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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九州)-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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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回来的如此突然……小桃说,你们还得再有旬日才能归来……”

默然了良久,倪欣到底耐不住性子,首先发问道。

李括微微一笑道:“军中之事,哪里有个定数。我遣骑手先行前往疏勒不过是为了让都摩曳有个准备,不至到时过于忙乱。至于这具体的行程日期,当然不会作准。”

“哦。”

倪欣心中本有着千言万语,但此时竟然全似卡在了嗓子眼,说不出一言半语。

“对了,我替你做了一件袍子,你快来看看合不合身。”

倪欣抿咬着嘴唇,将一旁小几上摊开的袍衫拾起,递给了李括。

其实她这件袍衫的里子是从疏勒城中的裁缝铺购来的,通观全衣,只有前襟和腰带是自己手工缝绣的。不过,这样简单的活计放到倪欣倪大小姐这里,却成了一个不小的难题。

毕竟,她以前是靠走江湖为生,自小到大从来没有碰过女工!

这件看似普通的衣衫,倪欣可是花去了半个月的光景,才修到了如今的样子。

“难得你这一番心意,我可得好好试试。”

李括不想让倪欣失望,只微微一笑便将袖口拽了过来,穿戴开来。

“这,这是什么?”

将内袍的系带系好,李括无意间发现了前襟内里的一朵牡丹花,疑声问道。

“这,这是……哎,你,你真是一个呆子!”

倪欣此刻已然变了声调,两朵红晕缓缓的浮到面颊上。狠狠跺了跺脚,倪大小姐只夹了少年一眼,便踱着脚步逐门而出。……

疏勒南城的大营中,一众嫡系将领正在欢庆“使队”安然归来。

此次西行河中出使,虽算不上上刀山,下火海,却也是险象环生。在李括的带领下,他们借着谢密斯商队的名号,避开了大食军队和天方圣战者设下的哨卡,潜入了拔汗那城中。

将军大人与拔汗那国王阿悉兰达暗中达成的协议,让每一个将心提到嗓子眼的铜武将士得以舒缓紧绷的神经。有了这个据点,即便高仙芝大帅因为朝中上位者的意思,不急着占据河中,大唐在河中一代的影响力也不会完全泯灭消失。

“咱们将军大人这次可是给朝廷立下了大功,给皇帝陛下长了脸面。要我说,怎么不也得封个副节度使?”

王小春端起一只粗瓷海碗便灌了起来,他是李括的嫡系,自是与少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括若是能封个副节度使,他兴许就会擢升为一营都尉。若是李括能够博得个侯爵,他王小春也绝不会得到县男以下的封赏。

更何况他对李括是打心眼里的敬服,能够如此从容镇静的说服一国之君转投大唐,这份魄力岂是寻常市侩庸碌之辈能具有的?

“说的好,咱将军年纪轻轻便做到了一军兵马使,当是前途无量。咱们只要跟着将军干下去,何愁不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窦青亦是觉得一股热血上涌,狠狠拍了一记案几,赞叹道:“想当初,我们跟着将军出离长安时,遭到多少不屑的白眼。可如今,放眼望去,那些金吾卫的将士,不过是在长安混吃等死罢了。而自己这些兄弟,升校尉的升校尉,擢旅帅的擢旅帅,有大好的前程在前方等着自己。

人生嘛,不就是一场拼搏的战斗?既然是战斗,就少不了真枪实刀的拼杀。要拼杀,就要刀刀见红,枪枪染血。若是见着点挑战,遇到些挫折便止步不前,还他娘的是不是男人?

“这个倒不好说,括儿哥虽然立有大功,但最近升迁太快,朝中定然有人眼红。陛下虽然对括儿哥赞赏有加,但挨不住别人嚼舌根子啊。你是不知道,庙堂中的那些人,杀人可从不用刀子。”

张延基却不是很乐观,在群情激昂之时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出那人是谁,可大伙的心头却都似一面明镜,门儿亮!

