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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cus)-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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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其实本也有了心理准备,毕竟前几月开始,就在闹着了。还与王雱一起商定了借机行事的战略。可是当真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火气。

“本以为会拖过郊天大典之后,否则天子有何面目去祭祀天地及太祖太宗?没想到这么快就撑不住了。郊祀之中用掉的那些钱钞银绢,还不如拿出来犒赏军民,整修武备,如此才对得起太祖、太宗。”

今年是郊天之年。冬至日,天子率百官至东京南郊,合祭天地于圜丘。这是三年一次的盛典,是国家祭祀典礼之中,排在第一位的大典。在国事中,是重中之重。赏赐百官及众军,并大赦天下,通常的花费都要在三五百万贯。

韩冈言辞之间一点也不客气,甚至直接攻击朝廷大典,章惇却深有感触。他长叹着:“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天子受此奇耻大辱,大臣却坐食朝廷俸禄,岂有此理,当真是岂有此理!”

韩冈的心中完全没有章惇的这一等感慨。此时的士大夫,由于自幼接受的教育,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忠君之心,但韩冈完全没有。原本他认为赵顼值得辅佐,几次相见,也算是留下了一些好感。可现在就要打上问号了。只是这个时代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力,让他十分遗憾。

“天子乱命,丧权辱国。此非臣之罪,而是天子有过。”韩冈冷冰冰的说着。

“不管怎么说,愚兄都是要为此上书,而士林中必然也会有所应对。”章惇也不介意韩冈说的话,如今当面骂皇帝的多了去了:“到时候,清议一起,看看韩缜、吕大防他们有哪个敢于听了天子之命的。”

韩冈跟着道:“小弟也会上本谏阻。这一事,太伤国家体面,也会留下后患,对日后不利。”他再叹一口气,“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且欲壑难填。天子自以为的忍让,只会被视为退让,到时候其步步紧逼,又该如何对付?”

过去的士林清议,基本上都是跟着新党作对的时候多,谁想到此事一出,两边却是要合流了。

这算不算‘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韩冈甚至感觉到事情的发展,当真出人意表,甚至变得有些荒谬。不过这也是好事,当年他与雍王争夺周南,就是用着士林议论来压人。如今若能借这个机会,弥合一下两边的矛盾,对新党也是好事。

只是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是看到一丝无奈。方才说的事,他们当真会去做,但实际上的作用,也只能算是赌气而已。上奏谏阻若是有用,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不论是章惇,还是韩冈,他们在此事上的发言权实在太小了,远远比不上众位元老的功劳。除非是对付荆湖山蛮或是吐蕃人、党项人,否则都是只能坐看事情一步步的变坏下去。

“屡谏不从,家岳怕是不能安于相位了。”韩冈幽幽说道,“出了这一档子事,许多人不便弹劾天子,只能来弹劾家岳了。”

怒火收起,他现在又回归到现实中来。自当日与王雱商议之后,王安石苦苦支撑了近一个月,始终抱着一丝幻想,以为能说服最终天子。可如今天子主意已定,再不辞相,日后等着背骂名吧!

章惇闻言脸色一变,立刻点头,“相公最好早点辞相,否则弃土辱国的罪名,必然会加在相公身上,到时候,洗都洗不掉。”

王安石作为新党的领袖人物,一直以来饱受争议。说他‘刚愎’,说他‘不晓事’,说他‘不恤人言’,说他是不折不扣的拗相公,这些评价,几乎都为世人公认,但说他是伪君子、真小人的一干诋毁,却没有人去相信。

尽管王安石他强行推行新法,得罪了多少官员士子,惹来了多少攻击。但无论谁的攻击和弹劾,都无法在他的人品道德上找到半点可以指摘的地方。

道德水准,是如今评价一个人贤愚不肖的主要指标。新党中人,只要有一定的理智和头脑,都知道要在什么地方维护王安石这面旗帜。可以攻击他的施政,但不能让他的人品受到质疑和诋毁。

章惇也知道不能让王安石背上割地失土的罪名,这个污点沾到身上后,不是那么容易洗脱的。

“只怕外面的言论现在都会归咎于家岳了。”韩冈苦笑了一下,“不能谏阻天子,本来就是宰相的过错。”

章惇站起身,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急着道:“愚兄这就回中书去。玉昆你今日应该留在京城吧?回去后好好劝一劝相公,要赶紧写辞章了。”

