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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紫钗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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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饴谷又说了一句:“军功的事,大家放心便是!我爹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道光三十年的进士,点过翰林,授过庶吉士,现在正在上书房行走,教授弟子都是亲王家的,常在咸丰爷身边恭听圣训,有我爹在,谁也夺不去你们的军功。”
  他这个保证更让这些团练头目士马欢腾,一用过早饭,上千名白布团勇已经出了村寨,开始向红巾军据守的村寨攻击。
  白布团练攻势甚猛,红巾军架起抬枪、鸟枪、土炮一面轰击,一面缓缓向后撤退。
  双方枪炮声越来越密集,柳畅站在一个地主家的土楼上望着远方的烟雾,听着枪炮声越来越密集,却是不说话。
  旁边的于村却是死死盯着那看不清的战线,听着阵阵枪炮声,询问道:“检点,前线似乎吃紧,这枪声越来越朝着我们这来了!”
  柳畅笑了:“怕什么,我们守的这土楼,里里外外五百多人,就是遇上万把清军都能守得一日。”
  于村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检点,要不要让兄弟们准备下,看情形白布会已经压过来了,离我们这土楼越来越近了。”
  白布会的攻势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他们已经夺去了两三个村子,眼见离这个土楼大院不远了,但是柳畅却是笑了:“区区一个孙饴谷,难道还要我们龙枪哨出手不成?你也太小看我们红巾军了。”
  果不其然,又攻了一刻钟,战线停顿下来了,虽然枪炮声更密集了,可是白布会的攻势似乎停顿在那里,怎么也冲不进来。
  柳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戏要上演了,我去咪一会,说不定今天龙枪哨还要试试枪。”
  试枪?
  于村没明白过来。


  第90章 排枪

  “呯呯呯!”
  战场上的枪声越来越密集,白布会的团丁冲了好几回,却是始终冲不上去,眼见烈日悬空,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该死!”一个团勇头目大声嚷道:“诒谷老弟,贼兵实在太多,我们缓一缓再冲吧!”
  “刚才这一次差一点就拿下了!”孙诒谷的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盛气:“只差一点,红贼人数虽多,但没有什么本领,就是只知道鸟枪轰击,近了身就没用了!”
  他已经看得清楚了,对面这支红巾军根本不敢肉搏,和传说以藤牌大枪纵横江南江北的红巾军根本不是一回事,再加一把力气捅一捅就能把他们尽数歼灭了。
  一想到这,孙诒谷把各个团练头目又召集回来:“眼前这群红贼,没几刻好折腾,大家给我再卖些力气,好好冲一次,拿下了,我们孙家拿一千银圆出来赏给最先冲进去的勇士。”
  孙家虽然是大户,但是从来只有他们命令别人捐输的份,想从他们腰包掏一千银圆出来真是千难万难的事:“一千银圆,就这么说定了,大家卖力些!”
  有孙诒谷这么一打气,民团原来已经衰退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只是恶战了一上午,到现在一千多勇丁没吃过一口饭,喝过一滴水,当即有团勇头目问道:“诒谷老弟,能不能稍稍缓一缓,让大伙儿吃过饭再冲!”
  “红巾贼已经疲老不堪了!”孙诒谷有自己的判断:“一鼓作气,就把这群红贼尽数击破,你们要下什么馆子,想吃什么美味,我请客便是!”
  他这么一煽动,团勇头目当即照着他们的命令,率队开始冲锋。
  双方的鸟枪、抬枪首先展开对轰,接着是扎着白布的团丁手持长枪、大刀在鸟枪的支援下展开冲锋,他们呼嚷着,冒着枪林弹雨一路猛冲。
  红巾军仿佛被他们的气势所吓倒,枪声一下子稀疏起来,孙诒谷一见这情形,立即大叫道:“给我压上去,再加五百银圆赏格,再加五百!”
