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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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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过竹简的笑生则在回忆: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这个预是怎么写来着?
造蔑启岁嘀咕道:“正是这样的道理。先生说要同义,就是这样的道理啊。如果义不同,那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得对,可是天下怎么评判谁对谁错呢?总是需要一个天下普遍适用的义,来判定一个人是值得赞赏的还是值得唾弃的。比如我墨者有自己的义、杨朱也有自己的义、儒生还有自己的义……”
辩五十四摇头晃脑,回味着那句背叛尚可惋惜、始终如一反是恶心的这句包含辩证的话,越想越有道理。他已经不需要去琢磨同义普适这样的道理了。
跟在适后面研墨的六指,则想:“适哥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要做这样的人,我入墨家想的很清楚,知道我自己要做什么。这句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倒是好话,我需记住。这八个字我都会写贱体字,晚上就记下来。”
第六十一章 正本清源来日长(四)
这番暴风骤雨般的话语过后,大部分墨者纷纷鼓噪,支持适的意见。
胜绰实在没想到适会这样,自己和他无冤无仇,之前不曾见,如今见面还夸了他几句,最后还送他一句听起来很好的话。
可这人却像是疯狗一般,根本不领情,直接怒斥,将他说的仿佛那种心机阴狠之人。
字字诛心,字字难以反驳。
胜绰仔细回忆着,自己难道伤害过这人的父母?睡过此人的姊妹?亦或是把此人的孩子投进了井里?
可都没有,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小贵族出身,怎么可能和这种人之前有过交集?难道说这人真是个嫉不义如仇的人?
胜绰咬牙问道:“适,我与你有何仇怨?”
适反身问道:“现在的人们和夏桀商纣有仇怨吗?既然没有,为什么又要辱骂指责他们却称赞圣王呢?没有仇怨,难道就不能够指出别人做的不对吗?”
胜绰一听这话,怒火中烧,再也不管不顾,仰天狂笑道:“夏桀商纣?夏桀商纣?”
“端木赐曾言: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我原来不能够理解这句话,现在终于明白了!”
子贡的这句话,是说纣王身上的那些脏水,未必都是真的。只不过失了势,墙倒众人推,把各种屎盆子全扣在纣王的身上了。所以做人啊,一定不能不能失势,一旦失势就会有各种罪名。
虽说孔夫子的十五世祖是纣王同父同母的亲二哥,这话是子贡说的,或许多少也有一些情分在里面,但单从这句话来看还是很有道理的。
后世的种种事情也验证了这句话,确实太有道理了。
胜绰大笑说过这番很有道理的子贡之语后,叹息道:“以墨者之义,我已经居下流,周围都是墨者,这样的罪责当然应该我来承受,否则你们又怎么能相信你们做的不对?”
“只有我不对,你们才能认为自己对。只有我是坏人,你们才是那个惩罚坏人的好人!”
“但以天下论,墨者的大义难道不才是下流吗?违背天下的道理,认为贵不恒贵、贱不恒贱、兼爱世人、约法君王,这才是天下思潮的下流啊!总有一天,你们这些墨者,天下之恶将皆归焉!”
这一番已经完全撕破脸的话说出口,适知道胜绰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在墨者的队伍之中了,就算他不走,剩余的墨者也会逼着他走。
不过他说的也不算错,墨者的这些思想,确实不是天下思想的主流。如今还好,一旦势大,到时候便会天下之恶皆归焉。
胜绰恶毒地盯着适,又说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鞋匠适,我还是赠你这句话!你今天这样对待我,总有一天也会有人这样对待你!”
“养由基善射,死于卒伍箭下;纣王制炮烙,死于鹿台之火;恶来空手力搏猛虎,最终死于披着虎皮的猛士手中!你总有一天也会像今天的我一样!总有一天!”
这是诅咒,也是谶语。
谶语此时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在重信鬼神的宋国。
可他说的对象是适,一个靠着编造谶语预言起家的人。
适对这种谶语向来不感兴趣,毫不在意。
自己就是一个整天穿凿附会编造预言的人,哪里会在意?
哪怕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样的话,在适这种喜欢把美感抹去的人看来,也不过是证明楚国到死都没有完成集权制改革,分封严重,贵族隐藏势大。分封易复国而弱,集权易换代而强,仅此而已。
集权改革没完成,封君分权严重,实在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连这样都验证过的话他都不在意,又怎么可能在意胜绰的这番谶语?
