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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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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市之中,几辆马车准备就绪,马车的后面拴着绳索。
  显然,今天这里要进行一场公开的处刑,而且是一场车裂于市的重大“场面”。
  这十几个人被甲士用兵器抽打着,挪动着沉重的锁链羁縻束缚的手脚,时不时抬头看看远处为他们准备好的车裂之驷。
  被绳子捆绑着、串成一串的十几个人的中间,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刚刚长大的孩子。
  年轻人尚未束发,乱乱的头发披散下来,被脸上的血迹凝结成一缕一缕的。
  他的双腿不停地打颤,带着伤痕有些稚嫩的脸上,肌肉紧绷着,嘴角撇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远处那些将要车裂他们的马匹发出了一阵阵嘶鸣,这年轻人脚下一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随后一声剧烈的哭声传出。
  倒在地上的年轻人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双腿不停地抖动着,旁边的甲士拿起戈矛的木杆狠狠地抽打了一下。
  年轻人身后的一个被束缚的中年人拦在了甲士之前,替年轻人挡住了这一下抽打,弯下腰冲着年轻人伸出了手,想要将年轻人拉起来。
  “你害怕了?不要怕,死是很快的……”
  中年人只是想安慰一下前面双腿不停颤抖的孩子,可是年轻人听了这番安稳的话,哭声更大,哭声中竟还带了几分委屈。
  “我……我不怕……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的腿为什么一直在抖!我想做勇士,我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像个懦夫,可我的腿总是抖,所以我才哭。我不怕……”
  年轻人似乎想要证明什么,拒绝了中年人伸出的想要拉他起来的手,双手狠狠地砸在了自己不受控制而颤抖的腿上。
  大概,砸的很痛、砸到双腿麻木,那样就不会抖了吧?
  大约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是害怕,真的就是双腿只是不受控制地抖动,年轻人带着委屈的哭声道:“前几天咱们去烧粮仓的时候,被甲士围住。那时候他们叫喊着跪地免死,人数众多,可我也是和你们战到了最后!我不是懦夫!”
  中年人赶紧点点头,马上就要死了,总不要带着一些遗憾去死。
  于是冲着那年轻人道:“那天我都看到了,咱们之中没有懦夫。”
  一个月前,费国都城的政府和费国都城之外的分封贵族之间的谈判彻底破裂,贵族们拒绝盟誓承认都城的法令,留在都城的贵族制造了一场混乱想要逃走,结果被都城的民众抓获。
  经过审判后,这些制造混乱、在都城放火杀人想要趁乱逃走的被困在都城的贵族全部被处决,宣布他们的土地收归国有,要将他们封地上的农户按照人口授予土地。
  随后成立组建了由农夫、百工组成的军队,正是宣布那些不去都城盟誓遵守新法令的贵族全部被剥夺了封地。
  之后不久,有继承权的在都城之外的费国公族子弟被杀,然后贵族们宣布他们将投靠齐国和魏国,不再属于费国,因而不遵守费国的法令,费国的法令管不到他们。
  那些被杀死的贵族的子嗣和家族们纷纷起兵,要以私仇为理由围攻都城,但是都城那边的民众也立刻组织了反击,并且击溃了一部分贵族的私兵。
  大量的贵族撤退到了武城,想要借此城等到齐、魏的援军。
  武城在是十几年前被墨家攻陷过一次后,本地的民众经常听墨家的讲学,许多人对于费国爆发的革命是支持的。
  既有出于自己利益的支持。
  也有一部分小贵族、士出于一些浪漫情绪和恻隐之心去支持。
  以及,一部分确信墨家的天志是可以用理性去解释宇宙万物的、纯粹在理论上认可费国国内之变的人。
  贵族的私兵们、家眷们集结于武城,一方面以为武城在十几年前潡水一战前夕被墨家攻破之前,一直是费国对抗鲁国的前线,城邑坚固;另一方面这里也背靠鲁国,一旦失败便可以逃亡。
  从那些贵族们在都城趁乱逃走被杀之后,双方之间已经红了眼,谁的身上都背着对方的血仇。
  都城那边固然杀死了不少贵族,都城之外获胜的地方却也一样剥夺了贵族的封地,贵族们在自己的封地上也开始屠戮那些墨家有所活动而“仗着墨家的势力”多次不履行封建义务的、有反叛可能性的农夫。
  血流滚滚,头颅涛涛。
  武城聚集了大量的费国贵族等待着齐国卫国干涉军的到来,这里也征集了大量的粮食,强迫民众继续加固城邑。
  这种情况下,一些在城中的、支持费国国都法令的人自发地集结起来,准备烧毁这些贵族的粮仓,以让他们难以守御。
  只是事到最后,有人叛变,事情泄露,七十多人密谋之事被贵族的甲士请君入瓮,被杀了几十个,剩余的全部被抓,被判处车裂之刑。
  那个觉得自己很丢人、明明不怕死、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地抖动的、看起来像是怕的要死的、委屈的哭出来的年轻人最终还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他用满是污泥的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用稚嫩的、刚刚变声的、有些像是鸭子鸣叫一样的嗓音问刚才要拉他的中年人道:“你说……这里的民众,会记得咱们所做的一切的吗?会觉得我们是有君子之勇的勇士吗?”
