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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2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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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田和设想,要加强集权,形成一套君主直辖的行政手段。
  田和设想,将整个齐国的国土分为五都。
  临淄居中。
  莒地作为对墨家的东部前线。
  即墨作为胶东后方。
  高唐作为对燕、赵方向的前线。
  平阴作为对魏、鲁、和南下泗上的前线。
  这五都设立名为“都大夫”的总督,掌管军政大权。
  都大夫不是分封的大夫,不是上卿、上大夫这样的爵号,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类似于楚国的“公”,但又不可以世袭。
  都大夫的人选,由国君亲自选定,而且当然从贵族中选拔。
  都大夫在“五都”没有封地,他们作为“大夫”有封地,但是作为“都大夫”没有额外的封地,使得他们必须听命于君主。
  都大夫之下,设立有其余的行政机构,但是不同于“大夫”,这些行政机构的人选,不是贵族的家臣和士,而是国君选派的贵族子弟或是士人。
  五都中,都要设置一定数量的常备军,军权归属于君主,但是一般情况的指挥权归属于都大夫。
  临淄地区仿照泗上,建立一支常备军,定时操训,数量不必太多,但是需要装备新式兵器,比如火绳枪、弩等。
  军官,由贵族子弟担任。
  因为诸夏都是嫡长子继承制,所以大量的庶子没有机会出人头地,逐渐从大夫沦落为士、最终再从士沦为庶民。
  而原本分封制下,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对外扩张否则没有那么多坑分封,而如今齐国立国数百年,所有的坑都已经被占满。
  大量的贵族庶子渴求上升,墨家的学术几何九数等等这些,不得不说是很有用的。
  作为君主的田和,自然是喜欢墨家的“尚贤”的,但是墨家这几年搞的这些事,使得田和不敢“尚贤”。
  万一那些贤才是墨者呢?
  所以,还是贵族子弟更靠得住,逼着大量的贵族庶子学习有用的文化知识,充当军官、官吏等。
  换而言之,贵族的大宗,仍旧拥有封地。
  但贵族的小宗庶子,进入常备军担任军官,获得上升通道,并且垄断军官的人选,这样他们便会热衷于对外扩张,因为他们必须要为自己这个萝卜找“坑”。
  同时这个上升通道在贵族内部打开,也可以使大量的贵族庶子们琢磨着好好学习,扩大基层军官和行政官吏的数量,使得可以适应新的军制和行政改革。
  泗上那种普及教育带来的思想激进,田和不用担心。不主动去做,平民和贵族之间始终有鸿沟,贵族制度不变贵族始终可以比庶民更容易获取知识,这样作为基干的人才都是贵族庶子,总不至于自己革自己的命。
  本身诸夏的“嫡长子继承制”就确保了大量的“士”阶层的存在,只不过这个通道在分封制已经数百年的历史下被堵塞了,田和只是打开了这个通路,使得士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出仕。
  收拢贵族的权力,才能空出空缺,否则的话,家国同构、大夫齐家的状况,基层的官吏都是贵族的家臣,君主的权力也就无从谈起。
  田和估计,如果变革成功,那么整个齐国将会变为一个“国君、贵族、豪商”联合在一起的强大邦国,对外扩张才能是的贵族庶子获取功勋、对外扩张才能扩大那些扶植起来的豪商的利益。
  那样的话,怕是四境之外,燕、赵、魏、韩、宋等尽皆南面视齐。
  解决了上层的军制、财政、行政、集权等问题后,便要考虑兵员和赋税,以便和新的军制配合。
  分封建制有分封建制下的军制,大夫为帅、士人为旅长、农兵合一的军制是最为适合的。
  但田和既要改革,既要成立常备军以应对新时代的战争,就需要在制度上进行改革。
  一方面,那些贵族封地上的农夫,需要作为贵族的“军赋”被提供给君主,这算是一个强征的兵员。
