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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钗黛]咸猪手,蟹黄酒-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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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林妹妹,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总出神?”贾宝玉笑嘻嘻地问道,顺便手伸了过来,替她理了理头发。
“宝哥哥。”黛玉突然向后一步,避开了贾宝玉的手。
“宝哥哥,咱们如今都大了,理应避些嫌疑才是。”黛玉面色严肃地说道。
第114章
从大观园潇湘馆到薛家人在荣国府东北角的居处,有长长的一段路。
有两个掌灯的婆子打着明瓦的灯笼走在最前面,莺儿手中却提了一盏玻璃绣球灯,伺候在宝钗身前,一面走,一面向宝钗说道:“姑娘上次从外头得了这几盏玻璃绣球灯,送与林姑娘、三姑娘还有宝二爷他们,个个见了都说好用。宝二爷平日里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见了这灯欢喜得不得了,据茗烟传过来的话说,宝二爷将这灯好生收在博古架上,平日里说怕跌了,连用都不敢用。”
宝钗淡淡道:“我知道你娘和茗烟的娘私交颇好,一向很谈得来。可是平日里说话,总也要有个避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没得让人传出去误会!”
莺儿低头想了一回,咬唇说道:“我知道姑娘的意思。姑娘哪里是在说我娘和茗烟的娘传私话,分明是在敲打我。可姑娘这般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却也不是个办法。”
宝钗不等她说完,忙向四下里看了一眼,高声向前面那两个婆子吩咐道:“你们先在园子门口等着。我跟莺儿去去就来。”
那两个婆子只当宝钗和莺儿偶尔动了玩耍的念头,或者要去旁人那里坐一坐,她们都是被宝钗□□熟了的,自是惟宝钗命是从,当下连问也不问,就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声是,往前头走在园子门口等着。
这边宝钗见四周更无一人,这才冷声向莺儿斥道:“你难道今日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撞邪了?方才在潇湘馆,你满口胡言乱语,究竟在说些什么?林姑娘是快要同宝兄弟定亲的人,又素来是个心细的,你教她听到了,心里头会怎么想?如今我不过借机敲打了你两句,你便驳我,让不相干的人听到了,传了出去,岂不是以讹传讹,毁人清誉?”
莺儿急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正是因为林姑娘快要同宝兄弟定亲的,莺儿才心中着急,一下子乱了方寸。姑娘待林姑娘的模样,莺儿原本心中不晓得,只是疑疑惑惑,今日见姑娘不辞劳苦为林姑娘看宅子,又见孙嬷嬷和姚先生那般情形,莺儿心中还有什么不晓得的?姑娘平日里一味稳重,有什么心思都不肯说,到最后还不是苦了自己?倒不如索性说出来,求个了断,才是爽快。就算林姑娘无意,也算是快刀斩乱麻,断了姑娘的念想。似姑娘这般人品的,私底下不定有多少人仰慕,何必自误误人?”
宝钗心头剧震。她一直善于掩饰,前世时候便掩饰得极好,一直等到黛玉油尽灯枯之际,外头人还以为她喜欢宝玉,对黛玉不过是无可奈何地爱屋及乌而已。就连朝夕侍奉她的莺儿,也是等到她跟黛玉结成金兰姐妹之后,才开始渐渐疑惑得。可如今,她尚未和黛玉结成金兰姐妹,便提早被莺儿看了出来。
“你起来。”宝钗向莺儿说道,“许多事情,你不懂……”
莺儿却倔强不肯起来:“我又有什么不懂得。说句不好听的话,宝二爷除了是个带把的,又有什么比姑娘强了。凭什么……”这话着实粗鄙,本不是她这般服侍大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能讲得出来的,刚刚讲到一半,已经红了脸。但是她说话的意思,却已经清楚无误地表达了出来。
宝钗前世里到最后流落街头,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人情冷暖没见过,倒也不矫情,没跟她计较这些,只是急着拉她:“快起来。难道今日在香菱院子里,你还未曾看明白,但凭了那一项,他就天生比咱们强!就算咱们自己心中不这么认为,可是外面的人全都是这么认为的,又有什么法子?”