  他亲自提剑上去督战,倒是让白布会的前队士气大振,沿着田野一路冲向了红巾军据守的一排木屋,眼见就要拿下,孙诒谷大喜望外,就想舞一个剑花,却见形势突变。
  “呯呯呯!”
  枪声如同雷霆一般轰鸣不停,漫天的弹丸又象雨点那样撒过,精心选出的一百多名勇士一下子就被打倒了一大排,死伤甚多,接着枪声越来越密集,红巾贼居然在阵前埋伏了六七百杆鸟杆,打得白布会那是死伤累累。
  孙诒谷先是一惊,接着又大声吼道:“快,压上去,压上去!退下来我们就没有活路了,跟我压上去!”
  大半个队伍都在红巾军鸟枪的杀伤范围之内,在这种情况无论是迟疑还是后撤,都要付出很大伤亡,在孙诒谷的督战之下,几十名团丁呼嚷着,硬是冒着枪林弹雨冲近了红巾军据守的木屋之前,只是下一刻,他们的脸色都变得雪白雪白。
  等在他们前面的并不是任他们砍杀的成排鸟枪兵,而是如林的长枪,丈余的超级长枪在他们眼中简直是恐怖到极点的存在,双人才能握持的超级长枪已经朝着这些团丁刺了过来。
  “快跑!”
  任是他们反应再快,也被红巾军的大枪刺倒了一大片,接着又被鸟枪接连近距离轰击,退下去的时候,剩不下了一半人。
  “是红巾贼的藤牌大枪!是柳绝户的藤牌大枪!”
  “我们中了红巾贼的埋伏!”
  “好多红巾贼啊!”
  孙诒谷的视野已经出现了无数面黄旗,无数个裹着红头巾的男人:“该死,上了这群贼子的当了,诸位叔叔伯伯,随我退回去啊!家里的老老少少都等着咱们回去!”
  战斗打到了现在,红巾军没死伤几个人,白布会这边倒是遗弃了好几百具尸体与伤员,孙诒谷大声叫道:“不要乱不要乱,只要跟我突回去,我开三千两的赏格!诸位,我们办民团的,落到红巾贼手里只有死路一条,除了拼出一条血路来,别无其它办法!”
  孙诒谷甚至亲自提剑砍翻了两个逃兵,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带着白布会的大队团丁退到了一个小山丘上据守。
  只是四面八方都是红巾军的黄旗,而现在孙诒谷身边不过五六百残兵,他提着剑叫道:“可恨,可恨,贼子竟如此恶毒,如此毒策,必出自柳绝户那贼之手!”
  这倒是冤枉了柳畅,他的手段要比这种把戏高明得多,只不过他已经用出了真正的毒计:“瞿帅,柳检点说了,他新买了一批洋枪,想借我们的宝地试下洋枪!”
  “试枪?”瞿振汉看了负责居中联络的于村一眼:“今天打孙诒谷这黄毛小儿,不需要龙枪哨出手,我们包干了!”
  “不是!”于村告诉了瞿振汉柳畅的意思:“检点说了,仍是各个营头包打孙诒谷小子,只是检点想想龙枪哨练下枪法而已,先让龙枪哨轰上一阵,然后诸营一齐突进,可以收两全齐美之策。”
  这样一来既不抢了各个营头的战功,又能让龙枪哨得到实战锻炼,确实是两全齐美,因此瞿振汉最后点了点头:“那好,就让龙枪哨上来吧!”
  这次柳畅带了三个步哨过来,他们共装备了六个步兵排一百八十杆洋枪,其中过半数人手里拿着是自己以前没接触过的洋枪,虽然昨天晚上连夜进行实弹射击,但是柳畅还是坚持让他们在实战中得到一次锻炼。
  他们是在藤枪大枪的掩护之下进入战场的,白布会团丁的子药已经不多了,因此只是发了几发冷弹轰击过来。
  “龙枪哨,第一排!准备!”
  “龙枪哨,第二排!准备!”
  “楠溪哨,第一排!准备!”