  墨家在自己的课本上,篡改了西门豹治邺的故事,用了一句“苟利于万民,岂意身前身后名”作为结尾,拔高了西门豹在墨家道义体系之内的崇高形象。
  义很重要,一如聂政,最终选择了助公子连而不是相助韩严仲子,终究是因为老友公造冶的那些说辞,让他在潜移默化中选择为义轻生的时候的义,与他之前所认为的义有所不同。
  可名也很重要,不是每个人都不在意身前身后之名的。
  尤其是这些自发组起来的武城之民、之士,他们认为自己要做的是,毕竟流传千古,是为君子之勇,死而无怨。
  终究,谁也不想自己为民众做了许多,却在死的时候,被民众叫一生好,觉得若是无罪,缘何被杀呢?
  那样的话,心中总归是有不甘和怨气的。
  他们不是不相信那些“义”,而是不相信民众有这样的“义”,如果墨家的义是天下之下流,而忠于封君不做乱的义是天下的上流,那么他们就是一群叛乱者、罪人、罪民、暴乱者……
  年轻人一眼看去,看到的是沉默的民众,没有人说什么,也没有人为他们而感慨或是哭泣,只有无尽的沉默。
  所以,他怕,他怨,他恨,他也担心。
  担心自己的尸体被民众践踏,日后提及他们的名字,便如商纣、恶来一样,万民唾弃。
  中年人明白年轻人的担心,长叹一声道:“民众会记得我们的。我们为的是费国可以行利民之政,为的是费国万民的利,不惜身死,这是君子之勇。勇士,总要被人赞誉,被人铭记。”
  “就像是渭水河畔为了止人殉、费活祭而刺秦的聂政,既符合于义,这样的勇士,民众怎么会忘记呢?”
  中年人顿了顿,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再说,适不是说过吗?所谓汤武革命的革命,就是让一部分人的意志强加于另一部分人的身上。这便是义,革命成功,我们的义便是天下人接受的义,我们的死便是为利万民而死的君子之亡,你为什么怕别人会不记得我们呢?为什么要担心别人会以为我们是罪有应得的罪人呢?”
  他仿佛感受不到身后抽打的木杆,大笑道:“你不要忘记,十日前,墨家巨子禽滑厘已然宣布,承认费国的新君,认可费国的新律法,并且盛赞费国之法利于万民,承认公子峦为费君,并且警告诸侯费国之事不要干涉,否则墨家将履行非攻之盟!”
  “这些将要处死我们的人,是因为害怕。他们抵不过都城的义军,齐魏纵然干涉,墨家言必行行必果,既说要履行非攻之盟,便一定会履行!”
  “届时,费国上下五百里,皆行我们的义,我们得义必将成为费国五百里的上流之义!我们又怎么会被人遗忘?”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君子
  年轻人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还是因为除了相信之外没有别的选择,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是点给那个中年人的,也是点给自己让自己放下那些不安的。
  是啊,墨家已经承认了费国国君的变更,并且会履行非攻之盟,已经到了这一步,齐国纵然干涉,又能如何?
  就在这时,那沉默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像是在送行,不知道是谁,将一罐烈酒洒向了被束缚羁縻的十几人。
  中年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落下的酒水,辣辣而微苦的感觉在舌尖蔓延,然后用一种很小很小的、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是地瓜酿的,有点苦,不如玉米的好喝。”
  随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几十个、上百个,也可能上千个声音同时喊道:“君子!走好!”
