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宰执天下(cus)-第29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城中都传遍了,堂堂太守竟还不知道?”都是老夫老妻了,黄夫人的话中没有太多的恭敬。
“听说是听说了,但还不知真伪。为夫已经派人去查了,若有招摇撞骗,欺瞒世人的,决不轻饶。”
“还扯什么,真当我不知道外院的事?”黄夫人冷笑了一声,“老爷该不会是知道跟小韩学士扯上关系,所以不想插手吧?”
黄庸暗叹一声,结发夫妻之间,想瞒一下的确不容易。放下筷子,正正经经的说道:“韩冈年纪轻轻,就是一阁学士,弄出这么多事,也只为更上一层楼。既然如此,就随他去折腾好了。为夫年纪也大了,只想着安安稳稳地做官,不想去蹚浑水。”
前两天,黄庸就听到了一个流言。当时已经在市井中沸沸扬扬,多少人都在议论着。
痘疮算鬼门关一级的重症,随便找户人家问过去,不是自家有人因痘疮而亡,就亲戚邻里中有人死于此症。现在传言说有了种痘之术,可以防治天花。能保住千万人性命的传言,若不能惹得满城轰动反而是奇了怪了。
而听到这条流言,襄州知州先是摇头,接着便直叱荒谬,但他又不敢完全否定。种痘免疫事关重大,一旦被证实,当能惊动天下,若是能由自己通报进朝廷,好处肯定是少不了的。
黄庸遂立刻遣人在市面上细加查问,最后得知这流言是从襄州城西南的伏龙山中传来的。
在襄州,伏龙山不算多幽深的大去处,比起南漳县向西去的群山差得不知多少里,山下几个村子也不是与世隔绝的桃源乡,甚至还因为据说是诸葛武侯的故居所在,还很有些名气。
如果在伏龙山中有贤人隐居,各色的小道消息很快就能传播开来,远不如终南山深处清静,真正有心避世的大贤,不会选择伏龙山。但若是喜欢热闹,附近也不是没有城镇,离着襄阳并不远。
所以莫名其妙的冒出个名医来,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哪里有名医会在个半大不大的小山包下的村子里治病救人?
黄庸当时心就冷了一点,派人先去伏龙山查问,才知道那名医离开有一阵子了。按道理那位名医应该会来襄州城,但直到如今,却都没个消息。
乱猜也猜不出个眉目,黄庸又派了身边的亲信第二次去伏龙山打探,这一回才打听到会种痘的神医身边跟的伴当都是一口的秦腔,连着神医本人都是关西口音,甚至那李姓的神医私下里跟村民说的一些话,也探问清楚了。
整件事确凿无疑,种痘法竟然当真存在,这一点的确让人兴奋,但这件事又跟传说中的药王弟子脱不了干系。事涉韩冈,黄庸就不会去想着争功了。
虎口夺食的事,若能夺到手,黄庸还真敢去做一做。但撇开韩冈的官职地位不说,他可是传说中的药王弟子,就算种痘的神医不干韩冈的事,自己又抢在头里将种痘法献上去,只要韩冈说一句这是他的功劳,就没人会相信自己。
何况整件事怎么看都是韩冈弄出来的,自己傻乎乎的凑上去,是给人搭架子在自家头顶上耍百戏吗?黄庸权当自己不知道!
可黄夫人却不甘心这么好的机缘从眼前飞掉:“老爷,你也不想想。小韩学士跟唐州的沈知州好得跟亲兄弟一般。沈知州犯了事,本来是要贬到南方,是小韩学士说服了天子,才定了唐州。沈知州家里有事,他长子被赶出家门,还是小韩学士把人接到身边来安顿。”
沈括和韩冈的关系,虽然世间有所流传,但毕竟传得不广,黄庸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一点,却没想到浑家竟然全听说了,“韩冈要沈存中帮他整治襄汉漕渠,所以才会帮了沈存中一把。”
“当真是这样?”黄夫人反问,“如果没有沈知州,方城山的轨道难道就修不起来?我怎么听说主持工役的是被小韩学士征辟的李运使次子,主管发运的则是小韩学士门下出身的幕僚,就没见沈存中出多少力气。”
黄庸张了张口,却没话可说。
见黄庸一时回答不了,黄夫人将得意小心的藏起,郑重的规劝道:“老爷你想想,韩冈和沈括这么亲近的关系,为何他却没有将李神医放在唐州,而是放在襄州?这一个,当是沈知州的声名有瑕,另一个就是怕方子在报功之前被人偷了去,所以要放在身边近处才能放心得下。”
黄庸摇着头:“说这么多,又有何用?难道还要为夫求上门不成?”
