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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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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墨家吃肉,别人喝汤,最赚钱的行当都被墨家抓的死死的,但剩下的一些宽松的东西也足够一些人吃饱。
  如今高柳城又安稳,仗都没有在高柳附近打过,参与赵国继承权之争的战役又是大胜,高柳正是上升期,处处透着商机。
  女孩子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些,心里患得患失地瞎琢磨着,等到母亲停下的时候,说道:“妈妈,明日我要早起一些。要聚会听义,明天不是休沐日嘛。”
  这并不完全是谎言,休沐日的时候在高柳城会有专门讲义的人,除了讲义还有讲一些别的东西,这是墨家的一个传统。
  休沐日不是人人都有的,但高柳城的有闲阶层已经逐渐多起来,这种休沐日的活动参与的人不可能是全民的。
  就像是她能够上学一样,高柳城还不足以全面实施泗上的那种教育,也只能是有选择的。
  做母亲的偶尔会参与一下,对于女儿参加这种活动并不反对,毕竟墨家现在是高柳的主政者。
  “那就去睡吧。早晨吃饭吗?”
  “不了,聚会讲义的时候会吃的。”
  女孩子放下手里的毛纱,离开了这间屋子,悄悄来到自己的屋子翻找着自己最好看的衣衫,虽然不多,但终究还有几件。
  翻找半天,对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又悄悄拿了一些细细的棉线,弯成一个个小死结,将脸上那些细细微微的汗毛勾住,用力一拉,眉头忍不住蹙起来。
  这块巴掌大小的镜子可是极为昂贵的,那是自己十五岁成年的时候,父母花了好多钱买到的,不是铜的,而是璆琳的,后面有一层锡。
  这是墨家垄断的技术,听说制造这种镜子的作坊在泗上的一座守卫森严的作坊里,那里有军队驻扎,里面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出来。
  包括火药作坊、治心痛的药等等一些作坊都在里面,有几千人,里面吃喝什么的都不少,待遇也好,只是一辈子的世界就是那么小小的地方。
  这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墨家占领区更是如此,真正的秘密是那个作坊里面的东西。
  对照着镜子,确定自己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不光滑的地方了,然后去打了水,将头发解开。
  用混合了碱和羊脂的膏抹在头发上,仔细地清洗着,他父亲是个杂货郎,还是很多这种东西的。
  洗过了头,又走到小案几旁,拿出一个猪鬃毛做的牙刷,这也是墨家带到高柳的习俗,高柳的大部分人家都要服役,在军中养成的习惯,很快就在高柳城中传播开,因为这是军纪的一部分,墨家内对军纪管的又极为严格。
  骨头做的牙刷柄握在手中,从旁边的一个小陶罐里沾了一点混合了盐、皂粉、石灰石粉的杂货粉末,按照当初上学时候学到的那样清理着牙齿。
  做完了这一切,头发也半干了,于是躺到了床上,拉过来棉布做的、里面絮了棉花的被子。
  脱下来衣衫,脸上再一次羞红,用手摸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些敏感的地方,想到庶俘芈上次别离之前说的那番可能要去云中的话,忍不住想到了另一首歌。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轻轻哼着这首歌,手掌轻轻抚过自己的身体,肚子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脸上愈发的红,于是双腿下意识地绞着暖烘烘的被子,轻轻地摩擦着,忍不住哼了一声。


第二百八十章 新俗旧礼(二)
  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的女孩子在天还未大亮的时候,终于盼来了那几声学的极为难听的鸟叫。
  急匆匆地穿好衣衫,绕开还在熟睡的家人。
  天一亮,只要能看到毛绒,那些雇来做工的人就要开始劳作了,若是再晚一些定要被人看到。
  女孩子心里暗想,如今幸好油灯太暗、蜡烛太贵,若是将来有了很亮又不贵的灯,那雇工上工的时间定是要起的更早睡得更晚,到时候那可不好溜出去了。
  溜出去后,天已经不是太黑了,庶俘芈正紧张地站在远处,手里提着一些捕鱼的工具。
  因为不是战时,加上高柳城的防御以主动进攻野战为主,并无宵禁。
  两个人一起到了城门的时候,守城的人认得庶俘芈,交上身份牌后登记了一下说是去钓鱼,守城的司马长悄悄捅了一下庶俘芈道:“庶连长捕的一条好美的鱼。”
  出了城,便到了一处河边,庶俘芈和女孩子忙碌了一阵,女孩子歪着头看着正在放绳线的庶俘芈,忽然问道:“你冷不冷?”