  另一方面,这一次墨家确实帮了齐侯一个大忙,长城以南的大片土地上的贵族被一扫而空,要么逃亡要么被俘,墨家已经在长城以南进行的“开阡陌、破井田”的土改。
  田和觉得,自己正可以利用,如果田剡有这个手段,那么自己设想的种种变革就算是真的有机会了。
  这一次政变成功,田剡肯定是要继续清洗贵族的,墨家那边又要杀一堆有血债的贵族,那么封地大可以收回。
  现在有实权的,是长城以北的贵族们,只要保证不动他们的利益,那么长城以南的变革就可以适当地实行下去。
  承认农夫拥有土地,只需要缴纳赋税给国君,并且有从军的义务,兵员问题也能解决。
  而且,这等同于扩大的君主所能直辖的范围,为更多的贵族庶子们提供了作为官吏和军官的空间,扩大了府库的收入。
  当然,不可能全部都变革,还需要返还一部分贵族的封地,毕竟贵族们之间都是亲戚,到时候弄得天怒人怨贵族以为这是暴政,那就不好了。
  那就需要挑软柿子捏,同时再顺便清理一下田氏的政敌。
  这样一算,五都制如果能够实行下去,平阴和临淄都可以握在君主的手中,以这两地作为试点,保证兵员的同时,又可以构成上层的君主、贵族、豪商的紧密结构;中层的贵族庶子作为军队支柱、特权的专营商人作为城邑经济基石。
  这便是田和所构想的齐国的路,一条不同于泗上国民共政人皆平等;不同于秦国重农抑商官办工商;不同于楚国边境封建内部收权小西周;不同于魏国西河滥觞血税自耕……当然,也不同于周礼古董燕国的强国之路。
  这条路,田和谋划了二十年,一直没有机会实行。
  而现在,借着齐墨战争的局面,田和倒觉得,田剡可以继承自己的意志,把这条路走完。
  神权上,遵黄帝为祖,阪泉之战轮回为田氏代齐。
  政权上,用黄帝之学为皮,用齐国本土的、适合齐国特殊性的管子学派。
  军制上,用二十年来各国征战的经验,放弃分封建制的贵族兵制。
  现实上……墨家这一次对齐作战就是绝佳机会。
  长城以南的事……正可以请墨家帮帮忙。
  墨家不是想要利天下吗?那好,那得罪齐国贵族的黑锅,请你们墨家接下,反将一军,你们墨家是背还是不背?背的话,齐国强矣;不背的话,有何脸面再谈利天下?
  楚国能够尝试改革,那是因为吴起在大梁一战搞掉了诸多楚国贵族,数名执圭之君被俘或是战死、被火药炸开的大梁城内大量的贵族子弟被抓,楚王才有能力借此集权。
  多难兴邦,便是此意。
  于是田和想了想,觉得和田剡要谈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政变之后,立刻放出风声,说墨家要利济、汶之民,若不利不和谈,要让齐国各处都知,倒逼墨家在和约上加上这一条,为齐国集权奉献一份力量。


第二百四十九章 新略(一)
  齐国临淄又一场禅让的闹剧即将上演的时候,适和军中的几人离开了军队,马不停蹄地奔回了泗上。
  临淄那里的墨者传来的情报准确,齐国政变成功已成定局,田午不知所踪逃亡,齐国已经没有抵抗的能力。
  这一切,都让墨家终于松了口气,开始应对禽滑厘重病之后墨家一直没有一个真正的巨子的问题。
  其实这不重要。
  有些事已成定局。
  重要的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来临,而这个新时代的开篇,就要面对对齐和谈、泗上新法、诸侯会盟等一系列关系到墨家之后十余年基本战略的大事。
  墨家的规矩,使得所有墨家的高层必须要返回共商。
  正如田剡身边的谋士所想的那样,田午和墨家没有私仇,田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屠了武城的田午必须死在天下人面前。
  所以逃亡的田午和齐国那边传来的“田午躲入宫中被抓”的消息,不管真假,都证明齐墨战争的大势已定。
  唯一可能的意外势力,现在都忙着打仗、变革和舔舐伤口。
  是该先返回泗上共商大事的时候了。
  ……
  泗上某处的屋内,因为重病嘴歪眼斜的禽滑厘努力地冲着适笑了笑,用已经口齿不清的话说道:“勿忘利天下之志。”
  然后便不再说话,而是冲着旁边的人点点头,旁边那人拿出了一封厚厚的、由禽滑厘身边的人笔录的一些信件。
  出了门,适问秦越人道:“巨子的病情……”