“他敢!”

濮大锤狠狠冲面前案几砸了一拳道:“咱家将军对他可是忍让再三,他先是买通哥舒翰老贼,企图杀人于无形。后来又希望借回鹘人之手坑杀我们,怎么着,咱们爷们靠拼刀把子来到了疏勒,那厮还不死心?”

“我又没说嚼舌根子的一定是他,你急个什么劲!”

张延基白了他一眼道:“何况,他若真想向陛下进一两句谗言,咱们离长安数千里,又能有什么办法。”

“哎,奸臣当道,奸臣当道啊!”

濮大锤一阵捶胸顿足,懊丧不已。“咱们在阵前奋勇杀敌,不但得担心大食人的弯刀,还得留神背后有没有自己人捅刀子,这算哪门子的事儿!”

“要么怎么说呢,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鲜于瑜成胸中也是憋了一股闷气,冷笑一声讥讽道。

在他看来,将军大人有时的表现过于仁善。作为一个军人,有时需要表现出必要的果敢,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手忌惮,让手下敬服。虽然将军对麾下将士都仁爱有加,却少了几分领兵者所需有的威严,或多或少使疏勒军面对外敌时,少了些许底气。

“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咱家将军是贵妃娘娘的师傅,即便皇帝陛下不念着将军的功劳,也不能看着贵妃娘娘落泪不是?”

窦青不想见军营内好好的氛围就此被破坏,赶忙站了出来打起了圆场:“虽然咱家将军出身寒微,在朝中没什么靠山,但毕竟是贵妃娘娘的师傅。听说,他老人家还和虢国夫人交好。有这两人作保,想必那些宵小即便想从中作梗也得掂量掂量得失!”

“哼,那可不见得。你别忘了,她们二人可都姓杨!”

张延基眼里却是揉不得半点沙子,只一句话便将大伙儿的幻想击了个粉碎。“更何况,如今括儿哥在朝中没有靠山。放眼我大唐各边镇,做到节度副使高位的将领中,哪一个不是背靠着一颗大树?”

是啊,将军确实是贵妃娘娘的射艺师父,也确实和虢国夫人交好。但她们二人毕竟是杨家的人,若事情最后真发展到兵戈相向,她们又有什么理由背叛杨家,去帮将军这个“外人”呢?

真相往往不难被发现,只不过人们惧怕直面其中的阴暗面,而选择刻意的掩饰罢了。而一旦所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被摆上了台面,沐浴在炎炎日光下,不管你愿意与否,便必须去面对。

“呦呵,你怎么这么见不得将军大人升官,变着法的出言挤兑大伙儿?”

王小春嘴上说不过张延基,也是来了气:“照你这么说,咱大唐没有背景靠山的将领,就注定做不到节度副使以上的高位了?咱将军哪里对不住你了,你为何如此见不得他好!”

“我可没这样说!”

张延基只觉一阵头痛。在这支疏勒军中,除去鲜于瑜成,便是他背景最深厚了。出身名门世家,少年自然在升迁、勋位上占了不少便宜。许多与他同等军功的将佐才升到了旅帅,他却已得到了都尉的实职,并获得了从三品县候的封爵。

虽然这个爵位在龙子凤孙多如牛毛的长安不算什么,但在这些出身贫寒的苦哈哈眼中,却是一块诱人的肥肉。自己怎么就这么贱,谈到了出身这里!

张延基咬了咬牙,主动服了软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当年李绩李大将军出身寒微不也封得了英国公?括儿哥这些军功都是实打实的,任谁都抹杀不了!”

第五十三章 无阙(三)

“这还差不多!”

王小春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这个讨人嫌的世家公子哥儿。

“如今,将军的仕途前景一片大好,亦要有所提防啊。我担心,不日朝中就会有人来安西了。”

李晟长叹一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正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为官之道,在于隐忍和中庸,若是势头太盛,难免被人嫉恨。如今都督屡立战功,却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后台,面对杨国忠之流的诋毁构陷,怕是不易处理。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督被那厮害的冒着生命危险远走河中,此番因祸得福,难不成还得让着那厮?”