“求上门又如何,人情往来总是少不了的。何况知州的帮忙,韩冈总不便拒绝。”黄夫人好声好气的劝着:“老爷,这功劳不能让给人。与其等之后天子下诏,还不如趁机早点与韩冈联手,帮他在襄州之中将事情做好了开头,也好附骥尾面见天子。”
黄庸板着脸,不肯松口。
他本来也有心跟韩冈结交一番。韩冈为了打通襄汉漕运,扩建襄州港口时,没少请动黄庸。黄庸在其中尽心尽力,花了不少功夫——当然,这也是因为襄汉漕渠是通了天的缘故,否则黄庸就算不找理由将自己摘出去,也不至于那般殷勤。
韩冈派人在新港周围清理滩涂,焚烧芦苇荡,襄州州衙连句质问都没有。闹得外面笑话,说州衙里面不见知州,只见两个通判。听到这传言之后,黄庸倒是跟韩冈冷淡了下来,对于一名望州知州来说,韩冈的大腿还不够粗,抱上去没好处的同时,还要承受同僚的攻击。
监司官和亲民官由于工作的缘故,不可能和睦相处。钱粮上的纷争使转运司跟地方军州如同乌眼鸡一般互相看不顺眼,这样的情况,以转运司治所最为严重。
在襄州城中,自然也不会例外。两边的官员虽算不上针锋相对,但也是泾渭分明,两家的官吏甚至连日常去的酒馆、青楼,都是不一样的,尽量不碰面。
所以苦了州衙中一干低品的选人,他们的日常考绩不仅要靠上官来评判,就是转运司这里也有评判之权——这就是监司中的‘监’字的由来,而且转官需要的五份荐书中缺了路中监司的那一份,那就别做梦了。而京朝官的身份就不同了,被打压换个地方做官就是了,就是被人污蔑,也有自辩的能力。
“韩冈在京西又留不长,指不定过几天就去了陕西。种谔在鄜延路求着要打西夏,正愁一个帮他们守后路的,韩冈正好跟种家有份交情在。”黄庸虽说已经离开了东京很多年,但故旧在京中人数不少,耳目也灵便,“反正朝堂上没他的立足之地。就算将种痘法献上去,皇帝还能赏他一个宰执来做?他才二十七!”
“甘罗还不是十二岁拜相。韩冈若是成亲得早,儿子都能跟甘罗一个年纪。”
“甘罗十二岁做太宰,那是形势迫人。眼下的朝堂中,排着队眼巴巴的等着被天子抬举进两府的不知凡几。天子手边又不缺人,哪里能让韩冈占上一脚。几十年后,两府之中就还有别人站的位置吗?”
“老爷。现在说的不是小韩学士的前程,而是老爷你的前程和黄家的将来。”黄夫人柔声劝道:“种痘法只要有效,肯定要推广于世。天下人都要为此感恩戴德,只要能在其中沾一点光,那就是天大的福德,海深的善庆,遗泽子孙后世。老爷你就不说了,谨哥、谕哥他们兄弟凭着这份情面,任凭到哪个地方,下面士绅还不得恭恭敬敬?”
黄庸还在沉吟着,自家夫人的话,的确让他动心,但能不能从韩冈手上分到一份,这可是个大问题。平白无故的,韩冈凭什么将这泼天的功劳分出一份?上门去自讨没趣,这又何必?
