”刘玉成苦劝。
慕容辅犹豫再三,终是叹了口气道:“唉……也罢,待某写封奏疏,明日上朝呈给圣人,试试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按照老规矩,开篇三章连更。这篇文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趁着第一章 先说明一下,也可以在文案上看到:
1、这是历史架空文,唐代背景。有很多熟悉的历史人物会出现,但他们并非真的是现实世界历史上的人物,我在写这篇文时,会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希望大家不要混淆了,也希望正在读书的同学们,不要将小说当做正史来学习了。
2、这是推理悬疑文,断案为主,当然感情描写也不少。这不是完全严格的侦探小说,十诫和二十训,我只会选择一部分比较重要的来遵守。另外,我们的主角会经常外出游历,地图也会经常更换。
3、依旧是专一痴情的主角,依旧是1v1。
第二章
申初三刻刚过,道政坊北坊门,街角第一家酒楼“新园春”迎来了新客。这个时辰,正是生意寡淡时,酒博士窝在角落里打瞌睡,掌柜的在柜台后提笔记账。
“打扰店家。”低沉独特的嗓音自门口传来,掌柜抬头看去,便见一位相貌堂堂的俊雅青年正立于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郎君有何事?”瞧这郎君的模样似乎不是来吃酒的,掌柜不由眯起眼问道。
“某名沈绥,从洛阳来。”来客温言道。
掌柜闻言扬眉,呆了半晌才道:
“郎君稍等,小的去唤人来。”
说罢急匆匆进了后堂。
沈绥也不入内,就站在门口等着。不多时,掌柜就出来了,身后跟着一名婢女模样的姑娘。那姑娘眉眼清秀,圆脸,长得颇为讨喜,襦袄长裙,打扮清素,面貌与掌柜的有几分相似。见到沈绥,她连忙福了一礼,道:
“婢子承喜,见过沈郎。婢子在秦府夫人身边侍奉。”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唯唯诺诺的掌柜,介绍道,“这是婢子阿父,承蒙郎主与夫人相助,婢子一家才能在长安立足。郎主知道沈郎这几日会来,特让婢子等在阿父处。”
她口中“郎主”,便是指秦府主人秦臻,“夫人”指的是秦臻的妻子卢氏,从三品诰命。
“承喜有礼了。”沈绥微笑点头。
“请沈郎随婢子来,郎主安排的宅院就在这附近。”
承喜话不多,做事果捷迅速。她快步出了新园春的门,沈绥跟上,一直在外等候的颦娘也跟了上来,西域奴在后牵着三匹马,马儿却不走了。西域奴沉腰用力拉马缰,马儿发出呼噜声,摇头晃脑,却不动蹄。
前方沈绥听到了后方的动静,回头喊了一声:
“忽陀!”
她这一声引得前方疾走的承喜止了步子,回身看来。后方的颦娘也住了足,跟着回头看去。
那西域奴忽陀连忙应声道:
“大郎稍等,马儿闻得酒香,走不动道了。”他官话竟说得十分标准,声音沉柔,分外动听。
沈绥听他此言,不由哈哈大笑,扭头对承喜道:
“承喜家的酒是好酒啊,我家的马儿好酒,口舌比某还挑剔。”
承喜望着沈绥笑容愣了愣神,只觉那笑颜如寒冬腊月里百花盛开,灿烂绚丽。回过神来,倏然低头,双颊泛起红晕,羞涩道:
“郎君过赞了,家中自酿了些清酒来卖,唤作新园春,若是郎君喜欢,改日让阿父给您送几坛。”
原来是用酒名直接给酒楼命名。
此刻忽陀终是驯了马儿,牵马赶上。承喜放缓了步子,继续带路,沈绥与她并身而行,闲来搭话:
“莫非承喜家从剑南来?”
“郎君说得没错,婢子家正是从剑南来。”承喜低头,面上还有几分羞涩残留。
“可是泸州人?”