王小春到底是少年心性,看不清大唐官场中的蜿绕,抢声道。

“话不是这么说!”

周无罪叹了一声道:“杨钊如今和太子决裂,势同水火……毕竟七郎是东宫出身,事情已不是私人恩怨那么简单。杨国忠要想保得杨家世代富贵,必然要极力打压东宫一脉,这和当初李林甫的做法是相同的。”

在周小将军看来,真正的危险来自于太子嫡系身份所带来的关注。这份关注会招致艳羡,自然也有嫉恨。胜者为王,庙堂斗争中往往没有对错,更何况他们的敌人是那个玩弄权术如过家常的杨国忠!

如此,七郎怕是要敛一敛锋芒了!…………

疏勒城东南角有一条幽长的小巷,平常根本没有什么人经过。此时正值日暮,血红色的日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射了出来,晕出一朵娇艳的牡丹。

沿着这条小巷往内走,便能看到两旁青石砌成的高墙。这高墙足有十尺高,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院落内的情境。寻常城中百姓走到这里,就会以为是哪个将军都尉的别院,识趣的挪着步子离开。不该看的东西千万不要看,谁知道这高高石墙之后,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们是没钱没权的小老百姓,可不想因为好奇心惹了贵人,吃了官司。

因为来人甚少的缘故,两道旁的洼地里都生满了青苔,夏日看来,倒也添有一分翠色。因为刚刚落雨的缘故,此时的小巷更是阴潮,唯一令人心怡的怕就是那翻新泥土吐露出的一朝幽香。

一个年方四十,微微驼背的中年汉子一瘸一拐的朝那扇朱漆大门走去。他上身穿着着一件短打坎肩,下身一袭墨色短袍,目光甚是阴沉。抬眼瞥了瞥暗灰色匾额上那“军器监”三个大字,他长长叹了一声。(注1)这么些年了,他的心中对这里终归是放不下!

“咚!”

“咚!”

“咚!”

低沉的敲门声在小巷中传开,显得那么的嗡郁。

过了不久,朱漆大门应声开启,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探出脑袋冲那中年汉子笑了笑道:“陈师傅来了,快快请进。”

那陈姓汉子倒也不作忸怩,点了点头,撩起下袍跨过门槛,随那小厮进了府邸。

这疏勒城的军器监因为朝廷的一旨文书曾无奈关闭,军器监中的一批老匠人也就失去了糊口的差事。他们当中的人,或转而去经营私家铁铺,或索性在城中开上一家铺子,安度晚年。

谁能想到,仅仅过了十几载,朝廷又重新允准边镇私自铸造兵械甲胄?

世事弄人,世事弄人啊!

“陈师傅,您且这边请!”

那小厮生的眉清目秀,颇是机灵。见陈姓匠人心生感慨,怕其睹物思人,便欠了欠身,将其引向了后院。

“嗯。”

陈姓匠人点了点头,挪了方步随其而去。

疏勒城的军器监着实有些年头了。

自从高宗朝疏勒建镇以来,疏勒镇一直拥有私铸兵刃甲胄的权利。一来长安距离安西太过遥远,若是什么军械都要从关陇运来,沿途耗损实在太大。二来边关军情往往很是紧急,若是什么都得奏请朝廷批复,再由兵部用印,等到兵刃送到了安西,大仗估计也打完了。

只是这样的政策难免会滋长边关将领的个人影响力和藩镇的实力,若是将领忠于大唐还好,可若是他心生了反心,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当今皇帝陛下才在开元末年下了一道圣旨,收回各边镇私铸军械的权利。疏勒镇之所以能够重新获得这项特权,听说和疏勒新任都督李括李将军有关。这个少年才俊深得皇帝陛下的亲睐,屡次完成重要任务,这次更是成功出使河中,替安西唐军立下大功。皇帝陛下自是龙颜大悦,但思及少年升迁太快,不宜再予封赏,遂恢复了疏勒镇的这项特权,以示荣宠。

要知道,这份恩宠,只有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才曾享有。李都督以如此年纪便得到圣上这般的亲睐,前途当是无量啊!

