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战国野心家-第1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吃过饭,指套也做好了。嫂子拿了个梧桐叶,包了小半只腌的很咸的兔子,递过去道:“你要是真看上了哪家姑娘,带过去给人家。不要去和人家在野外胡乱来。”
“如今天也冷了,又马上到了收粟的时候,万一躲在草垛场院中被人看到,那又不好。你岂没听《诗》中唱的,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犬也吠!人家姑娘又怕弄脏了衣服,又怕引得狗叫,到时候又要怨你……”
此时对这种事很开放,即便不像是吃饭喝水一般,却也没有什么禁忌。
王公贵族之间兄妹乱来、公公媳妇之类的事堂而皇之记在史书上,之后的宣太后也拿床上姿势比喻治国理政,大臣们想象场面后纷纷点赞大呼有理。
刚才这话也就像是适前世被家长叮嘱不要弄出人命来差不多,在兄嫂看来没什么不正常,反倒是适有些脸红了。
三句诗,一幅场面便在脑海浮现。
欲拒还迎,嘴上说着不要却弯腰翘起,推说脱了衣衫有人来穿来不及,便直接斜撑在树上将裙子拉在腰间,腰身下沉轻轻摇晃,死死咬住嘴唇生怕将远处的狗惊醒叫吠,却怎么也咬不住,于是发出小狗狗般的呜咽,把压在心底的长短气息,化为汪汪轻叫,只盼着不远处的人听不准。
摇摇头把脑袋里的画面赶走,咽了口唾沫,红着脸接过包着的兔子。
心说要不说还是《诗经》经典啊,一点不露却让能让人遐想连篇。
适心说,也可能是自己来了之后憋得有些久了,在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看什么都“思有邪”了。
抱着半片兔子,逃之夭夭,没听到兄嫂在后面笑话他脸红的挤兑。
……
十日后。
乙亥年。九月初三。
无风,无雨,无蝉鸣扰人,天有鸿鹄振翅,正是比射的好日子。
六指带着皮指套,拿着那柄小弓,看着远处的靶子,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方已经射完,十五步的距离,正适合新手。
各射十二支箭,对方那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十二中五,十日之功已经颇为难得。
看着对方靶子上插着的羽箭,六指心说:“果然被适哥猜中了,他真是用大拇指射的。”
紧张中,忽然想到开射之前,适哥与那个公子之间的关于拇指、礼仪、靶子、皮指套、死人才用等等的争吵,反倒有些想笑,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
周围人很多,除了村社的人,还有那位公子的一些朋友,也都前来观射。
六指想到,这几天自己不断在练习射箭,而适哥在忙着让人做了一套木头的工具,说是叫什么滑轮组。
还不住宽慰他,说是输了也没什么,尽力就好,后面还有一局。
什么孔仲尼的爹能举起城门,所以后一局比试他已经想好了,对方也应该能接受,到时候肯定会赢,只让放心地射什么的……
话虽如此,可六指还是紧张,多出来的那根手指怎么也不舒服,喉咙里干的很,前几日吃腌兔子肉时候的口水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竟不能润润嗓子。
对他自己而言,自己承载着第一次被适哥委托做事的期盼;对身后村社的熟人来说,自己承载着买耕牛的诱惑;对那公子而言,自己还承载着适哥的话到底是歪理还是正途的较量。
就算都说让他不紧张,可怎么能不紧张?
又一阵清风拂过后,六指从腰间摸出了一支羽箭,尾部的凹槽是他亲手刻出来的。
“适哥说,不要用三指,免得对面的公子发怒。适哥说,左手握的要稳,撒手的时候要快。适哥说,万物下坠是天志道理,所以十五步要瞄的稍微靠上一点点。适哥说,撒手的时候腰背要发力向后拉将手指弹开……”
心里念叨着这十天来的所学,眼睛盯着羽箭和对面的靶子,瞄准了稍微高一点的地方。
用力开弓,拉到极限后不做停留,继续微微发力将手指拨开。
羽箭在空中弯出一个弧度,随后挺直,直直地落在了箭靶之上,虽未中心,却也中靶。
第一箭射出后,再无紧张,抽出第二支箭,重复着上一次的动作,忍受着两指指肚间的剧痛,咬牙又一次拉开了弓。
……公孙泽看了五箭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又输了。
不是技不如人,是实在没想到适这个人根本不怕晦气,连死人该用的极二都拿来用,也根本不用正规射礼中的拇指射法。
这射法的确易于上手,可将来战阵之时哪里用得上?就算这射法也有连珠之术,这天下又找谁去教?
