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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3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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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韩冈问着,顺便将手伸过去,想要帮忙按摩。

王旖痛叫了一声,将韩冈的手一下拍开,“官人你手太重,骨头都给你捏碎了!”狠狠的瞪了韩冈一眼,又叹道,“真不想去宫里,每次戴花钗冠都觉得重,得让魏娘子好好捏一捏。”

王旖虽是这么说,却没有叫自己的梳头娘子进来——负责梳头的婢女,并不是仅仅负责梳些时兴的发式,更多的为主母的衣着打扮做参谋,有的还各有绝活,王旖身边的却是会按摩捏骨——夫妻两个正议论着宫里面的事,不便在下人面前说。

“方才谒见过两宫和皇后之后,就被朱贤妃拉去说了一通闲话,本来心想这下得拖到天黑了,可没多久,福宁宫那里就派人来,跟朱贤妃不知说了两句什么后,就打发了奴家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子那里招朱贤妃。”

韩冈啧了一下嘴,“还真是麻烦,每次进宫都要被拉着说话。”

“这还要多谢官人呐!要不然就能像娘一样,进去就出来了。”王旖冲韩冈抱怨的哼了一声,又揉起脚:“宫里面的娘子,一点都不知道体恤人。又是带着花钗冠,又是穿着朝衣,还从宫门开始,就绕着后宫走了好一圈。三个殿都跑过了一遍,累得脚都疼了。”

“弄点热水来泡泡脚,平常可不会走这么远的路。”韩冈说着提声叫了人进来,吩咐了去准备热水,“泡过脚就去吃饭,素心指挥着厨房,今天可是准备了不少好菜。”

“嗯。”王旖笑着点头。又看韩冈在卧室中拿着本书,突然觉得不对劲,“怎么不在书房里面看书?”

“问问你儿子吧。”韩冈无可奈何的摇头,“放鞭炮的时候,二哥儿不知怎么弄的,一发冲天响就飞到了书房里,一开始都没在意,过了一阵就见了烟。”

王旖惊了一跳,“走水了?!”

“是走水了。”韩冈状似无奈的叹气,“就烧了半幅帐子,但几盆水泼过去,书房里的书全都毁了,南娘和云娘正带着人在西厢里烤书呢。”

王旖愤怒起来了,“都是你,昨天说什么放鞭炮!今天只是书房被水泼了,明天烧了房子怎么办?哥儿姐儿心玩野了,以后不小心伤到自己怎么办!?”

“是为夫的错,所以老天将我的书房给毁了,这可是重罚啊。”

韩冈唉声叹气,王旖却气得牙痒痒的。狠狠的又剜了韩冈两眼,问道:“二哥儿他们呢?!”

“罚了他们三个去抄书,吃饭前得将三字经给抄一遍下来。字还得端正,否则就喝水过夜。”韩冈抬眼看着又有些担心起来的妻子,笑道,“饿上一顿没关系,为夫当年在子厚先生门下,一天一顿都熬了几个月,少吃一顿算不了什么。而且他们三个还不一定写不好,读书识字,可比为夫当年聪明。”

“官人倒是谦虚。”王旖说了一句,也暂时放下心来,“等正屋和退思堂都修好了,将书房搬回去,就不会再被鞭炮给烧了。”

“太皇太后的情况怎么样?”韩冈问道。

王旖摇摇头,“还是在殿外。”她的声音低了点,“看样子有些难了。几个翰林医官出来后脸色都不好。”

韩冈皱眉,想了想道:“过两天如果太皇太后的病情还不能好转的话,天子当会让宰辅去大相国寺烧香祈福,到时候就看人选和人数了……”

韩冈话说了半截,王旖却明白,宰辅们去相国寺的人数越多,地位越高,那么就代表太皇太后的病情就越重。如果是宰相王珪领着两府的全班人马去相国寺,那基本上就可以等着天子大赦天下了。

放下了太皇太后的病情,王旖看着桌上厚厚一摞书册,又看看韩冈手上的书卷,从字体上看,当是手抄本:“官人今天读的什么书?”

