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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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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竟是双眼饱含着泪水,粗糙的、长久拿握兵器的手指搓了搓眼睛,声音有些哽咽。
那些旁边的士卒也有几个人被感染,忍不住道:“公子罃是好人,只有公子罃为侯,才能够带着我们富庶强盛啊。”
“是啊,都说公子罃极肖文侯,这样的贤人若是为君才能好啊。”
好人可以感动别人,但却不能受益天下。
至今为止,武卒军中流传的都是公子罃是好人,公子缓是坏人,有坏人奸臣祸乱国政才至于此。
这些谣言从来都会避开一个问题,那就是公子罃这样的好人当政,应该怎么做才能够让民众得利国家富强?
若想建新军,钱从哪来?粮从哪来?谁缴税谁免税?
让一些缴税的人缴税他们不同意怎么办?大量的土地归于贵族大家族所有,这些土地怎么办?
面对这些实质的问题,军中传播谣言煽动情绪的这些人都是避开的,因为这些东西没法谈。
即便是刻意避开这些话题,就在这些武卒们沉浸在感动之中的时候,还是有一些破坏这种感动流泪气氛的话传来。
“要我说,贵族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有什么功劳呢?生下来就有那么多的土地。他们又有几人可以征战呢?我们征战一生才不过百余亩土地,可他们只是……”
话还没说完,司马长大怒,从篝火堆里抽出来一根燃烧了一半的木棍,嗖的一下抽在了那个发牢骚的士兵的脸上。
那士兵如何扛得住一名从军十余年的老卒一击,其余人也都知道军官打骂士兵这是合理的,更不敢说话。
司马长怒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难道贵族的先祖不是立下了功勋的吗?你们的祖先无能,为什么要去觊觎人家祖先拼命得了的一切呢?”
“难道你因为战功获取的土地,不会传给你的子孙反倒是会分给别人吗?这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我们的祖辈都是些无能之辈,所以才会穷困而无大功,也无土地。那些贵族或许没有尺寸之功,但他们的祖先确实立下的大功,那么传给后代有什么错呢?你们的土地不传给子孙吗?既是这样,你们凭什么要认为他们占据土地就不对呢?”
“我看你的想法是被墨家蛊惑了!若再有此言,必受重罚,今日且饶你。”
浊等人不敢说话,只是唯唯点头,那个说怪话的士兵捂着脸,连声感谢不罚之恩。
在军中说怪话,那是要受军法的。
司马长训斥完,又与众人道:“你们不要听信墨家的那番言论。立功而传于子弟,这是没有错的。只要君上能够做到有功则赏,无功不赏即可。”
“你们之所以怨恨贵族,还不是因为你们的祖辈无能?若是昔年祖辈有功,亦可分封为君,这又有什么错呢?”
“所以,不要说这些怪话,只要努力杀敌,奋勇征战即可。”
“公子罃贤人也,他若为君,必能赏有功而罚有过。你不去努力奋斗,反倒埋怨天下的制度不好,这便是我瞧不上墨家那些人的原因。”
“土地归天下人所有?哼,岂不可笑?凭什么天下的土地就该天下人所有?我还说天下的土地该归我所有呢,有用吗?”
浊心想,司马长说的确实大有道理。
他想,就像是自己家中的那几个奴婢,整日偷懒不干活,却还埋怨说他们没有土地。昔年武卒初创,他们的父辈没有本事选入武卒,这又怪谁?
可也有一些偷偷读过墨家的小册子的士卒心想,司马长说的就是废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是因为周武王伐纣打的不承认这些话的人都死了。若是认可天下土归于天下人的那些人,把不认同这些话的人都打死压服,那么他们的话便大有道理。
司马长见众人都已服气,他还想说点什么,可翻来覆去的就是公子罃是好人、朝中有坏人之类的话,偶尔会加上几句咒骂墨家要解放奴婢组织共耕之类的言语。
可再多的东西,他便说不出了。
……
洛邑,魏公子罃正在和心腹们密谋着将来的事。
他觉得庞涓确有大才,而且又是西河人,当真是可以重用的。
火器时代已经来临,魏国不需要一群昂贵的武卒,需要的是大量的、两条腿的、可以被棍棒军法驱赶的、能够拿起火枪和长矛的、会说话的牲口组成的军队。
不需要这些牲口知道忠君,也不需要他们知道为何而战,只需要他们的官长军官们知道战争可以带来财富和军功就够了。
兵员可以从贫困人口那里解决,军官可以依靠一辈子为兵单个素质很高的武卒充实,一支新军就可以拉起来。
有了军队,就可以有权力,有了权力就能够压服国内的贵族,进行适当的变革。
可以承认他们在经济上的特权,但他们也需要出兵员和军赋,组织一支常备军,军权归君主所有,唯有如此,魏国才能在这乱世下生存。
若不然,又能怎么办?
