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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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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得其义,不逢其时。
  所以适觉得还是慢一些,先走完这一步。
  那些传递消息的墨者已经在这一个多月的学习、辩论中接受了这种修改过后与他们一直以来接受的墨者道义相似的概念,所要做的就是引导众人往墨者所希望的方向上思索。
  在场的人出于种种的因素信任墨者,也便开始了对这个问题的思索,在那些有意提醒的传话墨者的引导下,一个无法无天混乱状态的天下慢慢在他们脑海中成型。
  他们这样想象着:
  按照墨觋说的这种情况,没有邦国没有律令没有司寇,每个人却都是自私与寻求私利的,故而始终在发生着战争。
  强者可以掠夺弱者的一切,因为抢掠并不是错的,也没人管。
  人与人就像是狼一样,互相争斗,没有任何的约束,天下必然大乱。
  如今杀了人、抢了别人的钱财粮食,终究是不对的,有时候王公贵族们也会管一管这种事。可如果没有邦国、没有律令呢?
  许久的沉默之后,很多人开始发声,村社之间开始讨论,旁边的墨者也在添油加醋地引导。
  从沉默变为了混乱,又逐渐从混乱变为了沉默,那些传递消息的墨者将各个村社的大致想法传递到适那里。
  台上的适,用一种静止且片面的态度,解释着天下,似乎原始自然状态下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生产和现在是一样的一般。
  人固有强弱智愚的区别,终究不比原子文明与二向箔,这样实力相差不大的黑暗森林之中,定会产生一种稳定的体系,以维护体系的稳定。
  在台下再一次沉默之后,适道:“你们想的,和我们想的是一样的。那种混乱的自然之下,人们需要保护一些东西,并为了这些东西结成了乡、邑、国。”
  “保护什么?”
  “我们是人,因为是人,所以人要活着、要有自己的私产、能够繁衍自己的血脉。”
  “这就像是牛吃草、狼吃肉一样,没有为什么,这是天赋予我们的本性,也是天赋予我们的权利。”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天要让这世上有人呢?既然有了,那么人所应该有的这一切,都是合理的,也都是天帝与鬼神所乐于见到的,也是我们应该追求、应该保护的。”
  “如果天帝与鬼神不是乐于见到人们得利,又为什么世上的人都是愿意得利的呢?或者说天帝鬼神为什么会让世上的人是这样的呢?所以私产、生命、子嗣这些,都是天帝赋予天下人的权利。”
  “为了保护我们的这种权利,我们选了最符合天志的做法,结成了国、制定了法、约定了对错、定下了善恶,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每个人都取利。”
  “看上去,我们失去了一些东西,实则我们得到了很多的利。”
  “子墨子曾言:于所体之中,而权轻重之谓权。权,非为是也,非非为非也,权,正也。断指以存腕,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也。害之中取小也,非取害也,取利也。”
  “在害中取小的,不是取害,而是取利。”
  “天下人每个人都放弃了一部分自由、一部分权利,看上去这是少了利。但因为众人都放弃了一部分,从而出现了律、出现了法,实则保护了每个人。这便是害之中取小也,非取害也,取利也。”
  “杀人者死,被叛斩断的人一定会想,我杀人是凭自己的本事,凭什么要死呢?有什么资格判处我死呢?”
  “这个看起来不需要解答的问题,实际上在成国的那一瞬,已经有了解答:在邦国建成的那一瞬,每个人都将一部分的生命权交由了律法与邦国,比如杀人之后自己的生命,所以这便是资格这便是原因。”
  “你放弃了这部分的利,得到的是自己不容易被杀的利。那么这难道不是于害中取小吗?”
  “这就如同商人的竹契一样,只不过这竹契没有写出来,以至于每个人都认为理应如此罢了。”
  “墨者在沛地行义,这很好。可如果没有律法、没有对错,墨者并不行义,而是劫掠你们的钱财粮食,难道你们可以对抗吗?你们谁能打得过刚才台上的骆猾厘?”
  “假使真的这样,总有一天你们会想,反正都要死,不如聚集到一起,杀死骆猾厘。可如果杀死他,后面还有这样的强者怎么办呢?”
  “于是你们便会聚在一起,约定出对错、惩罚、律令,出让自己的一部分利,以为了今后长久的利,终于邦国、国君、律令慢慢就这样产生了,并且形成了听命国君遵守律令的习惯,你们可能不知道先祖是为了什么才凝成了国,但听从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难道不是这样吗?”
