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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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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
“希望你日后行事,不忘今日所言。”王韶又说了几句,弹了弹手指,示意张香儿退了下去。
王厚冲着张香儿的背影呶呶嘴:“这人选得是不是太差了一点,”
韩冈笑道;“是差了点,但缓急间,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三千帐蕃部部众,当在一万五千到两万口上下。而六部残余的三千帐就只有八千口,几乎都是精壮。”刘昌祚接口说道。秦州西路都巡检精明强干一如往昔。
且有消息称,因为他在甘谷城的功绩,以及留下的威望。大约只能在秦州军中挤进前十的刘昌祚,即将跳过排在他前面的几位武官,接任张守约留下的位置——秦凤路兵马都监兼甘谷城主。但他现在还只是一个都巡检,兼着古渭知寨一职。
“有这八千精壮充实进部众,纳芝临占部的实力又上了一个档次。至少可以在俞龙珂和瞎药中间,做个左右摇晃的不倒翁了。俞龙珂势强,就与瞎药结盟,俞龙珂示弱,就反过来跟瞎药为敌。相信此事张香儿能做到。”
韩冈如此说着,王韶、高遵裕和刘昌祚都一个个都点着头。
无论是大宋,还是王韶本人,都不会容许青渭一带由青唐部一家独大。可官军要保持超然的姿态,对蕃部内部的纷争尽量要做到不偏不倚,这一点,是天子和王安石都耳提面命过的。所以就必须另外找一家过来。一直对朝廷恭顺有加,军令不敢稍违的纳芝临占便被挑选上了。
尽管如今青唐部接近于分裂的态势,俞龙珂和瞎药的实力相近,在他们中间便形成了一个平衡,但这种均势并不稳定,随时可能打破。为了避免俞龙珂两兄弟,在蕃部中就必须有一支可以平衡他们两人的力量。
王厚突然提议道:“必要时还可以推动青唐部分家,分成两个部族。瞎药不是想当族长吗,这下也可以如愿以偿了。两部对峙,当会为了博取朝廷支持而努力卖命,可以省掉朝廷多少事。”
“多此一举!”王韶毫不客气的批评者自己的儿子,“维持现状就可以了。俞龙珂和瞎药名义上是一家,实则已经分成了两部。俞龙珂占着名分,但有智有勇的瞎药更得青唐部人心,本已是分裂之局,由张香儿维持两部稳定,并不需要你多事。”
“可张香儿和他的纳芝临占实在让人放心不下。”王厚争辩着。无论户口、地盘、财富还是军力,纳芝临占都不占上风,而差得最远,就是张香儿。他的才智决断跟俞龙珂和瞎药比起来,实在差太远了。
“也不是全指望他。”韩冈跟王厚一样,都有些看不起张香儿,不会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要维持青渭稳定,光靠蕃人是不够的,至少还要有汉人插一手。古渭寨中的士兵难以为持。招民屯田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韩抚勾,这样做倒是不错,但无论屯田还是市易,本金都是少不了的。不知李经略会不会批下来?”因为跟窦舜卿不合,刘昌祚几乎算是投进了王韶这一派,不过他耳目局限于边地军寨中,对秦州城内的变局却是不甚了了,却为王韶的行动担心着。
“不用理他,他什么都做不了了!”靠着托硕、古渭两次大捷而来的军功,又不再需要顾忌李师中、窦舜卿他们的掣肘,王韶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许多。神采飞扬,神清气爽,宛如春天到了身边。
刘昌祚听着王韶的狂言,便有点发怔。韩冈向一头雾水的都巡检解释道:“向钤辖已经要回京修养,窦副总管则是被他的孙子连累,这两件事,相信都巡是知道的。而李经略,天子本就有将他替换的意思,他在秦州的时间应该也留不长了。”
王中正笑了一下。他前日就已经王韶和李师中之间紧张的关系和宫宴上发生的事,用急脚递传回京中。如果天子真的宠信王韶,必然会将李师中调走。
“总管、副总管、钤辖若是一下子都换了,军中怕是会有些不稳。”刘昌祚也是在官场上浸淫多年,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为了镇服军中,也许官家会派个厉害人物来秦州。”
王韶哈哈笑道:“再怎么样,总不会比李师中他们三个同气连枝时的情况更差。而且天子肯定会选个支持开边之策的知州来。”
半个月后,消息从京中传来。继向宝卸职回京,窦舜卿奉旨诣阙之后,李师中因此前阻扰开边的旧事被翻了出来,因他秦州荒田数目前后述说不一,被按了个奏报反复的罪名,责降一官,又调离秦州,至淮南东路的舒州担任知州去了。
至于新任的秦州知州、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的身份也传来了,其人姓郭名逵。
看着王韶突然苍白起来的脸,韩冈突然有了一点因荒谬而极度想笑的感觉,‘真的不比李师中他们三人都在秦州的时候更差吗?’