正在争执间,却见远方影影绰绰地有灯光过来。紧接着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前面莫非是宝姑娘?”
宝钗素来心思缜密,一听声音便知道那是赵姨娘,低声向莺儿说了,莺儿连忙站了起来。主仆两个便迎过去,跟赵姨娘打招呼,本想寒暄几句就借故离开,赵姨娘却黏黏糊糊地不肯放手,末了却叫服侍她的丫鬟在路边把风,压低了声音向着宝钗说道:“宝姑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宝钗素来知道赵姨娘人蠢心黑,不久前串通马道婆下咒害凤姐和贾宝玉的,就是赵姨娘。可惜拔出萝卜带出泥,这种事情没办法细细追究,这才让她逃过一劫。只是这种人,限于出身见识,难免心思狭隘,她不能成就人,可是在关键时候推你一把,黑你一回,也是颇为难缠的。正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宝钗遂停住脚步,面上带笑,细听赵姨娘说话。却见赵姨娘先上下将莺儿打量了一回,笑着说道:“我若方才没看错的话,这是莺儿吧。怎地方才跪在地上,想是做错了什么事?”
莺儿不忿,正要辩驳,宝钗预先知机,忙使眼色给她,又向赵姨娘道:“姨娘倒是看得仔细,方才是我有朵珠花不见了,莺儿在地上乱找呢。姨娘这是夜来无事,在园子里逛逛?”
赵姨娘本是个眼皮子浅的,听到宝钗说珠花不见了,心里便留了意。她素来听人说宝钗家有千万之富,料得身上的东西都是好的,能让宝钗的贴身丫鬟莺儿不顾黑夜在地上寻找的珠花,想来价值不菲。她这般一想,心里就打定主意,想等宝钗走了后,在地上好好找找,若是寻到了,从当铺里换了钱去,也算是乐事一件。当下却暂时压下这心思,却向宝钗道:“虽是夜来无事,在园子里闲逛,但遇到你,总也是缘分。说起来我正有事去寻你呢,可否借一步说话?”
宝钗见赵姨娘说得不伦不类,又见她再三强调“借一步说话”,却也不好不给她这个面子,遂同她一起走到僻静无人处,尚未开言,便听她劈头问道:“如今听园子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宝哥儿和林姐儿定下来了。我想着姑娘倒还比他们大上一两岁,却不知姑娘的终身大事如何了?”
宝钗心中好生讶然。赵姨娘再怎么不堪,好歹也是五品官老爷的一个姨娘,住在堂堂荣国府里,竟会对着一个未嫁的官宦小姐,冒冒失失说出这种话来。她知道赵姨娘没读过什么书,水准有限,已是百般迁就,想不到,她还是高看她了。
宝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也只能一味沉默着。赵姨娘却以为她是害羞,自以为得意,忙拉了她的手说道:“前几日听说姑娘已经禀明了老太太,太太,说要离了这园子,我吓了一大跳。都是大奶奶先前的姘头,那个什么姓姚的给闹的。我知道姑娘你实在是受委屈了!只是如今离了这园子,姑娘的终身又该如何是好?”
宝钗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日因马道婆之事,姚静那么一闹,长公主殿下出面替她说话,虽是留下些隐患,但此事之后,整个贾府,上至史太君、王夫人,下至那些丫鬟小厮婆子,谁敢说她半个不字?便是有些谣言说她和长公主关系暧昧的,只怕也是私下无人之时,带着艳羡的口气说的。茜雪就曾经在她面前学过,活灵活现,惹人发笑。
可是这赵姨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就仿佛不知道长公主曾经替她说过话似的,难道她以为,姚静诬陷宝钗成功,宝钗是不得已背着好大的嫌疑,被赶出大观园的?