“正在看史论呢。”韩冈将手上的手抄本扬了一扬,“苏家父子的。如今空闲的时候多,正好多看点书。”

韩冈前生只知道唐宋八大家,只以为苏家父子三人诗词歌赋写得好,但后来才知道,文名可不仅仅是诗词歌赋。苏家父子当年在京中出名,靠的是史论和治策。

苏洵写了《几策》、《权书》、《衡论》,苏轼则是写了《进策》《进论》五十篇献与当时的仁宗皇帝,苏辙当时还差一点,但他也有十几篇论史的文章。

三苏父子文章一出,在京中又得欧阳修、梅圣谕等文坛宗主引荐,一时名声大噪。

韩冈今天将三苏的文章稍稍浏览了一遍之后,才知道为什么王安石要说他们是战国纵横家一流,的确全都是纵横捭阖的议论文。

“官人觉得三苏之作如何?”王旖很感兴趣的问道。

韩冈皱眉想了想:“三苏的作品主要是论,对史事的评论,以古讽今。不像司马君实那般,近似于单纯的史官了,而是秉承春秋之法,以史论明儒门大义,世间有称之为蜀学者,不为过当。如今的各家学派多论心性义理,以解经释义为上,蜀学偏近于史,算是个异类。”

王旖讶然:“笔削春秋……官人评价这么高?”

“该怎么说,似是而非,得其形而已。老苏倒也罢了,但苏子瞻的《进策》二十五篇、《进论》二十五篇,只是花团锦簇而已,更像是凑个整数,硬给凑上五十篇。”

韩冈翻了翻手上的书,指着其中一篇给王旖看:“苏子瞻的一篇《论诸葛亮》,说‘曹操既死,子丕代立。当此之时,可以计破也,何者?操之临终,召丕而属之植,示尝不以谭、尚为戒也。而丕与植,终于相残如此,此其兄弟且为寇仇,而况能以得天下英雄之心哉!此可间之势,不过捐数十万金,使其大臣骨肉,内自相残。然后举兵而伐之,此高祖所以灭项籍也。’”

王旖摇着头,她过去除了三两篇有名的之外,苏家父子的史论并没有多读,没想到里面这么不靠谱,“读过《三国志》就不该这么想。”

韩冈点头道:“所以说这是纵横家之流的想法,以为花点钱、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敌人不战自溃。‘兄弟且为寇仇,而况能以得天下英雄之心哉’,从曹丕和曹植的关系上推到天下英雄上,这个引申,毫无道理可言,当真是一厢情愿!怎么不拿去比李世民?”

“爹爹过去也说是苏家父子是纵横术,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老苏的史论。”王旖回忆道:“当大苏参加礼部试时所写的《刑赏忠厚之至论》,爹爹知道‘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是杜撰后,就更是不喜欢了。”

皋陶是尧时的法官,他三次判人死罪,而尧则三次宽宥罪人。这一个典故是苏轼拿来证明尚书中‘罪疑惟轻,功疑惟重’这句话的前半句——这八个字,也是《刑赏忠厚之至论》这道题目的来源——但此一典故,主考官欧阳修不知道,副考官梅圣谕也没听说过,考官们没一个听说。

欧阳修和梅圣谕以为自己读书不广,不知道这一典故的来源,虽然其他考官认为无所依据要将之黜落,可欧阳修见文章写得又好,也就信了他。但当知道是苏轼所写之后,欧阳修一追问,竟然是杜撰!