将护卫天下的射术,变为无耻的输赢,根本不是射礼的本意,就算赢了又能如何?
可墨家的人讲《礼》吗?根本不讲《礼》,说比射就是比射,无所不用其极。死人该用的不忌讳、将来有用的不在乎,只在乎这一时的输赢,甚至只在乎那两镒黄金。
公孙泽觉得有些恶心,两镒黄金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正因为算不得什么,他才恶心,这些人,这个叫适的墨者眼中,礼仪与正途还比不过两镒黄金,竟是如此廉价!
最终的结果,很快出炉。输了就是输了。
公孙泽没有去怪那个仿佛要哭的孩子,那孩子虽然是庶农,但很有天赋,已经尽力了,自己小时候学十天也未必能十二中其五。
他也没有去怪适,或者再去争辩什么,而是觉得心有些累,这天下的人对礼对六艺的看法,竟然比不过区区两镒黄金,这样的天下还有救吗?这样的天下还能再复礼乐盛世吗?
都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自己又该怎么为?
默默地取出两镒黄金,递到了适早已伸出的手上,冷声道:“礼义之前,金如粪土。你们墨者如此重利,当真可笑。你已赢了,下一局便不比了。”
他以为对方会借机奚落,却不想对方接过黄金后,叹息道:“凡事必有始有终,我这一局虽然赢了,却是取巧,射之本意并非如此。既如此,第三局咱们便定个君子之约,十年后还是这两个孩子,比五射之术。希望你教的那孩子能够在十年里,明白射中真谛,修身养性。真要教出一个君子,好过在这里比试十次。”
公孙泽眼中一亮,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让他愤怒过、懊恼过、甚至想诛杀的人,终于郑重地点点头。
心说:“终究……他还是有些向正道之心的。是啊,若真教出个精通六艺知书守礼的君子,也好过在这里和他争辩。”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连输两次后,怕下次输的更惨所以喜欢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对方恰好给了自己机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那些庶氓见到黄金后欢呼雀跃的模样,和之前他讲礼讲墨家非乐节葬时神情的对比,让他心如死灰,联想天下,心累如二月之牛远征之马。
于是上车前挥挥手,说道:“那柄弓,便送那个六指的孩子了。君子之约,必不敢忘。”
公孙泽的友人悄悄摸了一把腰间的铜剑,也叹了口气。
本以为今天会比第三场,如果对方又赢了,或许可能会太过得意以致嘲讽连连,到时候自己便可以友人被辱为名,一剑杀之,这样的杀人之名墨家不会找麻烦。
辱人者此时就要做好被人杀的准备,这是这时候的道理,和血亲复仇一样,是此时大家都接受的杀人理由,最是正当。
其余的罪名,就算夫子被辱,墨家人也不会接受因此而杀人的理由。
反正双方彼此之间互称猪狗,因此杀人,就等于逼着墨者也动剑,看谁的剑利而不是谁的理正了。
诸子之间,谁没有完全得大势之前,都不会因为理念问题主动动手厮杀,互相的报复谁也承受不起。
可对方最后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也根本没给他出手的机会。这时候再无故而杀,会陷朋友于输不起而杀人的不义之名,也会让自己成为墨者的追杀和挑战对象。
他欣赏对方的才华,本来在上次看到九数之学后,还有些惜才之意,但今天看到这场毫无礼仪可言的比射之后,已然放弃幻想,知道对方已经无可救药,所以更危险。
此事之后,商丘怕是又要多出一个闻名的年轻人。
此人在墨家,名声却不显,那诸如公尚过、耕柱、禽滑厘这样的人物,又会是什么样呢?
思虑万千,收起铜剑,一同上了车,就此离开。
欢呼声在马车离开后响起,六指拿着那柄小弓,问道:“适哥,十年后真的还比?”