赵姨娘的话却没有完:“我家环儿,虽比宝玉小上几岁,又是庶子,却是个有心计的,平日里读书也颇为认真。宝姑娘你是个明白人,别看宝玉现在受老太太、太太宠着,可是等到老太太驾鹤西去,这府里分了家之后,他也就不算什么了。太太每日里只是吃斋念佛,老爷都不去她那里的。将来这家业,还不定是环儿继承呢。”
宝钗简直惊呆了。听赵姨娘的意思,敢情这是毛遂自荐,想着要把自家儿子贾环说给她吗?可是贾环比探春小,探春比宝玉小,宝钗看贾环,只觉得一团孩气呢,这又如何使得?
其实前世里,赵姨娘和贾环他们,也是打过类似的主意的。
那时候却比现在晚上两年,黛玉刚刚寿夭,弥留之际把宝玉托付给宝钗,宝钗又是伤心又是觉得委屈,贾环却突然在路上拦住宝钗,说要她考虑清楚,说想娶她。宝钗当时就很不屑。
撇开岁数不合适不谈,贾环这个人的人品,宝钗是知道的。贾环小时候就不学好,又嫉妒宝玉是嫡子,所有人都宠着宝玉,就敢把油汪汪的蜡烛,往宝玉脸上浇。这个人又随了赵姨娘,生性狭隘,为些鸡毛蒜皮的蝇头小利计较。有次和莺儿一起玩骰子,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昧莺儿的钱。贾环还生性凉薄,和王夫人屋里的彩云、彩霞都好过,却无非玩过了玩腻了就撂开手,彩云气得大病一场,彩霞最后含恨嫁给了来旺家的丑儿子,没过多久就死了。
无论是赵姨娘还是贾环,为什么都这么信心十足,认为宝钗会选择下嫁给贾环呢?前世里宝钗宁可选择嫁给贾宝玉,相敬如冰,有名无实,这辈子宝钗自然是不想再嫁给贾宝玉了,可是她宁可不嫁,也不会选择这种人。
“姨娘这般说话,我却不懂了。婚姻大事,自是由父母做主。想来环哥儿将来长大了,姨夫必会给他寻一门好亲事,却又何必着急呢?”宝钗最后看在探春的面子上,很好脾气地劝说道。
莺儿提着灯笼,跟宝钗已经走出很远了,还能听见赵姨娘在黑暗处泄愤一般的嘲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嫁环儿,却又想嫁哪个?我倒要看看,你将来能嫁哪个?”
莺儿气急,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便是没听见前面的话,这时候也早猜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她就想折返回去跟赵姨娘理论,却被宝钗阻止了。难道被狗咬了一口,还要回头去把狗也咬上一口吗?此事本是无人听见,但若是吵将开来,大家颜面上都无光彩。
“我……我只为姑娘不值……”莺儿忍不住含泪说道。
宝钗内心却不觉得什么。世间多半是俗人。若按他们的评论标准,哪里还有什么乐趣?
第115章
宝钗次日再去香菱那里看孙穆时候,却见孙穆和姚静已经和好了。孙穆向宝钗提及此事的时候,一脸的尴尬:“到底是多年的姐妹,她再三哀求,我实在硬不下心肠来。再者,她也说知道错了,前些时候又吃了不少苦,世道艰难,以她的脾气秉性,若无我在旁看着,只怕她走不下去。故而……实在是对不住了。等到我病好之时,便带她回金陵老家去,隐居了过日子。”
以孙穆的玲珑剔透、精于世故,说这段话的时候竟然毫无章法,其窘迫可想而知。
想想看也知道,孙穆和宝钗名为师徒,实际上孙穆在外行走时,颇受宝钗照拂。现如今她的义妹对宝钗做出了这种事情,她理应割袍断义犹恐不及,如今却藕断丝连,又和好了,这叫她如何向宝钗分说。便是千灵百巧的性格,滴水不漏的一张巧嘴,如今也全然无用武之地。
宝钗早知道孙穆狠不下心来,这等结局却是她早料到了。当下连忙赶着安抚孙穆,让她千万别往心里去,想了想又惊道:“师父何必急着回金陵去?徒儿原先想着,徒儿绸缎庄里揽下的绣活,尚要请师父为那些绣娘们指点一二,把一把关。那女儿谷之事,其实大有可为,若是严进宽出,便是功德一件。期间还有不少事,须得姚先生大展身手才是。怎地就这般匆匆要回金陵了?”