“不谈文章好坏。从议论的原则上说,如果论据是伪造的,论证就毫无依据,论点也便不可能成立。整篇文章写得再好,都是不合格。”韩冈笑了一下,“时人将此事当做一段轶事,但要是这样的作风用在政事上又该如何?”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王旖又道,“还有之后小苏在制举上,议论仁宗皇帝贪好女色,宫中贵姬数千,日夜游宴,不视朝政。这分明是拿道听途说之语博取直名,爹爹是主张黜落的。韩曾两位相公也跟爹爹同样想法,认为是污蔑天子,不过仁宗皇帝觉得本是求直言,不当以言辞罪人,还是将他取中了。”

“但岳父不是拒绝为小苏起草制书嘛?”韩冈笑道。

拗相公的脾气,在几十年前就倔强得让人头疼。他在担任制科考官的时候,认为苏辙应该黜落,没资格通过比进士科还要高一个等级的制举考试。纵然仁宗皇帝录取了苏辙,但当要给苏辙起草任命的时候,担任知制诰的王安石就死活不肯草诏。谁来劝都没用,最后硬是把苏辙拦了近一年。

听出了韩冈言语中的戏谑之意,王旖就又白了他一眼,“爹爹脾气就是这样,何况又没有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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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时移机转关百虑(十)

“是,是,娘子所言甚是!”韩冈笑着点头。

只要认为自己没有错,王安石就是死活不肯低头的脾气。他这个做女婿的也是吃过苦头的。

王旖不高兴了:“是只要说一遍就够了!”

“是,娘子。”韩冈毕恭毕敬。

有时候韩冈觉得自家浑家的脾气,真的有几分像他的岳父大人。

韩冈还记得王安石旧年有一桩公案,因为鹩哥还是鹧鸪……反正是只鸟而起的杀人案——具体什么鸟,韩冈记不清了。

两个朋友,其中一人带了只鸟,另一人看着喜欢,想要过来。前者不肯给,而后者直接抢了过去。到此为止,还仅仅是朋友间的龃龉,但当前者拔出刀子将后者刺死之后,事情就闹大了。

开封府断案,当市杀人,没话说这是死罪。而正好担任纠察在京刑狱的王安石进行复核时,则认为,既然抢了鸟,那就是白日劫盗——杀强盗不当论死!

两边相持不下,最后这桩案子交付大理寺和审刑院公议,定了是杀人罪。既然结果与王安石的判决相反,照规矩,王安石当为此受罚。不过仁宗皇帝和了稀泥,赦了王安石的罪。但王安石可好,梗着脖子说我无罪,连叩谢皇恩都不干。一下惹动了御史台,弹章连番而上。可王安石根本就不在乎,最后又是仁宗皇帝出来和稀泥,几句算了就当没这回事了。

至于在包拯手下做群牧判官时,包拯劝酒怎么也不给面子的小事,就不用提了,例子实在太多。

顶牛顶到不给皇帝面子,王安石的倔强可见一斑。韩冈当年在王安石面前硬着脖子说横山必败,有功劳别算我一份。与王安石当年相比还差一点点。

不过自家的浑家,跟黑脸的岳父,就是同样倔强,感觉也是不一样的。王旖生气时瞪眼抿嘴,很有几分可爱。有时候,韩冈甚至要故意逗一下。

王旖则是气呼呼的瞪着韩冈,她也觉得自己的丈夫许多时候惫懒起来,还真是让人恨不得咬他一口才解气。

幸好送热水的婢女进来了,王旖去净房先洗了脚,然后才回来用热水泡着。木盆的热水中放了个药包进去,专门用来泡脚的,属于香料一类,能在活血的同时,给双脚一并熏香。

王旖大家闺秀出身,甚至没有走过远路,在宫城里面走了一天,脚上就起了好几个水泡。不过泡在水里就舒服多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白生生的小脚泡在热水中,王旖探头看着韩冈手上的书,“官人现在看的是哪一篇?”

韩冈将手上书举了一举:“小苏的六国论【注1】。”

“苏家父子三人同论六国,各自见解不同,不知官人觉得哪篇写得好?”

“都看过?”韩冈抬头,反问道,“娘子觉得哪一篇比较好?”

王旖轻快地回答:“苏老泉的弊在赂秦。爹爹和大哥都觉得他写得好。官人呢?”