“比个屁。金子都到手了,输赢已无所谓。我们要赢金子,他要的只是一句让他觉得有希望的话,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嘛?十年后他要真记得,你好好比一场,输了就是。”
“赢了就该有赢了的态度,免得对方恼羞成怒,跑到司寇那里控告我,也未可知。如此一来,他真当成个事,十年之内也不好再来烦我。我哪有时间和他们争辩。”
“要是赢了便欢呼雀跃,嘲讽不止,你没看他的朋友都是佩剑、带弓的?这时候杀个人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又没人管。觉得被侮辱了,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事城中出过多少次?这个时代,不确定自己打得赢对方,千万不要盛气凌人不给颜面。”
“我倒是准备了一肚子得胜不饶人的话,可是一见对方带着弓与剑,就没说。批判的武器,胜不过武器的批判啊。”
六指以为这就是全部,虽不太懂最后一句话,却也觉得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正当他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却发现他眼中的适哥盯着远处的马车,像是在教育他一般,喃喃道:“再一个,这样一来,那个学射的农家孩子也算是有机会过得好些,最起码有机会,将来或可军功出人头地,这十年也不至饿死,还能学一手射术,这是做梦都不可得的好事。”
“这也算是利了一人。勿以义小而不行、勿以利少而不屑。”
“这天下啊,不就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吗?”
六指点点头,想说自己懂了,发现适已经笑着举着黄金走入了人群,和村社中人讲起了希望。
村社的希望,也是适的希望。
适想着,最难捱的日子过去了,最喜欢的收获要降临了,最喜欢的金子到手了,最危险的日子混过了。
乐土幻想已经编成了谶诗,有人开始问女娲伏羲从哪来到哪去的故事,有人希望自己也成为利天下死不旋踵的墨者,有人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有人不远五十里来这里只为听他讲讲乐土的传说。
秋天了,收获了,墨子也该从齐国回来了吧?
适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将目光投向东北方。
那里是齐国。
那里此时有个可以罩着他的老人叫墨翟。
那里有一群死不旋踵的志士可以让他以后不用活的这么担惊受怕小心翼翼。
PS:
朱极三到底是不是地中海射法的证据,不讨论,仅剧情需要。
另:之前这些章都算是时代背景介绍吧,这一年是周威烈王二十一年,西元前405年,采用清华简中宋休公子田朝聘于楚城榆关的说法,不采用此时是宋后昭公的说法。
第二十七章 稼穑百工非小人(一)
周威烈王二十二年,正月。
一行人行走在商丘城外,神色匆匆,皆穿短褐粗衣,腰间却配着铜剑。
随意的一柄铜剑就能换几十件新衣裳,但这些人却只是紧握铜剑,丝毫不在意身上残破的衣服。
为首一人,六十多岁,正是墨翟的首席弟子、三十年前叛儒归墨、与墨翟亦师亦友的禽滑厘。
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年纪不大,都是当年墨子南游楚国时留下的一脉。
这些年轻人有的已经为官,有的为鲁阳公、桓定君之类的封君管理家事,俸禄优厚,并非买不起新衣。
禽滑厘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商丘城,神色间满是忧虑。
两个月前,正在楚国阳城的禽滑厘忽然接到了墨翟亲笔的竹简,墨家弟子行走一月从齐国赶来送个口信,要求禽滑厘带着楚国的一部分墨家弟子迅速返回商丘。
事情很严重。
但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数年前,齐国项子牛入侵鲁国,当时墨家弟子胜绰在项子牛手下。
三次不义侵鲁,这胜绰竟然全都参加,丝毫没有劝阻,还靠着从墨家学来的本事闯下了莫大名头,隐约成为项子牛手下第一家臣。
当时墨子便立刻派人,将胜绰这种为了俸禄不行大义不守非攻兼爱的弟子强制带回,剥夺其参政和为官的权力。
随后墨子亲自出面和项子牛交涉,然后面见齐公和田家众人。
用当年势力最大如日中天四处侵伐引起众怒、如今已经被韩赵魏三家弄得绝嗣的智伯做个反例,说明白利益得失之后,齐公和田家众人保证不再侵鲁,这才再让其余的墨家弟子前往齐国。
胜绰这种行为,已经在墨者之中引以为鉴,墨翟多次发出警告,严厉批判胜绰这样只为俸禄荣华不守墨家之义的行为。
但这才过去几年,一样的情况再一次发生,而且比上次的胜绰事件更为严重。
是以墨子才严令天下各处的墨者,选出各个封地、县、城的代表,即刻前往商丘。
禽滑厘回忆起那名弟子捎来的口信,知道这一次的事怕是比上次胜绰事件更为严峻。
这一次齐国内乱,很多年轻的墨家弟子不知所措。
墨子亲自出面告诉他们,这场内乱所有墨者不得参与。
可却有墨家弟子反问,先生让我们坚守信义,如果我们背叛自己的封君主公,将来谁还会用墨者呢?