孙穆见她说得恳切,却也吃惊,道:“我在绣活上苦练了这么二十几年,虽不好入大家法眼,但若是搪塞搪塞外面的绣娘,只怕也是够的。倘若你果有此意,我便厚着脸皮揽了下来,又有何难?只是那女儿谷之事,那女儿谷之事恐怕……”
宝钗笑道:“若依了姚先生的意思,凡进了女儿谷的女儿家终生不得出谷,不得嫁人,不得同从前父兄家有瓜葛,有悖人性,是强人所难。便是有女儿家为奸人所害,一时心灰意冷,躲入谷中,但一旦峰回路转,难免没有梅开二度的时候,难道非要逼着她舍了大好姻缘,老死在这谷中不成?便是看破红尘、遁入佛道二门的姑子,还有还俗一说呢。只能进不能出的,那是邪教。只许跟女儿好,女孩子之间亲亲热热,以为上等之人,却视世间须眉如浊物,动辄大肆褒贬,那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世间无论男女,还是人品忠厚、脚踏实地的多。否则咱们这身上衣裳,盘中之餐从何而来,亭台楼阁之美景、驿道漕运之通途,何人修得,市井巷陌之律令、朝廷国家之法度,又是何人修订,何人践行?难道都靠我们巾帼女儿不成?纵有外面男子花天酒地、不学无术,但深闺之中,又何尝没有贵妇不事生产,搬弄是非的呢?”
孙穆想了想笑道:“你说得很好。只是那严进宽出,又如何解释?”
宝钗道:“世间女子,不幸者甚多。但有些女儿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百无一能不说,还心地奸猾,喜欢搬弄是非,说长道短,这等女子,若进谷中,只怕非福是祸。咱们既然劳心劳力,建了这女儿谷,自然不能让这等人轻易进得谷中来,若是实在可怜时,施粥舍衣暗中接济接济她也就是了。此乃严进。谷中女儿,或与父母重逢,或得遇良人,或另有奇遇,欲出谷一展抱负,咱们万万不可阻挠,只能祝福,若她从此得意便罢,若不得意时,这女儿谷便如同她的娘家一般,随时都可回来。”
宝钗说这些的时候,孙穆的老姐妹赵芳就在旁边。宝钗也没有要避她的意思,又不是聚众造反,何事不可与人言?赵芳听得心旷神怡,连连点头,孙穆尚未开口,赵芳已经说道:“如此甚好。倘若女儿老死谷中之时,自有谷中人代为受葬,不必买什么门口,受那死人的龌蹉窝囊气。倘若果真能成事时,算我一个!”
孙穆却不若赵芳般欣喜若狂,低头想了一回,问宝钗道:“谷中作何行业,何以谋生?我知你腰缠万贯,薛家怕有万金之富,开创之初,少不得请你多多扶持,但若细水长流之时,总要有开源之法才好。”
宝钗微笑道:“开源之法自是有的。说起来,这法子却是隔壁刘姥姥的女儿出的主意。她说那姥姥前几年凭着倒腾棉衣、纺纱织布的行当赚了许多银钱,说女儿家大多都是心灵手巧的,果真要开什么女儿谷的,便教投奔而来的女儿家纺纱织布,或者跟师父你学几手绣活,岂不两得其美?”
香菱也在一边插嘴道:“百样米养百样人。若有那天生不善纺纱织布绣工的,也可做别的事情。看看我香菱便知道了。如今我烹饪的手艺,连我们家姑娘都说好呢。只要存了自食其力的心思,挑水、劈柴、做饭、种地,这些寻常人都能干的活计,咱们又有什么不能干的?又不是非要上阵杀敌、科举取士才叫本事。”
赵芳忙道:“如此说得甚是。我原本就在京城揽些绣活,此后自然也是做这个。孙姐姐要教学生时,我也能帮衬些。便是我人到老了眼睛花了,挑水、劈柴、种地也是能做的,棺材钱我也自会攒了,不叫大家为我费事。”
孙穆听她说得如此迫切,心中却也心酸。她们是多年的老姐妹,彼此知根知底的。她是眼睁睁看着赵芳如何从年轻不知事的少女一步步被生活磨砺成眼前这般模样的。若非深谙飘零之苦,赵芳又怎会如此迫切,如此卑微?