  “磐石哨,第一排!准备!”
  孙诒谷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支有些古怪的部队,他们虽然打着黄旗,头上裹着红头巾,但是气质与普通的红巾军不一样,服帜异常整洁,手上拿着的鸟枪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云天纵看着小山丘上带着警惕情绪的团丁,告诉手下的士兵:“这是我们在大战恶战前的最好实战机会,擦好你的枪,她比女人还要可靠,这些人就是你们射杀的目标!”
  只有用铁与血才能锻炼出一支部队,虽然部队有不少新兵,但是在老兵的统率之下,六个步兵排沉默地井然地完成装填,然后闭上一只眼,死死地瞄准了自己的目标。
  “放……”
  比暴风雨还猛烈的排枪扫过了小山丘,到处都听到扑通一声翻倒在地的声音,到处都是迸射的鲜血,到处都是痛苦的掺叫,这一阵排枪在孙诒谷眼中是如此可怕。
  似乎整个白布会的脊柱都被打断了,根本听不到几声还击的鸟枪声,到处都是拼命躲进角落的团丁,孙诒谷发现团丁已经纷纷扯下手上扎着的白布,更多的团丁已经抱头趴在地上。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孙诒谷已经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这必是柳绝户所率的真长毛,可恨,可恨!如此恶毒,竟是用如此恶毒之手段!”
  六个步兵枪展开了持续的射击,枪声连绵不绝,在白布会团丁造成更大的混乱,这样的枪击持续了三分钟之后才暂时告一段落,但是一百八十杆洋枪的枪口仍对准着小山丘任何可能活动的物体。
  “好!”瞿振汉原本以为还要多付出点伤亡才能拿下孙诒谷这几百残兵,当即就亲自敲动战鼓,成群成群的红巾军已经呼啸着冲了上去。
  孙诒谷看了一眼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红巾军,呸了一声,却是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自己手上扎着的白布。
  这块白布已经半是火药熏过的焦黑,半是血痕沾过的黝黑,他叹了一口气,然后一手奋力朝天挥动着这块白布,一手提剑,就大声吼嚷着朝着龙枪哨那密密麻麻的枪口冲去。
  枪声轰鸣。


  第91章 万胜

  “柳畅这洋枪队的来历,问清楚了没有?”
  仗刚一打完,各个营头甚至还没打扫好战场,瞿振汉已经朝徐凤飞问道:“从弄来的洋枪?”
  “问过了!”徐凤飞告诉瞿振汉:“托葛五的关系从上海租界买来的洋枪,价格很贵,数量也不多,柳畅一心想把他的队伍全装备起洋枪,但是既缺钱也缺枪。”
  “多少银子?”在见识过洋枪的威力之后,瞿振汉已经对普通的鸟枪看不上眼了:“都说洋枪厉害,今日真正见识过,才知道真正厉害之处。”
  徐凤飞也打探过价格了:“普通的燧发枪是三十银圆一杆,更好的击发枪是四十银圆一杆,柳畅这次带了六十杆击发枪,一百二十杆燧发枪过来!”
  “好家伙!就这么一百八十杆洋枪就是六千银圆了!”瞿振汉已经算出来了具体数字:“难怪柳畅要抓着银子不放心!”
  “要装备一支洋枪队,可不止这个数。”徐凤飞打探得十分清楚:“还要购买子药火帽诸类配件,这些配件皆要从上海租界辗转购来,价格极贵,今天柳畅这一轮排枪下来,据说就是近百两银子。”
  “连火药都要用洋火药?”瞿振汉啧啧赞道:“我听说一桶洋火药就要六个银圆,果然很费银子。佩铨你怎么看?”