一番感慨后,陈姓匠人摇了摇头,心中苦笑道:这样也好,与其经营着那家半死不活的酒馆,倒不如做回老本好,有生之年再为安西唐军尽些绵薄之力罢。

“陈师傅,咱们到了!”

小厮突然止步在一排低矮的砖房前,沉声道。

“多些这位小哥了。”

陈姓匠人冲小厮微微颌首致意,虽是极力压抑,心中却是感慨不已。

这排砖房便是当年他们赶制军械的营房,日升月落,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的老朋友各奔东西,唯有这砖房屹立不倒,诉说着那段峥嵘岁月。

“您快些进去吧,将军大人可在里面等着您老人家呢。”

小厮倒是颇为机灵,还了一礼便闪身离开。

将军大人要亲自接见我!

陈姓匠人心中突然一震,目眩了片刻。

士农工商,这可是是老祖宗定下的等级规矩啊。他们虽然比商人的地位略高,却绝算不得身份高贵。想当初,就连一个小小的旅帅队正都对自己这些军匠颐指气使,何曾正眼瞧过他们?

而如今,而如今将军大人,疏勒兵马使大人竟然要亲自接见自己!

陈姓匠人觉得胸口冷寂的血液又重新翻涌沸腾,早已幽闭的那扇命运大门仿佛再次开启,投射进万丈金光。

注1:古代官署名。唐武德初年有武器监,后屡废置,开元三年(715)置军器监。十一年,废为甲弩坊,属少府。十六年,复置,掌缮治甲弩,按时交纳武库。有监及丞。安西应该也有类似的机构,流云就将其定名为军器监吧。

第五十四章 无阙(四)

“都督,您,您找我来?”

陈姓匠人来到屋内,见李括端坐在上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立刻跪倒行礼。这份尊卑摆在这里,他可不能乱了规矩。可他听人讲,这个新任的都督最忌俗礼,对待长辈往往极为有礼。若他违了都督的心意,怕也是不美。

两下为难之际,陈姓匠人反绞着双手,神色颇为尴尬。

“坐吧。”

李括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挥手朝下首的一处矮几指了指。

“哎!“陈姓匠人受宠若惊,挪着步子到了矮几前坐定。

“您便是原疏勒都督府军器监的把头陈守成吧?”

李括端起一杯清茶,抿了一口云淡风轻的问道。自从回到疏勒城,他便着手准备军器监的重建事务。老实讲,当他接到高仙芝的通告,可以重建军器监时,心中还是颇为震惊的。不过,既然陛下他老人家下了旨意,自己便需遵旨执行。疏勒一代不缺铁材,就在城外五十里的一处洼地,就有一处铁矿。现下得了朝廷批复,疏勒城完全可以自给制造兵刃甲胄。

只是这材料虽然丰盛,赶制军械所必须的匠人却是紧缺。他之前问过都摩曳,自从疏勒撤建军器监后,那些原先的老人儿走的走,老的老。如今,能够独当一面,扛起这个苦差事的匠人是少之又少。

既然要重建军器监,规模上当然不能太过拘泥。李括通过各种途径取来了现居住在疏勒城中老匠人的住址,派人诚心相邀。虽然这些人已经放下了铁锤近十年,但学过的东西岂是那么容易忘记的?相信只要让他们再熟悉几天,见到火星儿的匠人们定能找到当年挥汗锤槌之感。

更何况,从河中归来时,他带从人贩市场带回了许多汉匠。除却少部分的木匠,其余大多是铁匠。虽然还未曾见识过他们的手艺,但想必不会太差。只要稍加磨合,新的军器监就可以重组成立,他也就不用在这件事上再耗费心神了。

“哎,我是,我就是陈守成,您这厢叫我来,是为了军器监的事儿吧。”

见都督叫出了自己的命相,陈守成连忙点头道:“您放心,我认识的好多老兄弟如今都在这疏勒城,只要您说上一句话,不说别的,老汉我一定把这些人给您请来!”