  秦越人摇摇头道:“怕是熬不过岁末。”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他们都见证过那些墨家先辈的死亡,墨翟去世之后,当年追随墨子的那些墨家的人物一个个走了,当年商丘城下的七悟害,即便算上被适挤下去的魏越,也就剩下了寥寥数人。
  新的面孔越来越多,同心同德同志,适并不孤单,可却有些悲凉。
  泗上的生活还是那样,蒸蒸日上,喧嚣吵闹,市井间的人流行色匆匆,彰显着活力。
  然而墨翟去世前的那些话,始终压在适的心头,墨子看到了新时代的美好,也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看到了新时代的丑恶,他曾问过适是不是可以杜绝,适骗了墨子说可以一步跳到最终的乐土,送走了墨子。
  那番话没有几人知道,适也清楚自己在骗当年重病的墨子。
  现在,禽滑厘又将去世,在去世前病床上口述的那些东西,适匆匆扫了一眼,禽滑厘对于未来充满了希望,一句没谈将来墨家应该如何发展壮大,而是着重谈了谈新时代之下那些分封建制时候并不存在的新的苦难。
  摆在墨家面前的事很多,路很长。
  第二天下午,各处墨家之前被选为悟害、候补悟害和委员的五十多人齐聚,虽然还缺了大约十余名不可能返回的墨者,但已经可以召开同义会了。
  之前禽滑厘重病主持日常工作的高孙子不再是这次会议的主持者,适的身份决定了他回来后必须由他来主持。
  五十多人中,适看到了告子的身影,虽然排名靠后,但这个在墨翟时代被同志们称作“口称仁义行为仁义、不若开除”和被墨子评价为“想要出仕胜过行义、自身的矛盾没有解决和谈解决天下矛盾”的人坐在这里的局面,也算是墨家如今的一个缩影。
  周安王之前加入墨家的那群理性主义者老的老、死的死,新一批的人成长起来,很多人是心怀投机的,这一点谁都知道。
  告子也算是老资格的墨者,入墨的时间比适要早,而且活的也长,孟子学成之后的第一战就是个告之辩论“人性”的问题,用了偷换概念的手段单方面宣布获胜。
  告子是有才能的,这一点适也得承认,但是在墨家内部风评并不是太好,而且还被墨子点名批评过,但后来因为墨家逐渐壮大,他也“改头换面”。
  论迹不论心,总归是那些知道告子之前心迹的老墨者逐渐凋零,告子也按照墨家的规矩,如今也被选入了墨家的核心外层。
  当初告子被墨家内部的同志排斥的主要原因是他爱起高调,一天天利天下和仁义的口号喊得比谁都响,但是自己做起来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回事。
  这倒是可以更改的,而且口称利天下总比口不利天下要强,加上他本身的才能,至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没人知道了。
  如今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按照墨家的组织程序,告子这些年也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总不好因为当年墨子的一句评价就断了告子的政治生涯。
  有些事,按照规矩走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规矩之外有太多难懂难以处理的东西。
  加之适本身也不反对投机者进入,因为墨家的这套行政体系许多的人太多,只靠理想主义者实在是凑不出那么多人。
  这些都是潜在的问题,墨家一路走来太顺了,并没有一场劫难让每个人都露出本来的面目。
  除此之外,越来越多的泗上本地人成为墨者,并且形成了一个逐渐庞大的势力,使墨家内部那些之前“集天下之士”的群体和“泗上当非攻立国”的群体之间的矛盾也需要解决。
  工商业发展和农民之间的矛盾,也是个问题,甚至算是一个上个问题的缩影。农夫过于保守,工商业对外扩张之利对于他们其实诱惑不大,因为墨家不是军功授田,而且已经完成了土改;工商业则需要广阔的市场和对外征服、扩张、殖民,尤其是在墨家的手工业水平胜过天下诸侯一截的时候,需要的是市场。
  军功爵奖励耕战,会激发农民的积极性,然而问题是之后怎么办?弄没了贵族,再弄出一堆新的军功地主?而且秦国的军功爵制度也是半农奴制,授予的土地得需要有人耕种,否则一个九口之家不能雇人给他一万亩土地,他能耕种的过来吗?
