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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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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的‘监工’并不是拎着皮鞭在工地上巡视,看到不卖力的就上去抽几下——这是手下人的工作——而是监察工程进度和完成质量,从这一点上看,已经跟后世的工程监理没有多少区别了。
苗授和王厚做监理时,是将一千多民伕每百人分作一队,从军中挑选得力人手下到民伕队中去做监工。而韩冈接手后,则是把所有的监工都召回,让民伕自行推选出人望高的领队,各自承包一段工作量相当的工程。每天下工后,计算工程完成的情况,赏勤罚惰。
排名前三的队伍有荤菜加餐,而第一名更是有酒喝。连续两天的第一名,韩冈会发下红色的绸带,让这一队中每个民伕系在胳膊上作为褒奖,而且还附带赏钱奉赠。而每天排在最后的三队则会受到训斥,连下饭的菜肴也是最可怜的咸豆豉,如果有那一队连续两天掉在最后一名,就换掉领队,并对全体加以责罚。
夯土的建筑,修造速度本就快得惊人,而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双重作用下,让工程进度更是加快了数倍。互相竞争的几支队伍,将因战事而耽搁了的七天时间给补了回来。而且从率领这些民伕的领队中,韩冈甚至还发现了几个能力还不错的人物,准备此间事了之后,将之招揽下来。
利用单纯的竞争之心,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开销,就让工程进度快了一倍有余,这笔帐怎么算都划得来。韩冈甚至有余暇,派了人将位于大来谷口的前营地改造成一座大型烽堠。有了这座烽火台看门,日后若有外敌要通过大来谷,渭源堡在第一时间就能得到警讯。
王韶视察过工地后,对韩冈定下的规矩赞不绝口、有会于心。而习惯于旧时不用鞭子就驱赶不动民伕的官吏们,看到了工地上的变化,也是更加敬畏韩冈的手腕,再没有人会怀疑韩冈在官场中的前途。
这两桩大事,还有一些琐碎杂务,韩冈做得都是游刃有余,不费半点心力。也就是繁琐了一点,让他忙里忙外,难以歇下脚来。幸好更为麻烦的功劳计点不由他操劳,而由王韶负责。韩冈是亲自领军出战的当事人,如果他来计算功劳,总会有人担心他偏向自己的下属,做不到让所有人满意。为了争一份功劳,好友翻脸、互相揭短的事情时有发生,也只有作为主帅的王韶才能压得住阵脚。
王韶亲掌功劳簿,韩冈也免不了为他的人向王韶说情,不是别人,而是瞎药。
自三月时的托硕大捷,到现在的九月中,不过半年的时间,围绕着河湟之事,王韶已经领军完成了三次会战。而且都是斩首数百的激战。这在秦凤路过往百年的历史上,也算是罕见的战绩。
不过不同于前两次一面倒的大捷。今次一战,虽然斩首超过六百,但官军这边的损伤,如果把瞎药所部的伤亡计入在内,也是达到了六百余。
王韶对自家伤亡并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古渭寨驻军的缺额随时可以补充。只要有功劳,什么损失都能弥补得过来。
但瞎药可就苦了,就是因为他最后贪功的缘故,将伤亡数字扩大了近倍。且他损失的都是帐下精锐,一二十年内都不一定能补充起来的。而原本韩冈许诺给他一半的星罗结残部,却被禹臧花麻给收编,在攻打星罗结城时,几乎死得干干净净……不论瞎药还是张香儿,都是没能讨到这个便宜。相对于始终坐守渭源的张香儿,损兵折将的瞎药明显要吃亏得多。
‘那就把武胜军送给他好了。’
赏罚不均只会伤了他人报效之心,在韩冈为瞎药一番分说之后,王韶便很慷慨画了块大饼,一张空头支票就这么递到了瞎药的手上:“巡检深明大义,忠于朝廷。力绝西贼之诱,为王事而用命。日后武胜军还得靠巡检这样的忠臣来戍守。”
对于王韶的空口白牙,瞎药无可奈何,只能低头称谢。他现在就像把家当借给一个骗子的蠢货,明知这个骗子一次次来借钱,只是在空手套白狼,能回本的机率渺不可测,但如果不继续跟进,原本所付出的一切就都要打了水漂。瞎药舍不得他前面的付出,都到了这个地步,己经收手不得,现在他就只能盼着王韶能说话算话了。
送了瞎药出去,韩冈回来劝谏王韶:“安抚,不能就这么打发了瞎药,俞龙珂还在那里看着!”