韩冈摇头道:“老苏一篇文章借古讽今,道理其实说得牵强,可拿当今之世做对比,让人心生感触不奇怪。当年正好是朝廷拿岁币岁赐贿赂辽夏的时候,出来的时间可巧得很。”

“那大苏小苏呢?”王旖兴致很高的问着,丈夫与她谈论文学的时候很少,今天可是难得的机会。

韩冈沉吟了一下,道:“苏子瞻的《六国论》,与其说他论的六国,还不如说他论的养士,偏题了。他说秦兴乃是养士之功,六国能在强秦的压迫下维持多年,也是靠了养士,当秦一统天下,不再养士,士人生怨,所以亡了。这是从张元、吴昊身上引发出来的议论。张元、吴昊都是不第士子,投靠党项,乱我中国。朝廷如今厚待士人,特奏名一科,就是为了不让不第士子心生怨意、投降敌方。这也是为什么唐时行科举,唐太宗会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

王旖坐直了身子,皱眉回忆道:“爹爹倒是觉得这一篇写得很不好,看了就丢了。”

“岳父不是写过论孟尝君的一篇史论吗?经天纬地的方可称为士,而孟尝君身边的鸡鸣狗盗之辈并非士。因为孟尝君身边尽是鸡鸣狗盗之辈,所以才士不至。”韩冈笑道,“岳父要是看得惯苏子瞻这篇文章,反而怪了!”

他其实很佩服王安石,《读孟尝君传》才一百个字不到,道理却说得通透,比那些连篇累牍的文章强得多。而孟尝君本人的行事作风,也的确只是类似于黑社会头目的人物,并无雄才大略,王安石给他鸡鸣狗盗之雄的评价确实深刻入骨。

王旖当然读过他父亲的著作,想了想,也觉得丈夫说得有几分道理。

“至于小苏的这一篇。”韩冈继续说道,“则是从地理战略的角度来说,是要山东六国保住韩、魏这个屏障。韩、魏位在中原,地处天下之中,当韩、魏不保,其余四国就只能被各个击破。”

“官人觉得谁说得对?”王旖兴趣盎然的问道。

韩冈打了个太极拳:“史论本就是借古喻今,他们想说的从来都不是六国,问他们说的道理对还是错,根本没有意义。先圣编写诗经,跟现下文人自纂诗集,可会是一般的道理?”

“就事论事呢?”王旖却不放过,追问着,“哪一个说得对?”

韩冈想了一想:“就事论事的讲,六国之亡是内因外因的集合,不仅仅是一种原因。三苏的六国论得合起来看才是,赂秦是一条;小苏的韩魏不保也是一条;至于苏子瞻说的秦能养士故而兼并六国,不能养士,故而覆亡,同样是一条。”

王旖捂着嘴笑了起来:“官人的这种说法可是狡猾得很,这个也对,那个也对,说出来就是谁也不得罪。”

“但他们加起来也不全面,这个有不足,那个也有不足,说出来可是谁都得罪了。”韩冈笑了笑,“其实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王旖眨着眼睛:“那奴家就洗耳恭听官人的高论。”

韩冈呵呵笑了起来,“为夫可没有高论,有的只有先圣之言,‘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兵精、粮足、国人信服,秦人做到这三点,自然能兼并六国。”

“就这个?”王旖疑惑道,“该不会是搪塞奴家吧?”

“圣人的话岂会有错!有一干人战国策读得多了,以为纵横术无所不能,一张嘴就能‘致君尧舜上’,却没有心思认认真真耐下性子去做实事。殊不知,治政之要,就是在于兵精粮足,军民信服,有了这三条,便能纵横于世。不过呢……”韩冈叹了口气,“知易行难,要想做到可是难得很。”

王旖想了一阵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认同了韩冈的说法。不管怎么说,韩冈治政用兵的手腕都是一流的,出将入相对他来说,不是夸奖,只是恰当的评价。他说的话,天子听不听是一回事,但肯定是重视的。

“秦人有关中之利,又得巴蜀之地,辟沟渠,开阡陌,北有郑国渠,南有都江堰,加之民风尚简,兵粮之丰,远过于山东。而商鞅立木、不韦悬金,都是为了民信。军功赏爵,首级易功,秦人百年间用之不移,自然是‘民信之矣’。”

“……那足兵呢?”