几个人正闲聊些未来之事间,姚静端着一碗药款款走了进来。大抵是孙穆私下里教训过她一通的缘故,姚静身上那种张狂、骄傲、不可一世的气势尽敛,她看着宝钗的时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神情。
但是这样的姚静,却仍然是有着自己的坚持的。说到专业领域,她立即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起来:“原来宫中的太医也不过如此!下手太软,给的方子尽是些温补调养的,虽说平和中正,不过不失,可若照了那方子,几时才能痊愈?故而我给改了几样药。孙姐姐平日的身子骨颇好,用这药最适宜不过。”
宝钗见姚静说得确凿,冷眼旁观她对孙穆的模样,料得她必是有十足的把握,方敢如此配药,不由得对她高看了一眼。
孙穆却笑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深浅,这里头却有个缘故。如今大家都是自己人,关起门来,我才好细说呢。”
赵芳也难得笑得一脸神秘:“正是呢。这里头有个缘故。若非孙姐姐那样玲珑剔透的,又有谁猜得透呢。”
原来,京城之中的所谓太医往往都是世家传承,给贵人请脉、开方煎药,自有独到之秘。这独到之秘,并非是说他们开方论药,多么立竿见影,药到病除,而是走的安全的路数,怎么安全怎么来。有的时候宁可医不好病,也不能太过激进,让皇家抓住了把柄,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祸及家族。在这种情况下,用些温补调养的方子,就是他们不假思索习惯性的动作。
宝钗听了这番论断,禁不住对姚静的医术又多了一层期待,便说道:“虽是如此说,但若非有高过一筹的医术,也不敢轻易改这方子。姚先生不知师承何人,年纪轻轻,竟能到如此地步,着实令人钦佩!”
姚静闻言也是一愣,心中有些淡淡的欢喜。从前她和宝钗两人见面,总是唇枪舌剑、暗含着火药味,那时候宝钗从来没有赞美过她,或者明褒实贬。却想不到在这个时候,突然被她如此赞美。
姚静却不想她从前对待宝钗,何等不是各种讽刺,宝钗纵然谦和些,却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姚静这般待她,她拿言语压制,自是常理。
人皆是喜欢听好话的。姚静刚刚受过那么一场折辱惊吓,又被孙穆好生料理过一顿,正有些无所适从间,冷不丁听见宝钗对她的医术居然推崇至此,心中欢喜,面上却谦虚道:“过奖过奖,恰好我对这伤寒的症状略有研究罢了。”
她这般谦虚,别人尤可,莺儿和香菱都睁大了眼睛。莺儿到底是宝钗的丫鬟,这种场合她为了给主子争脸,颇守规矩,一言不发,香菱却是和姚先生混熟了的,当下便笑着说道:“姚先生竟然有这么谦和的时候!真真是奇闻了!”
姚静被她笑得有些窘,红了脸说道:“香菱姑娘又在取笑我了。我虽然素来张狂,但这药理之事,关乎伤患性命,又岂敢掉以轻心?我自幼通读医术,最擅伤寒、痰症之类,这才敢改了药方。若是别的,也要斟酌再三,才敢尝试了。”
宝钗见姚静难得这般好说话,趁机问道:“不知姚先生可擅治不足之症?”
姚静闻言,转头过来看着宝钗,听她缓缓说道:“我有一挚友,身有不足之症,从会吃饭时开始就会吃药,一年里倒有多半年是病中的。不知姚先生可有法子,替她调理调理?”
