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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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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眼下他去了升龙府,但韩冈留下来处置庶务、监督工程进度的几个幕僚,却是秉持着他的指令,对于这一干有眼光、敢赌敢拼的商人们好生对待。并派人传信升龙府,同时韩冈他等的人已经到了。
此时的升龙府,则是又聚集了当初围攻此城时汉夷两家的将校和头领们。
他们齐聚在章惇麾下,攻下了升龙府,灭亡了交趾,而眼下,他们又来到章惇的麾下,共同见证代表中国镇压天南的铜柱的落成。
巨大的铜柱矗立在高耸的台基上,周围已经没有更高的建筑。
数千人围在台基周围,静寂无声。在他们的注视下,一头黑色的公牛被牵到了铜柱前。四名力士将公牛牢牢绑定按住,李信赤着上身,在响起的鼓声中,亲手拿着犀利的短刀向着心口的要害直搠了进去。
浓浓的血浆从创口中喷涌而出,继而流淌到了摆在地面上、满载着上百斤酒液的铜缸中。
章惇穿着最为正式的朝服,走上了台基。拿着一支三足的青铜酒爵,在缸中舀起一杯酒,面向北方,跪下来,举在头上,“此一杯,献与天子。”
数千人一起跪下,齐声喝道:“恭祝皇宋天子千万岁寿。”
领着所有人,三跪九叩,章惇起身再舀出第二杯,洒在地上,“此一杯,以祭英魂。”
“这第三杯,以此铜柱为誓。”章惇再一次高高举起酒爵,返身面向所有人,“若有不顺朝廷,意图谋乱者,各部举兵共击之。”
每一家部族的洞主们都随着章惇一起举起了手中青铜爵,他们手上的酒爵,都是与铜柱一同铸造而成,混合了牛血的烈酒在爵中摇晃,齐声应承:“我等以铜柱为誓,若有不顺朝廷,意图谋乱者,各部举兵共击之!”
歃血为盟之后,一场盛大的酒宴就在台基下举行。
一坛坛美酒在席上传递,用来歃血为盟的壮牛,在烤架上变成了香喷喷的烤肉。数百人在席上喝酒吃肉,还有人跳起来唱着哪一位幕僚写得赞诗:
“天之所覆皆王土,南海之滨亦王臣。昔年伏波定交趾,今日王师复守巡。赵氏开国号南越,立柱标铜后安民……”
韩冈听了想打哈欠,他虽然不会作诗,但眼光还是有的。这首长诗真的不怎么样,还不如李常杰那首绝句有气魄。
“怎么选的韵脚,什么不好押,偏偏押了上平十一真……胶柱鼓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就为了和这段才押的真字韵。”章惇在旁大笑着,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还是没有醉,只有回头望着身后直指云空的铜柱的时候,他的脸上才带起了一抹仿佛醉酒的殷红,“虽不能封狼居胥,但也是标铜立柱。有此一功,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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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南国万里亦诛除(二)
铜柱一宴后,让诸多蛮部等候已久的真正的盛宴狂欢也终于开始了。
近百位洞主带着他们的亲信,总计千人,随同官军重返海门港。在这座正在兴建之中的港口,让他们敬畏不已的经略章相公将会开始瓜分交趾土地,将他们渴盼已久的土地,依照功劳多寡给划分下来。
“海门港周边五十里,这是直属于中国的土地,属于海门县,为交州治所,隶属于广南西路。不会分给任何人。”
作为蛮部之中官职最高的一人,黄金满被允许第一个进入设立在海门镇的招讨行辕。行辕正中,是一幅巨大的沙盘,东面是海,西面是山,南面一条细窄的通道联通,这是交州的沙盘地形图。