这春天可真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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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前路多坎无须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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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逵要来的消息半天之内传遍了秦州内外。
对于郭逵的到来,民间的反应很正面。毕竟是声名煊赫的宿将,有他来镇守秦州,会让人安心不少,至少今年秋天,党项人当是闹不出大乱子来了。
韩千六在晚饭时跟儿子说着闲话,也喜滋滋的提起郭逵要来的消息,“三哥,是不是郭太尉要来秦州了?都说他看人极准,料事如神的。有他在,秦州可就安稳了。”
“郭太尉他哥哥郭巡检,三哥他外公当年是亲眼见过的。骑着一匹五尺多高的河西马,手上的两只铁简都有十几斤重。”韩阿李出身武家,军中旧事比韩冈还门清。
“当年李元昊攻打延州,三哥外公随军赶去救援,路上正好看见郭巡检跟着刘太尉也往延州赶。不过刘太尉他们走得太快,连夜路都敢走,最后就在三川口出了事。三哥外公也是运气,他们一千多人已经连夜赶了百十里,最后都没力气走路了。刘太尉就没看上眼,没把他们一起夹裹上,不然也一般儿要折在三川口。”
“郭遵的确可惜。”韩冈喝着汤,很随意的评价着。
郭逵的长兄郭遵,是军中有名的猛将,名副其实的万人敌,只是跟随刘平战死在三川口。据说在最后一战中,郭遵手持铁简在西贼阵中杀了个三进三出,敲碎了数百名党项人的天灵盖,不过寡不敌众,最后坐骑被绊住,遂战死在阵上。
“郭太尉比他哥哥强。郭太尉是做过相公的,郭巡检却只是匹……匹……匹,三哥,匹什么的?”
“匹夫之勇?”
“对,就是匹夫之勇!跟郭太尉没法儿比。”
韩冈父母的心情,代表了大部分民众的想法。而官场中的反应就有点五花八门。等待郭逵来交接的李师中幸灾乐祸,普通官员则是隔岸观火,而王韶、高遵裕则被激得跳脚。
白天的时候,听说了郭逵要来,高遵裕气急败坏:“郭逵真要来了,我们还有站的地方吗,看看他在鄜延怎么挤兑种五的?!”
王韶眉峰紧锁:“就算天子看不到这一层,王相公总该能想明白,怎么能让郭逵来秦州?!”
郭逵可不是李师中、窦舜卿、向宝那等货色,李、窦、向三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郭逵是做过枢密院同签书的,货真价实的一任执政,如今大宋百万军中,只有他有这个资历,地位稳坐第一。他要给王韶弄点乱子,那就真的什么事都别想做了。
“郭仲通是雄武军节度留后,秦州的节度军额便是雄武军,说起来,秦州就是他的本镇。天子是不是看到这一点就把他调过来的?”