第116章
姚静闻言,只觉得耳熟,一时未往深处想,因寻思着正是百般讨好孙穆的光景,自是爽快应承下来,忙道:“既是薛姑娘的挚友,我自然是要竭尽全力医治的。”
想了想却又道:“病症之事,却是难说得很,总要看过才知道深浅。”
宝钗见她字句斟酌,不似先前那般大包大揽的狂妄,心中才敢信了几分,正待说话间,香菱已经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想为林姑娘医病?她和宝二爷的亲事如何了?”
宝钗含笑回答:“娘娘虽未下明旨,但已经是说定了。只待跟今上请了旨意,就要大操大办起来了呢。”
香菱喜不自禁道:“好得很。也只有宝二爷这样的,才配得上她。”
宝钗听了只是微笑,侍立在她身旁的莺儿却一直冲着香菱使眼色,连眼睛都要抽筋了。香菱不知其意,犹自问道:“莺儿你眼睛怎么了。”
莺儿气得懒得再理会香菱。宝钗那边质询的目光已经跟了过来,莺儿忙以“眼睛里偶然进了个小虫子”搪塞了过去。
她们一派自如,姚静在那边却已经听呆了,仿佛不敢相信一般追问香菱道:“你方才说的林姑娘,难道就是从姑苏来的林黛玉林姑娘?”
香菱笑嘻嘻道:“你对我们家姑娘身边的人,倒是熟悉得很。除了林姑娘,还有哪个能让我们家姑娘这么上心?”
宝钗听在耳边,心中微微有些酸涩,强笑道:“香菱,你这是说哪里话?难道我对你竟不够上心?”
香菱摇头道:“姑娘对我恩重如山,香菱没齿难忘,这辈子都还不清姑娘的恩情。只是香菱总觉得,姑娘对林姑娘的好,跟对我们,到底是不同的。”
孙穆在一旁听着,到此时终于来了几分兴趣,笑着问道:“既是如此,我倒是要问问看,你家姑娘对你们的好,跟对那位林姑娘的好,又有何不同。”
宝钗不觉有些心虚,笑着掩饰道:“香菱你不在我家,已是有两年了。动辄还我们家姑娘,我们家姑娘的,没得让人误会了去。你又怎能尽知这两年之中的事,无非是听莺儿信口道来,多有不尽不实之处。”
孙穆听她话里的意思,是不欲深究此事。她人情练达,念及谁家还能没几件不足为人道的事情,宝钗既然不欲她追究,她便由着她去,一笑置之,不再细问。
姚静却没有孙穆这般淡然。听香菱的话证实了自己先前的推测,她反倒疑惑起来,暗想,这又是唱得哪一出,薛宝钗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竟然会为了情敌的事情,好言好语相求别人,这其中只怕有诈。
若是从前,姚静想到此处,定然会不管不顾,嘲讽宝钗几句,故意和她对着干,但是此时在孙穆眼皮子底下,她却不敢这般肆意妄为,只是出言试探道:“那位林姑娘和贾府里宝二爷的婚事,真个已是定下来了?你……你心中是个怎么想法?”
姚静的意思原是怕宝钗为了跟黛玉抢宝玉,借了她的手,做出什么事情来。可宝钗自然不晓得她会想到这上头去。
宝钗原是有些心虚的,听了她这话,难免有些误会,心中思忖这等机密之事,难道连姚先生都看出来了,若是别人,尚且无谓,只是这姚先生,出了名的喜欢乱说话,又和自己不对付,如今被孙穆一时弹压,只怕一时无虞,长久观之,早晚会有祸患。忙不迭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他二人门当户对,珠联璧合,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什么想法?”