他也是个有些恶趣味的人,提笔写下胜绰刚才说的那番话,举起竹简笑道:“留此存证。”
一众墨者被他举重若轻、嬉笑怒骂的应对方式逗的笑了。
根本不在意胜绰还在那,纷纷开着玩笑,喊着让胜绰多活几年也好验证。
这时候对于谶语这种话还是很在意的,就在宋国、就在商丘、就在不久前,还有因为星辰之说就远去任地会盟的君王,况于那些遗留着占卜预言等习惯的殷商遗民。
适的这种表现,在这些人看来真的是极为大胆,也真的是墨者的非命观。
墨子也笑着摇头,心头更不在意那句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只是觉得适这句留此存证的话,倒是有趣。
他也没有再看胜绰,而是冲着适说道:“我说,你记。”
众墨者收敛笑声,知道子墨子要传义,纷纷屏息。一些在后面的人,也向前凑了凑,以免听不清楚。
适拿起毛笔,蘸了墨,选了几块干净的竹简,等待着墨子开讲。
墨子却没有讲大义,而是说起了适。
“适是新成为的墨者,十五六岁。为了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弊,没人派遣、只是懂了大义,便不辞难苦,求成墨者。去岁春上听我在树下讲学,后到村社行义。”
“一个还不是墨者的人,为利天下,甘受日晒风吹稼穑之苦,这是什么?这是兼爱天下,这是行义无悔。每一个墨者都要学习,都要以此为道。”
“适的兼爱天下、行义无悔,在他在村社的所为上,在他为行义而不以百金为宝上。这是个真正的墨者。”
“反观一些人,比他成为墨者要早十余年,却喜好俸禄胜过大义,为了俸禄忘了大义。一事当前,先替自己打算,思虑能获得什么样的好处。有一点本事就觉得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忘却了当初求学时的目的。这种人身为墨者,但心其实不是墨者,至少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墨者。”
“村社的人说到适,没有一个不佩服,没有一个不因他而知晓了天志大义。那些刚刚认识了适的墨者,也对他不取百金的行为而称赞传颂。”
“适血脉并不高贵,只是鞋匠出身,可却可以在数月之间累积百金,又能通晓那些王公贵族所不能懂得的天志,明白天下行义的道理,传授稼穑的本事。这对于一些人为贱者恒贱、贵者恒贵、庶民粗鄙不通、工商难有性情、生死富贵皆有天命的人来说,也是一个极好的教训。”
“我和适只在半年前见过几面,那时候也只称赞过他璞玉可雕,便去了齐国,根本没有在意。而他自己雕刻了自己,当时还不是墨者,却做了许多墨者都不能做到的事。我在齐国甚至都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人,回来后听厘说起,还有些惊讶。”
“一个人能力有大小,才智有多寡,理解的天志有深浅。但人尽其用,每个墨者做他这样的人,就是一个兼爱的人,一个非命的人,一个行义的人,一个兴利除弊大利天下的人,一个真正的墨者。”
这是适按照自己的行为习惯记录下的墨子的话,有些话并非是原话,但适按照自己的意思记录,用自己熟悉的字书写,总体的意思并没有修改。
此时与之前的诸子当中,孔夫子傲娇而又有趣,常和弟子开玩笑,说不过的时候耍些小脾气,有时候也像个孩子一般说些委屈而又傲娇的话;墨子则是言语锐利,很少和弟子开玩笑,说话也很少隐藏常刺痛人心,但遇到真正值得称赞的事时也常常会过誉。
夸赞适的这番话,和适本身没有直接的关系。
他是在用适和胜绰做对比,以此教育弟子徒众。
走了一个胜绰,来了一个适。
一个是十余年的正式墨者,一个是自称墨者半年的孤独者。
一个为了俸禄忘却大义,一个为了大义根本不在乎百金。
一个也算是低级贵族出身,一个则完全就是个倒数第三等级贱民的鞋匠出身。
种种的对比,几乎可以从血统到行为完全地倒置,也正是一个最好的用来教育弟子的例子。
适没死,这时候说这些话,其实需要很大的勇气,也给了适更大的压力。
但墨子还是决定说。
他曾看重的弟子耕柱子,需要用责骂来鞭策不断努力。
而墨子认为,适这样的人,需要时用赞扬来让其不断努力。
都是鞭子,只不过一个是责骂,一个是称赞。
形式不同,本质一样。
他知道人可以变,此时的适或许不是将来的适,但此时适的事的确是值得与胜绰对比的。
得到墨子称赞最多的那几人,除了禽滑厘外,基本都已早逝。
被墨子称赞过知晓了事物的本源而不需要再看书的公尚过,死于吴越流行的疟疾。
做过卫国上卿、因为卫君不行墨者之义放弃俸禄离开卫国的高石子,随墨子南游,病死在楚之鲁关。
靠一双舌头说的卫君认为高石子此人大才而聘用、曾经可以整日和辩五十四争论不休的管黔滶,死在了齐国之前的一场内乱之中。