“小弟当然明白!”韩冈也站起身。

人嘴两张皮,以韩、富、文门生故旧之多,要将失土的罪名栽到王安石身上,也不是什么难事。在失去了天子的支持,王安石在高层是孤立无援,新党根基不厚的窘境,在对契丹一事上表露无遗。

这时候,只有先退一步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将反对割地的态度,通过一封辞章表现在世人眼中,让奸计难以得逞。

韩冈回京城奏事,都是照规矩住在驿馆中,从没有例外过。他行动做事,在小事上也都注意着,不给人留下口实。不过他今天却没有去驿馆,在去了开封府向知府孙永汇报了这一个月来的工作情况之后,就直接往相府去了。

韩冈抵达相府的时候,王安石和王雱都回来了。被领进书房,韩冈发现两人的脸色也都不好。

一等韩冈进来,王安石就道:“玉昆可是来劝老夫辞相的?”

“岳父难道准备附和天子不成?”韩冈反问道。

王安石道,“此事老夫岂会附和,但不能不加以劝谏。”

韩冈紧跟着就问道:“天子不听奈何?”

王安石脸色一变,但又立刻道:“终究还是会听的。”

拗相公就是拗相公。韩冈看得出来王安石是在赌气。而且是在跟韩琦、富弼他们赌气。过去天子都是信着自己,可偏偏遇到大事的时候,却又相信那一干被逐出朝堂的老臣们说的奇谈怪论起来——王安石不服气。

但旁观者清,韩冈从这两年来天子对王安石的态度上,已经看得很明白,赵顼已经不再是熙宁二年的那个王安石说什么就信什么,如同学生对师长一般尊重王安石的天子了。

他看了一眼王雱。王雱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道:“大人,如今还是听了玉昆的提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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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苦心难成事(中)

王雱请王安石听韩冈的劝告,王安石却是皱眉不语。他要是能这么容易就动摇,就不会被称作拗相公了。

韩冈心中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只能直截了当的将些不中听的话说出来了:“小婿敢问岳父,如今天子对岳父的信重,可比得上熙宁初年?”

王安石现在面临的问题,并不是放到台面上来的天子、宰相对辽态度的分歧,而是他能坐在宰相位置上的信任基础的正在瓦解。天子对宰相的谏言充耳不闻,其实并不是稀罕事。没有哪个皇帝会是宰相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可是如今这等事关宋辽两国国家关系的重要议题上,天子一意孤行,视宰相的意见而不顾。从王安石这边的角度来看,说的绝对一点,其实已经是在逼着他辞相了。

要不是看到了这一点苗头,那一干元老重臣,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在奏章中胡说八道了。

王安石面沉如水,默不作声。灯花噼噼啵啵的一声声的爆着,韩冈和王雱静声等待他的回答。最后房中的静默化作颓然一叹:“只从得五分时也得也!”

熙宁初年做着宰相的曾公亮,曾被苏轼责备其‘不能救正朝廷’,他当时回道:‘上与安石如一人,天也。’

那个时候,天子对王安石差不多是言听计从,视王安石如师长。就算熙宁二年对新法的反对声到了最高潮,赵顼也因韩琦的奏章而犹豫不定的时候,王安石只用了一个告病不起,就立刻让天子明确了立场。

可是现在呢,别说五分了,赵顼对王安石的信任,能有过去的两三成,就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王安石过去做过的事,现在却无法再重复一遍。再想告病不起,以用来要挟天子回心转意。赵顼纵然会优加抚慰,但他心底里对王安石的成见,也只会更加深一层。

看着灯下王安石在疲惫的老态下依然紧抿的双唇,韩冈知道他的岳父绝对不甘心就此离开东京城。以他的脾气,那是非得要碰个头破血流不可。

可如今在相位上多留一日,日后复相的机会就会少上一分。趁早抽身离开,才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已经不是熙宁初年了。”韩冈平静淡然的声音,仿佛有打碎幻想的魔力。比起王雱这个儿子,作为女婿的韩冈说话可以更为直接一点,更加不留余地。

此事木已成舟,很难再有挽回的余地。越是拖延下去,王安石的地位就越危险,说不定就有一天,连吕惠卿、章惇等人都要将他给抛弃。

新党作为一个政治集团,几年间已经逐渐成型。虽然在士林和朝堂高层中还比不上旧党的势力,可底层官员对新党的支持率却是不低。而且在天子不可能放弃新法的情况下,新党也不可能被赶下台。这时候,不再受到天子信重的王安石很有可能会被他的门生们给抛弃——只为了不影响新党本身的利益。