“此事我当然知道。朝廷的抚恤和赏赐都不会少了他一文。”对于瞎药的处理,王韶早有腹案,“我再为他向天子求个赐姓,不信俞龙珂不眼红。”
韩冈对王韶的处理还算满意,只是最后一句话让他有了些疑惑:“以瞎药的身份,应该得不到国姓吧?”
“如果木征或是董毡来投,多半就有机会。”王韶笑道:“还是让枢密院随便给他找个好一点的姓氏。”
等渭源一切处理完毕,都已经是九月中了。新扩建的渭源堡理所当然的比起过去的形制大了许多,而隔着渭河北面的附堡,也比旧有的渭源堡要大上一圈。主堡接近六百步的城寨的规模,而附堡也有三百步,在其间驻扎下数千近万的大军也是绰绰有余。
将两座堡的处置权留给了王君万,又加派了一队人马进驻渭源附堡和大来谷口烽堠。当韩冈跟随王韶回到古渭后,尚未来得及喘口气,才知道郭逵点名要他向秦州通报今次一战的来龙去脉。
还没在公厅中坐稳,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韩冈叹了口气,怨声溢于言表:“郭太尉可真是会体恤人啊……”
“小心一点。”王韶提醒韩冈,“别提功劳,老实说话。”
“下官明白。”
不过比起明日才动身的韩冈,先来的却是北方战事的军情通报,王厚拿着一张纸片,走进韩冈和他的官厅:“董毡竟然抄了后路!梁乙埋这下攻打五路的大军全都退了。”他赞了一句,“这董毡可真是帮忙了。”
“对木征来说,我们是最大的敌人,但对于没有切肤之痛的董毡来说,党项人才是他的对手。不趁西夏国中空虚,还有禹臧家主力尽出的时机,从中沾点便宜,反而不正常了。”
见韩冈说话时也不抬头,王厚好奇的问道:“玉昆你在写什么?”
韩冈与王厚交情匪浅,也不瞒他:“是今次一战的经验总结。”
王厚拿起写好的几页纸,再看看下面压着的一摞文字,“这些都是?”他信手翻了翻,立刻皱起眉头,“怎么么一句好话都没有?”
韩冈笑着摇头:“又不是向上请功的奏折,说那么多好听话作甚。这是为了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才总结经验教训。事不过三,连续断过两次后路,今次还想依样画葫芦。”他叹了口气,从茶壶中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王厚,“现在想想,用计还是太险,想得到的越多,风险就越大。如果先到渭源汇合……?”
“那星罗结城肯定保不住!”
“如果在会合了王舜臣之后,再绕道回师渭源呢?”