  庶俘芈一怔,随即以为明白过来,伸出手就要去握女孩子的手,以为这是女孩子让他给她暖一下手,这季秋的清晨着实有些冷。
  可手刚伸出去想要给女孩子暖暖的时候,女孩子忽然抓着庶俘芈的手,伸向了自己脖颈间的交领处,用一种仿佛蚊蝇的声音道:“这里面更暖和,你伸进来暖一暖……”
  ……
  鱼篓的绳线微动,真的有鱼进去了,可是捕鱼的人却并不着急。
  旁边一棵被压弯的小树终于没有了压迫弹直,远处传来一阵阵狗叫,女孩子看着衣衫下的那些混合了一些红色的污渍,嘟囔道:“早知道穿那件黑色的就好了,就不容易看到了。这可怎么办?”
  就像是第一次偷家里的钱去买吃食时候一样,庶俘芈心里也有点紧张,想了半天从旁边找了一些还没有完全枯黄的树叶道:“用树叶染一染吧……我……我不知道会出血。我们……我们上课的时候没讲这个,只是讲了别的。”
  女孩子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
  低下头两个人就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心地用绿色的树叶染着那一片不小心弄上的污渍。
  远处的狗叫声音更大,庶俘芈骂道:“谁起这么早来打猎!”
  女孩子捂着嘴笑了笑,小声唱道:“所以这么唱呀,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谁叫你那么急……”
  说到这,自己脸上又是一红,便是不舒尔脱脱兮,只是掀起裙子又哪有那么大的声音?这远处的狗叫,倒有七分要怪自己。
  又怕庶俘芈真的傻呵呵地这样反问,赶忙问道:“你……你去云中,什么时候回来呀?”
  庶俘芈摇摇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知道要过一阵才走。可是过一阵天就冷了,下次休沐许是要下雪了,这可去哪里?”
  女孩子听懂了庶俘芈再说什么,伸出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却也没有再多说,而是说道:“那你去我家聘亲,就可以不用这么冷了。”
  “呃……好。”
  他迟疑了一瞬间,便用很是简单而肯定的回答让女孩子放了心。
  两个人也没有去参加讲义,就那么在河边坐了一上午,中午去高柳城中吃了饭,下午分开的时候,庶俘芈悄悄看了一眼女孩子衣衫上的污渍,被绿色的树叶汁掩盖了,可还是很明显。
  ……
  傍晚,庶俘芈打听了一下聘礼的流程,知道要用一对鹿皮,这倒是不难,但是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钱。
  这倒不是高柳城的规矩,而是整个诸夏九州内部通用的一种习俗,只不过有些地方难以获得鹿皮、有些人家买不起鹿皮,但是规矩本身是不变的。
  所谓“太古男女无别,太昊始至嫁娶,以俪皮为礼”。
  如果不能用鹿皮或者用不起鹿皮,可以更换别的,但是规矩的内核是不变的,必须要有聘礼才行。
  墨家内部的许多规矩和时代格格不入,但有些规矩又是根植于传统,就像是墨家的节葬一样,葬礼还是传统的葬礼,唯独就是守孝期和陪葬品的规模有极大的区别。
  周公制礼,制的比墨家要深的多,怎么结婚、什么礼仪,一应俱全。墨家是用其核而废其奢,毕竟墨家不是外来者,而是根植于诸夏九州之上。
  虽说“五帝驭时,娶亲必告父母”,但在这个问题上墨家的规矩非是如此,只要两个人同意就可以被允许登记婚礼,当然这是泗上的规矩,这里的规矩和泗上还不一样。
  询问了一下鹿皮的价格,想到自己在泗上看过的那些婚礼,庶俘芈算了一下,自己的钱可实在是不够。
  打听完这些事,他便去了城中的“城尉”处,城尉是管城中治安巡逻的,高柳城是边境重镇,军队极多,这城尉所能管辖的事情不多,所以城尉是个年轻人,正是庶俘芈在泗上时候的同窗。
  “借我些钱。”
  开口借钱,高柳城的城尉奇道:“你要钱干什么?怎么,看上哪个女孩子了?想买东西?”
  庶俘芈倒不扭捏,直接道:“借钱准备聘礼,我要结婚。等过一阵我让家里汇一点还你。”
  高柳和泗上、邯郸等地都有交通,钱币系统用的是驿站传递的方式,不直接运钱,只是运一些票据单子。
  城尉哎呦叫了一声,他倒不在乎借的钱和什么时候还的问题,关注的是自己同窗嘴里的“结婚”两字。
  “结婚?你会结婚吗?”