一成不变,魏国已经被打成了落水狗一样,不变就要亡国灭种,宗庙倾隳。
变,秦国那一套学不了,没有外部环境,那么变法的话,诸侯会趁机分掉魏国。
泗上那一套更不可能。
唯有走另一条路尚有可能。
也就是依靠武卒新武士、旧贵族们,融合成一个大型的军事贵族利益集团。
对外扩张,军事集团都可以得利;对内镇压,军官和贵族们都是底层的压迫者,必然齐心。
况且,知道求利有自我意识的农夫,很难承受如今战场的悲惨:同袍嗖的一声被铁丸砸掉脑袋、伙伴被百步之外的火枪打碎了胸口,自己却还要踩着鼓点维持队形前进。
泗上那一套既然没有办法学,那么最好的兵员也就是被生活折磨到麻木的最底层,那些困在封地一辈子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农夫。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兵者关乎国之存亡,列国纷争,军制改革是各国得以延续的根本。
当然,这是关乎将来的事。
而现在,公子罃要做的,是怎么政变夺权、怎么用公子缓的尸体喂饱这群武卒、怎么稳住国内的局面、怎么争取魏国不要被瓜分的太狠、以及怎么在不久之后的反墨大战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和心腹们密谋许久,这些心腹们也从泗上那边学到了一些手段,活加利用之下,构建出一个详实的密谋计划。
首先,在都城之内派人伪装成墨者,煽动底层因为战败和开战即将征兵征税加赋而产生的不满情绪。
这种不满情绪的主要对象,就是一众贵族,把矛头指向他们,要求变革,造成都城之中贵族们的恐慌。
然后利用控制的武卒,煽动情绪,到时候一旦城内不满的情绪太多,定会调动武卒靠近都城。
到时候让武卒突入城中,格杀公子缓和其亲信。
一旦武卒入城兵变,城中必乱,那些心怀不满的民众肯定会趁机生事,而贵族们也不知道这些武卒会不会和民众一起暴动而导致不受控制。
这时候谁能出面安稳局面,谁就是天选之子,谁就是最佳的继承人。
公子罃则趁此机会归于安邑,利用军中的势力和军官们,控制武卒,镇压底层暴动,保证贵族们的利益,获取贵族们的支持。
屠杀一部分都城的底层暴动和不满的民众,作为给贵族和诸侯的投名状,也要迫使墨家对魏宣战,从而借助墨家的威胁迫使诸侯不会压榨魏国太狠。
然后,迅速和韩国密谈,表示魏国坚决反墨,并且主动在成阳、大梁等地挑起事端,迫使韩国必须尽快让诸侯达成一致。
同时和秦国密谈,可以割地,但是不能够割太多。借助对墨宣战造成的压迫,为魏国争取更大的利益,让秦国得到一部分满足其底线。
同时因为提早对墨开战,使得齐国必然紧张,魏国用自杀拖着诸侯下水的态度,让齐国明白要死大家一起死,反正魏国已经没什么可输的了,从而迫使齐国只能希望诸侯合力反墨而不是再生战乱。
在韩、齐的斡旋下,秦国也不会过于坚持。到时候再以公子缓和其亲信贵族们的封地,割肉补疮,补偿那些因为割地而失地的西河卒,完成对西河卒的承诺,并且获得一支可以控制的军队。
将魏国的盐、铁等行业以专营权的方式卖给能提供军费的大商人,没有钱就没有军队,依靠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先筹措部分军费。
然后利用之前在都城的墨家宣传和底层不满对贵族造成的恐吓,在保证贵族经济权利的前提下,迫使贵族接受出军赋和兵员的条件,化武卒为武士,扩充一支新军。
然后静观其变,听天由命,期待墨家不要大胜也不要大败。
大势是不能扭转的,公子罃只能做这么多了,而墨家不论大胜大败对魏都不利,可偏偏这不是魏国此时的军力能决定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齐心
看上去一切美好的谋划,在不能决定大势走向的时候,很可能成为笑话。
况且,计划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魏国有自己的打算,齐秦也有自己的利益,魏国并不能知道齐国在这件事中的尴尬地位。
就在公子罃密谋的同时,其余诸侯们已经在商讨联合出兵的事。
这件事是此次会盟的关键,可这个关键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即便暂时搁置割魏国的肉补各国以求出兵的情况,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摆在了诸侯面前。
楚国怎么办?