  他大声地陈诉着,尽可能用浅显易懂的话,尽可能掺杂上墨者的道理,也尽可能暗中掺杂了一个大陷阱:听命国君只是习惯,倘若国君不能履行当初结成国的目的时,又该怎么办呢?
  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可适已经在无形中瓦解了国君权力的神圣性和理所当然,而是朝着一条引诱众人思索和争取自己自私利益的道路上铺开。
  墨者谈爱,出发点是利;墨者谈义,出发点还是利。
  天启的天志鬼神希望爱与义,那只是辅助;世俗的兼爱是得到更多的爱、非攻是得到更多的利才是根基。
  墨者很功利主义,兼爱交利、贵义尚利、义利统一是墨者的义利观。
  墨者终究是以利推导出了兼爱非攻,所以这样说在墨者之中极为顺畅。
  适违心了自己相信的私有制与国家的起源,将私有制作为一种不可变更的“天帝赋予之权”引导出人们对国家的定义和思索,所有这一切的推论都建立在这种“天帝赋予之权”之上。
  法律是阶级统治的工具,但在这里被适篡改成了抹杀了阶级性的普遍适用的“公共意志”,也正符合此时私有制、小农、私营小生产者大规模出现的时代,他们的“意志”需要被体现。
  这种公共意志的基础,是利,是更多的利,是趋利避害,是舍小利而得大利的选择。
  正如墨者在沛邑市井与那些手工业者们先讲了墨者定义的“权衡之权”且很容易被那些手工业接受一样。
  适的这番说辞最先被接受的,也是那些聚集于此的沛邑手工业者,以及那些被灌输了私田制度是此时乐土的商丘村社的村民。
  并不难理解的道理,足以动摇天下的根基,只是看起来并没有那样骇人。
  ……
  ……
  PS:
  我是机电狗,不想也不擅长写这些东西,深知这东西很无趣。可墨者距离这些东西是最近的,同时也是最远的: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就会和秦墨、之前的叛墨一样,很容易和法家合流。明令、严法、什伍、株连、泰勒制军工等等这些,刨除掉墨者本身追求的义,与法家合流就像是米饭配菜汤一样毫无滞涩。
  这些什么思辨的东西很无趣,我一工科生也不擅长,但很重要,这是无冕之君立足的合法性问题。解决不了,纵然争霸得了天下,也不可能比历史上的大秦帝国做的更好了。
  如果不解决,齐楚燕韩赵魏秦俱是华夏,直接入秦便好,何必麻烦。
  未分家和被未被修正的墨者,很趋近原始自然法思想,他们坚信人可以推断出最符合人利益的法律道德,而这种思想是理性主义和天赋之权的基础,当然也是雅各宾理性恐怖的源头。
  但墨者对科学的认识总结却又是经验主义而非理性主义的,却在人文上走理性自然法的路。
  同时,墨者的义利统一,又有点像是边沁的“功利主义”。
  当然,都是有时代局限性的。


第一一一章 万民约政势汹汹(二)
  在适讲这一切的时候,墨子一直在盯着适。
  上次围绕着适伪造的《山海经》的谈话中,墨子已经知道了适与自己的分歧。
  他虽然熟悉适不过一年,却能了解适的为人,知道他既然说了那分歧,恐怕便难以改变。
  所以墨子想听适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说他的想法,而不是墨者七悟害与众墨者听他讲述后一致同意的说法。
  这两者有区别。
  现在适带着金乌冠冕,在万众面前侃侃,墨者全力配合,但他只是作为墨者的口舌,而非墨者的巨子,也非单独的人。
  他已经开口,便无法阻拦,所以墨子想知道适会不会违背他自己提议制定出的墨者规矩。
  墨子身边有死士也有善射者,甚至他可以派人站在适的身边。
  但他没有这样做,只是听着。
  他不惜用万民可能的听信,来换取判断适的为人。
  因为他觉得适很重要,重要到可以用万人听到的话来看看适到底是不是个真正的守纪律的墨者。
  所幸,适说的一切都是那些已经和众墨者们商量好的东西,包括鬼神之说。
  适知道,自己这是和墨者鬼神之说的糟粕妥协,但这种妥协其实最终还是他赢了。
  天启的天帝、与自然的天帝,都是天帝,然则根本不是一回事。
  当他说出混乱状态的黑暗森林之时,便意味着天启的天帝死了,剩下的天帝鬼神只是一个符号。