  庶俘芈呸了一声道:“我又没婚配过,当然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城尉嘿嘿笑道:“我是也没结过,可你一直在边堡军中,我一直在高柳,虽是没结过却也见过,哪有那么简单?再说,咱们父母都不在身边,得有长辈下聘、得有长辈主持,这事不是你自己就能办的。你得找上级。”
  庶俘芈笑骂道:“我当然知道得找上级,可这不是得先借到钱吗?”
  两个人正在说着的时候,一名中年人拿着厚厚的一叠纸,两个正在闲聊的人立刻起身敬礼,那中年人笑问道:“怎么,我听着谁要结婚?”
  这中年人的职位和墨家内的地位都高,不是泗上出身,原来是郑人邓析学派的,后来入的墨家。
  高柳虽小,五脏俱全。
  这中年人在高柳做宣义部的首领,主管宣传,比如街上贴着的报都是这个部门负责,顺带着也有着极为重要的移风易俗的职责。
  就像是泗上墨家本部有巨子、七悟害、委员一样,高柳城内也有类似的编制,各管一摊,遇到大事需要商议,非是屈将一人说的算。
  庶俘芈将自己想要结婚的事大致说了说,宣义部的中年人坐下琢磨了一下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算是第一个泗上来的年轻人在高柳结婚的,也算是咱泗上墨家在高柳的第一场婚礼,这里面的事……得注意一下。”
  庶俘芈嘻嘻笑道:“我就是结个婚,怎么还要这么繁复?到时候我写封信告诉父母……”
  中年人摆摆手道:“不是这么简单。咱们墨家是要移风易俗,但是移什么样的风?易什么样的俗?移成什么样?易成什么样?泗上的情况和这里不一样,哪有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说罢,从手中的一厚叠纸中抽出一张道:“你们看看这个。”
  庶俘芈打眼扫了一下,忍不住骂道:“这不是造谣吗?子墨子名翟,怎么就成夷狄之人了?通假通用,也没有这么用的啊!”
  纸上正是南边一些城邑开始流传的一些谣言,说是墨翟为什么叫墨翟?因为墨翟是夷狄之人,而墨是墨刑之意,之所以叫墨翟是说这是一个受了墨刑的夷狄,所以墨家的规矩风俗都不是诸夏之习,天下诸侯应该遵礼攘狄,不可使墨家乱诸夏礼仪。
  城尉也恨恨道:“我们骂儒生,也就不称仲尼,而称孔某。可也没说孔某是夷狄啊,这……”
  儒墨之间的对骂早就开始,“孔某”的称呼也是从墨家的《非儒》中传出来的,沿用许久,可能一直沿用到两千年后在打倒孔家店的时候依旧在用“孔某”这个蔑称。
  儒墨之间对骂,从一开始的学术争端,逐渐发展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
  所谓:
  孔某为鲁司寇,舍公家而奉季孙,季孙相鲁君而走,季孙与邑人争门关,决植。
  孔某穷于蔡、陈之间,藜羹不糂。十日,子路为享豚,孔某不问肉之所由来而食;号人衣以酤酒,孔某不问酒之所由来而饮。哀公迎孔子,席不端弗坐,割不正弗食。子路进请曰:“何其与陈、蔡反也?”孔某曰:“来,吾语女:曩与女为苟生,今与女为苟义。”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鲍,则伪行以自饰。污邪诈伪,孰大于此?
  便是说孔某人当鲁国司寇的时候,季孙氏和鲁君有了冲突,孔某人托起城门掩护季孙氏撤退。
  说孔某人在陈蔡地的时候,子路弄来的猪孔某不问来援就吃了;抢了别人的衣服去换酒,孔某也不问缘由就喝了。后来子路就说先生你不割不正不食吗?孔某便说哎呀,你我当时急于求生,而现在我们要急于求义,形势不同。人得活下来才能施展抱负求义。墨家就说,你们看,这天底下还有比孔某还虚伪的人吗?