“操干戈者为兵——拿着兵器的人才叫兵。所以足兵的话,就要精良的兵器以及敢战的士卒皆备。军功赏爵之制一出,秦人好战如饥似渴,六国远有不如。至于兵器……”

韩冈从放在桌下的一个盒子里摸出几个黝黑的箭簇来,“为夫摆在书房里的这些青铜箭簇看过吧?”

王旖点头。这些青铜箭簇、还有几支秦戈、秦剑,都是韩冈书房中的装饰。现在书房泡了水,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贵重点的堆在正房中,不值钱的就放在院子里。

“这些青铜箭头,可能是殉葬之物,也可能是出自秦国军库的遗址,听说当年被掘出来的时候,数以万计。不过都给人拿去熔了造铜器,剩下的不及百一。”韩冈捏着几枚箭头给王旖看,“这些箭头,在土中埋藏千年,但你可以看看,形制如一,没有丝毫的差别。”

王旖仔细的看了半天,除了锈斑的位置有所参差以外,这几个箭簇的大小、外形当真是一模一样,“过去从都没注意呢……还是官人眼睛好。”

“什么眼睛好,这就是格物致知,从小处就能知道秦人打造的兵器有多精良。为夫是判过军器监的,这些青铜箭头有多难得是再清楚不过了。军器监出产的箭簇比不上秦人……为夫藏的秦剑上,还有相邦吕不韦造的字样。物勒工名,军器有问题,能追到宰相头上。六国输得一点都不冤。”

韩冈将箭簇叮叮当当的丢在了圆桌上,“士兵更好战一点,人才更丰富一点,政治更清明一点,兵器更精良一点,农事工业更出色一点,多少方面的优势集合起来,对于东方六国,有了压倒性的优势。而山东六国人心不一,想让他们齐心合力共抗强秦,是缘木求鱼——兄弟间还能争产争得你死我活,最后让奸猾胥吏们占了便宜,放到六国,还不都是一样的情况?”

“商鞅变法,只在耕战二策。其人虽为法家,但其治政之本,却与先圣相合。所以岳父如此推崇商君,不是没有来由的。秦国国力之强,在商君之后,就远在六国之上,只要在台上的不是昏君,兼并六国是迟早的事。三苏的文章,以古讽今做的不错,但论六国,就论的太偏驳了。”

注1:苏轼苏辙两人的六国论写作时间不确定,姑且当做元丰之前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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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时移机转关百虑(11)

韩冈一番雄论,王旖沉默了一阵之后,轻声道:“官人这番话,该是在朝堂上说的。”

韩冈猛然间哈哈大笑:“这个道理,你当天子不知道,你当群臣不知道?多少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为夫前面说过了,知易行难。道理人人都懂,可想要做到,不知有多少道难关要过。商鞅变法,秦人因此富强,法度就那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为什么山东六国死到临头还不去学?依样画葫芦也成啊……实在是学不来!”

他摇着头:“岳父变法,还远远没有到商鞅的地步,就已经是天下沸腾了。这是利益之争,所谓善财难舍,有几人能舍小家为大家?为夫都没那么无私,只是想要做到公私两便而已。像秦孝公和商鞅那般杀得人头滚滚,山东六国做不到,岳父也做不到。所以眼下就只能跌跌撞撞,岳父的境遇,也与此有关。”

王旖沉默了下来,如今国势昌盛,按理说是自家父亲主导变法之功。连丈夫都说,没有父亲在朝中的鼎力支持,河湟开边不可能成功,没有新法富国强兵,交趾不可能平定。但父亲不及六旬就不得不出居金陵,日后回到京师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所谓变法,从本质上说,就是改易利益归属。所以岳父说变法之要在于理财,就是这个道理。一旦变法,在一部分人得利之时,总会有另一部分人失去他们的利益。商鞅变法,得利者秦王,失利者则是一干卿大夫,无军功不得授爵,公卿大夫们哪能不恨商鞅?岳父的变法,得利者天子,失利者是谁,就不必为夫说了吧?”