  不是天帝喜欢人们去兼爱、去同义、去制定某种律法。
  而是天帝让世间有了人,而人的存在便是合理、便是天帝的喜好。
  所以再由人的逐利推导出了同义、律法的合理性,与天帝的喜好毫无关系:天帝喜好的只是人本身,而不是好的人的好、爱的人的爱、善的人的善。
  这一点善于辩论的墨者一定可以分得清,但却不会反对。
  天帝赋予的只是人本身的生命权、私产权这些东西,却没有赋予他的喜好与厌恶,这些律法不是根据天帝的喜好,而只是根据人性逐利的推导,所谓墨辩的说知之法。
  这是最大的区别,也是最难以察觉的修正,更是一种适赢了所有墨者的妥协。
  墨子或许还不能察觉这种修正,对适的选择很满意。
  因为他知道适在这种时候,是可以开口讲任何自己想讲的东西,没有人能够阻拦。
  但适没有讲,而是尊重着数日之前相辩之后的结果,只做了墨者的喉舌而非自己。
  所以墨子背着手,知道适的目光并不在这里,却还是冲着远处的适点了点头,以作无声的、甚至适看不到的鼓励。
  台上带着葵花冠冕的适,并没有看到墨子的鼓励,甚至看不到太多的动静。
  头上的葵花冠冕遮掩住了自己的眼睛,也遮掩住了别人看他的眼睛。
  花盘上有一只野蜂在采集花粉,为自己的生活忙碌,一如这些聚集在这里的人为了自己的利。
  适等待着沉默、沉默后的爆发、爆发后的再一次沉默。
  他没有去看台下的一切,只靠着双耳去听。
  此时此刻,仿佛东临碣石,听取沧海。
  那些沉默与爆发,如同涨落的潮水,一波波冲来、一波波退去。
  从那些质疑、惊讶、疑惑、支持、呐喊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希望,也听到了墨者的希望。
  最前面的那些人,多是沛邑的手工业者、工匠会的成员、各个村社选出的人、商丘村社的那些最早接触这些学说的人。
  适能听到,他们已经接受。
  但后面那些人接受,还需要一段时间,需要那些言辞顺畅的墨者引导说服这些人。
  最前面工匠会的一些和墨者最亲近的手工业者先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们按照约定没有直接去问适,而是问了安排他们身边的墨者,由他传达。
  因为这些人是很亲近墨者道义的,所以只安排了年龄尚幼的六指在这里。
  一个木匠问道:“小墨者,你们墨者以前总是谈及禹圣,难道禹被称作圣王,也是因为这样的道理吗?”
  六指复述了一遍木匠的疑惑,确认无误后跑到适的耳边说出,适又做出了解答,由六指传递。
  他虽年幼,可终究跟随适很久,口齿已然清晰。
  回来后说道:“是一样的道理。”
  “大禹时代,风雨交加、河流阻塞,大河之下万众皆为鱼鳖。于那时,人们最期待的,就是能够治理洪水。”
  “于是人们出让了自己自由自在的权利,跟随大禹栉风沐雨、磨光了腿上的汗毛、磨厚了手中的茧子、甚至累死在河川之畔,来换取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子孙们不成鱼鳖的利益。”
  “大禹做到了,所以被人们称作圣王,并且一直传颂。难道不是这样的道理吗?”
  “如果大禹于现在,于风调雨顺的时候,来到泗水岸边,仍旧是栉风沐雨磨光腿上汗毛三过家门而不入,不去管天下最为为害的纷争,却依旧挖河,难道天下人还能够遵从吗?难道还能尊他为圣王吗?”
  “上古之时,大禹也是栉风沐雨,假如现在也是栉风沐雨,前者却是圣人后者却算不得圣王,这难道不是因为每个人最想要的利已经变了吗?”
  “所以,让禹成为圣王的,不是因为他栉风沐雨,而是因为他能够让众人得利,也履行了与天下签订的契约,所以能够成为天下共主并建立了夏啊。”
  “他的父亲鲧,不能够治理洪水,于是被杀。杀他的是圣王帝尧,而帝尧能够杀死他的权力难道不是来自于天下人的约定和利益吗?”
  “不能栉风沐雨,就不能够完成契约、让天下人得利。但他成为圣王是因为让天下得利,而不只是栉风沐雨。”
  “这其中的区别,不能够不察觉啊。”
  “能够遵守与天下人的约定、并且能够让天下人得利的人,就是圣王。”
  “所以我们墨者才说要选贤人为天子,贤的标准便是天志,而天志难道不是以众人是否能够得利为标准吗?”