平静的生活最易磨灭人的进取心,长久的悠闲生活让陈守成觉得处处不自在,现在有机会重新回到军中,他自是乐得自在。至于那些老伙计,他根本不担心。大家伙儿就是靠这个手艺活儿吃饭的,有了官粮吃不来才是傻子!

“那好,这件事就麻烦您了。另外,我从河中带回了一些匠人,应该能对军器监帮上些忙,到时就麻烦您指派一番了。”

李括的神色颇是平和,索性将陈守成委任为疏勒军器监的管事。

陈守成听到此处,自是心中大喜。要知道,他当年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匠人,干的尽是些脏活累活。而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却成了军器监的管事。这份好事,放到谁的身上能不欣喜?

“您尽管放心,我陈守成保证一定将军器监给您营建的风风光光的。箭矢、甲胄、长枪,只要您吩咐一句,为了您,我便会按期给您造出来。”

陈守成受恩于人,自是拍着胸脯打起了包票。在他看来,李括便是他的福星、大恩人。只要他掌管疏勒军政一日,自己便不会失势!

“是为了大唐,为了陛下!”

李括苦笑着摇了摇头,似有似无的纠正提醒道。

“对,您看我这笨脑子,是陛下,为了陛下!”

陈守成拍了拍脑袋,灿灿笑道。

“嗯,还有一个忙,想请您答应。”

李括轻应了声,转移了话头:“我的一个小兄弟想到军器监中做事,还望您老能够收他为徒。”

陈守成还当将军大人会求自己什么事,原来竟是收徒。按理说,铁匠这碗饭很不好吃,因此师傅选徒弟都很是谨慎,多是七八岁就看着苗子收了学徒。不过,既然这话是将军大人提出来的,他就没有理由拂了将军的面子。

略略思忖片刻,陈守成咬了咬牙道:“将军,我这里倒是没有问题。只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铁匠活儿可不好做,您这小兄弟年岁怕也是不小了。若想今后有所造诣,怕是要多下些功夫。”

李括当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轻声道:“这点您且放心,若是他偷懒,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说完李括请拍了拍手,示意二娃进来。

“将军,将军,我……”

二娃自从来到疏勒后,一直没有进入疏勒军正式编制。许是李括对其刻意保护,他甚至连兵刃甲胄都没有碰过。

这可不是二娃想要的。他来疏勒是为了从军,是为了做一个像将军那样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若是像这般窝在军营里吃闲饭,还不如死了去……

“今日我对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明白?军器监对我疏勒军有着重要的意义,你待在这里帮我多打造几柄陌刀可比你上阵砍上几个大食人来的实在!”

“将军,我,我明白!二娃不会让您失望的!”

二娃咬了咬牙,终是道:“您放心,我一定跟着老师傅好好学艺,绝不给疏勒军拖后腿!”

廓畅的厅堂中,少年坚毅的声音久久萦绕在木柱横梁间,飘散不绝。……

平白得了个机灵的弟子,陈守成自是欣喜万分。要知道在这个年头儿,有钱人家的子弟都会去从军、入仕。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心眼亮堂些的,也会去种粮、从商。匠人这份苦,可不是寻常人能受的了的。

“这打铁啊,最重要的便是心静。只有心静下来,才能形神俱备,操持出一件像样的器件。”

陈守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冲二娃点了点头。在这大唐朝,匠人的地位颇为低下。论尊贵比不过士子、庄户,论钱财比不过商贾。那究竟是什么支持着他们生活下去呢?

他们有他们的心念、执守!