王安石的双手不由得攥紧,腰背不服气的挺得更加笔直,但他神态中透出来的颓唐却怎么掩饰不了。

离开相府的时候,已是深夜。虽然最终王安石也没能给个明确的回复,但韩冈相信他的岳父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

再怎么说,在郑侠上流民图的那段时间,若是处理不好,王安石就已经不得不辞相了。如今已经拖了半年的时间,新党因曾布造成的变乱也已经初步平复下来,这时候离开,没人能说他是因罪辞任,在新法的施行上,也不会留下后患。

……而且还能将在割地失土的罪过在天下人面前分说个明白,眼下的时机不好好掌握,接下来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王雱亲自送了韩冈出来。

相府中的石板小道上,两名家丁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韩冈和王雱在黯淡的灯火下并肩走着。

“多谢玉昆了。”王雱开口轻声的说道。

韩冈摇摇头:“其实岳父心中应该已经有数了,小弟也只是挑明了而已。”

王雱脚步变得重了一点。

大宋开国以来,没有一位宰相能一直坐在相位之上,即便是有从龙殊勋的韩王赵普,也是几上几下。要说王安石父子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那当然不可能。只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怎能想到天子的信任会这般快的烟消云散。只要有天子支持,就算有再多的人反对,王安石也能坚持着将新法推行下去。可若是失去了天子的支持,王安石绝对抵挡不了旧党的攻击。

“事已至此,只能徒唤奈何。”将韩冈送到相府门口,王雱最后叹道。

韩冈借着大门前的灯笼,看着大舅子的脸色。即便是在夜幕下,也掩不住王雱脸上的憔悴。在他的嘴角处,还有心急上火憋出来的燎泡。王雱的身体一向不好,一年总要生个几次病,韩冈有些担心,说着:“元泽,你最近的气色好像不太好啊。你也别太操心了。”

王雱笑了笑,神态忽然间变得洒脱起来:“京中事了,愚兄就陪大人出外。那时候,便可以游山玩水,忘却尘俗烦忧。再也不用为朝堂上的事情头疼了。”

韩冈笑着摇摇头。以王雱的性格,怎么可能安居在外。恐怕休息个两天,就要竖起耳朵听着朝堂上的动静,过个半年就要设法开始撺掇王安石复相了。

这并不是说王雱的利欲熏心,而是在朝堂上掌控政局的快感,是在京城之外的州郡里治理百姓远远比不上的。王雱从来都不是安于野逸之辈,这一点,韩冈如何能看不出来。

“对了,”韩冈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件事还是要提一下。不知元泽能不能转告岳父。”

“什么事?”

“越是丑事,越不愿听人多提起,这是人之常情,还望元泽能多劝一劝岳父。既然木已成舟,在天子面前,还是不要多提弃土之事。否则恼羞成怒,反而会多上许多不应有的后患。”

“此事愚兄如何不明白。”王雱微微苦笑,他和韩冈都是能经常见到皇帝的近臣,知道所谓绝地天通的天子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若是一个劲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起自己过去犯下的错事,一开始也许会悔过,但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就绝对不会再有什么虚心纳谏的想法,而是会激起逆反心理,“只是父亲能不能做到,那就两说了。”

赵顼一直以来都是想着要做个比拟唐太宗李世民的明君,现在他却在契丹人的压力下,割让了河东的土地。不管割让的土地多寡,这都是仁宗朝都没有做过的事。以赵顼的性格,等他事后回过味来,必然要悔不当初。这时候若再有人一个劲说他犯下的蠢事,那事情反而会向期待之外的方向偏离。

既然在人家手底下做事,就不能不考虑赵顼本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换东家的可能,也有着日后重新来过的想法,王安石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再天子面前提及此事,而是告病离去。

离开了相府,韩冈第二天,就离京返回白马县。

在他的地盘上,韩冈一边处理着政务,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京中朝局的变化。也不出他的意料,王安石那个拗相公还是在苦劝不已。

且不仅是王安石,吴充、吕惠卿等一干身居朝堂之上的臣子都没有一个支持赵顼。理由很简单,一旦割地失土,毁了名声的只会是他们这群实际掌握朝政的臣僚,那些元老重臣绝不会受到半点牵连。

吴充作为枢密使,给赵顼鼓劲:“周世宗拥一旅之众,犹兴兵抗虏。”

可惜赵顼却说着:“五代之国,乃盜贼之大者,所以不惜其命。今日兴事,须是万全,岂可不畏?”