王厚立刻道:“禹臧花麻可就要跑了。”
“难道现在他就没跑吗?”韩冈笑了一笑,不以为意,又低头写起自己的总结。
两天后,韩冈他出现在秦州州衙之中,正等着郭逵的接见。只是他抬头数了半天的椽子,也不见郭逵出来。以韩冈的身份,以及他所担任职位,还有他今次负担的任务,竟然会被晾在外厅中,由此可见郭逵心头的怒火实在不小。
韩冈对此并不介怀,郭逵的确被瞒着,没有人告诉他真正的来龙去脉。而他则并不介意向郭逵为自己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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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兵戈虽收战未宁(六)
秦州的州衙还是韩琦在的时候翻修的,二十年过来,已经一点点破败了下去。屋角、檐头无不透着时光留下的痕迹。韩冈枯坐在外院的偏厅中,抬头看着头顶上脱了漆的房梁,静待着郭逵派人来通传。只是等了许久,等得茶都凉了,也不见有人过来。
韩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受到这种待遇了,上一次被晾在一旁没人理会,还是在王安石的府邸上。而眼下在秦州,韩冈的名声让他在任何一处都能成为座上宾。只是以郭逵的身份和地位,把他晾在一边,出口怨气,韩冈也只能一笑了之。
而且郭逵发怒,也不是毫无来由。缘边安抚司把所有事都瞒着秦州,身为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王韶、高遵裕的顶头上司,郭逵当然火大。虽然把偷袭星罗结部的计划,用扩建渭源堡伪装起来,可是其中的破绽显而易见,尤其禹臧花麻从中横插一杠后,让郭逵这等在军队中、官场中打滚了几十年的老军头,一眼就看破了王韶从中玩得那些花活,这些事根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世上的任何一位长官,对于像王韶、高遵裕这样自作主张、又瞒骗自己的下属,都不可能有好脸色。韩冈以己度人,对郭逵的怒气也能理解。只不过冷板凳坐了久了,他心里对郭逵的小心眼也免不了有了点看法。
幸好韩冈的养气功夫虽比不上那些儒林宗师,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冷掉的茶水没有再动,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韩冈在厅中端端正正的坐着,脸色毫无愠色。
忽然从厅外的院中传来一阵喧闹,韩冈细听了一下,却是秦凤副总管燕达到了。据韩冈所知,燕达这段时间坐镇在陇城县,以便可以随时支援甘谷城,或是东边的泾原路。当韩冈入城时还没听到他的消息,可能是刚刚从陇城县回来。
今次梁乙埋南下,动用了举国之兵,齐攻包括河东路在内的缘边五路。是宋夏两国之间,近十年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会战。相对于围绕着横山的主基调,缘边安抚司和禹臧部之间,纠缠于渭源和星罗结城的战斗,连伴奏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背景声。
连秦凤路的注意力都没放在战事激烈的渭源堡,钤辖张守约领兵驻扎水洛城,时刻准备援助泾原路。而都监刘昌祚则镇守在甘谷城,也跟党项人打了一仗。燕达又坐镇在两人背后的陇城县,随时可以支援两边。不过最后论起战功,却还是以王、高两人手上的首级数为最,而损失的兵力,也同样是缘边安抚司最多。
大概又是半个时辰的样子,静了一阵的院中,重又喧腾起来。当是郭逵结束了和副手的面会,将燕达送出了主厅。只不过燕达没有就此离开,脚步声从院中接近过来,转眼秦凤路副都总管的一张能吓坏小孩子的丑脸,就出现在偏厅门外。
韩冈一见,便站起身来,上前行礼:“韩冈拜见副总管。”
如果在外面,叫燕达一声总管也无不可,但此时身处经略司中,郭逵就在附近,韩冈老老实实的加了个‘副’字,燕达也不会因此而恼火。
燕达跨步进门,扶起韩冈,笑道:“玉昆今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这句话入耳,韩冈便是心神一凛,该不是他杀了西夏使节的事爆了出来?这件事虽然在缘边安抚司和蕃人中,都不是什么秘密,可是由于种种原因,让韩冈心有顾忌,故而对外都声称是瞎药所杀,连战报上都是这样写的。如果事实真相被揭发出来,就又是一个欺瞒长官的罪名。他连忙自谦道:“下官愧不敢当。”
燕达一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也许是在笑,但透着讽刺的味道。他并没有在此事上纠缠,而是跟韩冈一起在厅中分宾主坐下。秦州军方第二人的燕达坐进厅中,对郭逵察言观色而慢待韩冈的厅中小吏,终于记起了他们的工作究竟包括哪些内容,热腾腾的茶水和菓子,眨眼间就换了新的上来。
“玉昆可知今次梁乙埋是因何而退?”燕达没理会小吏们的殷勤,而是单刀直入的问着韩冈,这种直接爽快的性格让人不以为侮。
韩冈想了想,用了最稳妥、也是流传最广的回答:“只听说是被董毡逼退的。”
说归如此说,韩冈对于此事决计不信,只是随大流而已,而燕达则是哈哈笑了一阵:“玉昆,这是说给外人听的,要真的当了真,那就是个笑话了。区区董毡的两万余人,只是借势出兵,又不敢深入兴灵腹地,如何能逼退梁乙埋?”