是复国?还是不复国?
复国之后,作为感谢,又需要割让哪里的土地?
对墨一战的目当然是遏制墨家的威胁和发展,否则诸侯都有倒悬之急,可一战而灭明显不现实,这就导致齐国的立场极为摇摆。
秦国重臣给出的联合出兵计划是这样的。
秦兵五万出洛邑,攻丹阳;秦兵三万,威胁南郑。
韩军三万、天子军六千、魏军一万、赵军一万,出伏牛山,经鲁阳、方城南下。
各自进军,是墨家驻楚军团不能两全,双方会于宛城,共下邓、穰,陈兵汉水。
遣使通于林胡、娄烦、东胡,贿其攻云中河套高柳等地,一旦破城财帛女子任取之,且之后中原各国不再对其禁运铁器兵器火药等。
燕国出兵两万、中山出兵一万、赵国出兵两万北上,攻高柳云中。
齐军七万主力,留三万于莒北、即墨、临淄等地。
剩余四万,会赵军一万、韩军两万、魏军一万于大梁,攻向商丘,掩护韩国侧翼。
卫国出兵万五,配合齐军一部分农兵,攻陶邑,菏水。
韩军一万、魏军五千,出许,攻阳夏,威胁砀山。
东线三路大军各自进军,待至地点,合围商丘,攻破砀山,威胁沛、丰、彭城。
这是个此时诸侯合力所能拿出的最完美的计划——当然,如果目的是遏制墨家使得秦、韩得以扩张的话。
然而,这个计划一出,赵、齐、中山、燕等国立刻站出来反对。
这份计划,在齐人眼中,很差。
很明显,这份计划中,齐人要啃最硬的骨头,齐军要被当做诱饵,牵制泗上的主力,从而使得墨家无力支援南阳方向、无力攻破韩国,从而使韩秦赵周联军能够在西线取得胜利。
可问题在于,假使西线获得了胜利,齐国得到了什么?
齐国出兵数万,冒着被墨家再一次偷袭临淄的危险,就是去给韩国当看门狗?
拿下南阳,秦可以得商於之地六百里、可以得南郑、可以得宛城;韩国可以得鲁阳、方城、叶、乃至于许。
齐国能得到什么?
南阳诸城,墨家新占,人心或许未定,秦韩若得,便可开疆扩土增加人口。
齐国呢?
齐国要打墨家经营了三十年的腹心之地,那里人人皆兵,一座要塞城邑可能就需要啃上半年才能拿下。
墨家泗上的主力一旦抓住机会,就能绕后断粮、包围合击,然后直扑临淄,到时候谁来救齐国?
就算战而获胜,齐国至少也要损失数万的精锐,拿下商丘等地。
可商丘一片平原,无险可守,墨家只需要两年恢复便可夺回,而且民心向墨根本无法管辖——齐西南地区墨家还不是直接管辖都变成了那个样子,更别说宋国这个墨家发迹之前的大本营了。
齐侯虽然有些昏聩,却也不是傻到能够给别人当狗用的地步。
之前齐侯便在吞魏、攻墨两个方向上犹豫不决,也曾派人前往泗上,看了看泗上的城邑、民心、士气、军备等等。
所以齐国坚决反对秦人的这个计划,并且怒斥秦人这根本就是在谋求私利、而不是为了会盟盟友之利,这个计划根本不行。
所以,在北线不变的情况下,齐国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在商洛,秦军留三万防守;在襄城、阳翟等韩国腹心地,韩国留三万防守。
剩余大军全部集中到成阳、大梁、阳夏一线。
秦军三万、韩军三万,出阳夏,攻焦城、相城,也就是经后世的亳州、淮北而攻徐州。
魏军一万五、卫军两万、赵军一万、齐军一万,猛攻菏水、陶邑等筑垒区,推进至鱼台、沛邑一线。
齐军主力四万、韩军一万、魏军一万、赵军一万、天子军六千,集结于大梁,等上下两路开始进攻后,也开始缓慢向前推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攻下商丘、砀山。
待上路攻破沛邑、下路攻破相城,三路齐围彭城。
如果上路的魏卫赵联军不能定期攻下陶邑,那么中线的齐军主力不动,防止冒进被包了饺子。