  “众人可以得利的事,集结出来成为约法,难道不就是天志吗?难道天帝是希望人人困苦不能得利只能得害的吗?”
  “所以,墨者尊重禹圣,与刚才的道理是一样的。”
  道理并不复杂,也解决了后世庄子提出的“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屐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的问题。
  将墨者从栉风沐雨自苦为极的苦修派,变为了以民众之利为先的政治变革派。
  这种悄无声息的修正适一直在偷偷摸摸地做,如今由六指说给那名手工业者,其实也是在说给众多的墨者。
  那人听完六指的转述,思索许久,点头道:“是这样的道理,我已经明白了你们的意思。那么我接受墨者于约法与选天子的道理。”
  旁边跪坐的人也纷纷点头同意,随后齐声叫好。
  他们是最早叫好的,后面还有更多的人问出更多奇怪的问题,再由那些墨者一一传递给适,适再一一做出解答。
  太多的人,便有太多的问题,而这所有的问题又必须在墨者道义的框架内解释,附会到社会契约与利义统一之中。
  从正午相聚,到适解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场面重新平静后,已是傍晚。
  夕阳下,阳光洒落在适带着的葵花冠冕上,更添几分说不出的奇幻味道。
  他静静地听着,感受着脸上被阳光扫过的热度。
  当万众鼓沸的潮声逐渐变为潮落的平静,他举起了左手,高声问道:“你们愿意放弃你们随意杀人别人的权利、换取你们不被别人无故杀死的利益吗?”
  最近的那些人齐声道:“愿意!”
  里面掺杂了很多的墨者,而这一声如同又一波潮水般的愿意,也从前向后缓缓推动着,引动着更多的愿意。
  “你们愿意放弃你们随意劫掠别人的权利、换取你们不被别人随意劫掠的利益吗?”
  “愿意!”
  “你们愿意放弃你们的一部分粮食作为公积、换取你们有一日遭受饥荒时得到救济不被饿死的利益吗?”
  “愿意!”
  “你们愿意放弃你们随意睡任何一个女人、换取你们的女人也不被别人随意睡的利益吗?”
  “愿意!”
  “你们愿意放弃你们随意伤害别人以致伤残、换取你们不被别人随意伤害以致伤残的利益吗?”
  “愿意!”
  “你们愿意放弃你们随意遗弃自己的儿女的权利、换取你们老后儿女必须供养的利益吗?”
  “愿意!”
  “你们愿意放弃你们一部分的自在、换取一同修建水渠河坝不被将来的水患淹死的利益吗?”
  “愿意!”
  “你们愿意放弃你们随意占据别人的土地、换取自己的土地不被别人随意侵占的利益吗?”
  “愿意!”
  “你们愿意放弃你们随意进入别人房屋、换取自己的房屋不被别人随意进去的利益吗?”
  “愿意!”
  “你们愿意放弃你们一部分的自在和粮食、换取你们聚集在一起编训保护自己不被别人屠杀的利益吗?”
  “愿意!”
  ……
  一条又一条的放弃、一条又一条的换取、一条又一条的利益,换来的是一句又一句到最后凝聚成海潮的愿意。
  当问过最后一句,天色已将要晚。
  适左手举起一支空白的竹契,说道:“这些换取,便是你们要签订的契。”
  他将那支空白的竹契用力一折,应声而断,高声呐喊。
  “这契如此脆弱,一折便断,天下也如此脆弱,每个签订竹契的人都该守护。”
  “这竹契是万民所定,每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是随意杀人、随意劫掠、亦或是放弃这天下的契、自认自己只会得利不会被害。只要你们敢于承担这么做的后果。”
  呐喊之后,手持向日葵权杖的右手高高举起,迎着夕阳,左手也向上微抬,冲着那些陶醉于夕阳与金乌栖圣景中的民众,总结了刚才说的那两句话。
  “万物皆虚!”
  “万事皆允!”