如果此时高石子还活着,墨子一定会盛赞高石子。当然高石子要是活着,胜绰也不可能出头。
幸好适的出现,让墨子有了一个更鲜活的例子,用来对比胜绰正合适。
一众弟子仔细揣摩着墨子的话,根本不在意还在一旁的胜绰,也不在意墨子话语中讽刺的胜绰。
对墨子而言,胜绰已经不再是墨者,但他的行为却足够墨者引以为戒。
所以在他将胜绰开除墨者队伍之前,要用这种讽刺和对比的方式来惩罚他,为的不是一个胜绰,而是为了在场的三百多墨者不再有胜绰。
惩罚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不再惩罚。
惩罚本身并不是针对犯错之人,而是针对那些尚未犯错之人。所以对于犯错之人的惩罚要看怎么才能将来不惩罚别人,而不是非要极致地对待犯错之人。
已经必然失去的人,又何必挽回?
那些还未失去的人,便要希望不走失去之人的路。
第六十二章 正本清源来日长(五)
墨家只能用这种办法来处罚胜绰。
不是别无他法,而是他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体系,对于墨者的赏罚必须符合自己秉持的那一整套理论。
墨子对罪的定义是这样的:“罪:犯禁,惟害无罪。”
当禁令被制定后,只要没有违反禁令,那么即便造成了危害也是无罪的。
令不禁止即许可,即便危害亦不罚。
造成的危害,也只能按照其违背的禁令来处罚,而不是按照危害程度来惩罚,但要按照危害程度来制定法令。
胜绰造成了危害,违反的是出仕而不行义的禁令,所以处罚也只能是按照出仕不行义的令来处罚,便是让其不再从政。
胜绰直接撕破脸,称墨者之义乃是世之下流的事,还从未出过。
既然没出现过,也又没预先料想到。
所能做的只能是将胜绰开除墨者队伍后,再以此为戒将这些漏洞补上,丰富禁令。
但在禁令未行之前,无法用今后的禁令来处罚此时的罪。
同样,他对适的称赞也是符合墨子的理论体系的。
“赏:上报下之功也。”
既要报功,适又轻金重义,那除了夸奖也实在没有办法报此功。
胜绰称呼适为“鞋匠适”,也是墨子说出那样夸奖适的原因。
在其看来,“人无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
天赋予了人平等的权利和资格,在天之下没有高低贵贱,人人平等自有道理。
是故“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
不看血统、不看资历、不看长幼,不看出身,只看能力,那句“鞋匠适”正是墨子话语中抨击对比的重要原因。
其实胜绰有句话没说错。单单是那句天赋予了人人平等的权利和资格,墨子的大义在这个时代已经处于了“下流”。
但在适看来,最神奇的也正是这一点。
明明墨子只需要将人皆天之臣改为人皆天之子嗣,便可以与兼爱无缝连接,朝着一神教的邪路一路狂奔。
可墨子在论证了人人平等皆天之臣的理论后,在兼爱的问题上用了极端世俗化的解释:交相利,人们兼爱互助能得到更多的利益,所以应该兼爱。而不是人人都是天之子所以融汇此时的血统亲亲理论自然应该兼爱。
除了利益之外,墨子也是用辩术来完成兼爱的内部逻辑循环:爱所有人并非不爱自己,自己也在所有人之中。自己既在所爱之中,爱也加于自己。无差等的爱别人,就是人人都爱自己。爱自己只能得到一份爱,爱别人能得到所有爱别人的爱外加爱自己的爱,只要有两个人以上兼爱,便是赚了得了利。
适在村社的所作所为、适关于麦粉所得金为行义的做法,未必是出于爱所有人的兼爱之心。
但适可以用诛心之言攻讦名声已坏的胜绰,别人却不能用诛心之言来攻击风头正盛的适。
只能观其行、见其效,以其行效说知其心。
因而在墨子看来,这一切所作所为,恰恰是爱所有人的表现。
墨子认为适是一个兼爱他人如同爱己的人,当得起那样的夸奖。
除胜绰等人外,绝大部分墨者都觉得这样的夸赞是可以的,也是对自己对其余墨者的一种鞭策。
唯独一个和适很亲密的人,产生了一丝疑惑。
跟在适后面的六指看了看适,又琢磨着刚才墨子的那番夸奖,回忆着适曾讲过的故事。
虽有些紧张,可还是在咽了一口唾沫后,学着适的模样问道:“巨子,您……您这样夸奖适哥哥,是觉得他不堪大用吗?”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笑了起来,六指算是年纪最小的墨者,虽然是自称的,但在之前的表现已经博得了众人的认可。
这时候忽然问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众人均以为他年纪小,或许想错了什么,也只是笑,没有出言驳斥。
墨子微笑看着这个让他觉得很是不错的孩子,笑问道:“你怎么这样说呢?”