  这个问题需要解决。
  满头白发的高孙子仍旧固执地穿着草鞋短褐,以他为代表的自苦以极派和新成长起来的认为不必自苦应该适当享受的派系之间的矛盾,也需要解决。
  认为墨家的政权已经稳定,并且将墨家当做一个可以出仕的地方的游士阶层和墨家内部道义的“义为先、禄为后、为利天下死不旋踵”的精神也有巨大的矛盾。
  在这之前的几年,泗上还闹出过一个沦为街头笑谈的大笑话。
  因为当年潡水之战前,墨家宣传的义以“非攻”、“止战”、“尚贤”、“弭兵”为主,加上墨家人无分贵贱尚贤而任的政策,使得许多士人在潡水之战结束、墨家霸泗上之后带着一种颇为微妙的心态,来到了泗上。
  士阶层算是这个时代的文化阶层,但是素质良莠不齐。
  自然有吴起这样的能人,却也有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手段绝伦的人物。
  而墨家这边又碍于一个问题——墨家这边的文化,是融合了墨、道、法以及适所知晓的那些东西之后另起炉灶,这就导致了一个尴尬的问题——一些士在墨家眼中,其实算不得什么文化人。
  论及九数,九数之学在泗上,这是天下皆知的。
  论及稼穑,稼穑贱业泗上最强,这也是天下皆知的。
  论及六书,泗上墨家用的文字和诸侯都不同,简而化之,颇有秦味儿,但又不一样。
  论及礼乐,说句难听的,墨家本身曾经也是搞迷信的,祭祀手段和对象都和时代主流不同。
  论及道义,墨家的义更是自成体系,自我完善。
  这就导致了墨家可以撇开贵族单干,因为墨家不需要贵族作为统治阶层的官吏。
  但是,也导致了许多自认为才能无双的士,到了泗上之后难以准确定位。
  而且一些人来到泗上的心态,实在是有些可笑。
  比如那个几年前的笑谈,源于当初在酒肆两个士人酒后的感叹。
  先是一个觉得自己才华不错、到了泗上必可被重用的士借着酒劲儿,在酒肆前,弹剑高歌《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这歌很有情调,其实就是个女子娇嗔地和男子打情骂俏的歌。
  翻译过来,就是:
  你要是真的爱我,就翻越山水来找我。你不找我,我要跟别人跑了啊,有的是人追我。你这个笨蛋笨死的你。
  歌以咏志,弹剑唱情,唱的当然不是情。
  再说若是女子娇嗔便很美,可男子要是这么娇嗔就有点恶心了,这唱的是自己有才能,泗上不留爷,爷去投诸侯。
  唱完之后,旁边的一个同行的士也跟着唱了一嘴。
  不过他唱的比这个伙伴委婉一点,唱的是《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个比上个委婉之处在于,他没说“要跟别人跑了”这么直白的话,而是说我现在求嫁啊,快来娶我啊……
  唱过之后,倒是传到了一些墨者的耳中。
  一些墨者便笑道:“禄胜义也,不可用,且才,莫须有尔。”
  让这两人去学习,又不去学,认为自己的才能足以为官,是以作狂态以求闻名。
  然后被几个小年轻的军校学生当众问的哑口无言,面有惭色,再不入泗上之土。


第二百五十章 新略(二)
  种种矛盾,并不是证明禽滑厘为巨子一无是处。
  正如当年墨子去世前游历淮北看到的那些已经露出曙光的新时代的丑陋,矛盾永远没有一劳永逸解决的时候。
  解决了旧的矛盾,新的又冒了出来。
  留给适的矛盾,就是这些。
  禽滑厘明白自己年迈,与墨子亦师亦友年纪太大,他这个巨子是为新时代铺路的,墨翟将利天下的未来赌在了新时代上,他又何尝不是?