  舔过了酒的中年人冲着人群挤出了一个笑容,前面腿还发颤的年轻人仿佛被这声送行带来的力量,双腿居然不再颤抖。
  君子……
  这是个很好的称呼。
  这是赞美的称呼。
  二十年前,在武城提及君子,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曾子。
  五十年前,病危中的曾子垂死之中惊坐而起,因为想到了自己身下铺着的席子,是大夫才能享用的。
  自己不是大夫,若是继续铺着这样的席子,那是违背《礼》的,那将是人生中的污点,将不再是君子。
  于是病重垂死的曾子让人将身下的席子撤换,并说自己不是大夫,而且没有在大夫的任上死去,不能够铺大夫才能用的暖席。
  其后曾子病逝,此事传出,在这个儒学盛行的城邑,人人都认为曾子是君子,而君子就是曾子这样的人。
  一直到潡水之战前。
  潡水一战破城之后,墨家在武城的活动增加,墨家依靠着纸张和印刷术掌握着舆论,依靠着“利民”之心为民众谋利,点点滴滴、许许多多、铁器牛耕、良种稼穑这一切,配合着墨家的宣传。
  到今日,终于有民众冲着这些将要被车裂的人,喊出了一句“君子”。
  墨家还未喊出“盗跖庄屩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语,推翻天下一切的豪言。
  不是因为庄屩尚未自立、陈王远未出生,想要找总能找到别的人代替,只是因为时机不允许。
  亦或许放眼天下,墨家的义终究还是下流,墨家眼中的君子可能并不是天下主流眼中的君子,但至少在武城,民众们认可了墨家关于“君子”的定义,并在十余年的时间赶走了原本定义的“君子”。
  君子两个字,还是那么写,只是君子背后的义,却已不同。
  譬如英雄,墨家词汇中的英雄和天下如今所谓的英雄不是一回事。
  譬如仁义,墨家词汇中的仁义和天下如今所谓的仁义不是一回事。
  墨家要做的,不是争霸天下,而是要移风易俗,重塑善恶对错。争霸天下与之相比,那是一件很渺小很渺小的事,渺小的争霸天下不过是沦为了手段而绝不是目的。
  曾几何时,君子是贵族公子的代称,那是血统决定的。
  你不是贵族,便和君子无援。
  百年前,仲尼开私学,君子不再和血统绑定,成为了一种精神升华的完美士人。
  围绕着“仁”和“礼”,曾子死前撤换了僭越的暖席,这便是君子。
  十余年前,墨家崛起于泗上,君子的定义再一次发生了改变。
  围绕着“义”和“利”,那些编写的课本上的种种故事,或真或假:为民之利而尝百草的神农氏为君子;为止秦之人殉、活祭的聂政是君子;劫盟齐桓而救了齐鲁数万士卒的曹沫是君子;栉风沐雨为利万民而修水利的大禹是君子……
  甚至于,那些在村社几年教书育人的无名之人是君子;那些在村社传授稼穑之术为民能果腹的无名之人是君子;那些为穷究天地之秘苦研天志的人是君子……
  君子还是那么写,但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君子。
  如今民众高呼的一声君子,被绑缚着即将去死的人都笑了。
  于中年人听来,那是胜利的号角:墨家之愿,是要天下移风易俗,墨家之义临于天下。战争,暴力,最终是为了义和利,而现在义已经达于武城,纵齐魏军来,又能如何?
  于年轻人听来,那是死前的宽慰: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错,不但是自己认为没有错,便是武城的民众也不认为有错,自己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民众的呼声愈发的猛烈,持兵刃的私兵甲士用力地驱赶着民众,保持着通往街市的路可以通行。
  那些在远处的贵族,一个个瑟瑟发抖,如同是在春日里刚刚出生的雏鸟第一次听到了雷声。
  只是这雷声终究没有化作暴雨。
  十几个人被拉到了街市中心,行刑之人将绳索套向了那个中年人,一名贵族站出来诉说了一些这些人的“罪行”,中年人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话,嘴角依旧带着笑容。
  当贵族最后的没有丝毫力量的唠叨结束后,中年人将头伸向了即将把他的头用马车拉断的套索,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的贵族。
  当手脚也分别被捆住的时候,中年人忽然问道:“哎,你们知道吗?泗上议政定法,刚刚取缔了侥、车裂、腰斩和肉刑,但是死刑并未取缔。”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那些从各处逃亡到武城的贵族们浑身一颤,中年人却不再搭理这些人,而是冲着那些围观的民众喊道:“民众们……”
  当他刚喊出三个字,在远处的贵族立刻跳起来,用极为紧张和焦躁的声音喊道:“行刑!行刑!别让他喊出来!别让他蛊惑贱人!”