“玉昆!都这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王韶气急了,差点都要拍桌子。
韩冈歉然的笑了一下,他没想到王韶现在心里躁得连个冷笑话都不想听了。在他看来调郭逵来秦州绝然不会是天子的失误,也决不会仅仅是为了稳定秦州军中,王安石那边肯定有着更深的考量。
王安石本人的政治头脑不说,他身边的几个助手都是明白人,没有一个差的,怎么可能想不到郭逵来秦州的后果。既然王安石考虑过郭逵在秦州将会造成的变数,还坚持将他调来,就代表在王安石他们眼中,有着比河湟开边更为重要的利益。
“大概是横山那里要有大动作了。”韩冈这回说得很正经。
联想起年初时去京城时,从种建中那里听说的郭逵与种谔之间的紧张关系,还有前次绥德大捷,郭逵启用燕达、弃用种谔的事实。“很明显的,就是某人嫌郭逵在鄜延有些碍眼碍事,想把他踢远点。”
听了韩冈的分析,王韶终于冷静下来,“玉昆你说的某人是韩绛吧?”
高遵裕心中则是依然郁闷不已,“郭逵哪里不能放?调哪里都比调到秦州要好。”
“谁让秦州正好出了事,需要个重臣来镇守。”王韶无奈的叹着,“有空位怎么能不补。”
高遵裕郁闷不已,闲扯了几句,就直接回家休息去了。
等高遵裕一走,王韶便问韩冈道:“玉昆,你有什么主意?”
“下官觉得还是先往好处想,不过机宜你也可以在给王相公的信里多抱怨两句。以王相公的性格,应该会给点补偿的。”有些话在高遵裕面前不好说,私下里说一下就没关系了,就像王韶和王安石的书信往来,其实朝廷有规定是不允许边臣与宰辅私下里联络。
‘这算什么主意?!’王韶总觉得韩冈并没把郭逵的事放在心上。
“能要到什么补偿?!古渭大捷的封赏都不会给足,何谈补偿?”他悻悻然说着。
两次大捷时间离得太近,无论王韶还是韩冈都不可能才隔着两个月的时间,就又给提升个几级。最后得到的封赏,肯定要打个折,多半是用财帛之类的赏赐,或是对父母的封赠,来代替官职的晋升。
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不多叫唤两下,谁知道你的尾巴被踩到了?
韩冈依然坚持己见,“下官觉得还是多给王相公写两封信,等回去后,下官也会给章子厚去信。修造渭源堡的钱粮,市易和屯田的本金,还有古渭建军的提案,都提上一提。就算我们这边漫天要价,他们那里落地还钱也行。这亏不能吃得不明不白。”
韩冈很轻松的说着,他现在还是抱着乐观的态度。郭逵是做过执政的宿将,声威赫赫,名震中外,这一点的确是事实。但韩琦、富弼之辈,哪一个不更胜一筹,还不是都离开了京城。如果郭逵真的敢于沮坏河湟开边,天子和王安石会放过他吗?
何况要评价一个人,要察其言,观其行,郭逵还没来秦州,怎么能贸贸然的下结论。抱着对抗的心思去迎接郭逵,也许本来能搞好的关系也会变得糟糕。
…………………………
“郭逵答应去秦州了。”
赵顼放下手上的一本奏章,对王安石说着。郭逵接受了新的任命,将奏章递了上来,同意去秦州,而放弃延州知州一职。
当然,赵顼也不认为郭逵敢拒绝。文官如果有事不想做,可以直接推掉,但武臣就不行,他们唯一能辞的,只有升官封赏,如果是平调职司他们还推辞,那就是跋扈之行。
“王卿,郭逵到秦州后,是不是要叮嘱几句,让他多看顾一下王韶?”