吕惠卿在旁帮腔:“陛下所言诚是。但譬如富者自爱其命,贫者不然。未必小国便不亡,为政须计较利害尔。为天下不可太怯弱!”

天子则回道:“契丹亦何足畏,但誰办得用兵?”

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一定能将契丹铁骑阻挡于国门之外,即便有人拍着胸脯,也要赵顼肯信。

当赵顼对朝堂上的反对之声全然不顾,又亲下手诏给负责谈判的韩缜,威胁道:‘朝廷已許,而卿犹固执不可,万一北人生事,卿家族可保否?’王安石终于放弃了劝说,上表请辞相位,遂了许多人的心思。

辞章初上,赵顼便当即驳了回来。接下来的半个月,辞章开始在相府和崇政殿之间来回往返。但世人都很清楚,王安石此次辞相,已经再无挽回的余地。

从熙宁初年,新法逐步实施,到如今的熙宁七年将尽,六七年间,大宋的国力的确在一步步的强盛起来。换作是仁宗、英宗之时,绝无可能在西南、西北以及荆湖同时开战,并且卓有成效。即便算上熙宁七年的旱灾,王安石向赵顼交出的答卷也远在合格之上。

但终究会有曲终人散的一天,熙宁七年十月初五的这一日,王安石离开了政事堂,离开了宰相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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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苦心难成事(下)

熙宁七年十月初五,王安石卸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并监修国史的身份,出知江宁府。

而本官从礼部侍郎连晋九级,被擢为礼部尚书,以资政殿大学士的身份成为了前任宰相。

王安石独相数载,他如今辞位,宰相之位不能空悬,必然得有人出来接替。

所有人都望着学士院。不论是开封、洛阳,还是大名、相州,也都是在屏声静气,等着天子的御驾来到内东门小殿。

依照多少年来的惯例,每当朝堂大拜除之时,不论是宣麻拜相,还是准备册封太子,天子的御驾都会驾临内东门小殿,在殿中向翰林学士口述自己的旨意。同时负责草诏的翰林学士所居的学士院都要锁院,以防消息走漏。

东京城的大街小巷,早在王安石开始递上辞章的时候,就开始讨论究竟是谁来接手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礼绝百僚、群臣避道的位置。

“是冯当世【冯京】?还是王禹玉【王珪】?又或是吴冲卿【吴充】?”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当王安石放弃了他的宰相之位,政事堂和崇文馆里的最高位置就此虚悬,朝中的两位参知政事,还有一名枢密使,皆有资格问鼎此位。

一人反问:“陈旸叔【陈升之】曾任宰相,他在枢密院的位置还在吴冲卿之上。怎么他不能做?”

“也有可能是洛阳、大名的那几位。北虏虎视眈眈,国中板荡,必须要有元老重臣来镇守朝局。”

“要是韩、富、文等人回来,新法可就完了。”这是幸灾乐祸的声音。

“谁支持新法,天子会让谁上来。谁能让朝廷财计稳定,天子会用谁。冯、王、吴、陈,还有几位元老,可有一个支持新法,他们上来之后,又有谁能有办法弥补朝廷亏空?如果不能,那多余的支出又要从哪里削减?废掉新法的亏空,少说都要一两千万贯,当年要有人有这个本事,也不会是王介甫上台来……当真以为新法能废不成?!”

有人在樊楼之中如此说道,闻者纷纷嗤之以鼻,以为狂生。王安石都下台了,新党如何还能盘踞在朝堂之中。想想范仲淹,他一离开朝堂去了陕西,吕夷简就立刻开始反扑,最后将新政一党一网打尽。

但结果很快就出来,就在天子准了王安石的辞章之后的第二天夜中,御驾来到了内东门小殿,学士院的大门紧锁,玉堂周围被着甲持戈的班直护卫,围得水泄不通。

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在宣德门处张榜而出的白麻纸上写就的名字,既不在如今的政事堂内,也不在西府枢密院中,更不是远在西京、北京的一干元老重臣,而是知河阳府韩绛。

曾为首相,却因横山攻略的失败而失去相位的韩绛韩子华,终于在沉寂了数年之后,从朝堂之外杀了回来。

此份诏书,大大出乎世人意料,使得东京城中的议论,一时没有了声息。

紧接着执政的班列中,也添了一人。翰林学士吕惠卿升任参知政事,本为从七品右正言的本官官阶,也因这项任命,自动迁转为从四品的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一职,六品七品都能担任,而一旦升任之后,本官就会立刻升迁到从四品这一级上。