见丈夫还是犹豫不定,黄夫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二叔不是就在府中吗?难得他来访,眼下这件事,是事关黄家举族兴衰的大事,你不信我这妇道人家,去问问二叔的意见如何?”
黄庸的堂兄弟正好游学至襄州,眼下就在府里住着,过两天就要上京,参加明年的礼部试。
“去问勉仲?”黄庸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的这位叔伯兄弟才学尽有,见识眼光都不差,也就是偏偏在科场中缺些运气。十四岁就在福建乡里通过了解试——要知道在福建考中贡生,比贡生中进士的几率都小——可他的这位堂弟二十年来,一次次举试都能拔贡入京,就是与皇榜无缘。否则多上一名进士,在延平乡里,他黄家也能更安稳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书包网cc—http://。cc
第43章庙堂垂衣天宇泰(五)
【第一更】
“种痘法事关重大,小弟只想问一下哥哥,到底有没有用!”
黄庸的堂兄弟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相貌也不算出众,不过言行举止间的大家风范,却让人一见难忘。只是他现在颤抖着手暴露了心中的激动,急促的语调,也是黄庸平日所未曾见到过的。
自家兄弟的反应不难理解,当黄庸两天前终于确认种痘之术当真存在时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只是听到了韩冈涉足其中之后才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作为一名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员的理智。
黄庸冷静得近乎冷淡,点头确认:“有伏龙山周围六个庄子,总计两千百姓亲身验证,应该是不会有假。”
“那哥哥你还等什么?!每拖延一天,就不知有多少小儿枉死于痘疮之疾,这事怎么还能等?!”
黄庸突然觉得自己选错了商量的对象,自家浑家都要比眼前人好一点:“兄弟,愚兄不瞒你。上门去拜会韩冈,这事倒不难,愚兄也不怕丢这个面子。怕就怕丢了面子还挣不回里子。换做是你我,会不会愿意在得到天子准许之前,先行推广种痘法?这是要冒风险的,韩冈暗中派人去伏龙山中,只是想做个验证而已,否则早就来请愚兄了。”
“哥哥……你好好想想,种痘法对百姓重要,难道对天家就不重要?如今皇子的排行已经排到了第七,却只留下了两个加起来还不到四岁的皇第六子,皇第七子!”
黄庸愣了一下,长吁一口气:“……愚兄倒是疏忽了!”但他立刻又皱起眉,“既然如此,那韩冈不就更不会让人分工了吗?”
“哥哥,种痘法虽好,但毕竟初行于世,献上去之后,试问天家敢不敢遽然使用?”
“伏龙山已经有两千人验证过了……”黄庸觉得堂弟的口气有些不对,这是帮着种痘法说话,还是反对啊,眼中闪起了疑惑。
“才两千人算什么验证?天下有亿万人啊。七万三千六百零四户,十七万一千一百一十二口,三十八万九千三百人,这才叫验证!……用一个襄州为王前驱,如此,才能让天子放心得下。”
自家兄弟只是在上缴秋税时,随便看了一眼,竟然就把襄州的户口人数全都给记住了。过人的记忆力,黄庸并不惊异,但面前闪烁着锋锐光芒的眼神,却着实让人惊讶。
“用襄州为王前驱……”黄庸重复着,沉吟起来。
“哥哥,须知合则两利!韩冈本与沈括交好,但他没有选择在唐州进行验证。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就是哥哥你的机会。整件事已经流传出来,想来韩冈也无须再保密。只要哥哥你全力支持,难道韩冈不希望种痘法在天子面前更有说服力?”他声音低沉了下去,“……既然韩冈选了伏龙山做验证,那就不能让这个功劳跑出襄州去。”
黄庸正在考虑着,书房外响起了唤门声:“老爷,小韩学士遣人送帖子来了。”
韩冈!帖子!