  坚韧的马鞭狠狠地抽打在马匹的背上,伴随着几声嘶鸣,中年人的身体被分为五块。
  那些之前双腿一直抖动的年轻人看着裂开的中年人和地上还在蠕动的内脏,回过头冲着那些民众弯腰说道:“我刚才双腿抖动,不是害怕,这的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抖,你们不要以为我是怕死啊!”
  然后他抢在了排在前面的一个人之前,先把头伸进了套索,闭上了眼睛……
  ……
  行刑之后,贵族们齐聚,面带忧虑之色。
  “民不可用,武城恐难守。”
  “墨家已经发声,禽滑厘宣告墨家承认公子峦之政,并要履行非攻之盟。”
  也有人道:“齐侯已然决定出兵,魏侯也说要出动武卒……如今魏人虽未动,可齐人已动!”
  “如今你们也看到了,此事已不可解。若依新政,你我封地俱无,与庶民何异?不若拼死以搏。”
  “齐人来,便归齐,只要保我等封地。魏人来,便归魏,只要保我等封地。”
  “武城不可弃,若弃武城,你我皆无兵卒,只身逃亡,纵然齐魏出兵,你我又凭什么还有封地呢?”
  “野外决战,又难敌那些暴民。只有用连坐之法,困守武城,以待齐人之援。”
  “齐侯已命梁父大夫星夜来驰,农兵两万,不久即能抵达。”
  “魏成阳之师亦不久远,齐国大军正集于临淄,兵车千乘、勇士万千。”
  “墨家虽强,亦不能敌齐、魏联军!只要守住武城,便如当年公孙会之守廪丘,守住廪丘,他才得以投身于晋为廪丘大夫,仍封廪丘。”
  “守不住武城,你我无兵、无地,惶惶如丧家之犬,到时候齐魏便夺回城邑,难道还能够分封于你我吗?”
  众贵族也知道事到如今,除了死守之外竟无别的办法。而且如今之事,你死我活,真要是武城被破,他们都要死。
  今日的行刑,本想着是示威于民,让民众不敢轻动,却不想民众虽然不敢劫持法场,但是却高呼那些人是君子。
  指望这些人自发的守城?
  真要是大军围成,只怕这些今日不敢劫持车裂行刑的民众看到城下万军聚集,便来了勇气,打开城门也未可知。
  当年武城一战,墨家破城之速骇然天下,如今只能加固城墙,以为死守。
  现在墨家并没有出兵,因为只是在履行非攻之盟,可是一旦齐人出兵,以墨家言必行的一贯形象,也必然会出兵。
  好在善于攻城的墨家现在还未出兵,费国都城那边铜炮又少,也只能围城,届时齐人一来,便能守住。
  等到大军齐至,齐魏韩三国联军未必就不是墨家的对手。
  “或可守!或可守……”
  就像是自我安慰一样,这些贵族们喃喃自语。
  虽说若是武城不守,他们可能会失去封地,但终究真要是守不住还可以逃亡齐魏,总还有后路。
  ……
  彭城。
  持续了许久的制法大会仍在进行,但今日彭城却在举行一场盛大的集会,集会的内容就是支持费国的变革、承认费国的新法新政。
  被组织起来的民众聚集在冒着浓烟的冶铁作坊群附近,不断有年轻人登上高台,高声讲述着自己对于费国之变的理解,许多退役回去的年轻人希望能够重新征召从军,去对抗可能的不义之国的干涉。
  激昂的民意之后,却是墨家高层的自信,没有签发重新征召的命令,甚至连粮食管制之类的政策都没有出台。
  一切如旧。
  因为墨家这边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中山国复国之战已经开启、魏国出兵赵国正欲围困邯郸、楚国在陈地练练推进,分兵欲重取榆关……
  正是因为这些确切的消息,禽滑厘才在十余日前高调宣布,墨家认可公子峦上位执政符合于“义”。
  魏国现在是狐假虎威,假借的是文侯时代的威风,齐国依旧相信魏国可以维持一场四线战争。
  可墨家经过集体商议和分析之后,确定魏国现在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本没有能力和齐国一同干涉。
  区区一个齐国,还不用进行总动员。
  许久没有穿上戎装的适,如今穿着一身戎装,他已经被集体决议为反击齐魏干涉的西线主帅,东线预防齐国沿东海方向和越国南迁可能出现的混乱局面的负责人是公造冶。
  今日便要先行出发,前往义师已经集结的滕城。
  如今通信手段落后,必须要亲临前线。
  禽滑厘等人送行之时,禽滑厘道:“胜负之数,胜是必然。只是有大胜、有小胜。”
  “若只是击溃齐军,兵临长城,齐人罢兵,那也不过是小胜。”