六指一直听适讲墨者的故事,对于墨子很尊重,可关系到适,他还是鼓足勇气开口说话。
“巨子,适哥和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您越看重的人,越容易得到您的责骂。适哥说,若是以后我成了墨者,如果有人责骂我并且有道理,那我一定不能生气反而觉得我是被看重的,否则为什么要责骂呢?”
“适哥说,当年耕柱子整日被您责骂,他不高兴。您说,如果要去太行山,一匹马一头牛,你会选择鞭策哪个呢?鞭策马,不是恨马,是因为认为马比牛更快。而对于牛,鞭策是没有用的,不如放在那里好好喂养,等到作为祭品祭祀……您不是想把适哥做祭品吧?”
怯生生的声音,犹豫而又紧张的表情,想要维护自己敬重之人的内心,在这个不足十五岁的孩子身上糅合在一起,复杂而有趣。
包括墨子在内的墨者都被六指的话逗得笑了起来。
唯独之前连胜绰的诅咒都不在意的适,心里激灵了一下,浑身一抖,后背冷汗涔涔。
刚才他还沉浸在墨子夸奖自己的兴奋当中,有这句话记在竹简上,这才是自己真正要想要的东西,比起胜绰的那句赠言不可同日而语。
可六指看似孩童般的话,却给了适极大的警醒。
这个故事是他将给六指的,可如今这个故事又被六指说出来,看似是童言无忌,实则让适冷汗直流。
自己还没死!只有死去的人才有可能得到这样的评价。
祭品之说或是无稽之谈,墨子做事定有后手,自己刚才的高兴,恐怕有些早。
他抬眼悄悄看了一下墨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墨子并未注意,而是笑着来到六指的身边,说道:“孩子,有人用豆喂马。马吃的很胖,于是他觉得动物都喜欢吃豆。有一天,有人送了他一头老虎,他也用豆子去喂老虎,结果老虎并不吃。那我问你,马喜欢吃豆,有错吗?老虎不喜欢吃豆,有错吗?”
六指摇摇头,说道:“没有错。”
墨子点头道:“就是这样啊。有的人需要鞭策责骂,这是他们的豆。有的人需要夸赞嘉奖,这是他们的肉。喂马用肉,那是不对的。可喂虎用豆,难道就对了吗?都是食物,可要因为虎和马而分为豆和肉。”
六指似乎明白了过来,觉得既然巨子不是要把适当做祭品,那就不用担心了。
行了一礼后,乖巧地退到了适的身后,继续整理那些竹简。
墨子说完了六指,又看了一眼适,忽然冲着一众墨者道:“为什么人死了才有谥呢?”
禽滑厘回道:“因为死人不能改变他生前做的事。不能改变,所以才能定谥。”
墨子又问道:“那么就是说,谥不是因为死,而是因为不能改变,是这样的道理吗?死可以不改变,但死只是不改变的小故,而非大故,是这样的道理吗?”
禽滑厘点头,靠近的墨者也都点头。
墨子忽然面朝适问道:“适,你既成为了墨者,行义之心能不变吗?”
适几乎没有犹豫和停顿,用了一句此时还不存在的话。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弟子心之所善,乃是行义,故行义之心,九死不悔!”