“难道爹爹推行新法,百姓没有得利?”王旖惊讶的问道,“官人也认为爹爹是与民争利?!”

“与民争利的民和平民的民不是一回事。普通百姓能吃饱就不错了,仅剩的一点油水刮下来,说不定会官逼民反。有恒产者有恒心,没了产业家当,铤而走险就没了顾忌了。岳父何曾做得那么绝?岳父争的利,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人数只占小半的富民。但凡攻击岳父与民争利的,多是拉着与平民百姓为幌子,为个人私利张目罢了……”

“司马君实清介,从没听爹爹说过他品行上有过错。还有子厚先生他们,都不是谋求私利之人。”王旖很是正直的为人辩护。

“这里的个人私利,不是一个人的私利,而是他代表的一个群体的私利。也许作为赤帜的某人会很清正,但是他所要维护的那群人呢?就是子厚、天祺、伯淳和正叔几位先生,他们都是糊里糊涂的帮了人出来打旗打鼓。文太师不是说过吗?‘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原来如此。”王旖对丈夫的话全盘接受了下来,“原来他们反对爹爹,都是为了一己私利……”

“在军国政事上,私德从来都是枝节。只要能顺便记得帮百姓一把,不是认为盘剥民力是理所当然,就已经是很难得了。”韩冈双目清冷,盯着前方的虚空,犀利如刀的眼神仿佛能扒皮抽骨,将人看到了骨头里一般,“可惜这样的士大夫实在是少。”

王旖不太喜欢丈夫现在的表情,勉强的转过话题,“那官人不喜苏子瞻的诗词,就是因为他说过出来做官就是为了享受?”

“谁说的,最近的诗作为夫还是很喜欢的,只是不喜他早年的作品。”韩冈辩解道,他前生所喜欢的东坡诗词,在眼下只出现了一半,都是出外任官之后的所作,“苏子瞻早年的诗词,也就只是有文采而已。同是咏明妃,他的那一篇就远比不上岳父之作,失之浅薄。”

同样是咏王昭君,王安石的两首《明妃曲》传唱一时,人人争相唱和,就是司马光都和了一首。‘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前一首,叹世事如一,无论中外;后一首甚至藏了良禽择木而栖,臣亦能择君的想法。而苏轼的‘谁知去乡国,万里为胡鬼。人言生女作门楣,昭君当时忧色衰。’说浅薄已经是很宽容了。

而且苏轼在反对改变役法时也说过,没了服衙前役,在官员家中免费做工的百姓,官员家中就未免显得‘雕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为了取乐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不仅仅是为了天子和国家做事。

按照后世的话说,早年的苏轼,缺乏人文主义的关怀,对百姓只是挂在嘴边的符号而已,触犯到自己的利益就会抱怨起来。直到出外后,在外任职数年,才有了些改变。

“苏子瞻近来的作品,佳作连连。‘明月夜、短松冈。’可不是寻常笔力能写出来的。”

“倒也是。”王旖点点头,苏轼的这一首悼亡词,伤痛感怀之处不输元稹,意境则犹有过之。此一篇一出世,便在旬月间传遍了大河南北。

“‘会挽雕弓如满月’更是值得痛饮一大白。”韩冈笑道,却见王旖神色淡淡,知道这等豪放派的诗词,不合此时大部分人的胃口,“如今他在湖州的任上,想必又有佳作。”

韩冈对苏轼自从出外之后文风的改变很是欣赏——不仅仅是韩冈,士林中对苏轼的评价也是越来越高——不过韩冈从没打算跟苏轼做朋友,而从苏轼那边来说,当然也不会喜欢连诗词都不会的韩冈。他身边来往的友人都是文采风流的才子,韩冈可够不上标准。就算没有旧时的一点过节,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人也不会有多少交集。