“不知是因何故?”韩冈问道。
燕达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有关罗兀筑城的传言,不知玉昆你听没听说过?”
韩冈点了点头,关于韩绛和种谔要修罗兀城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关西军中。顺着无定河一跃数十里,紧贴着银州筑城,这么冒风险的策略,让韩冈都不免为之心惊。尽管,可风险实在太大了,西夏人绝不会坐视。
韩冈猛然一惊:“难道给梁乙埋抢了先机?!”
燕达慢慢点头,他已经说得够明白了,韩冈能推测得到也在情理之中:“梁乙埋今次出征,用得是声东击西之策。他入驻金汤城,主攻大顺城和附近的军寨。这一下子,把关西四路的兵力都吸引了过去,全都去支援环庆路,倒把鄜延路的无定河给忘了。事先谁也没能料到,梁乙埋的目的竟然放在罗兀。”他叹了口气,叹息声中有着无限的感慨,要知道,燕达之前可是在鄜延待了不短的时间,“现在罗兀已经给梁乙埋修起来了,虽然只是个不大的寨子,但有银州在背后支撑,要想攻下此地,基本上已经是不可能了。”
韩绛和种谔对他们的计划没有保密,连秦州这里都听说了,无孔不入的党项探子不可能打听不到,而罗兀的地理位置又极关键,梁乙埋即便不会相信这个胆大到近乎荒谬的计划,但提前做个防备,对一国宰相来说,也是举手之劳。
‘难道今次梁乙埋撤军,是因为已经把罗兀筑好了的缘故?’
这个问题,韩冈本想追问,却没有问出来,因为他已经想到答案了。
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但因果之间,并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梁乙埋退兵的这个结果所对应的原因,不可能是简单的一条。既有董毡抄截后路的因素在,也有大顺诸寨久攻不破的缘故,另一方面,罗兀成功修筑,自此横山也可以安泰一点,也让梁乙埋失去了战斗之心。三个原因各有道理,最后结合起来,梁乙埋就只剩下退兵一个选择。
只是还有件事让韩冈感到疑惑。他对此事并不了解,但他经历得多了,也知道以党项人的能力,在军事工程上创造不出奇迹:“以西贼筑城的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能把罗兀城给修筑成什么模样?”
燕达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消息还没从鄜延传过来。不过想来头疼的该是韩宣抚还有种谔才是。”
燕达倒是不避嫌疑,这些私底下对亲信才会说的话都说给韩冈听。韩冈感觉得到,这位副总管对自己好像抱着不小的善意。
只是这就让韩冈有些奇怪,他根本就跟燕达根本扯不上关系。燕达的副都总管一职,是枢密院与政事堂斗争的产物,据说有文彦博一力主张,而他韩冈则正好相反,有关他的任命都会被文彦博反对。对燕达来说,文彦博对他的知遇之恩,还在郭逵之上。就算有郭逵从中转圜,燕达也不该跟自己太亲近,何况郭逵现在还不待见自己。
燕达没看出来韩冈在想什么,他还有个问题要问韩冈:“不知玉昆对屯田之事有什么看法?”