“依臣之见,还是让郭逵守稳秦州便可,河湟的事让王韶独力处理。多说一句,以郭逵的心性,或许就要跟王韶起龃龉了。”
赵顼叹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上尽是疲惫:“关西的几位帅臣,也只有蔡挺让人省心。”
“蔡挺在渭州除旧弊,定新规,将关西四路中,军力最弱的一路打造得固若金汤。有他镇守泾原,鄜延路的侧翼就可以放心了。”
蔡挺在渭州推行的将兵法改变了宋军过去大小相制,难以指挥的弊病,很对王安石的胃口。在王安石的计划中,等到朝廷钱粮充足,就可以动手改革军制,将兵法、保甲法和保马法这三项有关军事制度的法令,都已经进入筹备阶段。
“郭逵之才不在蔡挺之下,名望尤高,可就是事多。若不是他跟韩绛不合,也用不着把他调去秦州。”赵顼又在叹着,“只希望他能如王卿你所说,与王韶争胜负,而不是互相拆台。”
王安石知道以郭逵大权独揽的性格,以及身为前任执政和节度留后的地位,他去了秦州,很有可能就要跟王韶为河湟开边的领导权起冲突。
但秦州军中地位最高的三人一下子全都走了。为了稳定秦州军心,除了郭逵,一时之间他和赵顼都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即便是泾原路经略安抚使蔡挺也不够资格,而他们一开始准备在半年后用来替代窦舜卿这个过渡人物的韩缜更是远远不够。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郭逵与李师中、窦舜卿他们不同,他是全力主张开边之策,就算他和王韶相争,也不至于会耽搁正事——以上都是王安石说给赵顼听的理由。
而实际上,王安石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虽然秦州连传捷报,但河湟作为偏师的地位并没有被改变,横山的战略地位远远高于河湟。
郭逵当初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与种谔争位,几乎将种谔挤兑得无法在鄜延路立足。如今韩绛任陕西宣抚使,重用种谔为主帅,因而让郭逵大为不满。为了不让郭逵干扰到现在由陕西宣抚使韩绛主持的战略规划,必须将其调走。却又不能将他调离关西,郭逵本身的资历、能力和威望在军中犹如定海神针,万一韩绛那里有个万一,有他在,至少还能稳定住关中的局势。
而王安石为郭逵选择的地方,就是正好需要重臣去镇守的秦州。不过为了让王韶能安心做事,不至于给郭逵压得太惨,章惇帮着出了一招。
王安石对赵顼道:“陛下。古渭大捷之功,已得王中正查验,皆为实情,并无虚妄。由此可见王韶之才非区区机宜可屈。数月前,王韶曾上书奏请于升古渭为军,以便统一兵权、事权,更为名正言顺的招揽蕃人投效朝廷……”
前次张守约入觐,也是有过同样的请求,但赵顼仍有些犹豫,“直接在古渭建军,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那就先围着古渭寨划出一块地来,设立秦凤缘边安抚使司,由王韶担任安抚使,先给他一个署理秦州西陲军政的名义。等到一年半载之后,稍见事功,再将古渭升为军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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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前路多坎无须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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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三伏天里越发显得炽烈的阳光和越来越刺耳的蝉鸣不论,六月下旬的秦州城显得十分的平静。白天的街巷上,看不到几个人影。车水马龙中的场面,只有在入夜后才能看到,不幸顶着烈日出行的行人,都是跟着趴在树荫下伸着舌头的老狗一样,挂着脸,叫着好热好热。