“二娃,我来教你念一首诗罢。”

陈守成拾起一根烧的半红的铁条仔细端详道:“一台宝塔黑乎乎,顶上细来底下粗。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粗!”

第五十五章 捭阖(一)

二娃先是一愣,随即开始默默念诵。

“一台宝塔黑乎乎,顶上细来底下粗。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粗!”

二娃的眼神中突然闪出一丝光亮,默默念诵着。他似乎体味到其中的韵意,默默道:“师……师傅,我明白了,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此刻他已然明白,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切卑微的感觉都是自己施加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和价值,只要自己习得一身手艺,于疏勒唐军的帮助未必比那些上阵杀敌的将士少!

“来帮我拉风箱吧。”

陈守成见二娃如此聪灵,心中颇是欣慰,冲身旁的一个铁炉指了指吩咐道。按照他这个聪明劲,只要都用到学艺上,不出三年便能出师了。(注1)拉风箱乃是每名铁匠必须经历的过程。这些成名的铁匠,在年少做学徒时往往都被师傅吩咐拉过风箱。一来,师傅是为了磨练他们的心志,培养他们吃苦的本事。

二来,有些东西、有些绝活儿不是能顷刻相露传授的。正所谓,学成了徒弟,饿死了师傅。若是拜师学艺都是这么简单,那手艺活儿也不会那么神秘了。

所以,那些拜师学艺的学徒,往往前三年学不到什么东西,也就是做些打杂的事情。至于之后能否尽得师傅衣钵,一方面要看徒弟的努力程度,一方面便要看师傅愿意不愿意将吃饭的本事交予徒弟了。

不过,陈守成此时当然不会藏私。他已经是近半百的年岁,说句不好听的话,已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藏的、掖的?陈守成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出嫁的女儿。他正愁没有徒弟传承手艺,都督就给他派来了这么一个机灵的徒儿,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存心刁难呢?

只是,老话讲的好,做一行便要爱一行。要想做出点样子来,定然先得爱上这个差事营生。拉风箱最是苦累,却是了解打铁这一行的捷径。什么时候拉风箱再无怨念了,离学艺突破便不远了。

二娃虽然不知道陈守成心中所想,也是毫不犹豫的走到铁炉前,寻了一马扎坐定拉起了风箱。

兹吱的声响催动了炉中钢火,噼噼啪啪的火星争相往人的面门上蹿。还有那恼人的黑烟,总是寻着缝隙,在你最大意的时候钻入口鼻,呛得人直落泪。

二娃不想被师傅看轻,遂擦去眼角的泪水,继续拉了起来。

被风箱催的炽热的一个锻件儿足足有四五十斤,已被火炉烧的通红,此刻易于打铁墩上。陈守成寻了一个大小适中、趁手的铁锤便向其上砸了上去。

乒乒乓乓的声响听起来竟是那么悦耳,二娃沉浸其中,拉风箱的速度自然而然的渐渐缓了下来。

“不要停,继续拉!”

陈守成夹了他一眼,手中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来。

只见他右手握小锤,左手握铁钳,一番捶打后,那根锻件已是成了雏形。陈守一边翻动着铁料,一边叮咛嘱咐道:“我们做铁匠活的最忌行工时分神。这锻件可都是一样的模子,至于能捶打成什么模样,可全看铁匠这一双手哩。”

陈守成不断捶打着,那个分量十足的方铁锻件已渐渐磨平,成了圆铁棒的模样。

二娃不敢再去分神,只专心的拉着风箱。这该是个怎样的东西呢?看这雏形,该不是一柄兵刃吧?

俗话讲的好,天下三大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别看铁匠表明风光,一番捶打就能变出一件利刃。但可曾想过,每至红炉生火之时,都是气温高烧之时?匠人只拉一阵风箱,便会汗水满头,只抡一番铁锤,便会挥汗如注。那几十斤重的大锤抡番起落,需要多大的力量与气度?