“嗯,多半如此。”王旖感觉水冷了一点,唤人进来兑了一点热水,道:“年节一过,西北就要谋划攻夏。不知道熙河路粮草还够不够,去年天下五谷丰登,要是今年也丰收就好了。”

“今冬北方各路都不缺降雪,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会又是个丰年。如果时间把握得好,攻打西夏的时候,陕西的存粮用光后,正好能用新粮接替上。”

“只要粮草能供给得上,熙河路就不用担心了。”

“还要担心由谁统领熙河路汉人番人的六万大军。要是定了王中正,就让人头疼了。”

王旖安慰道:“不是说他是福将吗?到了哪边,哪边就不会输,若是由他领军,总比一干贪功不惜士卒性命的将校要好。”

韩冈呵的笑了一声,“说得也是,到时候,就得看他的福气能不能保佑熙河路的兵马了。”

就连家中的闲聊都少不了西北的战事,被请去吃饭的时候,韩冈回想与妻子的聊天,都觉得好笑,人家赵括好歹也是纸上谈兵,他今天算是什么。也怪眼下除了战事,朝堂中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过了年节假,郭逵就启程去河北了,韩冈送了他之后,照旧去衙门上工。

为了西北之事,枢密院那里忙了起来,在枢密院挂名的韩缜自然也是整天不见在群牧司露个脸,韩冈身上的担子稍微重了些,不能再像刚刚上任时那样,每天用上一刻钟签字画押就了事。现在他要负责征调各处军马,以补充陕西转运及驿传的马匹缺口,工作时间也就从一刻钟延长到了一个时辰。

在几次开边的战争中,韩冈负责的都是粮秣后勤,说到战时转运,薛向都要靠边站。下面的人的一些小心思,以及在账籍中做的手脚,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能玩花样的地方,韩冈一清二楚。

韩冈之前凡事不理,只当个合格的橡皮图章,让衙署中的一干属吏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误会,这时候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几个不长眼的揪出来。韩冈并没有责罚他们,而是转手交给韩缜处置。而韩缜待下一向严苛,一顿棒子,将四个人废了双腿,又全数开革了。其中有一个,被拖回去后当天晚上就在家里暴毙。

如果换个时间,韩缜少不了要吃挂落,一旦被政敌揪住,下台出外是免不了的。但眼下朝堂上的重心全在西北军事上,杀两个贪官污吏祭旗,也正合天子之意,御史台里面的乌鸦都不会蠢到帮他们叫两声。

整顿过了风纪,手下的人开始战战兢兢的老实做事,韩冈手上的事上了正轨,做起来就很轻松了。

边疆上厉兵秣马,朝中也是紧锣密鼓,国事的重心彻底偏向了陕西。但大事没有,小事还有那么一两桩。

先是陈世儒弑母案在大理寺、审刑院和御史台三方会审后终于定案,夫妻都论了死罪,而领命出手杀人的婢女总计十七人也全都是死罪。案子的判决结果,基本上跟苏缄当初的判决没有两样,有区别的地方,就是没有参与此事,且事先不知情的七名婢女则是被杖脊,编管远州。

而后到了正月初十,御史中丞李定上表弹劾知湖州苏轼,言其讥切时事,讪谤天子,‘伏望断自天衷,特行典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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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时移机转关百虑(12)

【这是第三更。】

“是不是李资深这个月没人可弹劾了,怕被罚辱台钱……怎么掉到碗里的都当成肉了。”韩冈对过来禀事,顺便通报新闻的下属笑道,“他堂堂新任御史中丞,不在两府中找个人,好歹也得是侍制以上的重臣,怎么挑了个直史馆的知州?”

来禀事的官员,是衙中的勾当公事,四十多岁的选人,几乎没有升上去的可能。不过在衙门中久了,说话、办事也使得力,更会讨好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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