“不过‘势在必行’四个字而已。”
“好个势在必行!”燕达笑道,“渭州的蔡子正,也就是环庆路的经略安抚使,前几天才发文来叫过苦。自渭州至古渭,斗米两百钱,是原价的十倍,剩下的的都是随军转运之事。”
秦州耗用军粮,本就是难以自足。不足的部分,一般都是由关中来补充,走的是渭水一线,自凤翔府而来。不过前些日子,鄜延、环庆有警,物资皆支援前线,已无库存。想了半天,最后就从渭州囤仓调拨了一部分军粮运到古渭,不过这一条路,要翻越陇山,这运费冲抵进米价里,不翻个一两番,那就有鬼了。
“如果能在当地能解决一部分,运费就能节省下不少。”
燕达的想法廖无新意。他要怎么做,韩冈也都明白。将荒地分包给个人,收获的粮食留下口粮和种粮后,由官府收买。而这些人本身,也负担着上阵迎敌的任务。这样的做法类似于隋唐府兵,不过在如今,也只是个专门的屯田兵而已。
燕达想说得就是这一条,“要加快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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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兵戈虽收战未宁(七)
“燕逢辰就是这般说的吗?”
王韶撇向一侧的嘴角传出了讥讽的声音,好像韩冈说了什么可笑的话,而高遵裕也露出了仿佛要嘲弄谁的笑容。
“燕副总管便是如此说的。”
韩冈点了点头。他自秦州回来后,便直奔正厅,向王韶和高遵裕汇报他在秦州州衙中的经过,自然不会忘了把燕达说的话转述出来。
王韶嘿嘿的冷笑了两声,转头对高遵裕道:“郭仲通果然还是不喜我等插足兵事,只想让我们去种田。”
高遵裕则同样回以冷笑:“郭逵若不是贪着开疆拓土之功,何苦违了文枢密的意思在秦州守着。现在看到河湟一个胜仗接着一个胜仗,他哪还能坐得住?”
当日燕达向韩冈传递的,其实是郭逵的心思……也许说警告更合适一点。缘边安抚司最好把精力放在屯田和市易上,不要老想着瞒着监司挑起战事,如若不然,作为秦凤经略安抚使,他郭逵可不会再坐视下去。
这种事,郭逵不可能当面明说,所以他的心意才由燕达透过韩冈传达给王韶和高遵裕。韩冈对此很清楚,故而一字不拉的说给两位顶头上司听,但他看王、高二人的模样,可是完全没有把郭逵的警告放在心上。
“郭仲通就没说其他什么了?”王韶冷笑了一阵,又继续追问起韩冈。
韩冈这次则是摇头,“郭太尉只是问了渭源堡一战详情,还有伤亡情况,并没有再说别的了。”
对韩冈的回答,王韶也不意外。郭逵让燕达转述的是他自己的私心,有燕达提过也就够了,哪里还有自己赤膊上阵的道理。
王韶端起热茶,用碗盖拂去茶汤上的泡沫。古渭荒僻,连王韶手上都没有几饼好茶。现在喝的茶,都是平常卖给吐蕃人的茶砖,只能算是有点茶味道的水而已。但在西北边境吃了几年苦后,王韶对这样的粗茶却已是喝得有滋有味,不像高遵裕,宁可喝清水,也不喝用茶梗、老叶压成的茶砖。
啜了两口,王韶抬头问着韩冈:“玉昆,你对郭仲通和燕逢辰两人说的这些觉得如何?”
“……郭太尉私心太重,但眼下暂且顺了他的意,也于我无损。”
韩冈看得出来,王韶和高遵裕是绝对不会同意让郭逵来摘果子的。就算他们肯分郭逵一杯羹,也只会是冷饭残羹。军功没人会嫌多,开疆拓土也好,擎天保驾也好,一旦在战场上立下足够的功绩,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遗泽数代子孙。
想想踏平南唐的主帅姓什么?看看如今的太皇太后又姓什么?
再想想在澶州推着真宗皇帝过黄河的殿帅姓什么?再看看如今的皇太后又姓什么?
曹、高两家,从开国时到现在,已经一百年了,却始终是名门望族中的一员,甚至还能与天家联姻。而那些国初时煊赫的文官豪门,到了如今早就没有踪影。
开拓熙河、拓边河湟的功劳,如果能成功,当是平灭北汉之后第一功。除非有人能讨灭西夏,否则在西北不会有更大的功劳了。王韶正想着靠这份功劳给他和他的子孙后代争一个世袭不移的铁饭碗,怎么可能会甘愿让给他人?