黄元已经从他的顶头上司那里得知了大体的分派方案,就在沙盘前为自己的父亲解说着将会怎样分配交州的土地。
“有了海门港,官军就能控制着交州全境。日后若有人反叛,官军可以直接从海门港出兵,而援军也可以顺海路前来,不惧有人居中阻碍。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海门港守住。”
黄元侃侃而谈,黄金满满意的连连点头。他已经确定将如何分配自己手上的两块互不相连的土地。他年纪最长的两个儿子,黄元、黄全,一个将继承在广源州的部族,另一个则是统治新的领地。
自家的儿子跟在章惇、韩冈身边,耳濡目染之下,看得出来他比过去进益了许多。将这一片土地交给他,黄金满也能放心下来,
“至于升龙府,由于有铜柱的存在,章帅说了,也不会分配给任何人。那里是连接南北的交通要道,据韩副帅说,将会设立一个军寨——听说起名做河内——安排下兵力来看守。除了升龙府外,如月渡等几个大渡口都是如此。”
黄金满对此并不意外,官军不可能只守着海门港,就像是邕州,除了邕州城以外,顺着左右江沿线,设立了一串军寨,控制住周边的部族。
在另一间厅堂内,章惇、韩冈、燕达和李宪列坐其中。
“……通过富良江,将两岸的部族给控制……不对,”章惇摇摇头,“是监视住。”
燕达能够理解,如果想要控制,兵力就得放上许多,但换成是监视,只需几百人就够了。
“交州的重心在海门港,即便是旧日的升龙府,也不会放上太多的兵力。”韩冈也说道,“当初邕州就是边境诸寨安置的兵力太多,使得邕州城内无兵可用。当永平、太平、古万被攻占,邕州城内的兵马连城墙都守不全。如果这些兵力大半聚在邕州,也许就能多保着三五日了。”
燕达和李宪都点着头,他们对此并无异议,此前此事其实也已经有了定议。“不过既然要掌握住富良江,那江上的水师肯定就不能少了。”燕达说道。
“不仅仅是富良江,就是海门港,也需要在一支能巡守海上的水师。”章惇道,“海门东面的海上,有多个岛屿,已沦为一干亡命的渊薮,官军最好能早日上岛清剿,不能他们侵袭海路。”
“南面的占城怎么办?”李宪问着,“交趾国灭,也让他们捡了便宜去。南面的几处州县,都让他们给占了,不能任由他们猖狂,置而不论吧。”
章惇的脸板了起来。
就在官军攻克升龙府的同时,与交趾素有旧怨的占城国也趁机出兵,侵占了偌大的一片领地。
之前经略招讨司因为一系列的事务,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竟然把他们给忘了,直到前些天派了人去交州南方,却发现各地的旗帜已经换了人家。
“本官已经修书一封,让他们退出侵占的交州领土,这就让人送去占城。如果他们胆敢置之不理,交趾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章惇声音阴狠。将交趾灭国,是他可以光耀一声、遗泽后世的壮举。如果有人想在他的荣光中抹上一层污秽,那么他绝对不会退让半分,必然会狠狠地报复回去。
“得到了交州,占城、真腊两国,自此与中国成为邻居。”韩冈则是微笑着,“如果他们不想老老实实的做个安分的皇宋属国,也不介意将他们变成占城州、真腊州。”
“就让末将领兵去好了。”燕达起身请战,“得让他们明白,官军是不会离开交趾的。”
“从河内寨向南六百里,在长山以东,全都是大宋的疆土。”韩冈指着地图,交州的北方,是东西数百里的山区和平原,不过到了南方,属于交州的土地,已经是狭长的一条,紧邻着海岸和高山,“这里在唐的安南都护府时,是驩州、爱州的地界,以古罗江与占城的前身扶林为界。交趾虽是几次征伐占城,国境线也基本上稳定在此。”
“即是汉唐旧疆,自当寸土不让。”李宪也是豪气干云,“若敢凌犯中国,纵然有万里之遥,也当发王师以诛除!”
章惇霍然起立,用力挥动手臂,“先将各家的土地分配下去,等到划分完成之后,占城对本帅的信函置之不理,还不肯退出他们侵占的土地,就立刻拈选精锐出兵,打到佛誓城去!”