  这许多的问题,都需要适和整个墨家去解决。
  但现在,一切还不是时候。
  同义会的头几天,按部就班,没有太多波澜地选了新的巨子、新的悟害、新的候补悟害、新的委员。
  通过了适在禽滑厘重病后提出的两条意见。
  然后,适第一次以墨家巨子的身份主持了同义会,由之前主持工作的高孙子做了《关于当前天下局势》的报告。
  然后适便先开了一个重磅炮,在高孙子之后做了一个名为《继承子墨子之志,利天下为目的、非攻只是特定阶段所实行的手段》的发言。
  这不是在以墨子的继承人自居获取政治威望,适已经不需要。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适不需要那些威望,这些年墨家的意识形态和道义理论一直是他在管辖。
  军中他两次为帅战功赫赫,墨者之中多数都是学校中出来的。
  墨子生前的评价,虽然不能阻碍告子这样的人进入墨家的决策层周边,但墨子最后的政治遗嘱却注定了一些人不可能成为巨子。
  墨子说,公造冶适合执行,但却不是一个好的掌舵人。
  墨子说,高孙子脾气严苛,恪守利天下之义,但却缺乏方法方式,不能够团结内部。
  墨子说……
  其实墨子最后的遗嘱,将每个人的缺点都一一指出,而适则是最轻的。
  适的最大问题,墨子指出的,其实根源就在于墨子希望适能搞出一个合适的理论,将墨家明鬼的漏洞堵上,如果不能堵上,那么明鬼还是必要的。
  本身墨子心中其实根本就不信鬼神,他只是将鬼神看做一个“超脱世俗”的监督者,希望每个人心中都有神明以求能够人们在深山无人之处仍然恪守善恶之分。
  但对于迷信的态度,从墨子当年去齐国和那卜卦者的辩论就能看出来。
  当年墨子前往齐国,卜卦者说,今日不宜,因为历史上的今天黄帝在北方杀了黑龙,而你黑,所以你去北方有祸。
  墨子转了一圈回去后,对那个卜卦的人说:扯淡,黄帝甲乙日在东方杀死了青龙,丙丁日在南方杀死了赤龙,庚辛日在西方杀死了白龙,壬癸日在北方杀死了黑龙,按你的说法天下人天天蹲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了。
  直到如今,实际上适都没解决墨子希望适解决的那个问题,因为墨子早就看出来适是反对鬼神之说的。
  天志上帝的虚化无人格,变为“道”而解决了墨家的理论自洽问题。
  然而,墨子所期待的适解决的那件事,适始终都没解决。
  即:假设没有一个超脱人世的鬼神,那么怎么保证人们去行义?用行义之心的理想,又能够说服多少人成为同志?天下又有多少人是自私自利的,不可能去行义兼爱?
  适没去解决这个问题,因为他反对鬼神的存在,所以只是用义,去征召精锐但人数稀少的驷马先锋;而用义利统一的墨家理论,去团结大多数渴求得利的人。
  而他从来也没想过用鬼神去弄出道德,因为他确信道德不永恒,而是随着阶层和物质基础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今日的德或许就是明日的糟粕,他没有那个能力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弄出一个亘古、恒久、不变、万年不易的道德标准。
  虽然最后的问题没解决,但终究他解决了墨家理论的逻辑、体系和自洽的问题,并且做到了让墨家逐渐壮大、让墨家内部都能够接受、威望足以支撑内部的团结。
  在场的人没有人惊讶适成为下一任巨子。
  但当适做完那个《继承子墨子之志,利天下为目的、非攻只是特定阶段所实行的手段》的报告后,整个会场会陷入了一种震惊之中。
  拍手大笑的有之。
  站起来高喝早该如此的有之。
  讷讷道过于急躁的有之。
  震惊之后看看众人也跟着拍手称赞的有之。
  一段报告,这是在为他为巨子之后的墨家路线定下基调。
  这是一颗巨大的火药雷,意味着什么泗上非攻立国的想法,将要成为被批判的理念。
  意味着这是对当年魏越建议非攻弭兵路线之后适的全面清算。
  意味着泗上的整个宣传都要转变方向。
  因为这泗上将对诸侯采取更为炙烈的态度。
  当然,也意味着适极为赞同高孙子所做的关于当年天下局势的报告,天下将乱,没有诸侯在短时间内有能力成为霸主团结诸侯征伐墨家。
  高孙子、公造冶、孟胜等人对于适的发言表达了极大的支持,在内部高层讨论是一边倒的。
  而且既然是内部的会议,适也就不用担心泄密之类的问题。
  既然是这样的基调,那么当先必须要讨论的五件事,就算是有了一个基本的框架。
  这三件事,源于墨家之前的既定战略。
  这一次对齐战争,是借助天下大乱、越国南迁的局面,彻底将泗上结为一个严密的整体;将势力扩展到东海和淮北;削弱魏、齐大略的延续。
  齐墨战争的结束、天下大乱的开始,墨家当前要解决的五个问题立刻摆在了眼前。
  其一,泗上诸侯变松散的非攻同盟为一个紧密的邦国的问题。
  其二,对齐战争的和约签订。
  其三,借此之势会盟诸侯维持天下局势。
  其四,赵国墨家之后的走向。
  其五,和楚国的关系在齐墨战争结束、楚魏相争缓解之后的调整。
  这个基调一定下,泗上内部的同义和统一,就不得不解决一个问题。
  一堆诸侯的贵族身份,是否还保留?
  哪怕是作为一个幌子对外宣扬用,用不用保留?