  “若大胜,便要让那些年轻的旅帅、师长,以及你身边的参谋、那些许多年没打过仗只是在军校中学习过的孩子们成长起来。”
  “教会他们。以备将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青出于蓝
  适也盼着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出征,将来要面对的战事太多,墨家需要培养出更多的能够指挥上万人作战的将军,这需要实践。
  好在,时间还是站在墨家这边。
  如今天下贵族们所接受的那些军事教育,其实已经落后于时代了,三军对垒主攻一侧的大略可能没有变,但是具体的炮、骑、步的配合,这就不是那些从小学习车战的贵族们所能掌控的了。
  禽滑厘的嘱托,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禽滑厘已经老了,很快就要卸任巨子之位了。
  如今征战,需要亲在前线,离的稍微远一些就不能够察觉到对面的漏洞、抓住战机。
  加上火药大炮的出现,技术又落后,铁球鬼知道会飞到哪里。
  若是阵阵上前,一旦阵亡,那么对于墨家的损失实在有些难以承受。
  再者,经历了潡水一战俘获越王、直接瓦解了越国在泗上霸权的一战,其实墨家上下都希望适能不亲自指挥就不要亲自指挥,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模糊的信任,这种信任带来的信心很容易因为一场大战的失败而破灭。
  适对于这一次反击齐国干涉倒是信心十足,如今的墨家义师早已经不是当年潡水之时,若是连齐国都不能击败,那也不用想着将来天下。
  什么围魏救赵、无中生有、十面埋伏之类的计谋,大部分都是战略,都是在战役开始之前完成的,真正战役开始的时候这些计谋基本用不上。
  如今在大略上,墨家已经完成了对可能干涉的孤立,魏国陷入四战、楚国还需合作,也就只剩下齐国能够出兵了。
  泗上是个诱饵,一个肥美的足以让君侯难以忘怀的诱饵,而这个诱饵现在齐国已经吞下。
  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可现在吐出来对于墨家而言毫无损失:越国即将南迁,费国已然政变,这时候若是无人干涉,墨家可以迅速填补权力的真空和整治混乱的局面。
  适心里倒是盼着能够在集中了兵力之后,不战而屈人之兵,让齐国知难而退,那样最好。
  否则齐国被削弱的太厉害,魏赵之间的关系也可能会出现一些微妙的转化:魏楚争霸,赵国出工不出力,可要是齐国衰弱魏赵合力谋齐,那也未必不可能。真要那样,反倒不妙,到时候免不得又得去帮助齐国,可又怕被楚国背后偷袭。
  如今以各国国君的贪婪,指望他们知难而退怕是不太可能了。
  墨家这边并不知道魏国给齐国画的合力出击的饼,使得齐侯坚定了决心。
  但是和齐国一些使者的接触,发现齐国这边是寸步不让,咬定了那些大夫们投齐的事,不愿退让。
  禽滑厘劝告适的话,也正是出于齐国的这种态度导致的战争的必然。
  适明白禽滑厘的意思,冲着众人笑了笑,算是宽慰也算是让众人安心,说道:“既是要打,那自然是要总结经验的。说到必胜,世上也无必胜之战,但准备都做的充足,剩余的就是看临阵对战了。”
  再多的话,也不必说。
  适知道墨家这边已经选拔出了足够的年轻人填充越国南撤之后的权力真空,同时也选拔了足够的人准备前往费国。
  既要组成一个比之前的非攻同盟更为深刻的同盟,那么军事权必须要掌握在墨家手中,基层的官吏也要握在手中。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除非墨家出面,否则费国也实在找不出足够的合格的基层官员。
  费国上面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其实无所谓。教育、军事、考核选拔这几个权力在手,费国终究还是墨家的。
  如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最终看的,就是这一场改变战国格局的大战。
  若是一切按照墨家谋划的那样,这一战之后,齐国可能要衰落很久、魏国也要从中原霸主的地位跌落,楚国内部军权和分封贵族之间的矛盾也会锐利到极点。