分配土地的会议,基本上能够算得上是顺利,尽管人人都想多拿到一分,但章惇、韩冈镇着场子,许多纷争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宣告结束。熙熙攘攘的闹了十天之后,最终的分配方案终于敲定下来。
黄金满分到的土地最大,是交趾南方、从清化一直延伸到边境,与广源州相隔千里。不过连同他在内,分到土地最多的十一家部族,互相之间三两聚居,身边都有同样大小的部族,互相牵制着。
而围绕在海门、河内周围的核心地带,则是一干小部族的领地,零零散散的几十家,犬牙交错的分布着。这样的安排,可以让任何一家起了不轨之心的时候,都要先担心他们的邻居会不会背后一刀。
这些分派是在地图和沙盘完成的,并没有太多的准确性可言,不过利用交趾当初分置州县的界碑,倒也不至于为了边界的确认,耗费经略招讨司上下一干人等太多的精力。
占城并没有退出他们侵占的土地,不过占城王制矩献上了许多金银财物,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默认。不过金银之物,大宋的数量更多,却不会为了钱而放弃土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燕达领军出阵,没走陆路,而是走水道,用了三天的时间,抵达南方的边境,在那里下船。而与此同时,秉持经略招讨司的令旨,交州诸部联军起兵南下,两方合力,将占城的侵占交州南方的军队给全数消灭。还没等到燕达返身南下侵攻占城,打下王都佛誓城,占城国王制矩已经被吓得魂飞胆丧,亲自带了人和财物来乞降。
章惇将之教训了一番之后,制矩和俘虏们被放了回去,因为这一战的耽搁,就又是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中,新任的交州知州也确定了下来,是章惇的一位幕僚,姓李名丰,在这一次的军事行动中,作为行营参军,功劳和苦劳都立下了不少。通判和军事判官,都是从广西调来的官员。至于海门知县,韩冈推荐了自己的幕僚马竺。
在区划上,海门港是一个县,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土地荒废,户口缺乏。
章惇和韩冈计议之后,将主意打到了从交趾国中解救出来的汉家百姓身上。他们之中,将会有两千户迁移到这里,分配土地和种子,并从官府这里借贷了农具和耕牛,等收获后配上利息加以归还——基本上就是各地安置移民的翻版,不费多少手脚。
而交州也会安置一批邕州训练出来的新军,总共一千一百人,将会移防于此,同时还包括他们的家属。
加上之前的两千户汉儿,也就是说,交州的海门县,已经有了三千户口。这对于汉人数量稀少的广南两路,已经是一个数得上的大县了。
“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章惇已经将桂州放下了有半年之久,不过有通判看着,其实并无大碍。但章惇说得回去,并不是桂州,而是东京城。
“还是先去邕州。”韩冈说道,“坐船到钦州,从那里走要方便的多。”
进入了四月之后,雨水又多了起来,韩冈望了望外面,因为雨水的缘故,大部分的工程暂时都停了下来。一时间,也没有继续开工的可能。自己也可以趁这个时候,一起返回邕州一趟。
章惇点着头,“宗亶他们在狱中已经休息得够久了,也该送他们上路了。”
最后的圣旨已下。
虽然不能将已经死了的李常杰拉起来再斩首一遍,但在邕州城下、忠勇祠前,当初曾经领军侵攻过大宋疆土的将领,都会将之明正典刑——可惜广源诸帅太识时务,否则就一并拉过来陪斩。
当曾经凌犯中国的罪人在他们肆虐过的地方,用性命来赎清他们的罪孽。自此之后,南方当能保有二三十年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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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南国万里亦诛除(三)
【又迟了点,抱歉。】
“怎么又走了?!”
当米彧气喘吁吁的赶到码头上,就看见几艘海船在港口号角的送别中,扬帆北去。趁着春时的南风,一艘艘两三千料的巨舟,片刻之后就变成了海天之际的点点帆影。
船上的几位都是他想方设法要拜见的目标,但自从抵达海门之后,无论米彧如何心急如焚,就看见安靖天南的几位将帅,在交州各地来来去去的到处走动。
章惇和韩冈,从海门到升龙府——如今叫河内寨——与交州诸部订立铜柱之盟,又从河内寨,回到海门,不过刚歇下来没有几天,便领军渡海,自海门返回邕州。