墨子大笑,说道:“我曾说,天子有错,亦要罚之。你说要我墨者铸赏罚天下之剑,你既不是天子,也用不到这赏罚天下之剑,便用三尺铜剑即可。这是令,亦是盟。”
说罢,墨子不看适,长声呼唤了几个名字。
每叫一人,便有一人应声上前。
“禽滑厘!”
“是!”
“公造冶!”
“是!”
“孟胜!”
“是!”
“骆滑厘、高何、县子硕、曹让、卫徙栗……”
一连呼喊了十余人的名字,每个名字都让适心中一惊。
除了那几个熟悉的,后几人不是原本横行乡里的恶少年,便是动辄杀人的“勇士”,要么就是杀过贵族改名换姓后隐藏到墨者中的刺客……
这十余人站到了墨子身前,墨子仍旧微笑道:“令由巨子出,不犯令则无罪,今日我便立一令。”
“适通晓天志,又盟誓行义,若其不行义,必为天下害,甚于常人。天子有罪,尚且要罚,况于适?从今日起,若适仍在墨家,有违背大义之事,你们十三人定要提三尺剑将其诛杀!”
禽滑厘、公造冶都很敬佩适,但听到墨子这样说,却也没有丝毫犹豫。
“尊巨子令!弟子盟誓,若真如此,哪怕藏身洛邑王城,哪怕有甲士护卫,哪怕弟子身死,亦必诛杀!”
适咽了口唾沫,看着领命的十三人,哪一个不是凶名赫赫之辈。
公造冶这样的人,是有实力格杀数十甲士一击得手的。
况且禽滑厘还是基本钦定的下一任巨子,禽滑厘既然领命也就是说之后所有的墨者都领了此令。
自己所说的那些天志、赛先生与唐汉,墨子不是不在意,而是很在意,也明白里面蕴含着多大的力量。
所以才会把自己用那篇赞颂高高捧起,再用这些人的三尺之剑监督。
那篇赞颂,是墨子赌上了自己一世识人之名,编织的一道网,一道鞭策适前行的网,也是一道让适的背叛增加了无数心理上成本的网。
整日被夸赞的人,那些夸赞也是一种束缚,逼着只能向前不能退后的束缚。
那三尺剑,是墨子听了适说铸赏罚天下之剑后的反应,适不相信天罚天子所以想让墨者铸赏罚天下之剑,墨子便依着适说的铸了十三柄三尺之剑。
罚适,不需要天下剑,只需三尺剑。
那些天志、割圆、草帛、隶书、天下剑、乐土、四百丘甸皆属墨……种种这些说法,让墨子不得不防,而且不得不如此慎重地防备。
不是不信,只是增加背叛的成本,让其不背叛。这便是律令的作用,是为了天下再不用律令。
墨子终究还是讲道理的,在这十余人盟誓之后,墨子问适道:“你若不愿意,可以如胜绰一般离开墨者。你离开了墨者行伍,巨子之令便管不到你,除非行大乱天下之事,否则也不会有性命之危。但你若真的想要行义天下,留在墨者当中,就必须要执行这样的律令。你考虑一下,是离开?还是留下?”
众人均以为适又会说出类似心之所善九死未悔之类的惊人之语时,却不想适没有直接回答离开还是留下,而是问道:“先生,我有两件事没弄清楚,所以我还不能决定。”
“其一,大义总有目的,我们墨者心中行义大利天下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模样?这是我必须要知道的。”
“有商丘人欲往楚,却向北行,必错。这我知道。先生如今行义,就如先生欲往楚,却不告诉驾车之人欲往楚,而是坐在车子左边说:向前、绕开那棵树、从那条河过去、到那座山转弯……”
“先生的每句话都对,都是行义,但正如那些疑惑不分大义的墨者一样,不知道将往何处。”
“所以,墨者必须要有一个章程,这个章程就是告诉每个墨者,到底行义后的天下应该是怎么样。知道了这个,那才能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在行义。就不会出现南辕而北辙,才能够真正尚同共义。”
“知道了目的,才知道做法是否正确。知道了往楚,才能知道向北不对。”
墨子没有回答,也没有教导,更没有责骂或是失望。
而是面露微笑,问道:“其二?”