连续两项任命,给了所有正在因王安石的辞相而兴奋的旧党们当头一棒,天子依然主张变法,依然还是支持新法,依然要让新党居于九重之上。

将自己的心意昭示所有朝臣之后,赵顼重又驾临内东门小殿,学士院锁院如昨。那一天,政事堂中再添了一名宰相。这名宰相是从政事堂中升任而来,不过不是王珪,而是冯京。

赵顼无意让韩绛独相,做了天子七八年,异论相搅的手段他越用越是娴熟。

始终支持新法的韩绛,对新法表面上态度暧昧、而实际则一直反对的冯京,这两人相互牵制,天子也就可以稳稳地控制着朝堂。

“大事上一塌糊涂,也就在小事里做点文章。做了这么些年皇帝,想不到就学到了这么一点东西。”

白马县的提点司衙门,韩冈独坐在书房中冷笑着。因为对契丹的讹诈,吓得割地求和,他对赵顼的看法变得很多,越发的瞧不起。还没有兵临城下,就吓得这般模样,日后还能指望他北收燕云吗?难怪会有靖康之耻,赵家的子孙,看来都是一路货色!

但对赵顼的鄙视,他只会藏在心底,日后做事说话,他将会做得更加聪明。对天子的为人越是了解,韩冈也越能在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十月下旬,已经是天寒地冻,汴河水运停驶,而冰上的运输因为河冰尚未完全冻结,尚没有开始。

冬至将至,祭天大典上,天子依照惯例要大赦天下。韩冈作为府界提点,他的任务则是清查京府各县的刑狱,审核开封府中大赦的名单。

十天来,他已经跑了开封府东侧的好几个县,将狱中一干轻罪囚犯的名单连着判词都大略的看了一遍,其中有不少冤枉的,只不过因为他们都在大赦之列,韩冈就没有当场给指出来,只是暗暗记了一份名单,以用来日后清查。

陈留县的汴河码头便,韩冈半眯着昨夜熬了半宿、发干发涩的眼睛,对身边的王旁叹道:“谳狱清明四个字说着简单,做起来还真是难。”

王旁同样熬了一夜,眼中同样都是密布红丝,如同兔子一样。他听到韩冈的话,回头笑道:“县中的那些冤案,玉昆你不都是一眼就看出了破绽?你的眼光可比得上包孝肃,不让汉时于定国。”

“冬月请治谳,饮酒益精明。汉时宰相于曼倩【于定国】饮酒愈多,断狱愈明。纵然案情错综复杂,判断起来亦是举重若轻。于公之姿,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我可是远有不及。而包孝肃的清正刚直,更不是我能比的。”

“也差不了多少了。没看到这些天经过的几个县,那些知县都是战战兢兢的?将冤狱的文牍分开来摆,玉昆你尽管一句话都没说,他们心里还能不明白?!”

王旁一边说,一边却伸着脖子向北张望。

韩冈见及于此,笑着劝慰道:“岳父岳母应该快到了,不用太着急。”

韩冈他是府界提点,能在开封府内到处跑着。他出来清查各县刑狱,正好撞上王安石离京前往江宁府,理所当然的要出来送上一程。他回头看看身后幕帘深垂的马车,王旖抱着才刚刚满月的儿子就在车中。

王旁随着韩冈,在提点司做得正是得意的时候,并不打算跟着父母一起南下江宁,所以今天是跟着妹妹一起来给王安石送行。

不过王雱则是要一起南下,虽然辞了侍讲一职,但他还在经义局中有一个位置。

王安石照旧提举经义局,这也是天子赵顼依然主张变法的明证之一。王安石、王雱,还有王安石特旨请来的熙宁六年的状元余中,他们将在江宁府继续编订三经新义,为朝廷取士给出一部答案明确的教科书来。

而且天子对于王安石还是有着一份感情,昭命王安石出入如二府之仪,大朝会列入宰相班列。所以从北面远处,远远的看到了一行穿着红色元随服饰的旗牌手,韩冈就知道他的岳父来了。

王安石带着老妻吴氏,还有王雱一家——王旁的妻子庞氏则是已经到了白马县——以及几十个仆役婢女,这就是宰相南下的全部人数。外面的一群护送他南下的队伍,到了江宁府,以他的性子差不多就要慢慢解散了。

见到韩冈带着女儿、外孙来相送,王安石夫妻喜出望外。

王安石见着韩冈,半句不谈朝堂政事,只是开开心心的逗着外孙。吴氏则是抹着泪水,与二女儿在一边说着话。

只有王雱拉着韩冈和弟弟在一边说话:“天子要富国强兵,此意不会轻更。玉昆、二哥还是用心做事,不必担忧后事。”