前面李窦向三人明抢,王韶费尽手段,在高遵裕、韩冈的帮助下,将三人一股脑的全都逐走。现在郭逵过来争夺最后的领军之权,王韶当然不会甘心让出去。
但韩冈不看好王韶的指挥能力,文官用兵——连带韩冈他自己——不经过一番历练,很难有所成就。在今次的战场上,无论是王韶还是韩冈犯的错实在太多,若不是禹臧花麻那边也同样出了问题,胜负尤为可知——不,韩冈并不认为今次和禹臧部分出了胜负。两边的损失相当,禹臧花麻又是顺顺利利的撤走了。怎么看都不能算是官军这一边的胜利。
“现在禹臧花麻已经回老家舔伤口去了,木征看起来只要我们不去攻打武胜军,他也不会有什么动作,至少在半年内不会有大战。如今正是把缘边安抚司的根基打好的时候。等费上半年左右的时间,把根基稳定了,也就不用担心郭太尉还有什么手段。”他看看王韶、高遵裕,“现下有郭太尉顶着枢密院,我们这边要轻松许多。若是把郭太尉得罪狠了,情况会就比当初李、窦、向三人皆在秦州时,要严重得多。而且毫无必要”
韩冈话中的意思就是先把郭逵糊弄过去,等着半年后,看看事情会不会有转机。郭逵的地位身份太高,跟他硬拼不是个好主意,能拖一阵就是一阵。
而反过来说,也许这半年中,王、高二人的想法可能会发生转变也说不定。韩冈希望由郭逵领军,这样才能保证有最大几率夺取最后的胜利。
“等到明年年初,也到了安抚回京诣阙的时候。”王韶在秦州已经快有三年,以他现在的职位,回京面圣是分内之事——边臣一任,总得要回京一趟,“如果安抚届时能推动朝廷在古渭设军,给缘边安抚司正式的治兵理民之权,郭太尉那时再想插手河湟战局,难度就要大上许多。”
高遵裕笑道:“要想让古渭升军,从建言、到批复,就是正好如玉昆你方才所言,至少要等半年时间。”
“接下去的半年,就算想开战,也调不来钱粮,只能先歇上一歇——鄜延那里吃得太狠了。”韩冈说道。
“因为韩子华还没有死心。”王韶冷笑着,驻扎在京兆府附近的陕西禁军并不放在他眼里。“虽然梁乙埋抢先一步修起了罗兀城,但延州那里应该不会就此罢休。”
与西夏争夺横山,是已经经由天子批准的国家级战略。如今虽然计划受阻,可王韶并不认为韩绛和种谔会轻而易举地认输,这也是高遵裕和韩冈等人的共识。
又说了一些公事上的话,辞过了王、高二人,韩冈便要回他的公厅。只是他跨出院门,却见王舜臣就等在门外。
见到韩冈,王舜臣便立刻唤道:“三哥!”
韩冈脚步停了下来,问道:“怎么,是来找我喝酒的?”
“有一半是。”王舜臣笑嘻嘻的答道。
“另一半什么?”
王舜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十九哥托人带来的信,跟着十七哥给俺的信一起来的……”
“十九、十七……”韩冈微微一愣,旋即醒悟,笑着把信接过来:“原来是种彝叔的信啊。”
……………………
延州。陕西宣抚司衙门。
种建中抬头望着天空。铅色的云翳遮蔽了天际,灰沉沉的,给了人一股子千斤巨石压着心口的感觉。
虽然身处宣抚司的主院中,可抬头只能看到一方不大的天空,让种建中都感到莫名的压抑。另一面,就在主院的另一侧,商讨军机要事的白虎节堂中,他的五叔正在跟韩绛一起商议着最新的军情。周围来往的军官再经过时,都是轻手轻脚,这种被压迫着的气氛也让种建中觉得很不痛快。
“彝叔……”身后有人叫着种建中的名字,种建中回头定睛一看,却是他的老熟人折可适。
种建中朝白虎节堂紧闭的大门呶呶嘴,“是来等令叔祖的吗?”