墨子说,这是小义,而不是大义。
难道当年攻破镐京的犬戎首领重用信任你们,你们便要忠于他们吗?
难道披发左衽的夷狄,厚待你们,甚至比诸夏之君更重用你们,你们便要忠于他们吗?
这小义,在分不清大义的时候,很容易被人欺骗。
大义与小义相悖时,以大义为准。
封君主公与君子之令相悖时,以巨子之令为准。
当巨子之令与天志大义相悖时,以天志大义为准。
借着这一次的由头,各地墨者必须返回商丘,聆听巨子教诲,弄清楚大义小义之分,统一思想,尚同共义。
凡不遵守者,不可再以墨者自居。否则就是胜绰那样的下场,各国均不敢用,而墨者以为耻辱,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处。
禽滑厘念及于此,想到齐国的事,暗暗擦了一把汗,心说终究还是先生看的高远,否则这一次墨家危矣。
这一次齐国内乱,按照那名弟子捎来的口信,其实就是田和田鹄两人合力,弄死此时田家家主、他们的哥哥田悼子的一场政变。
但是这场政变的关键人物,正是前些年胜绰侍奉的那位项子牛。
被田和拿着当匕首用的项子牛正是搞掉田悼子的关键人物。
田和不可能亲自弑兄,否则就当不了田家家主、实际上的齐国国君。
如果当年墨子没有派高孙子带回胜绰,以胜绰的剑术和城战之能,这一次政变项子牛很可能会派胜绰去。
而胜绰倘若还在项子牛手下,以他完全丧失信念只为荣华和忠于个人小义的行为,也必然会成为弄死田悼子的凶手。
真要那样,墨家可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任谁也洗不干净了。
现如今,韩赵魏三家再一次以晋国三卿的身份,合力伐齐,这是一场大国之间的不义之战,任何墨者都不准参与。
至于结局虽尚在过程,可连远在楚国阳城的禽滑厘都明白,韩赵魏三家只要以三晋三卿的身份合力而不是内战的话,齐国根本阻挡不了。
三晋合力,于此时天下,无敌。
楚国想要出兵,但是楚国分权。
国君想要出兵,必须要得到鲁阳公、叶公、桓定君、平夜君、景氏、昭氏等等强力封臣家族的许可,国君的直属部队不多,必须要靠这些强力封臣出兵,求爷爷告奶奶地分好战后利益才能动员出兵。
求救于秦,此时天下知兵第一人吴起尚在西河,秦国自保尚难更别说攻三晋背后了。
禽滑厘心想:“这一次齐国内乱,怕不只是齐国的事。先生这一次招我们回去,除了要尚同共义、分清大义小义之外,恐怕也是在为守城做准备啊。”
正思索时,背后一名弟子忽然指着远处一片绿油油的田地,惊奇道:“先生,你看,那是谁家的田地?怎么在冬天也种上了麦?”
说话这人叫孟胜,身高八尺,勇力无双,更是重情重义,正是禽滑厘的弟子。
楚国阳城人,也是一名小贵族出身,自小和桓定君之子就熟识,身世优渥,但却义无反顾地舍弃了富裕生活,脱下了楚国贵族流行的曲裾,穿上了庶农工商的短褐,成为了救济天下的墨者。
这是禽滑厘最看中的弟子之一,算起来孟胜已是墨家的第二代弟子了。若论剑术,除了公造冶等聊聊数人之外,罕有敌手。
禽滑厘闻言,顺势看去,也啧啧惊奇。
不远处,一片广袤的田地中,草色青青,在这一片萧索的冬季里格外显眼。
他自三十年前叛儒归墨,墨翟认为他是国士,所以无论是百工、稼穑、剑术、守城均有所学。断不是那种分不清麦苗与韭菜的不懂贱事之人。
只看一眼,便知道那里长得都是麦子。
此时还没有种植冬小麦的习惯,宿麦之说推行全国,要到很久后汉武帝时了。
禽滑厘也从未见过冬天尚有小麦生长的情况,心道:“这里的田正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他竟不知道冬日万物萧索,这样的麦子岂不是要被冻死?”
心中正好奇,就听得远处传来一个孩子的喊声。
“远处的行人,且绕路。这里有麦。我们为了防止有野兽,所以在四周挖了陷阱,莫要掉进去!”