  ……
  滕。
  墨家的五个师、三千六百多名骑兵、七十多门铜炮已经在此集结。
  适抵达之后先行检阅了一番军队,士气正高,这一次检阅也是大张旗鼓,希望齐国能够知难而退。
  在此集结的军队将近四万五千人,这都是战斗部队,后勤辎重另属于其余部门,这些年在滕地集结的粮草等也足够军队的消耗。
  滕地是徐州的北大门,在黄河改道、微山湖形成之前,这里是战略要地,可攻可守。
  当年越国败走之后,滕侯虽在,可是已然无权,这里完全都已经在墨家的掌控之下。
  初春的风微微有些寒冷,街头却热闹非凡,大量聚集的军人,让一些商人尾随而来,又知道墨家义师与民向来秋毫无犯,而且士卒又有钱拿,因而纷沓而来以求利益。
  带着袖章的纠察队在街上巡逻,以防扰民之类的事情发生。
  帐篷之内,适和各个师的师长、墨者代表们正在听斥候的回报。
  不断有拿着颜料标记的年轻人将一些代表着各自军事单位的木块标记好,摆放到正确的位置。
  沙盘之事,此时早已有之。
  而墨家因为当年墨子和公输班关于救宋攻宋的论战中用腰带为城、木块玉石为兵一事,更是重视这种推演。
  适看了看地图,问道:“费国那边,什么情况?”
  一名传令官急忙回道:“费国那边的民众义师,且战且胜,贵族不敢出战,纷纷逃往武城。如今费国民众距离武城也就几十里,但是听从了我们的意见,驻足不前,只是在准备粮秣。”
  “齐国的梁父大夫,正帅兵前往武城。魏国那边,成阳大夫也帅兵一万,等待韩人。齐国临淄已经征召了大军,人数在五万到八万左右吧,具体不清楚。”
  “平阴大夫也帅军集结,看样子是要沿济水朝着大野泽方向移动,应该是想和韩魏联军会和。”
  适拿着木棍点了点下面地图上的菏水道:“昔年,吴王夫差既杀申胥,不稔于岁,乃起师北征。阙为深沟,通于商、鲁之间,北属之沂,西属之济,以会晋公午于黄池。”
  “这条吴国争霸中原的运河,勾连菏泽、泗水。看起来,齐国的平阴大夫是准备和韩魏联军利用菏水运输,从而保证后勤。”
  “我算了一下,如今兵制已改,齐国沿途所需的粮秣,如果走一路的话,最多也就能集中七万人,这是极限,而且还得是在齐国境内。”
  “现在齐国临淄的大军正在南下,看样子他们是要沿着梁父、最的方向到武城。”
  “武城方向,齐国人觉得应该能够坚守一段时间。虽然咱们攻城守城的名声传于天下,可这些年咱们将一些守城的技巧公布于天下,不少齐人多读这样的书籍,说不定也有人觉得自己能够守住。”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笑了,一旁的六指摇着头笑道:“你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这说不准有人想要借此搏名。你想想看,这要是能在咱们的进攻下守住武城半年,这岂不是必闻名天下?”
  “当年胜绰守廪丘,不就是一战成名?如今好功名富贵者极多,这样的人不少。”
  适点点头,从现在这个态势上看,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现在齐国和墨家已经算是公开了战争状态,齐国表示那是齐国的内政,墨家不要插手。墨家却支持费国的新君,认为那是符合民众之利的。
  费国的“贤人”们出于大义或者私利,到了这一步都不能停手了。
  为了大义,那自然是要解救武城之民,使他们获利。
  为了私利,能够过费国之贤人,为何要去做小小的费国国都的贤人呢?
  如今墨家的翅膀硬了,从当年守城非攻的不干涉别国内政,到现在不干涉各国内政的说法已经很少提了,而是站在天志、大义的角度去评价各国的对错。
  不说不干涉内政,只说支持费国新君,那就是等同于告诉费国国都的那些人:你们放手去干,出了事我罩你。
  这种情况下,齐国和墨家都不退让,等同于默认了对方一定会出兵。
  既已确定,那么齐国依旧让梁父大夫派兵支援武城,看来就是断定武城可以守半年、或者至少三个月以上。
  大军后勤因素不可能同时行动,齐国这一次定然是分为三线。
  莒城一线,那应该是策应,威胁墨家的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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