不过,世上又有那些事是不需简单易行的呢?没有付出,何谈收获?

这一点,不论你是庄户汉还是手艺人,大都如此。

陈守成将铁棒开始了修边儿,一边移着锻件,一边用特制的小锤子轻轻捶打着铁棒四周,约莫盏茶的工夫后,一根粗圆的铁棒就已打炼完毕。

陈守成把那圆柄锻件儿放入近旁的水槽内,随着“吱啦”一声,一阵白烟倏然飘起,打着圈儿向外飘散。

“这个便是淬火了,这可是我们打铁的最后一道工序。”

陈守成用铁钳夹起锻件看了看道:“你看这锻件,之前歪歪扭扭,凹凸不平,经过师傅这么一锤打,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人啊,也是需要如此。有时你们得对自己狠一点,现在多捶打一番,以后便会少受一些苦。”

说完,陈守成便将这杆银枪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你不是喜欢舞枪吗,这个枪杆装上枪头便是正经百八的长枪了。嗯,这柄枪便算作是师傅送你的礼物吧。”

“师傅!”

二娃此时已是羞红了脸。按理说,他拜陈守成为师,理应赠予师傅一份体面的拜师礼。可现在自己非但没有拿出礼物,还收了师傅的礼物,这,这……

“师傅叫你拿着就拿着,以后师傅这份衣钵还等着你来传接呢!”

陈守成微微一笑道:“你要记住,人活着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无愧于心。咱打铁的匠人最不怕的便是苦,你能忍的了打铁的这份苦,将来遇到再难的事儿也不会找了慌!”

“嗯,师傅,我懂。”

二娃此刻已经起身,沉声应道。

“一台宝塔黑乎乎,顶上细来底下粗。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粗!”

陈守成大笑道:“在这个世上,谁也别看不起谁,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粗!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粗……”

陈守成眼角流出一行浑浊的老泪,默默念诵着。

注1:出师:指古代徒弟学艺时,期满学成。

第五十六章 捭阖(二)

时值九月,秋风正浓。

去往安西的伊吾道上早已没了早春时骡马络绎、木车级联的盛况。此时此刻,行脚的商人或待在安西境内,或已经跨过古长城,回到了关陇之地。

他们可不会冒着遇到暴风雪的风险,在关外耽搁。毕竟,商队大多数情况都得露天宿营,不具备抵御巨大风雪的条件。

在这个时节,仍然行在伊吾道上的便只能是官家了。

此刻的伊吾道上,便真有这么一支数十匹战马组成的骑队。一路上旌旗招展,马蹄铮铮,这支骑队倒也招来了不少目光。不过,有这么一支骑兵队伍沿途吃过去,可苦了周遭的驿站了。

毕竟,这支骑队所护卫的可是钦差薛播薛大人,驿丞就是得罪谁也不敢得罪这个主啊。

都道嗜酒如命者,仗于义气,而疏于钱财。

不过,武功县令薛播显然不具备这样的特质。他不但嗜酒如命,而且最爱黄白之物。此次远赴安西传旨,他是极为懊恼。这样的苦差事最捞不到油水,偏偏阿爷还告诫他一定要将皇帝陛下的旨意传告到高仙芝耳边。一相思忖,薛大人自然不敢违背圣意,这份补偿自然就只能从沿途驿站上来取了。(注1)“薛大人,前方就是龟兹城了,安西都护府就设立在这里。”

一名副官冲薛播媚笑了一声,身子不经意的半躬了下去。薛播如今虽只是个武功县令,却极为年轻,以后升迁的机会极大。最关键的是,薛氏是关陇望族,有着这样的家族支持,薛播上位的机会会比平常寒门子弟多上许多。现在趁他只是武功县令时主动交好,等到他发达了,自然不会忘记当初“共患难”的兄弟。

抱着这样的心态,副官对薛播一路上颇为迁就,几乎什么事情都以薛播的个人意志为准。薛播出身书香门第,自然吃不了什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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