如果下路的秦韩联军不能定期攻下阳夏和焦城,那么中路的齐军主力也不会攻商丘,还是防止被墨家在内线利用机动优势包围。
如果上下两路都攻的顺利,那么齐军会在上路攻下单父、下路攻破谯城的时候,进军商丘。
各国拿出所有的力量,用一年的时间稳扎稳打,如果一年内能够稳固陶邑、单父、商丘、谯城一线,那么就可以征召全部力量,围攻彭城,一举消灭掉墨家在泗上的根基。
到时候墨家是逃窜到江汉也好、渡江到吴越也罢,至少几十年内就算是安稳了。
当然,也就无法威胁到齐国了,而且各国可以在屠戮掉那些墨化的基层和民众之后,使得齐国可以利用地利独占泗上。
如果上下两路的进攻都不顺利,或者有一路贪功冒进、或是被墨家抓住机会歼灭,那么三路大军立刻回撤,防守大梁、成阳一线,齐军主力回临淄,与墨家长久对峙,尽可能媾和恢复原状。
如果极不顺利,主力被歼,那么各国就听天由命,收拾收拾细软财富,是主动放弃封地权利也好、还是和墨家谈判主动流放到海外也罢,提早准备,免得到时候没办法。
齐国的意见,立刻招致了韩、秦、赵等国的反对。
秦韩问齐国,缘何不是秦韩集结于大梁,而齐军攻下路呢?
下路攻阳夏、相城、符离塞,这一路都是在墨家的内线,而且很容易被切断后勤,沿途更是道路通畅很容易被墨家包围,这是一条绝路,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一条路。
卫国和赵国又问齐国,上路的话,墨家经营了三十年,到处都是要塞、堡垒、新式城防,齐国却让卫赵为主力的联军啃那里,就墨家的守城能力和火药炸药的使用情况,恐怕不要说单父,攻下陶邑就要损失数万。
齐人闻言,冷笑道:“主力皆集于东线,共十余万,可号三十万,尚且畏战不敢。按你们韩人秦人的计划,却让齐人为主力单攻泗上,你们可曾真的将齐人当做盟友?”
“卫赵既认为,攻菏水陶邑沿途的重镇损失惨重,齐人难道就能攻下吗?韩秦既认为劳师远征很容易被善于包抄围歼的墨家抓住机会,齐人难道就不怕吗?”
“墨家势大,各国唯有彻底铲除墨家,使之远遁,方有可能。你们既不愿,无非诸国皆亡,齐又何惧?”
齐人认为韩秦的计划就是在坑齐国,而齐国的计划,本质上其实是真的对诸侯都好。
如果真的要是攻下了彭城,墨家南迁,那么诸侯就可以安稳一段时间,休养生息以为再战。
虽然这个计划也很难——三路大军需要整齐一致,而且一次都不能败,还要有野战击破墨家主力的能力,还得不能贪功冒进、不能故意滞后、不能友军有难不动如山、不能各怀心思……
条件虽多,但至少,还有希望。
可要是按照韩秦的办法去打,那就是等同于东线让墨家猛揍,用整个齐国当祭品,换来韩秦占据南阳兵临江汉。
齐国没有什么国际主义精神,所以不可能用自己当祭品去完成韩秦的宏图大业。
韩秦则认为按照齐国这么打,韩秦劳师远征,然后毛都没有得到,总不能在泗上割出几块飞地作为封邑赏赐给贵族吧?那对韩秦两国的君权根本没有意义。
再说了,照着齐国这么打,纵然南阳的驻楚军团不趁机北进,一旦再给墨家两年时间,等到整合了江汉和南阳……纵然彭城泗上没了,可墨家占据了楚地南阳江汉,那么墨家的压力就全都压在了秦、韩的身上。
况且韩、赵、秦心里都明白,这一战最好的结果,最多也就是复原南阳江汉,把墨家赶回东方。
什么攻破彭城、屠戮泗上之类的事,那就是幻想。
然而韩赵秦明白,齐国自然也明白。
你们都知道攻下彭城是幻想,却让我齐国在东线吸引墨家的主力,你们却在西线攻城略地抢夺人口土地,齐国这算是什么?耗费人力财力、冒着灭国绝祀的风险、冒着临淄革命暴动的可能,为韩秦两国的扩张添砖加瓦?
既是如此,没有诚意,那么大家还谈什么?