  金佩铨原本是想学柳畅搞一只全洋枪化的部队,但是看到柳畅花了这么大的价钱,还只是一半洋枪一半冷兵器混编,当即说道:“砸锅卖铁也要搞上一支洋枪队,但是咱们学不了柳畅,只能恰到好处地搞一支精兵。”
  他的意见很简单,那就是每个营头搞一个排的洋枪队就是极限了,平时作为瞿振汉的亲兵,战时可以到了关健时候可以拿上去决一胜负:“这件事就交给佩铨来办了,要支领多少银钱,佩铨你全权作主便是,无论如何,也得搞……”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怎么也要搞六十杆燧发枪来,不就是一千八百银圆,加上子药火帽之类,也就是两千两上下,老子出得起。”
  请一次龙枪哨,他可是出了一万两银子的赏格,他又交待了一句:“咱们采办洋枪,可以走检点的渠道最好,若是不能走检路的渠道,咱们也有自己的路子。”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那自然是不能被柳畅控制着购买洋枪的渠道,金佩铨明白他的意思:“咱们在海上认识的英雄人物,可不止葛五一个,不过六十杆洋枪有些太小气些,以我看,非得搞一百杆来不可!”
  “一百杆便一百杆,你到时候问问各个营头,看他们愿意出多少钱,全军怎么也得搞上两百杆。”
  现在瞿振汉的眼中,对于燧发枪只是有着最朴素的认识,并不清楚这种武器的出现是怎么样改变了战争格局。
  “只要咱们手上有一批洋枪洋炮,这攻打府城就不用请他们龙枪哨来坐镇了!”
  而在小山丘之前,三个参战的步哨正以连方队接受着柳畅的检阅。
  虽然这三分钟的排枪,以柳畅的眼光来挑出无数的毛病,但是柳畅也清楚得认识到,在米尼步枪之前,想在这样的射程上保持精度是不可能的一件事,而这三个步哨虽然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是只要经过铁与火的打磨,他们便是这个时代的无敌之师。
  在这个时候,仅仅依靠洋枪是不够的,天国后期李秀成的军队装备了大量洋枪,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米尼步枪,但是无论是面对着装备较好的淮军,还是装备低劣的湘军,都是屡战屡败。
  原因就于这一时候天国军队完全失去早期的锐气,变成了一支完全依赖洋枪火力的军队,根本不敢打硬仗打恶仗,李秀成率十三王救援天京的时候,优势兵力的天国军队猛攻天京外围的湘军,如同潮水般地猛攻三日,虽然给湘军造成了相当伤亡,但还是失败而归,而失败的很大原因就在于这三日三夜的攻击之中,竟然几乎没发生过一次白兵相接的战斗,可以想见天国军队的攻击意识弱化到什么程度。
  因此柳畅告诉他的士兵们:“今天,我看到你们以最猛烈的排枪为整个红巾军打开胜利的大门,我非常欣慰,只有我们的龙枪哨、楠溪哨和磐石哨才能创造这样的胜利!”
  “你们是最优秀的,你们将战无不胜,我知道你们即使不用手上的新式步枪也能创造奇迹,你可以用手上的刺刀捅开一切城墙,用手上的拳头砸开一切防线,就是你们连拳头都挥不动了,你们的牙齿还能创造胜利!”
  柳畅自己都热血沸腾:“只有我们,才能创造这样的胜利,明天,或者是后天,就是我们正式上战场的时候了,这一次我们遇到的敌人将空前强大!”
  “敌人的主将,出身我们温州府最有名望的家族,点过翰林,门生遍天下,甚至做过省里的第三号大人物,是瑞安乡民最景仰的贤达,参加过与我们太平军的无数次战斗,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是个令人敬畏的敌人。”
  “敌人将有拥有数十甚至上百门火炮,他们有着近乎无穷无尽的兵力,不计其数的军械,我们打跨他们一个营头,他们就会派上来了两个甚至三个营头,他们的队伍有着不计其数的亡命之徒,会拼命地撞到我们的刺刀之上,他们还有一些老谋深算的将领,他们占据一切地利,会在所有方向我们发动无穷无止的攻击,当他们退却的时候,我们将遇到一重又一重的防线,即使用最好的火炮都无法轰开这样的工事。”
  “而我们的兵力,只有这五百多人,一百八十杆洋枪,几门小炮而已,是一群除了勇气之外一无所有的流寇,只有如此年轻的我率领你们,请你们告诉我,胜利将属于谁?”