  这都是在市井间流传的人身攻击,属于是比较下作的手段,但是比起那些晦涩的道义、主义、理念之争,这些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故事和传言最容易在市井间流传。
  真真假假,也难辩知。
  孔子身高两米,力大无穷,他爹当年就托举过城门,他更是六艺精湛,能驾车能射箭,若论单挑估计当世罕有敌手,举城门的故事正可流传。其实他未必干过,甚至也考虑到以司寇的身份加强鲁国中央集权,但这些事民众不会流传,而为季孙氏举城门这样的事自然可以大为流传。
  而儒家“如丧家之犬”投身各个诸侯、大夫,是否违背了儒家的“令自天子出”的义,民众其实听起来还是艰难,可换成这种类似于传奇的小故事,倒是广为流传。
  民众,大部分的民众,还停留在朴素的道德观上的“好人”、“坏人”的地步,有些道义和逻辑的灌输,可能没有千年时间实在是难以扭转。
  自然,儒家也开始从咒骂墨家“禽兽、无父”,进化为说墨翟是夷狄,连带着墨家的一整套习俗和规矩都是夷狄之礼,无有华夏之美盛。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双方已经到了诛少正卯时候那样了,政治和学术融为一体,谁人得政,都得“同义”,已然快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第二百八十一章 新俗旧礼(三)
  庶俘芈一个小小的士、校级军官,哪里能知道自己的一个简单婚礼,竟牵扯到一系列的道义之争。
  中年人笑道:“现在啊,说咱们墨家是以夷狄为父,怪不得要让诸夏无父兼爱呢。说子墨子是夷狄细作,欲乱诸夏。说禽子那是拜夷狄为爹,乱诸夏之礼。”
  “说咱们兼爱,那就是共妻、共爹、共妈,你和你爹共用你妈,你爹和你共用你妻子,这就是兼爱。你爱我妻,我爱你妻,你爱你的父亲如同你爱你的母亲,你的母亲爱你如同爱你的父亲,你爱你的女儿如同爱你的妻子,这就是墨家的兼爱。人如禽兽、乱人伦无礼仪、共妻共父。”
  庶俘芈嘿嘿笑道:“骂呗。适帅不是说,敌人骂的越狠,证明我们做的越让他们害怕吗?要能打得过,大可以诛少正卯,哪里需要动嘴皮子?打不过才骂嘛。儒生有几个师?不过我想,杨朱学派也会挨骂吧?”
  杨朱学派和墨家之间的仇怨,那是极端自由无政府和民为神主万民制法多数人专政的分歧。
  没有贵族的时候,两边能把脑浆子打出来。
  有贵族的时候,两边有时候是可以做好朋友的。
  然而杨朱学派和儒家的仇怨,那是“无君”,挨骂的声音当然不比墨家少,自由无政府和民为神主万民制法多数人专政之间尚且还能有限的合作,尤其是贵族制度尚存的时候,可和礼法之间,却实在是没有办法调和。
  中年人嘿嘿笑了笑,点头道:“杨朱他们也没少挨骂。咱们是禽兽,他们是禽兽不如。咱们最多也就是共妻、共父、共母,杨朱那边是无君、当诛。”
  庶俘芈连忙问道:“这事适帅知道吗?他怎么回应的?”
  中年人翻了另一张纸,说道:“听闻校介听说后,就笑了笑,说了句话。一切历史,都是现在。”
  庶俘芈不知道适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心说以前的历史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啊。
  转念又一想,问道:“可这和我结婚有什么关系?”
  中年人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墨家是夷狄之学”罪证之一的木凳子,示意两人坐下,问道:“你俩也知道子墨子泣丝之事吧?”
  这个故事他们都知道,这是墨家的“性格观”的根源,说墨子有一天看到工匠给丝线染色,感慨道丝线染成黑的就是黑的、染成黄的就是黄的。
  这也是墨家关于“人性无善无恶”这一道义的根源,这里面的人性不是性格,而是说吃、喝、嫖、赌这样的事,是人性,没有所谓的好坏,以此倡导人性的解放,让民众敢于去反抗压迫的礼和贵族制度。
  但是道德观又是需要去教化的,道德本身又是可以用理性去推断哪些是符合“乐土九重”阶段的,道德衍生出的礼仪、规矩都是染色的“黄”和“黑”。
  这里面又涉及到“仁义内外”之争、人性善恶之争、道德普世之争、人性抽象与现实之争、人的动物性和人的本质之争、道德是源于普世不变的道德还是源于物质基础等等一大堆的问题。
  可以说几乎没有一点儒墨这两个学派可以调和,中年人懂,但庶俘芈不懂,而这件事只是墨家内部的事,因而中年人并未展开,只是借用了墨子泣丝这件事做一个引子。
  中年人说完墨子泣丝的故事,便问道:“黑丝,还是黄丝,重点是什么?是丝?还是黑黄?这要怎么看?”