第一一二章 万民约政势汹汹(三)
  万物都脆弱,所以需要守护那些脆弱却可得利的一切。
  万物都允许,所以定会被众人约定出不许做的一切。
  万物皆虚、万事皆允的话语,回荡在傍晚的阳光中,也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里。
  人们沉浸其中,忘却了饥饿,讨论着什么样的脆弱要去保护、什么的允许不能允许。
  不多时,下风向的瓦罐中飘出了淡淡的粟米香味,那些墨者找来的女人们用着墨者准备的食物,制作着这一次聚会的晚餐。
  滚沸的豆油不多,却可以让那些吃腻的葵菜多出一丝说不出的香气。
  油炸的面食不足,却可以让在场的每个人分到一小根用来品尝这未来的希望。
  剥离了籽的辣椒,第一次将灼烧的口感带给沛邑的人,也开始尝试着将“辛”赶出五味之外。
  刻意种植出的巨大南瓜,在通路间滚动着,吸引着众人的目光,盼望着这种据说吃起来软糯甜蜜的食物成为将来的餐饭。
  巡逻的墨者还在周围,守护着这里的秩序,安定着四周的情势。
  被绑缚的巫祝们嘴里塞着麻球,暂时无人在意。
  听多了墨者言论后或惊或惧或不安的大族小贵族们,战战兢兢,不愿意继续在这里停留,只想着赶紧回去。
  墨者并不在意他们存在或是离开。晋楚争霸、三家分级这些大事在即,商丘的那些人无力也无心将目光投向这里。
  说哑了嗓子的适,捧着一瓦罐的粟米饭,就着腌葵菜,大口地咀嚼,为明日、后日、甚至大后日的事积蓄着体力。
  芦花跪坐在一旁,带着怜疼,将一块被油炸熟的腻腻的葵菜夹到了他的瓦罐中。
  墨子与禽滑厘等人坐在适的对面,笑看着吃的风卷残云的适,满意于他今天的表现与民众的态度。
  这是适描绘的另一条路,一条与天志明鬼约束王公贵族们截然不同、但效果更盛的路。
  墨子只是能猜到是什么样,却没有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气势,更没有想到适能把他以为很复杂的道理,讲的让民众也能知晓。
  这里没有外人,墨子便道:“这些话……终究会招致怨恨。”
  适放下瓦罐,笑道:“至少今日不会。民众们把出让的权利交给了谁呢?我还没说。所以可以交给王公贵族,也可以交给……另一些人。王公贵族们也能用这样的道理啊,只要他们愿意接受先生的说法。”
  他的声音沙哑,墨子示意他不必再说,心里明白适要说的是哪句话。
  即便适不出现,自己说的话已经有足够多让王公贵族们不愿意听的。
  爵位不高,则民弗敬;蓄禄不厚,则民不信;政令不断,则民不畏。举三者授之贤者,非为贤赐也,欲其事之成。
  只是,其事之成,成的是什么样的事呢?是民众之利的事?还是君王独断取自己利的事呢?
  这便是区别。
  而这个区别,暂时可以模糊,所以不会忽然招致太多的反对、甚至被灭杀。
  或许在王公贵族眼中,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微不足道,只是墨者在宣传“尚贤”、“同义”这类的旧调子。
  辩五十四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我于楚地,见到了孟胜。桓定君已经前往郢都,新继的楚王雄心如朝阳勃勃,宋地之事他不可能不管。最多一年,战端必开,如今我们在此行义,倒也不惧,只怕商丘肉食者多不在意,只想着晋楚亲疏。”
  墨子哎了一声,看着四周的民众道:“这里行义固然好,可商丘数万人终究要遭战火。事既已定,只怕商丘城还是要守一守的,总要逼着楚人退走。我本想着亲自赴楚,可这一次怕是难以说服。”
  “宋若亲晋,陈蔡等地俱危,楚人绝不会放弃的。晋人又伐齐,魏新定中山、秦人眈眈西河,怕司城也盼不来三晋之兵。”
  “不过适既弄出了火药,守商丘倒是容易一些。若能守住,日后在这里行义也少许多阻碍,墨者名声也更显盛。”
  “可惜此地未能成势,否则用来止楚,最是适合。我非攻,别人也不可攻我,攻我则亡。”
  适咽下饭,心道只怕这里的民众真要是约了令法,未必愿意救商丘,但此时也不说破,只道:“先生的意思极好,这便是将来约束天下不义之战的手段之一。但宋人只能守宋,总不能晋人围郑也去帮忙。墨者终究太少,纵然奔波腾云,怕是也赶不及。”
  他的意思墨子哪里能不知道,笑道:“你的嗓子已哑,便不必说这么多。将来若这里的事安定了,自然不会只在这里,郑人守郑,可总得有所守啊。若是郑君亩税十二、晋人亩税什一,郑人为何要守?”