  士兵们和军官们用潮水般的欢呼回应着柳畅的问题。
  “龙枪哨!”
  “楠溪哨!”
  “磐石哨!”
  “我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柳畅奋力地挥动着拳头:“好,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带着我们创造奇迹,最终的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
  “让我们用刺刀来刺破他们的胸膛!”
  他的眼睛仰望南方的原野,那将是用创造胜利与奇迹的战场。


  第92章 杨长妹

  温州府城大牢。
  今天康定基睡了没有多久就被狱卒推醒了,借着黯淡的火光,他能看到狱卒在还算干净的牢房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有两个大鸡腿,有红烧肉,有青菜豆腐汤,还有最有温州特色的鱼丸。
  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是送我上路吗?”
  在这瞬间,他百感交集,想起了许多往事,少年初恋,求学艰辛,宦海沉浮,连同许多牵挂都涌上心头,他整个人就软了下来,最终还是举起了筷子,却是喊了声:“冤枉!冤枉啊!”
  正这时,那边的狱卒喊了一声:“盐运使庆大人要见你!”
  康定基仿佛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扔下了筷子,就跪在地上头磕得捣蒜一般:“运司,运司!看在我追随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平时四季的上贡,冰敬炭敬,我可是一文钱都没少啊!”
  庆廉神色肃穆,却是对着狱卒说了声:“退下吧!”
  狱卒知道运司与康定基有话要讲,当即都退下去,康定基仍是抱着一线希望:“运司,看在我鞍前马后侍候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您就饶我一命吧!我愿意戴罪立功,与那柳绝户狗贼拼死。”
  庆廉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是说了一句:“他们这顿饭菜备得还不错,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我也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运司,运司!”康定基扑到了牢门的圆木柱子上,他想抓住庆廉的衣角:“能不能换个死法,让我死在阵前好歹能换个身后名声,何况连顾元凯也不过是革职罢了,为何要取我的首级以壮军威。”
  顾元凯是浔州知府,太平天国能在紫荆山区潜伏发展数年,他的责任甚大,不过庆廉长叹了一口气:“康县,若不是到了这等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岂会不给你留点后路,我也是无可奈何!”
  他对着康定基说道:“你去年给我送的几次孝敬,连同上次的炭敬,我都原封没动,知道你为了搞这个知县弄出大亏空,我把这笔银子给你寄回乡里,同僚们再凑一凑,接济你家里的妻儿。”
  “我不服气!”康定基拼命地撞击狱门:“我真不服气,我在乐清上任才两个月,红贼起事,我虽有责任,但罪不至此!”
  庆廉又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山穷水尽,逼不得已,你身为一县之主,不经一战弃城而走,罪不可赫!”
  “可是……可是!”康定基说不出什么来,最后还是问了一句:“可是叶镇台、瑞府台也退过江来啊!”
  “他们虽然败绩,却同红贼柳绝户力战达数时辰,战殁兵将三千员,并非不战弃军而走。”庆廉神色悲呛:“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还有什么心事末了,就交给这个老上司吧!”
  康定基长长地舒一口气:“今天陪我一起上刑场正法还有谁?”
  “几个小卒子而已。”庆廉告诉康定基:“非康县首级不能挽回军心!”
  康定基这么多年宦海沉浮,早练得一双火眼金睛:“还有谁?”
  “此次红贼起事祸首共有三人,武将祸首姚副将已经没于乐城之中,文官祸首便是康县你了,至于无良乡绅,则当数徐牧谦,现在他逃去瑞安,孙锵鸣偏是他儿女亲家!”