米彧递上去的名帖,根本都没有人理会。他本也不指望能得到章、韩两人的接见,但能跟两家的幕僚或是家人打个照面,熟悉一下,日后打通关节也就容易了许多。
他与章惇是福建的乡里,与韩冈的表弟也算是点头之交,去年冬月他还在京城的时候,因为吉贝布一时挤压,也是冯从义出手帮了他一个忙,凭着这个关系,好歹能拉上一点关系。只是米彧没想到,两边都是没加理会,让他连送钱的地方都没有。
站在码头上,米彧连声叹气,捶胸顿足。来来往往的士兵和苦力,都是拿着瞧疯子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两个巡视码头的士兵看着碍眼,上来赶人的时候,米彧在码头上的表演,才告一段落。
垂头丧气的从港中回返城中,米彧盘算良久。这件事还不能算是全然绝望,至少还有一人可以去打个交道。
章惇、韩冈、燕达和李宪全都返回了邕州,听说是接到了圣旨,要将一干交趾逆贼在邕州城外明正典刑,以祭一年多前,在交贼侵攻中丧生十万亡魂。
而大部分的军队,也跟随着他们陆陆续续的返航。所有的部族洞主也都离开了海门,前往他们的新近得到的领地。
主要的将帅中,只有李信还留在海门。作为权发遣广西钤辖,他要暂时镇守南疆。
李信是韩冈的表兄弟,当然也是冯从义的表兄弟。只是米彧听说李信不喜欢与人结交,不怎么好打交道,加上又是武将,地位远不上文官,在商贸一事上并没有多少发言权。米彧并没有想过去结识他。只是现在没得挑选,只能却求见一面了。
自燕达北返,李信便是交州排名最高的武将,但他并不多出军营,也不会去干扰地方政务,只是检查军中,教训士卒,顺便习练武艺。闲暇时便听从韩冈的吩咐,读些兵法、地理和医药方面的书籍,顺便用着没有什么文采的白话,写写这一战的心得体会。
只要是白天,从海门县城南的军营前经过,都可以看到在营地的校场上,李钤辖正尽心尽力的训练着麾下的士卒。几十人、几百人在校场上,高声喊着号子,依从上官的命令,不断变换着队列、阵法。也有一队队士兵,拿着标枪,向着三四十步外的靶子用力投过去——交州弓弩难用,标枪就是最好的远程兵器。
尽管李信麾下的一千多名广西枪杖手,都是招募组建不过一年的新兵。但他们毕竟是参加了几次大战,并不能算是弱兵,放在两广的军中,从装备、到士气、再到经历,也算是排得上号的精锐了。如果训练得宜,至少十几年之内,这一支军队都能保证水准以上的战斗力。至于再往后,那就不能指望了,毕竟眼下是河北军都在和平中变得稀烂的时代。
李信并不想在广西安身太久,否则时日一长,想回北方就难了。他还是喜欢北方的水土,在南方待的时间虽然长了,但始终难以习惯潮湿多雨的气候。
不过话说回来,李信即便想在广西多待两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在征讨交趾的战事中立功甚多,一直都是作为先锋将冲杀在最前。立下的功劳让李信很难在广西继续流下去——这是他的表弟韩冈亲口所说。
平交一战下来,李信的本官多半能在四十阶的诸司使、使副的漫长道路上,多攀上几级台阶,另外再加上一个遥郡的团练使或是观察使。这在过去,基本上是在军中二三十年的宿将才有的阶级,李信几次大战下来,就全都得到了。
就在七八年前,河湟开边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和表弟韩冈共同的恩主张守约,也不过是一个从七品的供备库副使,是诸司使、使副中的最低一阶,远不如李信现在的文思副使,更没有遥郡的加衔。只是这几年因为累累功绩,加上宿将的威名,一下就升到军中最高位的三衙管军的位置上。
眼下李信靠着累累战功,本官已经不低,又已经是权发遣广西钤辖了,如果还留在广西,总不能给他一个兵马副总管来做——燕达做到权发遣秦凤兵马副总管的时候,都快四十了,而且还是因为他出身京营的缘故,而李信只比韩冈大了几岁,才三十出头——可若是还做钤辖,从哪里调来将官,有资格压在他的头上?
过些日子,他肯定是要入京,或是转去北方诸路——从地位上,北方缘边诸路的武官,要在南方同阶武官之上,官位也更高。李信过去担任荆南都监,入京参加朝会觐见天子时,在他前面的都是北方的都监。
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李信只要还在广西任上,对他的工作就分毫也不打折扣。一千多士兵,一个个被操练的鬼哭狼嚎。要不是他的威望高、名气大、武艺高强,功绩也是让人仰慕,加上都是新兵,没有染上那些兵癞子的恶习,说不定兵变都有可能。
训练了一个上午,李信便一挥手,放了下面的士卒回家去。