  “终究,还是要先约本国之君,才能守住不义之征啊。按你所说,这些国君都是可以替换或是以法约束的。只是这事万万不能急切。”
  “你今日所做的极好,守住了墨者的规矩。既是你提出大聚同义,你若不守那可就破了当日的十三剑之令了。”
  适知道墨子在开玩笑,心情畅快,也笑道:“我自然遵守,这是取利啊,我可不想死。真到我要害天下的时候,尽管杀,杀我一人以利天下,我还是没有二话的。”
  围坐的众人都笑,也不信他能做出什么害天下的举动。
  公造冶于一旁揶揄道:“你口舌虽利,可总要学些防身的本事。辩五十四虽说不精剑术,可寻常人一两个也杀他不能。你学学剑,或是学学射?”
  墨子却道:“不必了。书秘吏今后的事太多,适能做的别人又做不得。他去学剑学射,还不如分出几人护卫。公造冶,你选几个人跟着适,但这些人仍旧你和摹成子管,只护卫他,却不要归他管辖。这是规矩。”
  适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信任的,拜谢道:“如此就让公造费心了。只是先生,书秘吏的人手还是不够。今岁还好,咱们定好的明年要做的事,只怕书秘吏的人不能够完成,更别提今后了。”
  这倒是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适这么一说,公造冶、摹成子、高孙子等部首也都纷纷诉苦,原本墨者只是守城,如今却要暗地里管辖一方,人手着实捉襟见肘。
  不只是书秘吏缺人,到处都缺人。那些深入到村社的墨者暂时不能撤回,至少也还要半年之后,就算撤回也未必人人都能做那些府库吏的事。
  况且一旦楚人围宋,必须还要回去守宋城,这是墨者的义也是为将来准备。
  成为墨者的规矩极为严格,选拔也极为苛刻,适在商丘村社里弄得那几个小墨者,属于特殊情况,又有当初村社谷米事,这才被允许。
  墨子认为墨者一定要是精华,宁缺毋滥。
  原本足以,可现在着实有些不够。如今大部分七悟害都在这里,墨子便道:“今日只先说说,具体如何还要等秋季大聚之后再论。这事既是适你先提出的,你说说你的意思。”
  适放下瓦罐,极为郑重地说道:“先生,若约法成,有些事未必非要墨者去做。墨者固然有行义之心,可以被我们信任,但就算不是墨者,一旦定出规矩,能者举而弊者下,也未必就能作恶。”
  “墨者依旧要严,可是将来为政者,如今学文识字算九数,至少也要三年学成。先生则是非成墨者、不传真学。”
  “可我曾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三年之内,或可让一部分成为墨者,而这些墨者又是精通文字九数田亩的。”
  “可仿当年仲尼私学或郑地乡校,也成一校。先生可为校长,我以辅佐,尽授所学,传以大义。”
  “以两年为期,先闻大义、学文字九数田亩,待两年后近墨已黑者,再以个人强壮聪慧,授以剑术、守城、天志、战阵、鼓动等真学。”
  “如此一来,以三五年为限,可用之墨源源不断。一旦这里的事一了,便让各村社选出聪慧可期的八、九岁孩童,送来。日后他们亦可为种,遍地开花,纵不能传墨者之义,也可让更多人识文断字。”
  “草帛已有,先生已可书义,可若识字之人太少,那又如何以草帛传义呢?”
  适说的很隐晦,也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想法,直接表示让墨子亲自做这乡校之长,自己只做辅助。
  他这是主动承担了许多疲惫的事,也能在三五年内解决墨者人手不足的情况,看上去大义凛然毫无私心。
  墨子也知道,若真是这样做,这管理乡校的人,除了适也是在没有更好的人选。他这个所谓的乡校之长,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去管,墨者一切的事他都要负责,如今看起来生机勃勃,更让他有了希望,更难放下不忍不管。
  其余人也觉得这样正可解决各部人手不足的问题,也都同意,墨子便道:“那就这样,待这里的事一了,墨者大聚之时就把这件事定下来。但现在还是要做成这里的事……”
  他一指四周,看着适,问道:“明日若你难以发音,怕是要换个人。终究最后解决巫祝淫祀骗人之事,非你不可,那时候你若不能发音,这事不好办。”
  适自信满满地笑道:“先生放心,民众之心已定一半,明日事不需我出面,五十四也能做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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