  “即使孙锵鸣是徐牧谦他儿女亲家!”康定基已经想通了:“恐怕也保不住他身家性命,运司,恐怕我这首级不但要悬首校场,还要传首瑞安吧?”
  庆廉冷漠地点了下头:“就看孙锵鸣是要保全瑞安全城,还是要他这个儿女亲家了!”
  “痛快!”康定基现在放得开了:“徐牧谦家财百万,还不是陪我一起上路,运司……”
  他举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按流程来说,平时要拿走我这颗首级,非得抚台、藩台、臬台会审,大理寺复核,有了上谕才行,但此非常之时,运司你临机处置,除了我旁人也挑不出毛病来,罢了……”
  他带着哭声说道:“家中父母妻儿,就托付给运司了。”
  他一手举着酒壶,一手夹起了红烧肉:“小时候家中困顿,就想着那一天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运司,也没有别的心事,多拿些酒肉来,就让康某醉死撑死吧!”
  他已经把一壶酒都喝得干干净净,仰天长叹道:“这世上为什么多了柳绝户啊!”
  ……
  “我天国怎么多了一个殿前三十六检点来?”
  说这话的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儿家,十七八岁,一头柔顺无比的长发披肩,又用金黄色的红布裹头,穿着整洁的锁金褂,下身是一身火红的长裙:“东王九千岁哥哥,你给我说说!这个柳畅柳检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对面坐着身穿金线团龙袍的男子,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头顶双龙双凤珍珠冠,腰系百宝金玉带,脚登龙凤穿云靴,面色坚毅,正是现在整个天京城最有权力的男人,左辅正军师东王杨秀清。
  杨秀清看了一眼自家妹子,嘴里多了句责怪:“长妹,你都多大的人了,若不是到了天京城,你早嫁人了!”
  嘴里虽有着责怪的意思,却是兄妹间的温情更多些,杨长妹朝他吐了吐舌头:“哥哥,人家好奇了!给我说说,给我说说!”
  杨秀清疼爱地看了一眼自家妹子,他在天京城内独揽大权,军政人事一手抓,甚至凌驾于天王洪秀全之上,可以说是权势滔天,但是却是最溺爱这个妹子。
  “冒牌货罢了!”杨秀清很无奈地张开了双手:“咱们天国的检点都是鼎鼎大名的英雄好汉,这个柳畅不知怎么就混到红巾军中去了。”
  杨长妹一听说这是个冒牌货,脸上的小酒窝就露了出来:“哥哥,那我们是不是给瞿振汉下那么一道谕旨,杀了这冒牌货?”
  杨秀清摇摇了头,告诉杨长妹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个假检点或许有些用处,该不该杀,我还有些犹豫。”
  杨长妹问了一句:“是不是鞭长莫及的关系?瞿振汉不是领了哥哥你的委任状吗?”