  “校介曾说,墨家如墨,当溶于水、染于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中年人称呼的校介,便是庶俘芈这样的军官称呼的适帅。
  庶俘芈点头道:“墨要和水相融,才可以染色写字。这是说,让我们走到民众中去。因为我们要的是墨色、而非是干巴巴的墨这个东西。”
  这是他们内部讲义的内容,庶俘芈自然是知晓。
  墨家要的是黑色,而不是要一团干墨这个东西。换言之,墨家要的是一个新的天下,而不是一个束之高阁被后人研究称赞的学派。
  问题的关键,是改变天下,而不是解释天下,解释天下是干墨,改变天下是溶于水将天下染黑。
  中年人听到庶俘芈的回答,笑着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心道:“你们的理解,还是不够深。不过能够理解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易。”
  他指着身边的一小罐墨水道:“就像这罐墨水一样,这个墨水首先是水,然后才是墨水。我们移风易俗,是把水变成了油吗?还是,只是把水染了个色?”
  庶俘芈似乎明白过来,说道:“我们移风易俗,是把水变色,而不是把水变成油。本质上,墨水还是水,不是油。”
  又是类似白马非马的辩论,庶俘芈对此不是很精通,他不想去思索,只想知道结论。
  于是便问道:“可什么水?什么是油?又什么是墨色呢?”
  问到这个问题,主官宣传的中年人嘿然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啊。这一次儒家气势汹汹要和咱们去往沛邑辩义与礼,其实也就是在争论这个问题。我可没这个本事解答。”
  “校介说,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何其难也?”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一言,是原本没有的,是泗上独创的。
  不是因为泗上的人比别处聪慧,而是仅仅因为泗上有油坊、有豆腐坊,没有油坊和豆腐坊,何来糟粕?何来精华?
  庶俘芈还是分不太清到底什么是水,什么是色。
  比如用刀叉吃饭,这倒是色呢?还是水呢?比如跪坐,这到底是水呢?还是色呢?
  主管宣传的中年人顿了顿,问道:“既说道婚姻事,道家又说道法自然,咱们墨家说理性天志,儒家说礼法万世不易……你们听过关于太古时候的所谓的自然状态什么样子吧?”
  这个庶俘芈也是学过,回忆了一下,背诵道:“昔太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无上下长幼之道,无进退揖让之礼,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
  这句话是在春秋战国时候就已经流传的,最后被收录到杂家的学说之中。
  所谓太古,也就是道家所谓的“道法自然”之时,但又不同于墨家为了融合道家而用的历史唯心的自然状态,而是墨家体系内部的乐土第一重状态。
  只不过这句话只是陈述,后面紧跟着一个论证。
  即:太古的这些情况,知其母不知其父啊、没有亲戚父女夫妻之别啊,都是因为“尝无君也”。
  也就是说,这些现在看来极为混乱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君主制,所以导致了这种混乱。所以一定要有君主制,否则就会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
  但是,在墨家的逻辑中,却是反过来的。
  在墨家的逻辑中,因为生产力不够发达,所以没有君主制,道法自然之时没有产生君主制的基础。而等到生产力发达了,私有制的产生,有了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有了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于是产生了与之符合的礼仪、道德、君主制。
  换句话说,此时天下对于太古自然状态的理解是:因为没有君主制,所以产生了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没有礼仪,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的情况。
  而墨家则认为,因为那时候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所以无法产生君主制。
  分封建制、君主制、此时的礼仪、道德,都源于“符合”当时的物质基础。
  正因为“符合”二字,便等同于不认可此时的“普世”道德,认为此时的道德非是亘古不变的,只有符合,没有永恒,所以这是墨家对“汤武革命”正义的解释,而不是因为“仁”、“义”这些争论千年也争论不出结果的东西才认可的。
  周的礼,不是商的礼,但是周的礼更符合时代,而不是因为周礼永恒于太古时候就是正确的所以武王伐纣是正确的。
  但现在,它已经不符合了。
  今日的谈话,是在墨家的内部,不涉及到道义之争,也不涉及到主义之辩,主管宣传的中年人也不是想和庶俘芈讲义,他今日讲了一天已经累了。
  中年人问道:“太古之时,天下都知道那时候没有礼仪。男女之间,野外交合,生出子女,不知其父。你知道为什么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吗?”