每一名士卒,即便是没有家眷的光棍,家中现在都有人帮着洗衣做饭,当然,还有陪夜消遣。李信一说散,急着回家的卒伍们一待李信离开,便做卷堂大散。经过了几个月的战事,区区一个上午的训练,还不至于让他们变得有气无力,做不了想做的事。
不仅仅是下面的小兵有的享受,将校们则依照地位高低,有多有少的得到了一批交趾女婢。官位越高,能挑选得就越早,自然选在身边的一个比一个出色。
李信回到府中的时候,一名青春可人的女侍立刻奉了茶汤上来,又有两名同样颜色出众的女侍帮着脱鞋。将身上的甲胄、兵器卸下,又一名使女进来,说洗澡的热汤已经烧好了,请李信过去。
比起笨手笨脚的亲兵,婢女们的服侍当然要远远过之。李信如今身边的四名婢女,全都是交趾官宦人家出身,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绝色,可拿到国中,也算得上是上品了。
洗过澡、更了衣,在简朴的小书房中,李信在桌子上翻到一张名帖。
“米彧?”李信不记得自己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看看题头,只知道是个福建人,是个没有官身的布衣。不过名帖上面竟然说与表弟冯从义有旧,又从京城来,多半是个商人了。再看看附在名帖后的礼单,算不上多贵重,但也不能说是微薄了,也只有商人才会如此。换作是穷措大来拜访,多半就是几首半通不通的诗词。
商人往往富庶过人,民间也早没了对他们的歧视,许多文官武将自己家里就做着买卖。但商人明面上的地位依然不高,四民之中排在末尾,且漂泊江湖之上,不受地域管辖,将一桩桩民生急需的商货低买高卖,从百姓们头上博取利润,总是让许多人看不过眼,正经的官员都不会接见一名商人,而是会让亲信家人去与他说话,居中传递口信。
不过李信便没有那么多想法了。
“让他进来吧。”李信将名帖放起来,吩咐了亲兵一声。最小的表弟,已经有数年不见,只能通过鸿雁传书,怪是想念的。
很快,守在门房中的米彧便被带了进来,行过礼,李信请了他坐下。
看着米彧小心谨慎的斜签着在下首的交椅上坐下,虚虚的只占了半个屁股。李信便让人奉上了茶,问道:“不知兄台从京中来,可是带了我家表弟的信函?”
“小人乃是来往广州和京城的布商,与冯行首素来交好,时常一同痛饮。每每听着他私下里提起韩龙图和李将军。”米彧笑了一笑,“不过小人这一次本没打算来交州。只是在广州听说官军大捷,交贼自食其果,便飞奔而来。”
“哦,原来如此。”李信有些失望,原来并不是带着表弟的书信来。想想,就问道:“兄台最后一次见我那表弟是什么时候?”
“就是在去岁冬月的时候。小人上京,就见到了冯行首。当时冯行首因为向重病的太皇太后进献了西域的珍药,被天子加官一级。不过后来冯行首回头则说,是仗了韩学士和李将军的战功才沾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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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南国万里亦诛除(四)
米彧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小人在京城的生意也多亏了冯行首的照应。故而设宴请了几次。在出京的前一天,在球场上,棉行的蹴鞠队十五比三大胜了车马行。回头庆功宴上说起平南之事,冯行首便放言说,有韩龙图和李将军在,必能攻破升龙府,大胜而归。冯行首向来不出虚言,他既然这么说,都没人敢跟他赌一把。”
米彧絮絮叨叨的说了长长一大段话,李信是怀疑他跟冯从义的交情,他忙不迭的为自己辩解了一通。
李信的脸上看不出信还是不信,以米彧十几年的江湖阅历,也看不出个究竟。在官场久了,城府也深了起来,“米兄是布商,如果是要贩货,当是往琼崖去,怎么往交州这个穷地方来?”
“交州怎么能说是穷地方。”米彧笑了起来,“既然交州的治所设在海门,想必章、韩两位学士是有心于此开港,日后交州财货,也能通过海路往来,不用翻山越岭。”
米彧小心的偷眼看着李信脸上的神色,“不过交州开港,要想做到如同杭州、广州一般,则是时日久长。非千万人之力,难以为之。”他站起身,向着李信躬身一礼,“小人不才,愿附骥尾,以效犬马之劳。”
米彧不介意将自己手上的一点家当全都砸给李信。结交上官,哪有不花本钱的道理?米彧也是读过一点书的,只是福建竞争太大,自知没有考进士的能耐,便下海从商。他一生最佩服的就是吕不韦,后事不论,那可是有着投资的眼光,做到了一国宰相的商人。
但李信不为所动,空口白话他见得多了:“交州刚刚经过战乱,三五年内都不见得会有什么出产。不知米兄有没有耐性等到州中安定下来?”