黄庸与兄弟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
黄庸连忙让人进来,接过一片短笺匆匆一览,刨去无意义的辞藻,韩冈的本意,他已经看得分明。转头就道:“韩冈请愚兄过府一叙……”
他的兄弟立刻面露喜色:“真是太巧了!哥哥,看来韩玉昆多半就是想求哥哥助上一臂之力。”
但黄庸面色不愉,并不搭腔。他以知州之尊,就是贵为转运使,也不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让自己帮忙,就只以片纸相招,当他黄庸成什么人了?
黄庸的堂弟暗叹一声:“哥哥。小弟知道哥哥不喜欢因人成事,可是事关谨哥儿和谕哥儿,舍了点面子又如何。”
黄庸的两个儿子,本房排行第一、第四,都还没到应举出仕的年纪,若说有什么地方能与他们有关联,那就只有荫补了。于国有功,不说黄庸本官的品级能上移一步,达到荫补子嗣的最低标准,让长子可以得受官职。就是天子那里,多半也会特旨褒奖,连老四的官身也一起解决了。
“而且这也是为襄州百姓着想,知道哥哥你亲自去求韩冈在襄州施行种痘法,全州上下近四十万人,哪个不会对哥哥你感恩戴德?”
黄庸踌躇了一下,终于点了头。站起身,道:“勉仲,你随我同去。”
这是态度问题。将自己还没有做官的兄弟带过去,是向韩冈表示自己不打算将两人的关系局限在官场往来上,结下了私交,许多事就好办了。
黄庸的堂弟心领神会,“是。哥哥请稍候,小弟进去换身衣服便来。”
黄庸抬起袖子看了一眼,家常的蓝布直裰穿得是舒服,但不是访客该穿的服饰。笑道,“愚兄也得换身衣服,不能太失礼了。”
黄氏兄弟应邀前往拜访韩冈,没有耽搁时间,就带了一队人马前往漕司衙门。
转进漕司衙门所在的街中,就发现一条路就跟上元灯会时一般的熙熙攘攘,上千名百姓拥挤在衙门前,可偏偏就没人敢于喧哗出声。
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人?这个问题在两人的脑海中一闪即逝。
还用问吗?明眼人太多了,从伏龙山传出来的一切信息都指向有药王弟子之名的京西转运使,怎么可能还有人猜不出来?
在前面鸣锣开道的旗牌官抵达人群前的时候,围着漕司衙门的百姓立刻让出了一条道来。
这群人中不仅仅是平民百姓,还有不少在州中县中都说得上话的士绅,一等到黄庸的马到了面前,就抬头高声的喊着:“黄使君,还请代禀韩学士,如今即有治痘的良法,莫要敝帚自珍,当念生民困厄,早日颁之于众。”
这一声喊,惹得群情激动,甚至有人跪了下来,一齐求着黄庸,让他去劝说闭门谢客的韩冈。
黄庸停下马,环目一扫周围人众:“诸位父老放心,本官来此正是为了与韩学士商议此事。”
听到了黄庸这位知州的话,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低低的欢呼声,人人喜笑颜开,连声向黄庸道谢。
黄庸高居马上,享受了一阵众人膜拜后,脸又板了起来,“不过尔等于漕司衙门门前,聚众数千,岂不有要挟上官之嫌?暂且归家,静候佳音!”