  杨秀清轻轻地拍了拍自家妹子的肩膀:“你给我再念一念译出来的北华捷报吧!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柳畅柳绝户,真是奇了……”


  第93章 羁縻

  “红色头巾:中国政府新的威胁。”
  “温州府位于浙江省的东南角,西北与台州和处州接壤,南边与福建为领,东面临海,面积差不多有三千五百英里,根据最近一次的人口统计,大约有二百二十万或更多的人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而现在一支新崛起的红色头巾叛军,正在席卷整个温州府。”
  “叛乱最早起源于温溪(中国人称为瓯江)以北的乐清县,当一名出售酱制品的店主发现他无法正常地营业下去,他找到了大量的同盟者,无能而贪婪的官员迫使他们联合起来,在本年二月中旬,他们发动了一次起义,并将自己称为红色头巾。”
  “起义发动之后,他们很快占据了整个乐清县,太平王的使者,一位柳将军率领数百名太平军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大大增加了他们的战斗力,在中国新年到来前后,这支红巾军已经占据了整个温溪以北,并消灭了这一地区内所有的政府军。”
  “与占据上海县城十七个月的小刀会叛军不同,这支红色头巾叛军得到了本地农民的大力支持,并于三月间渡过温溪向南进军取得了一些胜利,一支他们的水上盟军控制了温溪附近的江口,并向经过的一切船支收取保护费。”
  “现在整个温州府都处于戒严状态,但温州府的政府官员始终认为局势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下,直到四月中旬,发生又一次决定性的事件,红色头巾叛军的一支盟军攻占了本府地域最广泛的平阳县,为了支援这支叛军,红色头巾叛军的主力已经向瑞安进发,并企图攻占瑞安县城和平阳县的盟军会合。”
  “温州府的高级官员不得承认,瑞安县一理沦陷就代表政府军在整个温州府的彻底失败,整个温州地区不得不被沦为叛军的后花园,但是他们认为有能力守卫瑞安县城,并采取了一些有力的措施,比方一名为定基康的官员因为放弃自己的责任而被拘捕,并可能受到处决。”
  “瑞安城的战斗结果尚不得而知,但是政府在浙江南部的权威遭遇强有力的打击,叛军不但控制了两座县城和极其广阔的区域,而且还取得多次决定性胜利,根据不可靠的统计,政府军已经损失了超过了一万名士兵。”
  “特别是一次对太平王部下柳将军的战斗之中,政府军遭到了毁灭性,三千名士兵不是被打死就是被俘,还有两名将军战死。”
  “叛军大约拥有两万到三万名士兵,他们的武器是中国式的,目前没有发现任何西方武器,但是据说叛军企图从上海租界获得一些西方式军火。”
  “在这里必须说到太平王派到叛军中的指挥官--柳将军,他是太平王最信任的三十六位指挥官之一,他的手下有大约三百名真正的太平军,除此之外还有大约一千到两千名本地土著兵员,所有兵员都是拜上帝教狂热的信徒。”
  “柳将军是一个极其严酷的人,他对部下和敌人都一样冷酷无情,并把部队编成两个步兵营和一个预备营,多次击败了优势兵力的政府军,政府军以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他,却不得不承认他的部队是叛军中最具有力量的一支部队。”
  “叛军在名义上接受太平王的领导,但是除了柳将军外的多数指挥官都自行其是,他们对太平军和拜上帝教都一无所知。”
  “从现在的军事形势来看,发生瑞安县的战斗将决定着整个温州府的归属,一旦叛军获胜,他们将主宰整个温州府,并在政府的深远后方造成惊人的影响。”
  杨长妹的声音很动听,听她读北华捷报的译文简直是一种享受,只是读完了这段译文,杨长妹却向自己的兄长提出疑问:“这个柳检点,似乎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何止是一点利用价值。”杨秀清的脸充满果敢:“或许我们还能用得到这个柳畅,只要他同意,他就是我们天京派去的正式使者。”
  杨长妹却是吃了一惊,虽然红巾军已经攻占了两座县城,而且他们能攻下瑞安县城的话,或许能统治整个温州府,但是他们所能做到的也就是局限于这一点了。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她的哥哥,而且还是整个天国最有权力的人物,只要他一句话,就能动员起十几万军队,数以百万计的民壮,让无数的名城化为废墟。
  企图和天国联络的势力不计其数,各地的土豪、捻军、会党都把目光盯紧了东王府,想从杨秀清那获得一点点支持。
  但为什么是这么一个冒牌货所在的红巾军,居然会获得杨秀清的格外青睐,自己的耳朵没听错吧?
  要知道去年小刀会一口气在上海附近攻占了六座县城,杨秀清也是不屑一顾,至于各地豪强、义军领袖,有统兵多至数万人,杨秀清也不过是稍加羁縻而已。
  杨秀清是个非常重视亲情的人,他看到自己的妹妹有些不解,当即说道:“最近天国的形势有些波折,大年初一,上海小刀会兵败,我军西征也受了些挫折,还有……”
  他压低了声音,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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