想让我齐国出兵做掩护,不是不行,但要拿出诚意来。成阳、廪丘皆割给齐国;卫国改齐为宗主国、魏韩的势力退出卫国、割让桂陵等卫国以西的城邑给齐。
而且齐国不会对墨家宣战,只是以不战而对墨家造成威胁,使墨家不敢轻易攻韩防止被齐国抄后。
齐国只能做到这样了,剩余的,不可能做太多。让齐国在东线和墨家打生打死,韩秦却在南阳占地,想都不要想。既是要死,那就拖着大家一起死。
第二百二十六章 借贷
诸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各执己见,但有一样可以确定,无论哪种出兵方式,天子都要出兵。
因为这一次要借助周天子的大义,哪怕是出个五六千兵,那也是天子出面会盟诸侯,还能聚集一部分人心,有大义在手。
可周天子现在却面临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他恐惧墨家的那一套言论,诸侯虽然不服他,可也没有说敢于废掉他的。
墨家可是要选天子的,那是根本不认周天子的合法性的。
周天子当然想要出兵。
可是……没钱。
国库空虚,诸侯不朝,封地又少,而且现在的士卒都需要火枪火药这些兵器,哪里有钱呢?
周天子这些年一直过得很穷,不然也不会传出来把九鼎融了铸钱之类的传说,原本历史上还有更尴尬的传言,说天子有“被窃铁之言”。
铁是代指诸如斧钺之类象征着王权的兵器权柄,为尊者讳,其实这话的意思是周天子太穷,而且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天子就是个傀儡了,于是把象征着王权权柄的东西拿出去换钱了,反正自己留着也没用。
……
洛邑,几名大商人聚集在一起,商讨天子借钱的事。
借钱当然不能白借,天子借的是高利贷,如果打了胜仗,就用战利品、奴隶、土地之类的偿还。
然而,洛邑的大商人们都不想借。
一个早些年靠麦粉发家、如今做走私兵器铁器生意的商人看着同行的,率先表态道:“钱,我是不会借的。墨家说的清楚,借款的钱,如果不经过泗上的印花,一旦将来得了天下,这种债务一律不认。”
“天子迟早要完,墨家一旦得了天下,我这钱问谁要去?再说了,如今都买泗上的国债,商人言利,这年月谁会去买天子的国债?”
旁边一个同行也道:“我也不会借。这仗打不赢,就算打赢了,天子拿什么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哈哈哈,这话如今谁人能信?我若是借债给他,他能封我个侯爵,我或许能考虑一下。可封爵得有土地,他有土地分给我吗?”
商人对天子毫无尊重,这股风气倒不是墨家带出来的,而是诸侯们对天子也没什么尊重。
商人又不是宗法体系之内的人,更是缺乏尊重。天子又能怎么办?
就在一众人都表示不借钱的时候,有个在洛邑颇有名气的投机商人道:“诸位,诸位,这钱不是不能借,只要有利可图。如今就有一个获利十倍的事,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干?”
获利十倍这样的事,很少。
投机诸侯公子,或有可能,但也得是大国。
周天子这边情况复杂,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获利十倍的投资。
那投机商人小声道:“墨家既说继承大禹之志,诸位可知这洛邑之中,有件事物和大禹关系极为密切。”
他只是这么一提点,其余人顿时明白过来,纷纷道:“你是说……九鼎?”