几个领头的士绅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低头领命:“谨遵使君之命,我等这就回家,静候佳音。”
说罢便起身纷纷散去,主心骨一走,绝大部分的百姓也都是感恩戴德的向黄庸说了几句好话,随之而去。上千人众,转眼就剩下二三十人,还站在衙门门前舍不得离开。
“你们是怎么回事?”黄庸略皱眉,竟然还有人敢不听他的吩咐。
一群人连忙跪了下来,领头的一名汉子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大府容禀。小人文三,与这几位家都住在城南。如今街坊中正闹着痘疮,已经有七八家的儿女都染上了,不治身亡也有三人。眼看着就会传到了家中的孩儿身上。不是小人不听大府的吩咐,就是想着能早一步看到方子都是好的。恳请大府体察小人一片舔犊之心,宽贷小人不恭之罪。”
可能是文三读过两年书、说话不算粗鄙的缘故,黄庸脸色缓了下来,点点头,驭马越过他们,直往衙门门前去。作为知州,朝令夕改肯定是不好,但也没必要不近人情,放着不理就是了。
黄庸片言散去了衙门外的群众,一下就被传到了韩冈的耳中。
“才送了信去,人就来了,看起来黄常伯已经有所准备了。”听到外面的消息,韩冈不禁唇角微动,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微笑。这么大的功劳,就是宰相都不免心动,何况区区一个知州。
“就是让黄庸捡了便宜去了。”站在韩冈身后的李德新阴沉着脸,“龙图为何不出去说一句话。现在外面的那群百姓,感恩戴德的都是黄庸了。”
“让黄庸得个好名声又如何?我这边是主动行事还是被动受邀,在朝廷那边看过来可是两回事。”韩冈笑了一笑,很不在意,“而且当真会影响到我在襄州百姓中的名声吗?……可不见得。”
韩冈不介意分功,襄州也好、唐州也好,越多的人参与进来,推广种痘法就会越顺利——世间的许多事,之所以不顺利,就是因为主事者吃独食的缘故——韩冈行事一向如此,他在陇西分了多少利益出去?顺丰行能发展得这么快,就是因为他拉到身边的人多了,少有人扯后腿,有什么阻碍能凭借巨大的势力直接碾压过去的缘故。
“我可是京西转运,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
衙门外的司阍又进来了,这一回带着的是黄庸的拜帖。
韩冈微笑着接过拜帖,而司阍通报的另外一人的姓名,更让他呵呵笑出了声。
黄裳……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的巧合,但对于过去依然有着依稀记忆的韩冈来说,的确是很有趣。
——也仅仅是觉得有趣。‘六五:黄裳,元吉’出自于易经坤卦中的‘黄裳’这个词,在这个时代是个很常见的名字,据韩冈所知,蔡确老子的名讳就是黄裳,唐代更有个叫杜黄裳的重臣,姓黄名裳也不算出奇。
“快请!”韩冈说着就起身,走到院中去迎接。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书包网cc—http://。cc
第43章庙堂垂衣天宇泰(六)
【第二更。】
襄州知州黄庸,韩冈时常会面,就是最近见得少了。身边跟着一个姓名很熟悉,但人很陌生的中年书生。
普普通通,让人有些失望,眉宇端正平和,不像是身负血海深仇的模样,举手投足,也不似身怀绝技的样子。如果让他拉弓,估计能有五六斗就差不多了,飞檐走壁更不用想。
韩冈将注意力从黄裳身上收回,与黄庸行礼如仪。寒暄了两句之后,韩冈的视线又转回到了黄庸身边人身上,“这位就是令弟?”
黄庸让了半步出来,抬手介绍着自己的堂弟:“舍弟黄裳,表字勉仲。今科福建南剑州的贡举第一。”很有几分自豪。
黄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学生黄裳,拜见龙图。”
“原来是勉仲。”韩冈还了一揖,点头微笑,赞道:“能在福建拔贡,已经不比中进士容易。而且还是贡举第一,勉仲想必才学是极好的,今科定能在金榜上高居上游。”
“龙图谬赞,学生愧不敢当。”黄裳黯然一叹,“年过而立,尚不得名登黄榜,蹉跎科场多年,远不如龙图初次入贡便高中进士第九。”
“只是侥幸而已。”韩冈说着都要脸红了。
南剑州军额是延平军,第一次见面,黄庸自我介绍就是出身福建延平。不过想来黄庸也做不到南剑州贡举第一。福建路贡举竞争之激烈,倍于江南,五倍于开封,十倍于陕西,至于韩冈当年参加的秦凤路锁厅试,百倍都不止了。
“记得浦城章状元子平【章衡】,金榜题名时是年过而立;癸巳科郑状元毅夫【郑獬】也是年过而立方高中,大器晚成之辈所在多有,勉仲何须自失。”
世间有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但实际上仁宗之后的历科状元及第,多是在二十多岁。科举已经算是很公平的选拔考试,当真才剧器博,有那份能耐,在反应、精力、记忆力、创作力和学习能力都处在最出色阶段的二十多岁,基本上就能中了。最小的王拱辰,年十七,进士第一,状元、探花一起拿了。韩冈举的章衡和郑獬都是三十二岁高中,已经算是岁数很大了。
黄裳当然知道这一点,韩冈的话也只是安慰而已,不过释放出来的善意,黄庸和黄裳都感受到了。
黄裳又躬身一揖:“多谢龙图开解,学生明白。”
介绍过自己的兄弟,黄庸就看向韩冈的身后。
一个三十近四十的中年人恭恭敬敬的站着,很不起眼的相貌,眼尾和眉梢下垂,一幅愁眉苦脸的长相。韩冈迎上来寒暄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但能跟着韩冈,自然不会是普通人。自己带了堂兄弟,就不知韩冈带的又是谁?