  庶俘芈脸上一红,忍不住想到今天早晨发生的事,讷讷道:“因为母亲生出子女她可以确定是自己的。但是……但是父亲是谁就难说。男子十六精通、女子十四而化,只要精通和男子和化身了的女子交合,就可能生出孩子……”
  中年人点点头道:“对了,这是咱们墨家对于太古之时的解释。你没结过婚,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曾经在郑国,也算是个小贵族吧,你知道我们的婚礼什么样吗?”
  “所谓,三月而庙见,称来妇也。女未见庙而死,则不迁于祖,婿不杖、不菲、不次,归葬于女氏之党,示未成妇也。”
  “非此,不合于礼。”
  庶俘芈惊奇道:“这是说……娶了妻子,三个月之后才能去拜祭自己的祖先?三个月内,如果妻子死了,那就算不得妻子?要把尸体送回她娘家下葬?这……这不合情理啊?”
  中年人大笑道:“何止如此。以贵族之礼法,婚礼三月之内,不得同房。为什么三个月后才能拜祭祖先?”
  “三个月,如果有孩子,那就可以看出来。所谓,三月物成,怀胎三月,怎么也能有所表露。或是肚子略大,或是呕吐反酸,总归怎么都藏不到三个月的。”
  “这三个月内,不能同房,就是为了检验贞操,检验一下这女子婚前是不是有了别人的孩子。”
  “所以,如果三个月内女子死了,那就算不得自己的妻子,算不得自己家人,要把尸体送回娘家安葬,哪怕相隔千里也要如此。这便是婚礼。”
  “他们既然认为贵者恒贵、贱者恒贱,那自然是要保持血统纯正的。”
  庶俘芈挠挠头道:“我好像是听过这样的规矩,但没想到如此繁复。但是泗上没有这样的规矩呀,民众也没有觉得不妥……”
  中年人忍不住再次笑道:“王公贵族言,庶民,贱人也。泗上没有贵族,只有庶民,以至于仲春之月,男女恋爱,不由媒妁,哪里还会在乎这些东西?许多人一辈子连个女人都没睡过,他们会去在乎这种礼法?”
  “是故,校介说,贵族有贵族的道德、庶民有庶民的道德,贵族有贵族的规矩和礼,庶民有庶民的规矩和礼。”
  “是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公贵族和庶民,已然不是一族,又怎么可能有一样的规矩?”
  “王公贵族所用的雅音,你听得懂吗?”
  庶俘芈摇摇头。
  “王公贵族所用的餐刀餐叉,你会用吗?”
  庶俘芈又摇摇头。
  “王公贵族书写的文字,你认得吗?”
  庶俘芈再摇摇头。
  “王公贵族的衣裳,你穿过吗?”
  庶俘芈仍旧摇头。
  “远方夷族的语言,你能听懂吗?”
  “不能。”
  “远方夷族的餐具,你会用吗?”
  “不会。”
  “远方夷族的文字,你看得懂吗?”
  “不懂。”
  “那么,牛和马可以交合生出小牛吗?”
  “不可以。”
  “那你和贵族有婚配生出孩子的可能吗?”
  “没可能。”
  “那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能交合生出后代的牛马,是一个族吗?”
  “不是。但……如果我要是娶了贵族女人,其实是可以生出来孩子的吧?这和牛马还不一样吧?”
  中年人轻笑道:“能。那我要是把太阳拉近了,冬天就不冷了。二十年前,你不过是氓隶,你能娶到贵族女人?”
  庶俘芈挠头一笑,中年人又道:“凡聘,必以俪皮,携双雁。你在泗上见过去下聘的时候,带着两只大雁吗?”
  庶俘芈再挠头之后道:“大雁只有春日易得,就算是现在想抓,却也没有啊。我倒是见过下聘的时候,赶着两只大白鹅的,但是一般婚宴的时候就吃了呀。”
  中年人笑的不可自抑,笑道:“是故,贵族婚礼,必以春。所谓,嫁娶必以春者,春,天地交通,万物始生、阴阳交接之时也。既然春日结婚,那自然是有大雁的,可以射猎作为聘礼,贵族六艺有射嘛。”
  “然而,庶民婚礼,却多在秋冬。秋冬何来的大雁?《诗》中有言:‘将子无怒、秋以为期’,氓的婚礼,这就跑到秋冬去了。”
  “庶民为何多以秋冬为期?因为庶民不需要大雁,需要的是秋冬正好忙碌了一整年,粮食收获,有所余粮,也能沽上一翁酒去宴请亲朋,正好举办婚礼。难不成在忙着收割、种植、除草的季节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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