洛邑之中,和大禹关系最密切的,也就是当年收天下之金所铸的九鼎了。
那投机商人笑道:“没错。正是九鼎。传闻豫州鼎在桑林,天子只有八鼎,但这八鼎也可以获利十倍不止。”
“如今这年月,最有钱的买家正是泗上墨家。你我衣食获利皆源于泗上,海外商贸股权、璆琳陶瓷之利、火药火器售卖,若问天下谁有钱能买得起九鼎,怕是非泗上墨家不能了。”
“早有传闻,说是天子缺钱将鼎融了铸钱了,虽不知真假,可既有此传闻,我看这九鼎也未必就不能买。”
众人心中火热,心想这确实是一条获利十倍的路子。
就算一个鼎五百斤,那么八个鼎还有四五千斤呢。
就按照市场行家,那也是六七门野战铜炮的价格,虽然昂贵,但这些商人也是可以出得起的。
再说以物易物的话,周天子现在缺的正是军火、棉布、皮甲之类的军需品。
六千人将近一个师的兵力,按照泗上二线军团冷热兵器混合搭配的军备,需要火枪三千支、长矛两千余、铜炮十门、厚皮甲三千、棉布棉衣一万……
按照这个标准的话,商人是凑不出的,但若是缩减一下,不要昂贵的铜炮、以泗上淘汰的老火绳枪为主,这些商人倒是也能凑出来。
周天子总得拿出些东西抵押吧,空口无凭。再说泗上那边有些契约是不认的,比如封地,泗上那边就不认,认为这东西本就该归属于民众所有,封地是贵族天子从民众手里抢走偷走的故而无效。
指望周天子获胜获得战利品,更不现实,在商人看来,很明显打不赢,那这就是赔本的买卖。
所以最好的抵押就是九鼎。
若是赢了,那么高利贷收回,总不赔本。
若是输了,九鼎卖给泗上,必能获利。
不过周天子能不能抵押,这又难说。
按说是极难的,但众人思来想去,也就这么一个值得抵押的物件,若是不答应,那便不借钱就是了。
几日后,天子使者再来,商人们这一次倒也是给足了天子面子,设置了酒宴招待了天使。
觥筹交错间,便将话题引向了抵押九鼎借高利贷之事。
天子使者虽然被灌了一些酒,可听闻这种惊世骇俗之事,猛然清醒过来,拍案怒喝道:“荒谬!鼎之轻重,岂可以金钱衡量?”
“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殷商无德,鼎乃从周,此天子之器也,上帝鬼神之祭也,岂容玷污?”
那几个商人一听这话,心说这便是没可能了,均道:“既是如此,恐难借贷。”
天子使者勃然作色道:“都言,商人知利而不知义,果然如此。此番伐墨,乃为天下大义。当真是君子言义、小人言利。墨家之祸,无德至此。”
提议抵押九鼎的那名商人冷哼一声道:“何谓大义?士与贵胄恒贵、庶农工商皆贱的大义,我们为什么要从此义呢?”
“我们借钱给天子,为了让我们继续当贱,低人一等?这不可笑吗?这何异于将刀剑借给盗贼,已让盗贼杀了自己呢?”
“若人人平等,只以财富论,我若有钱也可住天子之居、僭八佾之舞……此番天下剧变,我等商人失去的只是枷锁,得到的将是整个天下。怎么能说我们不讲义呢?”
“只不过在我们看来,义即利也。我们商人的义,不是你们君子的义罢了。”
这番僭越的话在酒宴中说出,而且是在天子所居的洛邑的酒宴中说出,若是几十年前必将骇人听闻,可如今却只是寻常言语罢了。
天子使者冷笑道:“墨家言利,之说交相得利,却不遵大义。商人求利,难怪你们就该低贱。两国交战,只要有利,怕是你们也可以投资敌国。”
商人也不畏惧,能够有资格被周天子借钱的,都是素封之君,虽无封地,但是财富既多,大不了去往泗上,自然无惧。
听天子使者这么说,商人便笑道:“君子有义,小人求利。我们既贱,还请君子自己筹措军费吧。”
“今日我们便表个态,如今在洛邑能借贷给天子凑足一师所需军备的,只有我们几人。但是想要我们几人借贷,除非以九鼎为抵押不可,否则免谈。”
“君子大义,还请天下君子为天子出军费。我等小人,只知求利,无利必不肯为。”
天子使者被这番话噎的说不出话来,什么狗屁的大义,也就是压一压这些一直以来身份低贱的商人罢了。
真要是天下有大义,何至于天子混成这个地步?若有大义,又哪里来的什么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之事?
如今天子征伐,连军费都凑不出,那些君子又有几人毁家纾难变卖家产以投天子之军?
说到底,还是得从商人这里借高利贷,才能凑出一支军队,天子才算是还有权威。
不然的话,天子只会被诸侯日益看贱,这正是天子可以借墨家威胁重振大义的时候,岂能错过?
诸侯又不肯借钱,又穷,若能武装六千大军,自然是先在诸侯国内增兵,又怎么会把钱借给周天子呢?
就算这些商人说的如此僭越,天子使者也无可奈何,就算是没办法从这些商人手里借到钱,可是将来天子武装军队,还得指望这些商人从泗上买来军火武器军装等等。
商人们见天子使者吃瘪,正色道:“不是我们不肯借,实在是此番征战必然无利。若胜,或许还能还钱;若负,拿什么还给我们呢?连本加利,一年便是利息,天子又还得起吗?”
天子使者也是无可奈何,周礼大义,和商人没有任何的关系,相反对商人而言还是枷锁,指望大义来让这些商人出钱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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