不待黄庸示意,黄裳先行开口:“龙图身侧当无凡士,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黄裳垂询,李德新便上前拱手:“回秀才,在下姓李,双名德新,延州一布衣。”
‘李德新?’黄裳、黄庸同时眉头一耸,这不就是从伏龙山中传出的那位名医的名号?
在与自己会面的场合中,他出现在韩冈的身边,那么韩冈的打算也就可以确定了。心中一喜,黄庸原本还是很严肃的表情也松弛了下来。
“可是伏龙山中的李神医?!”黄裳貌似惊喜的追问。
李德新连忙摆手,谦虚道:“神医二字在下决不敢当,只是奉命行事。种痘秘术也是龙图所授,德新遵循而已。”
一句话就将底全漏了,黄庸和黄裳惊讶的望向韩冈,韩冈形容不动,抬手相邀:“先进厅中说话。”
客随主便,黄庸、黄裳哪里能有意见。一起进了厅中,分宾主坐下,等府中服役的老兵上来奉了茶汤,耐着性子喝了几口之后,才听到韩冈慢吞吞的开口:“漕司衙门外面的情形,想必常伯兄都看到了。”
黄庸低头:“是黄庸治民不力,致使百姓聚众于漕司衙门之外。”
“哪里能怪到常伯头上。”韩冈笑了一笑,“是韩冈行事不谨之故。”
黄庸放下茶盏,挺腰端坐,正容道:“黄庸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韩冈却双手拢着茶盏,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热力:“常伯想要问的,韩冈多半能猜到。是不是想问种痘之术到底有没有效?”
当然不是,黄庸是想问一下种痘之术从何而来,还想问一问韩冈打算怎么解决眼下襄州百姓的问题——有了民意为凭,黄庸自问要从韩冈手上分出一份功劳,那就一点不难了——不过既然韩冈肯说及与种痘之术有关的话题,他也没有意见,拱了拱手,“正是如此,龙图可否为黄庸解惑?”
“有了两千人为证,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有效了,想必常伯也已经打听明白了。”韩冈微微一笑,倒有几分讥讽的味道。
黄庸神色不动,黄裳开口道:“李神医以一人之力,能在数月之间,便给六村两千人种上痘,想必种痘之术应该不算很难吧。”
韩冈很坦率:“种痘之术其实做起来也简单,只要有痘苗,种痘一点也不难。”
“不知种痘之法从何而来?”黄裳立刻追问道,“是龙图自创……还是来自曾经救助过龙图的那位孙道长?”