姚静虽是太自我了些,人却不傻,见宝钗这般澄清,更添疑惑之余,不免思忖她是否有欲盖弥彰之意。此时在场诸人之中,唯有莺儿是知道宝钗底细的,其余人一概不知,便是香菱,莺儿也没敢将这等私密之事胡乱告诉。故而都只管听她二人说话,心中并不十分在意。莺儿倒是心急如焚,只不过刚刚被宝钗告诫过,不敢再多事。
姚静心中盘算了一回,暗道:管她薛宝钗是如何想的呢。大不了我亲与黛玉服脉、买药、熬药,纵使宝钗包藏祸心,大不了再请孙姐姐这等久居深宫的人物坐镇,不信薛宝钗还能在这医药里做什么文章。
心思既定,却也不再和宝钗纠缠,笑着说道:“既是如此,倒是我想岔了。既是薛姑娘的挚友,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便请薛姑娘安排便是。”顿了一顿,却又苦笑着说道:“只怕经了那马道婆一事,贾府的大门,我是再难进去了。”
宝钗见她思虑事情,比过去沉稳了许多,心中却也欢喜,笑道:“这个不消姚先生担心,自有我来安排。不过林姑娘那头,我还要细细同她讲明白,总要再过些时日方好。等有信了就来知会姚先生。”
姚静忙道:“既是先天之症,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切但凭薛姑娘安排。”
孙穆见她二人你来我往,说话甚是和睦,心中不觉畅快。
当下众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香菱就赶着去安置饭席。赵芳尚有退让之意,宝钗度孙穆之意,忙笑着留她:“香菱这两年来于烹饪之道大有心得,你也捧捧场!”赵芳这才应了。
于是一行人这日倒是在香菱的院子里用过的中饭。刘姥姥和她女儿一家子也从旁边院子里过来,满满当当地坐了一桌子,除孙穆卧床不起,由姚静替她挑选了几样清淡、克化得动的端到床前,其他人皆是食指大动,对香菱的烹饪技艺赞不绝口,连宝钗也说:“我说句公道话,这几年我在那荣国府里,也着实吃了不少宴席,正是食不厌精,连一只茄子都要拿几只鸡来配,味道虽好,却有失天然。如今香菱做菜,将食物本来的味道发挥出来,吃得正是家常风味。”
众人连忙喝彩。
姚静跟着喝彩,心中却又不免有些惆怅。暗想,原著里香菱学诗,何等风雅,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只蝴蝶翅膀扇动的缘故,薛宝钗救她出了那薛呆霸王的火坑,却教她往俗里发展了。洗手作羹汤,何等的无趣。
她只顾得感慨,却未想过纵使琴棋书画诗酒花有百般妙处,人生在世开门七件事,到底仍旧是茶米油盐酱醋茶。诗歌再风雅,挡不得饥寒,又有何益?爱好归爱好,没有现实基础支撑的爱好,依然是空中楼阁。
大观园之中开诗社之时,琳琅满目,个个才貌双全,锦心绣口华章,何曾输过须眉,然一朝大厦将倾,飞鸟各投林,诸芳散尽之时,终究是千红一红万艳同悲的命运。
香菱却不知姚静心中感慨。她只感到相当的满足,脚踏实地的满足。她终于也是有一技之长的人,当年宝钗出本钱、她和姚静等人开的食肆小铺有声有色,小本买卖,足以温饱。
众人除了刘姥姥喝了几大碗黄酒外,其余人只是略微一抿唇。莺儿虽善饮,但到底是在外面,她还要伺候宝钗回家,可不敢贪杯误事。
小宴无觥筹交错之事,散场得极快。宴后,刘姥姥一家自去忙碌,赵芳也说有绣活要做,告辞家去了,孙穆将宝钗唤到床头,细细问她道:“方才我就想问,只是有人在场,不好细问。故等到了这个时辰。我且问你,你的终身大事,却是如何了?贾府里那什么林姑娘的要嫁给什么宝二爷,你呢?切不可贪恋姑娘家自由自在的日子,误了标梅之期。”
宝钗低头不语,半晌方道:“我自幼之时,便羡慕师父自由自在,师父难道不知?”
孙穆就叹了口气道:“傻孩子,我岂能不知?不过你只看到我自由自在,无所拘束,可知我父母亲族几近断绝,危难之时,形影相吊?我算是宫里放出来的老人,故而众人还给我几分薄面,人前多是恭恭敬敬,但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如何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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