  比如滕侯,天底下可能还没有这样的侯爵:墨家执政,他的理论上的封地全部都卖给了农夫二十年赎买,实则农夫支付的时候按照当年粮产量的二分之一支付,以现在的产量二十年的赎买等同于就给了滕侯一年的守城。
  滕侯将大笔的收入投入到对南海缚娄的贸易和开发中获取分红,原本的宫室还留给了他,但是修缮宫室的钱得自己出雇人。
  这是侯爵吗?这像侯爵吗?
  然而有时候出面,还需要盯着一个侯爵的头衔,对外仪式的时候还需要出来走两步,甚至于适这个第一任滕国“相邦”退下后墨家的第二任“相邦”还需要走个让滕侯任命的仪式。
  这就很尴尬。
  墨家谋取泗上,当年的口号是“诛不义、驱暴越、代行诸侯之政”,而现在适既然做了“继承遗志、利天下进行到底、非攻只是曾经的手段”的发言,那么当年的口号就意味着过时了。
  周天子算个屁,墨家已经可以不在乎了。
  诸侯现在筋疲力尽,三晋瓦解、齐国内伤、楚国无力,诸侯的看法现在也可以不在乎。
  那么泗上应该上演一出“诸侯献政”的把戏?
  还是“民意滔天共政共和”直接收权?
  适的那番发言,也算是为这个问题提前寻找了答案。
  同样的,既然要将利天下进行到底,那么对齐和谈就有很多说法。
  现在齐国已经无力抵抗,割城取邑,易如反掌。
  诸侯无力干涉,就算拿了,齐国也无力反对。
  那么要不要趁此机会扩大墨家的势力范围?
  听起来,适的意思是准备撸起袖子和诸侯彻底翻脸了。
  可适随后的说法,却并非如此。
  他看了看众人,郑重道:“我还是坚持之前的想法不变,撤军回来,不在齐鲁西南割让一座城邑。但是可以适当变通一下,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他这么一说,高孙子道:“这话可不对。你之前既是说了,我们要将利天下之志延续下去,何谓天下?”
  “巍巍昆仑、苍茫草原、浩渺东海、涛涛大河、苦寒燕地、炎热楚疆,俱是天下。”
  “我们走了,那里的齐人怎么办?齐人不是天下人吗?”
  “我之前也认为应该打一打齐国就撤回,那是因为我对天下局势的估计有误,觉得我们未必能够取得如此大的胜利。”
  “可现在,齐国的野战之军全灭,临淄不能守,汶水济水民众赢粮景从,三晋内乱、楚越无力,之前的想法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我们强大一分,那些害天下之族、不义之君便削弱一分。武城之屠,让我们知道这天下间,兼爱互利的道理竟是下流,并非上流。”
  适明白自己要在众人面前解释清楚为什么,还要和自己刚刚说的《继承子墨子之志,利天下为目的、非攻只是特定阶段所实行的手段》融为一体,否则难以服众。
  纵然众人最终基于自己一贯的判断会支持,但若是和自己刚刚讲的道理脱节,那么他这个巨子的第一炮就没有打响,这可不行。
  对于充满理想的人,要讲道理。对于心怀功利的人,要讲利益。而身为要团结墨家内部诸多派系的巨子,便不得不既要讲道理,又要讲利益和现实。


第二百五十一章 新略(三)
  高孙子当然不是为了反对适而说这番话,他只是为了利天下。
  目的是相同的,道路却出现了分歧。
  而适之前的那番话,又恰恰表达了一种激进的态度,使得高孙子觉得疑惑。
  如果说,非攻只是之前应该实行的手段,那么现在为什么还要对齐国媾和呢?
  他现在很相信适对局势的判断,对齐一战的战果超乎了他的想象,也证明了义师现在有趁此机会灭掉齐国的能力。
  尤其是齐国的农夫对于墨家的支持,使得高孙子确信利天下的时机其实已经到来。
  此消彼长之下,那些不义之君的力量会越来越小。纵然适的想法是对的,先积蓄力量,培养人才,但是现在的局面如此的有利,若是不抓住,怕将来后悔。
  除了局势有利,高孙子也有自己的别样担忧。
  “昔年有人问及子墨子,说道:爱邹人于越人,爱鲁人于邹人,爱我乡人于鲁人,爱我家人于乡人,爱我亲于我家人,爱我身于吾亲,以为近我也。击我则疾,击彼则不疾于我,我何故疾者之不拂,而不疾者之拂?”
  “等差之爱不提,最后那人的话,不得不让我们警醒。”
  “打我,我疼。可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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