“一半一半。种痘法的本源,的确出自于孙师。”韩冈人前人后,对那位虚构的道士都尊之为师,“与筋骨疗伤之术一样,是韩冈卧病在道左废庙时,与孙师闲聊中得来。”
听到韩冈开始讲古,黄裳和黄庸身子都下意识的前倾了少许,专心致志的聆听着。
韩冈双目迷蒙,语调深沉,沉浸在往事之中,“种痘法被孙师称为灭毒种痘法。所谓灭毒就是灭去痘疮中的毒性,使痘疮不至害人性命。要先从得痘疮而病愈的患者身上取下痘浆,这称为生苗。将生苗种到另一个身体健康的人身上,等那一人发病生痘,如果不死,再从他身上取下痘浆,种到第三人的身上,如此循环施为,至少要传过七代,得到的痘苗方为减除毒性的熟苗。痘疮得过一次就不会得第二次,只要依靠熟苗,让人先染上症状轻微的痘疮,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这样的灭毒种痘法闻所未闻,但听起来很有几分道理。生病而不死,想必身上的痘疮之毒要少于病死者,从他身上取下痘苗当然毒性要小。不断的循环灭毒,最后得到的熟苗,肯定是不会伤人的痘苗。
黄庸连连点头,看着韩冈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意,能想出如此绝妙的种痘法,想必就是孙思邈孙真人无疑。
但黄裳没有点头,面沉如水:“……若这七次中,有人死了怎么办?”
黄庸闻言一凛,连忙望向韩冈。
“前功尽弃,从头再来。”韩冈冷冽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黄庸手都颤了起来,声音也颤了:“难……难道……”
“可是在交趾?!”黄裳则沉声追问。
韩冈摇摇头,笑了:“常伯、勉仲误会了。如此不德之事,韩冈岂敢用?”他伸出手指比划着,“将成人包括在内,痘疮的死亡率是两成,也就是十人得病,有两人救不回来。但如果只计算幼儿,则高达四成。就按两成算,第一次的生还率是八成,第二次就是六成四,第三次只有五成一,到了第七次,就只剩两成了。如果一开始参加制作痘苗是一百人,到最后就只能剩下二十人,这是杀人还是救人?!”
这番计算如果深思下来肯定是有问题的,但糊弄人是足够了。黄庸和黄裳都紧抿着嘴,无法回答。
韩冈自嘲的苦笑着,“如果说出来,不知会害了多少人。所以纵然怀有种痘之术,韩冈也是一直藏在心中不敢明言。为救人,先杀人,这件事,韩冈也做不出来。”
厅中沉寂了半天,黄裳有些迟疑的开口:“如果能造出痘苗,能造福亿万生民,只是八十人的话……”
韩冈沉下脸:“人命关天,岂在人数多寡!”
黄裳低头道:“是黄裳失言了。”但他又立刻抬头,问道:“但龙图现在用的痘苗又是哪里来的?!”
“从广西。”韩冈又接下去讲他的故事:“身怀灭毒种痘法,韩冈苦思了多年,却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法。直到在广西发现一桩奇事之后,才茅塞顿开。”
“什么奇事?”黄家兄弟异口同声。
韩冈不卖关子,“韩冈抵达广西的时候,正是邕州城破,交贼肆虐之时。当时邕州民生凋敝,在交贼退兵之后,为了能尽快将因战乱而撂荒的田地耕种起来,韩冈派人搜集了大量的耕牛。广西牛多,有许多人家一家就养了几十上百头牛,专门用来贩卖,而这些人家家中,却少有人得痘疮——当时因为广西多瘴疠,加上邕州兵灾,百姓流离,韩冈对各种疫症十分在意,却意料之外的发现了这一点。”
“这是为何?”黄庸惊讶的问道。
“因为他们都是接触过牛痘!”韩冈揭开谜底。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书包网cc—http://。cc
第43章庙堂垂衣天宇泰(七)
【第一更】
“牛痘?”
“牛也生痘疮?”
黄氏兄弟一前一后的追问。
对于农事,他们都不在行,背下《齐民要术》是为了应付科举中的策问。有水的是稻,没水的是麦,至于田地里种植的其他作物是什么,如果没人告知,他们根本都分不清麦苗和韭菜的区别。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当地的世家也不可能靠着田地的出产来支撑家门,开作坊的,从事贸易的,都比田地出产更丰厚。如果韩冈提的是工商业方面的事,黄庸和黄裳倒是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两人的无知,韩冈不以为意,详加解释:“牲畜和人有时能得同样的病,小到感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