“郎君如何知晓?”承喜惊讶问道。
“新园春酒香似是泸州一带的浓香酒风,某观承喜年龄,来长安当不出十年,你阿父官话中还夹着蜀南一带的口音。若是某没有记错,八年前泸州发过一场大洪水,许是那时迁来的长安。”
“郎君说得一点也没错。”承喜双眼绽光道。
你一言我一语,竟聊了起来。后方颦娘看着,心内暗笑:大郎还是如此,和什么人都能三言两语聊起来,洞察万物、博学善谈、开朗豁达,不像那些骄矜的士族子弟,内心没有太多尊卑贵贱的观念。
沈绥出身不算低,按照太宗年间撰写的大唐世家谱录,实际上属于吴兴沈氏甲姓世家。但她这一脉早已出了吴兴沈氏嫡支的五服之外,且早在南梁末年就已经从湖州迁到了当时的建康府生活。南陈灭亡后,建康府没落,唐以后改名江宁县并入润州,沈氏便以润州郡望延陵为堂号。细说起来,其实和吴兴沈氏不是一家。
延陵沈氏这一支人丁单薄,几乎代代是单传,家族并不兴旺,子弟也大多不甚出色,少有入朝为官的,因此甚至够不上丁姓世家的门槛。但是吴兴沈氏愿意承认延陵沈氏是自己的旁支,是因为沈氏自南梁起就代代行商,最初是以织锦起家,之后茶叶、丝绸都有涉及,生意越做越大,商号遍布天下,给吴兴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延陵这一支,是吴兴的聚宝盆,怎么会傻到不去承认?吴兴那里也一直不愿延陵独立分裂出去,因而一直到沈绥这一代,外界都还认为延陵是吴兴的旁支。
沈绥便借着这个便宜,参加科举入了仕,算算如今在官场也混了七八年了,依旧是个从七品的地方小官,大约是沈绥这个人性子比较散漫的缘故。她不喜官场交游,不爱那些蝇营狗苟的龌龊,手里的事必然会办得妥妥当当,但其他的,她便撒手不管了。平日里总爱钻研琢磨些稀奇古怪的事,说起来,也是个性情莫测的人。
沈绥还有个“弟弟”,名叫沈缙。当然,“弟弟”非儿郎,其实是妹妹,沈绥自己也非儿郎,只是迫于无奈,这对姊妹俩必须扮作男儿身。她的这位“弟弟”是白身,无一官半职,幼年时出过意外,以至腰部以下瘫痪,只能常年坐轮椅,且嗓子有伤,大多时候不能言语。但她身残志坚,天生聪颖,才华横溢,延陵沈氏庞杂的商事都是她在打理,这几年来更是蒸蒸日上。家中已经没有长辈了,沈绥就是一家之主,现在的延陵沈氏,就靠她们姊妹俩互相扶持支撑。
颦娘姓伊,名颦。伊家是沈家的族医,要说这两家渊源,就扯得远了,权且不提。颦娘比沈绥大十岁,今年三十有六,二十年前曾成过婚,但丈夫早逝,无子女,至今孑然一身。自沈绥沈缙姊妹俩七八岁起,就一直守在二人身旁,实际算是二人的半个娘亲。及至沈绥入河南府为官,她才终于轻松下来,常出门游方行医。但终究是放心不下这姊妹俩,这回听闻沈绥入长安一事,便立刻赶来相会,多半短时间内,不会再外出了。
伊颦在后方回忆往昔,心不在焉地跟着沈绥与承喜一路穿过道政坊西曲头几家商铺,不多时拐进第一弯曲道,向西方行了几射地,很快停在了一处宅院门口。伊颦回神,扭头去打量这宅院,并不十分轩敞,最普通的乌头门。进去后,便是马槽与门阍室,正大门在里一道,门扉上新刷的漆,黑黢黢的。入了正门是两进的院子,最普通的布局,建材稀松平常,营造结构倒是扎实,院内广植青竹,这几日的大雪压弯了竹枝,显出几分清幽易趣来。
“郎主说时间匆促,委屈几位先在这院子住着。以后再寻雅宅推荐给沈郎。”承喜道。
“秦公客气了,这院子很好,有劳秦公费心。”沈绥笑道,想起自己数年前进京赶考,那会儿寄宿在道观之中整整两年时间,居住条件是根本及不上现在的。她不缺钱,但她从不会乱花钱,家里的钱都是妹妹辛苦赚来的,还要供奉给吴兴那里许多,其实并不阔绰。今次来长安,不知能留多久,等一切定下再说。
她又想了想,这会儿时辰不早了,再过一刻不到,就是下衙时分,等暮鼓一响,就要宵禁了。秦府也在道政坊内,时辰虽晚,但不影响夜出,她身为晚辈,还是该去秦府拜会秦公比较妥当。而且这案情也比较急,她也想早点了解详实。
于是便问承喜:
“承喜一会儿是否回秦府?”