而进入六月后,六盘山对面的西贼也出乎意料的安分,大举进攻没有,小股骚扰也没有,连在秦州城门口被抓获的探子也少了许多,好像党项人也受不了这个可能是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
至于秦州官场。李师中即将离任,此时已经不大管事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手上的帐目整理好,将里面的亏空弥缝住,等待郭逵来交接。
窦舜卿奉旨去了京城,不会再回来。原本横行城中的窦七衙内,他的案子在半个月前被陕西路提点刑狱司衙门给划走了,不再归属秦州管辖。这几天陕西路的宪使就在州衙里借了二堂审案。不论结果如何,定案后,窦七衙内都不可能再回秦州。
前任钤辖向宝拖着病躯,此时应该已经抵达京城。刚刚升任钤辖的张守约,在喝过几天贺酒之后,正在熟悉自己新的工作。因为此前张守约从来没有担任过钤辖一职,诸多庶务让他头痛不已。他身边又还没来得及招揽几个堪用的清客,便找上了韩冈,请他推荐两名深悉厅中故事、并且可以信赖的老吏来帮忙。
韩冈是勾当公事,勉强说起来,也管着胥吏的升迁。经略司中才能干练的胥吏,他都已经了然于胸,而惯于欺瞒上官的狡诈之辈,也是了如指掌。他向张守约推荐了两个,都能满足新任钤辖的要求。
送了两名老吏去见了张守约,面试过后,看得出来他很满意。被张守约留着说了一阵闲话,韩冈起身告辞。李信送了他从钤辖厅中出来,庭院中树荫森森,老槐依旧。但州衙三进东院的两个旧主,一个被他气得中风,一个则被他害得远走,现在暂时就只有张守约一人霸占着。
别过李信,韩冈顺路走到机宜文字的官厅内。赵隆正在门口百无聊赖的坐着,见到他忙站起来问好。韩冈往厅中看去,就见着王厚坐在堆满公文的桌案后,忙着处理王韶丢下的事务。
而王韶本人,韩冈知道,他正在后厅赶着写信,好跟朝廷打饥荒。另外,高遵裕也在做着跟王韶一样的事情——韩冈所出的计策乍看起来并不算好,但等王韶静下心来想过,让他自己拿主意,也只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王韶早前是关心则乱。好不容易将几块挡在路前的石头都踢出去了,刚刚豁然开朗,正想大步往前走的时候,却又飞来一座山挡在面前,他没当场吐血就算心理素质好了,怒火攻心,冲昏头脑也是情理中事。
不比韩冈,并没有将毕生的心血和希望全数灌注进河湟开边事业中,只是顺势而为,说抽手就能下决心抽手的,甚至可以做到旁观者清。王韶在急怒下被蒙了眼睛,他反而看得一清二楚。
王厚忙得头也不抬,只看见他手上的笔在不停的动,一份接一份的批阅着。等走进后厅,里面的王韶同样没有抬头,他正给王安石写私信。王安石的脾气是有名的执拗,要说服他,王韶在写信时就必须很郑重的斟字酌句,以防有一点错漏。他正在聚精会神的检查着,全然没有发现韩冈的到来。
不想打扰王韶,韩冈随即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他低声问着身边的赵隆,“高提举来过吗?”
赵隆点点头:“前面刚来了一趟,跟左正言商量了好一阵子。”
韩冈笑了:“高提举也算是用心了,希望他们能成功。”
为了能赶在郭逵到来之前,将财计之事解决,王韶和高遵裕都是发动了手上所能动用的所有资源。只要钱粮到帐,就算郭逵来了,他所能动用的卡脖子的手段也就剩那么几个了。
王韶身边,现在就只有王厚和赵隆。王舜臣与杨英一起去京城了,去三班院报名,并等他们的官诰。
管着秦凤路经略司架阁库的韩冈,出手帮了王舜臣一个小忙,将他的年龄改成了二十岁。让他一下子就有了就任实职的资格——武臣与进士、明经一样,都是二十岁就能得到差遣——以王舜臣过往积攒下来的功劳,回来后至少能做个寨主。
当然,王韶肯定不会让一个箭术堪与刘昌祚相提并论的猛将,守在寨子里晒太阳。征辟为王舜臣、杨英为僚属的申请已经同时往三班院递出去了,就跟现在的赵隆一样。
见王韶和王厚都忙得不可开交,韩冈也不在厅中多留,直接走了出来。赵隆跟在他身后,到了院中,问道:“三官人,郭太尉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秦州?”