米彧当然不会有那个耐性,他还欠着人几万贯的钱钞呢。
“将军有所不知,其实并不需要等那么久。大宋地大物博,什么都有,只是没有好马。故而熙河路的根本是茶马互市,朝廷要在熙河路费尽心思,也是为了战马。等到路中的户口多了起来,又是有了韩龙图的提议、韩老封翁的主持,路中才开始种棉种粮,有了棉布的出现。但马才是根本。”
米彧对商场上的敌人做过了一番深入的了解,陇右棉行的兴起,他都是着意打听过。眼下在李信的面前说出来,却是正好证明了他与冯从义的来往并不是自吹自擂。
见李信沉思的点起了头,他精神一震,继续道:“交州能有什么。水果、木料,只要是稀罕货,在北方的确能卖上高价,眼下的确是要等上三年五载。而且算起净利,同样的一船货,都不会比粮食高上多少——一个是处理起来费时费工,另一个则是占地方。
眼下能立刻拿得到的,唯有香药!豆蔻、丁香、沉香、象牙、没药、白檀、鸡舌香,交州的这些特产,到了北方都能卖上高价……应该说是天价。”
李信脸色稍稍一变,“听说香药与盐、铁一般,都是禁榷的。”
“香药名目繁多,禁榷的只有犀角、乳香、龙脑。且国中转运,并不干市舶司的事。禁榷只能禁外番货,而从海门运到杭州,最多也只会被市舶司抽解一成做税,再和买【平价收购】三成而已。还有六成在手,只要卖出去,其利十倍可期。得利之大,只看交趾靠着与大宋的香药贸易,变成天南一霸,便知端的。”
但李信对此并不理会,油盐不进。何况米彧说的话不尽不实,“这样的买卖能做几次?”
“一次难道还不够?”米彧凑近了,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眼下想到这一节的还不多,只要一船便能有十万贯的收益,但过上半年,就只有两三万贯了。”言下之意,想丢开自己,去找表兄弟来转这份钱,可是缓不济急。
十万贯的确不少,但分到自己手上可就不多了。李信哪里会将这种带着风险的收益放在眼里。他会接见米彧,也只是想知道表弟和家中的消息而已。他在顺丰行中有干股的,每年都有一两万贯的稳定收入,而且还在不断增长,根本就不缺钱花。
心中有些不快的看着凑到近前的一张奸猾谄媚的笑脸,李信皱眉想着,‘难怪三哥儿不喜欢行商,都是这般货色。’
李信知道他的表弟并不是歧视商人,依照韩冈的说法,工商不分家,种出来的粮食即使不卖掉,也可以存在家里,总不会浪费掉。如果工坊里面出来的货物卖不出去,就只能空占着库房,让人饿肚子,只有贩售出去,才能算是有用之物。
但韩冈并不怎么喜欢单纯的行商,那等人不事生产,对国家益处不大。他更喜欢工农之徒,不论是农人还是工匠,从他们的手中都能够有所产出。而且商人若没有自己产业,就是无根之木,随便出点意外便是要倾家荡产。
所以虽然顺丰行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但根本还是在巩州乡里的土地和作坊上。没有牢牢抓在手中的根本,靠着棉布的主业,只是凭着江湖转运,如何能敌得过京城中的那一干豪门?
李信也不喜欢米彧这等打算赚一笔就走的商人,故意为难他道:“贩牛的买卖如何?交趾倒是牛多。江西、荆湖南方诸路,都从广西贩牛,听说洪州、江州等地,都不对牛只收税。只为了能多一点牛来耕种田亩。此事于国有益,若是米兄有心,我倒是可以去李知州那里关说一番。”
米彧脸色变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谦卑的笑容:“广西牛多,交趾也不少,可惜都是水牛,只能在江南养着。到北方还是得靠黄牛。”
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这是如今做生意的俗语。
大宋的商税税率并不低,过税是两分,住税是三分,每过一座税卡,就要在成本上加上百分之二;当到了地头,开始贩卖,就又要加上百分之三。
路途越远,就越是得选择等带来高利的商货。否则一点利润,就会如同落入沙土里的清水一般,被沿途一座座税卡吸得一干二净。
从海路走,倒是可以免除了走陆路时,穿州过县多如牛毛的过税,但风险怎么算,海上泛舟并不是那么稳妥的,主要就是风急浪高的珠母海,比起从广州往扬州去的水路,风险要大得多,每年都要有几艘沉船。如果没有足够的利润,他凭什么要去冒那个风险?
“那还真是可惜;想不到贩牛的生意这般难做。”
李信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他只要练好兵,打好仗就行了。有表弟韩冈,还有老上司章惇襄助,日后有的是机会晋身三衙管军,没必要跟这等小人结交。
要不是表弟几天前随口说了几句,准备怎么在交州发展生产,问清楚了表弟冯从义的近况,也就点汤送客了,哪里会跟区区一个行商说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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