承喜点头,道:“沈郎既然已经来了,承喜当立刻回府禀告。”
“稍等,某写一封拜帖,麻烦承喜带去秦府,就说某今晚会登门拜会秦公。”
承喜愣了一下,便立刻福身应是。
沈绥当即回身,忽陀正牵了马往马槽去栓,她迎上前去,从自己那匹马驮着的行囊中,摸出一方长条状的竹盒。从一头一按,竹盒另一端便“啪嗒”弹出一节,她顺势抽出,初时看见内里端口黑乎乎一团,当是盛装有干墨。抽出三分之一后,发现长格竟是笔盒,当中躺着一杆紫毫。她取了水囊,滴了水于墨盒中,又取出紫毫,往那墨盒中蘸了墨汁,忽陀已经十分贴心取了空白书帖递上。
承喜在一旁看得新奇,这奇妙的笔匣子她从未见过,想来还真是方便得紧。
沈绥左手托贴,右臂悬空挥毫,瞬息写完拜帖,吹干墨汁,递给承喜。承喜跟着主人家学了字,多少也能辨一辨书法高下,只觉那字意态疏狂,笔力雄浑,实在是潇洒不羁,不由莫名又脸红了。她连忙将拜帖笼入袖中,向沈绥、伊颦再行一礼,便转身匆匆离去。
伊颦看得直想笑,摘了帷帽,露出她芙蓉般娇美的面庞,单从外貌看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可谓华颜有驻。她调侃沈绥:
“一见昭郎误终身,我家昭郎又误了一位小娘子。”
沈绥:“……”
见她一副无语表情,伊颦更乐了,就是要看沈伯昭吃瘪的表情,那斜飞入鬓的俊眉耷拉下来,唇角抿着,委屈又有些着恼的表情,真是甚为可爱,从小到大不知看了多少遍,总也看不腻。
她们家伯昭这性子也是奇了,她不喜交际,但并非不善交际,只是不爱做无用功。真的遇上需要交际的时候,她能做到圆融可亲、滴水不漏,只因她非常善于察言观色,亦是火眼金睛,识人善断。可她对着亲近的人,却又不会拿出那一套来。因着心中在乎,对亲近人大度包容,言语上总显得有些笨拙,也就愈发可爱起来。
伊颦忍不住抬手揪她脸蛋,亲昵宠爱之情溢于言表,沈绥登时脸红,捂着脸恼道:
“颦娘!我都二十六了!”这当着忽陀的面,她主人的威严往哪里放?
忽陀扭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二十六了又如何?你长多大,都是咱们家小赤糸。”伊颦笑道。
沈绥听伊颦唤她乳名“赤糸”,心头猛然一酸,眼眶竟是红了。伊颦瞧她表情,便知道她想起了往事。敛了笑容,口里微苦,伊颦暗道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便上前拥了她,抚了抚她的后背,不再开口。
沈绥回抱了一下伊颦,表示自己没事。她低垂着眉眼瞧着伊颦,那璀璨的星眸中晕了层水光,看着温柔极了。伊颦心尖颤了颤,不由更心疼了。
这孩子,竟是长这么大了,个子都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了。当年刚见到她时,还不过是个刚长到自己腰际的小娃娃。
“收拾东西吧。”沈绥温声道。
“嗳。”
主仆三人卸了马上的行装,入了宅院清扫整理自不提。
用过晚食,酉初,皇城内暮鼓响起,随即各坊市街鼓齐鸣,浩浩汤汤,仿佛天威涤荡于长安城天际。沈绥沐浴更衣,整饬衣装,依旧携了那柄黑布裹着的横刀,约摸酉正出门,往南曲行去。秦府便坐落在道政坊南曲东面,这会儿,秦公应当下衙回府,用过晚食了。
天已尽黑,雪愈发大了,坊道上静悄悄难见人影,她一人走在道上,颇有些孤寂清寒之感。好在不多时,见到一处轩敞宅邸,乌头门上挂着红灯笼,晕着暖光。内可见秦府门匾,便知到了地方。沈绥正了正衣冠,拂去身上雪花,迈步而入,于门阍处道明来意。不多时,便有管家出来,领她入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这章小绿字来帮助大家建立本文的时间观念。
一、故事开始的时间点是开元十六年年末,这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开元盛世时期。开元年间的李隆基还算是个好皇帝,有政治想法,也很勤政。大唐在他手中走入巅峰,却也在他手中一落千丈。在书某个人的看法之中,李隆基并不是一个好皇帝,是不是他当皇帝,其实影响不大,大唐的盛世基础是前面几位超级帝王创造的,在这个时间点上必然是会走向巅峰。然而他没能守住李家江山,估计九泉之下也是无颜去面对列祖列宗了。
二、关于计时单位(计时工具:漏壶、漏刻)
子23:00…01:00 子正:12:00
丑01:00…03:00 丑正:02:00
寅03:00…05:00 寅正:04:00
卯05:00…07:00 卯正:06:00
辰07:00…09:00 辰正:08:00
巳09:00…11:00 巳正:10:00
午11:00…13:0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