“大概要到七月中的样子。”韩冈算了一下。郭逵已经卸下了渭州知州的担子,但他还要去京城走一遭,这一来一回,就算他走得再快,至少也要到七月中,才能来秦州上任。
赵隆听了,一脚踹翻了院中石桌边的一具石墩。一脚之力,就让近百斤的石头咕噜咕噜的滚到了院墙边,“郭太尉半个月后才来,现在就忙成这般模样。等到他到了城门口,真不知会怎么样!”
“到那时反而会轻松下来,倒是赵兄弟你要忙起来了。”韩冈笑着拍了拍赵隆的肩膀,告辞离开。
回到自己的官厅,韩冈舒舒服服的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武大便端了凉茶上来。半闭着眼睛,啜着甘甜清凉的茶汤,便有着让王厚羡慕不已的自在。与王厚有着鲜明的对比,韩冈身前的桌案,被擦得锃亮,笔墨纸砚摆得整整齐齐,就是没有一份公文放在上面。
勾当公事的工作,韩冈早已是熟能生巧,同时有着官厅中胥吏打下手,他的那一份,早上用上半个时辰就能处理得差不多。而且以他这段时间培养起来的对公事熟悉的程度,就算再面临刚上任是一人做五份工的窘境,韩冈照样有自信一个上午就能全数解决,中午时就可以回家吃饭睡午觉。
而韩冈的另外一份差遣,也同样无事可做。甘谷、古渭两处疗养院的成功,新培养出来的人手,让韩冈有了在秦州城建立第三座疗养院的底气。不过这事需要经过经略使批准,现在李师中把公文都积了一堆,韩冈也懒得找他。等郭逵来了,再请他批一个没在使用的营地也不迟。
六月的后半,韩冈的生活就这么突然的轻松了起来。
每天都是去衙门里把事情做完,再翻一翻过去的公文档案,或是去王韶、高遵裕那里参赞一下计划,等到午后,就可回家去休息。他这般悠闲,便被偶尔晚上会请他出去喝点酒的王厚恨得直磨牙。
王厚再气,也拿韩冈没辙。过去几个月梦寐已久的轻松日子,就在这半个月中终于降临到韩冈的身上,他过得是悠然自在,可以自由的掌握时间,可以系统的把经传重新再研读一遍。
好久没有这么完整的读书用功的时间了,过去的两个月,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害得韩冈只能零零碎碎的抽空读书。积累下来的一些疑问,还要写信想张载请教。
韩冈从王厚那里听说了,张载因为张戬的缘故,辞去了官职,现在已经回到横渠镇的家中,据说要设立一座书院。韩冈准备等古渭大捷的封赏发下来,就分出一部分财物托人带去给张载。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打着张载的名号才脱颖而出,自保得全。现在以财物回报,确是理所当然。
“进剑者左首,进戈者前其鐏,后其刃,进矛戟者前其镦,进几杖者拂之。效马效羊者右牵之,效犬者左牵之,执禽者左首,饰羔鴈者以缋,受珠玉者以掬,受弓剑者以袂,饮玉爵者弗挥。凡以弓剑苞苴,箪笥问人者,操以受命,如使之容。”
这一天午后,韩家书房中的读书声又按时响起,但从敞开的窗户中传出的声音,却不似前几日那般的清朗流畅,听起来有些拖沓。
真要说起来,九经之中,《礼记》一经最不对他胃口。虽然里面有着中庸、大学等篇章。
但还有十几章,一条条一款款全讲的是礼法,吉礼、凶礼、宾礼,吃饭说话该如何,接人待客该如何,面见天子该如何,规定得极其繁琐,让韩冈看着头晕。只是在科举中,这却是必考的内容。
这《礼记》中记载的古礼其实早就被抛弃了,世间通行的礼仪也是往简单中去。尽管韩冈从张载、程颢那里,都听他们说过要复古礼,王安石这位学术大师,也是喊着要复古,但实际上,周时的立法完全不可能在宋朝重新推行,礼崩乐坏,孔子说过,要复古,圣人也没能做到过。
不过为了一个进士头衔,韩冈就算再没兴趣,都能耐下性子来把礼记背得滚瓜烂熟。如果他现在就有个进士出身,这次古渭大捷的功劳一立,他直接由选人转京官都是可能的。