折可适点了点头,也问道:“彝叔也是来等令叔的吧?”
“是啊!……里面正在商讨该怎么把无定河上的那根钉子给拔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讨论出个结果来。”
“肯定是要打的。但具体到什么时候,动用多少人,都还听说,这些都要打听清楚。”折可适曾被郭逵称为将种,论起军中名声,比种建中可要高出许多。
折家是蕃人出身,在河东路的麟州、府州势力广大。种建中曾经听折可适吹嘘过,折家的谱系可以一直追溯到北魏孝文帝,是帝王之后。折可适便是孝文帝的三十三世还是三十四世孙。
虽然从魏孝文帝到此时,不过六百年不到的时间就传了三十多带,但拉虎皮做大旗的事,大唐李家做过,如今的赵官家也做过,折家所作所为也不出奇——不是每个人都有狄青那样不认狄仁杰为祖的洒脱。
折家世袭府州。从唐末到今日,已经两百多年,论起家门渊源,折家足以傲视大宋国中的任何一个将门世家,唯一让折家人觉得不痛快的,就是他们仍旧被视为蕃官。
作为两名微不足道的随从,种建中、折可适他们还不够资格进入白虎节堂中去讨论军情。现在两人就在韩绛的主院中,更是要谨言慎行才对。
种建中出手转移话题,问道:“听说折九你今次在金汤城立了大功了?”
“远远比不上彝叔你上次提过的韩玉昆。”折可适摇着头,“秦凤的战报你也看了,韩玉昆在其中可是出了不少力。还有传言说,连那个西夏来使,也是他亲手斩杀的。”
种建中惊讶道:“不是说是他手下的一个蕃部族酋所为?。”
折可适则反问着:“自铁壁相公后,你见过这般不给党项人面子的蕃部族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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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兵戈虽收战未宁(八)
听着折可适的分析,种建中陷入沉思。
由于跟韩冈打过交道,这段时间又听说过韩冈的不少事迹,种建中静下心来想想,倒真的觉得他的这位同门师兄弟的确做得出来。
斩杀敌国使节,如果是在本国国内做下的,肯定是要被御史弹劾。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几千年来传下的规则,让朝廷丢不起这个脸——过去就算跟西北二虏打得最猛的时候,也从没为难过两国的来使。不过换在是吐蕃蕃部中,斩杀来撬墙角的西贼使臣,却是直追班超的功业。
“如果真的是玉昆做的,那……”种建中话刚说了一半,白虎节堂的大门一下打开。陕西宣抚司中的一众参军、将佐从堂中鱼贯而出,绯色、绿色、青色的官服一片片的晃着人眼,鄜延路的与军务有关的官员都到了。种建中和折可适所等候的种谔、折继世两人,亦随众人而出。
种建中和折可适都站起身,准备上去迎接。只是折可适的脸突然绷了起来,低声怒吼道:“王文谅那厮怎么进的白虎节堂?!”
他的一双略显细小的眼睛盯住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蕃人。当结束了军议的众官从白虎节堂出来后,关系好的都走在一起,关系疏远的也会打个招呼再离开,唯有这个被折可适唤作王文谅的蕃人,孤伶伶地走着,没有人理睬他。
种建中看着王文谅,也吃了一惊:“真的王文谅……他怎么够资格进去的?!”
折可适脸色铁青着,双手紧紧握拳,眼底的怒火好似能融金铄石:“不过是没藏讹庞的家奴而已,逃到这里也不过是个左侍禁,他怎么配进白虎节堂的?!”
“大概是敢拼敢杀吧,加上他又能言善辩……不然怎么能得韩宣抚的欢心。”
王文谅本是没藏讹庞家奴。而没藏讹庞是曾经的西夏权臣,也是前任国主谅祚之母的兄长。没藏家是党项大族,当年煽动李元昊长子宁令哥弑父,是他主谋。而把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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