韩冈点着头,这是应有之理。

王雱回望京师,长叹道:“只望天子能知耻而后勇,日后不再有今日之事。”

韩冈同样叹道:“就怕物极而反,日后变得一意进取而不知守中之道,而执政则推波助澜。”

说是一个时代结束了未免夸张了点,但说如今的朝局将会从明确走向未知,则是可以确定。

王安石名垂朝野,德隆望重,有他在,新党不论遇到多少风浪,终究还是能保持着基本的稳定,能压制着。而如今的韩绛,他虽是宰相之尊,但他在新党中的发言权却不如吕惠卿。

而以吕惠卿——不,应该说以所有继承人的心思——都不会将前任的政策全盘接受下来,萧规曹随的度量,韩冈不觉得吕惠卿会有,而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想法,应该正在吕惠卿脑中转着。

“终究不会大的更改,如今诸法,绝大多数吕吉甫当年都有参与审定,并不全然是曾布的功劳。”王安石微笑着,终于为此说了一句。

送别千里,终有尽时。韩冈夫妻一路送了王安石二十多里,终于停了下来。

驻足于汴河之滨,目送着前任宰相一行车马,向着南方辘辘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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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帝乡尘云迷(一)

王安石已经离去,而韩绛尚未抵京。

东府中书门下,便以新就任的次相集贤院大学士冯京为首。

朝会之后,宰辅们回到政事堂中,共议今日要处置几项重要的政事。

“‘交趾蠢蠢欲动,似有所图’。桂州沈起的这份奏章,两位都看过了吧?”冯京高坐于中厅正位,将从广南西路首府桂州【今桂林】的知州发来的奏章,当先拿在了手中,“这沈起,妄图开边衅、谋私利、邀功图赏,此辈败坏国事,使天子难以安寝。不知两位参政有何看法?”

王珪先啜了一口药汤,漫不经意的道:“将他调离便是。”

这些天来,王珪看着神色没有什么异样,但话语不多,明显的心情不好。他是老资格的翰林学士,升了参政也有四年了,本以为拜韩绛为相之后,天子会过上一段时间再任命第二名宰相。可没想到天子的动作那么快,还没等自己发力,就已经为冯京锁院宣麻了。他进入政事堂只比冯京迟了三个月,没想到区区三个月的时差,竟然让天子都不加考虑自己的资格。

冯京也知道王珪是怎么回事,瞟了他一眼,就转到吕惠卿的身上:“吉甫,如今朝廷正忧于北事,无暇南顾。禹玉也说了,沈起还是调离为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相公所言甚是。不过交趾那边不能不防。不如换一个稳重有韬略的去替他。也防着万一有事,广西措手不及。”

吕惠卿没反对,只是多提了一句自己的意见。沈起不是他的人,也与新党瓜葛不深,没必要护着他。

更何况吕惠卿现在也不想多事。他晋升过速,熙宁五年回来时才一个品阶最低的正八品朝官,仅仅两年时间就进了政事堂。虽然吕惠卿一直都很确信,凭着自己的才干,迟早能问鼎相位。不过这两年的际遇,也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也多亏了曾布,要不是他忽然之间闹出了那一场,在背后捅了王安石一刀,现在进入政事堂的本来应该是他才对。只可惜曾布其人胆略和能力都不缺,就是缺乏看人的眼光,和分析时机局面的判断力,如今落到江南西路一知州,也是他自找的。

吕惠卿明白他现在要做的是扎好根基,将新党牢牢控制在手中,培植出自己的势力,如此才会有钧衡朝堂的可能。

至于冯京,吕惠卿根本不放在眼里。他的存在,只是天子要在政事堂中留下一个不同的声音罢了。王安石是熙宁三年年底方才正式成为宰相,可之前做参知政事时,就已经把持了朝政。熙宁初年的政事堂中两相三参,曾公亮老迈、富弼称病、唐介暴卒、赵捊锌啵挥型醢彩馍喜∷揽嗟男爸两褚灿辛鞔>退忝挥泻茸约河蒙弦涣礁鲈率奔洌碌持匦抡掀鹄础9掖笫拢刖┮簿椭挥兴邓祷暗幕帷

可冯京眼神冷冽,吕惠卿明着是在附和自己,但他的提议,其实等于是承认了沈起奏疏的真实性:“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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