PS:
又有陈涉嬴政之嫌。亲们,不要瞎猜想对应啊~就是个发生在很久前的小白文,里面这些人的一些话也都是经书上的原话,生三娃也好、间接管也罢,和现实没有一丁点联系,都是古人的原意,勿联想。若是看到一些奇怪古怪的机构名称,勿吐槽难听古怪。另:此次墨者聚会,经讨论,记书处改名为书秘吏,适的职责改名为书秘了。
第六十三章 正本清源来日长(五)
“其二。”
“先生,我今年十七,先生今年七十。先生逝后,谁来决定我是否是在行义?先生逝后,禽滑厘、公造冶、孟胜……我、哪怕还是孩子的六指等人都会死。我们死后,谁又能保证成为巨子的不是胜绰那样的人?”
“先生可以赏罚我,将来谁又依大义来赏罚那些违背大义的墨者?”
“人都是会变的。所以先生才要铸剑十三以备我叛。那么,怎么才能保证选出的巨子是行大义的?怎么保证巨子之心便是每个墨者之心?怎么保证上下同义的同时,又保证巨子之言秉持先生现在的义?”
“约后世的巨子之十三剑,又在何处?”
“这些人逝去后,怎么保证所有的墨者都尊巨子之言?只有巨子之义与天下墨者同义,方能保证,所以怎么保证巨子与天下墨者同义?”
“既可思辨、又能集中,方为后世正途。”
“这两件事不解决,弟子不敢答应。”
“不是怕死,是怕大义难行!我信先生,可我不信百年之后的巨子!先生在,禽滑厘、公造冶、孟胜、摹成子等人在,我不担忧我墨家,可我担忧他们逝去后的墨家!”
“仲尼逝,儒者六分。子思、子夏、子张、颜回之后、仲梁子、漆雕开,各传弟子。第一件事不解决,墨家亦有此忧;第二件事不解决,墨者亦或六分!”
他说的,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但又不全是危言耸听。
此时荀子尚未出生,儒家八分之说还未出现,但是儒家六分之势已成。
六人均是仲尼弟子,各自认为自己的儒才是真正的儒,虽还未到互相指责对方为异端的地步,但也快了。
墨者如今可以这样嘲笑儒生,可墨家的下场也差不多。
孟胜被吴起临死反击之计所杀,成组织的墨者全灭,墨家的纪律被孟胜破坏:他在赴死之前将巨子之位传给了田襄子,墨者弟子却没有听从田襄子的命令。
骨干成员全灭后,墨家便一分为三。一入秦,一入楚,另一部分来到稷下学宫。
每一派都选出了自己的巨子,每一派都认为别家是异端别墨。
归其根本,就是在于适说的第一点。
墨子行义,却没有将这些道理体系化,也没有提出行义后的天下到底应该是什么样。
墨子的学识是后世墨者不能比的,比不了学识,那就只能学墨子其余的地方:以苦为乐。
本来吃苦只是为了行义,而后世的一部分墨者将吃苦变为目的和手段的统一,最终这一支没有入秦融合官吏体系的墨者也消亡——他们不再比谁知晓的天志多、谁行的义大,而是比谁能吃苦、谁能如大禹一样累的腿上的汗毛都被汗浸秃了。
吃苦很难。
但相较于墨子其余的本事,吃苦学起来反而是最容易的。
当一个人成不了圣人却又想学圣人的时候,总会选择圣人身上最容易的一点去学习,然后再把这最容易的一点化为整个圣人,于是便与圣人更近了。
但圣人也不再是原来那个人,而是自己造出来的一个有着相同名字的、古怪的、自我创造的异形。
孔子也是儒生的圣人,于是也被后世的儒生变为名字相同,却根本不是六艺精湛、精于驾车射箭的夫子。
对墨者而言,后世这种异化的苦修主义的墨家思想,又杜绝了更多的人加入墨家的可能。
从而在孟胜之死后,墨家的组织规模一直没有恢复,再没有到处平事干涉的实力了。
适现在处在墨家最好的时代。
墨子还在,墨家规模最盛并且还在不断扩充。
创立墨家的人还活着,一些漏洞还能被堵住、一些时代局限性的糟粕还可能被去除。
所以他必须在根源上解决这些问题,否则墨家的命运不可避免。即便避开了吴起的死后之谋,也无法扭转天下局势。
第一个疑惑,是为了让墨家从一个神秘团体变为一个有明确政治目的的团体;第二个疑惑,则是为了自己今后能够跻身为墨者的首脑人物,哪怕是之一。
墨子听到适的两个疑问,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指责,神情变得有些慎重。
他在那场大病之后,就在思索墨家的将来。
一为自己将死,一为鬼神之说难撑。
在村社处理桑生的那件事上,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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