“进士……”韩冈突然叹起,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留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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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前路多坎无须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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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过后,韩冈重新静下心来读书。不过没过多久,他的读书声又中断了。李小六进书房来通禀,说是仇老郎中带着个徒弟来拜访。
‘终于来了。’韩冈笑了一笑,放下了手上的书本。
窦舜卿入京,窦解被下狱,将仇一闻徒弟弄进大狱的原告都不在了,韩冈半月前便抽了个空,将他从狱中弄了出来。不过那个倒霉的党项郎中在狱中颇吃了一点苦头,被拖出来时,就只剩下半条命,仇一闻忙将他领回家去调养。今天能上门来拜会,看起来应该已经大好了。
韩冈先让李小六出去把人请进客厅,又叫了云娘进来,帮着自己换上了一身见客用的衣服,才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仇一闻正坐在韩家的客厅中喝茶,而坐在他下首处的三四十岁,容色憔悴,一脸病容的中年人,当然就是没能救下窦解的儿子,而被栽了个罪名的背时货。他虽是党项人,却唤作李德新。不过党项人多有汉姓,也并不足为奇。
见到韩冈出来,仇一闻连忙放下茶杯站起来,向韩冈拱手行礼,而李德新则抢上前,跪下磕头,为韩冈的救命之恩道谢。
韩冈站着生受了他们一礼,即便不论他的救命之恩,以他现在的身份,也当得起两人的叩拜、躬身。
两人起身后,寒暄了几句,稍叙寒温,韩冈便请了他们坐下。
等谦让了落座,韩冈不想再听了无新意的感激之词,便主动问着李德新,“只听着仇老说李兄出身党项,却不知李兄究竟是哪一部的?”
不知为何,听到韩冈相问,李德新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吞吞吐吐起来。
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韩冈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若是出身自六盘山对面,那就不能轻轻放过了。
仇一闻看着韩冈的神色变了,连忙帮着徒弟解释:“小老儿这徒儿,其实是出身于金明寨。”
“金明寨?”韩冈皱起眉,他不记得秦凤路有哪座寨子叫这个名字,但却又感到莫名耳熟。
仇一闻叹了口气,向东面遥遥一指:“就是延州的那座金明寨。”
“啊!”韩冈恍然,一拍交椅扶手,笑道:“原来是铁面相公的族人。”
“不是族人。”仇一闻摇了摇头,“他是铁面相公的亲儿子。”
“哦?!”韩冈吃了一惊。想不到眼前这个党项郎中,就是导致三川口一役惨败的李士彬的亲生儿子。
金明寨的铁面相公李士彬,时至今日记得他的人已经不多,即便记得,也是骂声居多。但在三十年前,或者说在三川口之战开始前,却是在关西鼎鼎大名,受人敬仰。
李士彬是党项豪族的族长,世代居于横山南麓。他的主帐位于延水之畔的金明寨中,本身也担任着都监一职。而金明寨周围,又有十七处小寨堡,皆受其统管,控制着方圆百里的土地。号称部众十万,精锐数千。
李士彬靠着手上的军力,将起兵叛宋的李元昊硬是堵得不能接近延州一步。而且由于他治军极严,勇猛敢战,故而有了铁面相公的诨号。
为了拿下李士彬这块堵路石,李元昊竭尽所能。但不论是用财帛收买,还是设计离间,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李士彬多年来从宋廷收到的赏赐,是李元昊这个劫匪开出的价码所不能比的,这个时代没哪家能跟大宋比钱多。而李士彬本人又对大宋忠心耿耿,自祖父辈起就世代镇守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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