远远的,一个孩子正朝他们招手。这孩子身上背着一柄小弓,腰间悬着一柄小木剑,远远地看不清面庞。
禽滑厘听了这话,打眼一看,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孟胜也凑过来,指着远处麦田道:“先生,你看,到处都是马蹄坑,旁边还有麻绳绊马……这哪里是防野兽的?分明是用来防冬日纵马驾车狩猎的贵人公子的。布置的井然有序,若是驾车冲进去,怕是马蹄就会折断,人也会被旁边的木楔子扎死。”
“村社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
第二十八章 稼穑百工非小人(二)
冬日见了麦草青青,心中本已好奇。
此时又见了那些马蹄坑和绊马麻绳布置的井然有序,好奇心更胜。
禽滑厘后面的弟子都凑过来,看着那些麦色啧啧称奇。
他们很多人是第一次履及中原,以为楚地与中原不同,顿觉大开眼界,纷纷询问。
楚王曾好以蛮夷自居,如今附庸数国、灭数诸姬,隐有小西周之势,早已不如此自称。
可终究非是中原,文华物盛多有不及,固有此问。
禽滑厘自认博闻,三十年间跟随墨翟纵横齐鲁楚越,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墨者兼爱天下,又认为贱无恒贱,自不能直接招呼那个配弓带剑的孩子,只能走过去见礼以问。
禽滑厘走过去,那孩子立刻警觉地看着他,可随后却问了个让禽滑厘觉得啼笑皆非的话。
“老人家,你的铜剑是真的吗?”
一边说,那孩子还举起了自己的木剑,挥舞了几下。
禽滑厘解下铜剑,拿手一弹。
他手指力大,只是一弹,长剑嗡嗡作响。
正是一口上好的越国剑,发出虎啸之声,剑身上更有丝丝寒意,不知道曾杀过多少人。
“你听,这可是真的。你的便弹不出声音吧?孩子,你既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回答了,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也该回答。”
那孩子点点头,笑道:“适哥说,一等于一,等价而换,交以相利,本该如此。”
禽滑厘听这孩子说什么适哥的时候,便猜到这个叫适的人可能就是这些冬麦和马蹄坑的缘由。
待又听到什么等价而换、交以相利的时候,脑袋里嗡的一声。
一方面,一个村社孩子怎么可能会懂这些词汇?
另一方面,这交相利之类的说法,他自三十年前叛儒归墨之后,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哪里能不震惊?
连一旁的孟胜都小声问道:“先生,这……这孩子也是咱们墨者?”
孟胜看这孩子,大约十三四岁,还未长成,握着木剑的手多出一截手指。
这身衣服显然也不是如他一般舍了曲裾刻意穿的短褐,而是分明就是平日的穿戴,可身后却背着一支下了弦的短弓,却又不是这样家世的孩子所能拥有的了。
禽滑厘听孟胜这么一问,之前想要问的问题也全然忘了,摇摇头正要发问,那孩子忽然又道:“老人家,你们是墨者吗?”
禽滑厘微笑着,却没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说我们是墨者啊?”
那孩子指着禽滑厘身旁的孟胜道:“适哥说,有人穿短褐是因为穿不起直裾曲裾,有人穿短褐则是因为天下人还都穿不起直裾曲裾所以在天下人穿不起曲裾之前自己也不穿。有些墨者是穿得起却不穿的人。”
听了这样一句话,禽滑厘拍手称赞道:“好啊!你这个适哥说的极好。”
墨者只说要穿短褐,但却只有少数人才明白为什么要穿短褐,禽滑厘觉得甚至自己身后的那些弟子也未必有几人能如这孩子说的明白。
心头对这个叫适的年轻人更为好奇,心说难道先生在商丘又收了一名弟子?
这个叫适的年轻人,竟是我的同窗同门?
于是又问道:“那你的适哥告没告诉你怎么分辨谁是穿不起,谁是穿得起却因天下人穿不起而不穿?”
那孩子哈哈笑着,伸出自己的手指道:“适哥说,看指甲就好。穿不起的人,不留指甲,指甲里全是泥,怎么洗也洗不干净。这个小哥留着指甲,干干净净,却穿着短褐,显然是穿得起却不穿。这便是咱们墨家的说知推理之术,我虽年小,也是懂的。”
小小年纪,却说什么说知之术,听得禽滑厘和一众弟子哈哈直笑,忍不住亲近起来。
那小孩子也放下了戒心,说道:“适哥说,有人装富贵,有人装身贵,有人装勇有人装仁,却唯独没人装墨者。”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做墨者要刀山火海说跳就跳,又要非乐节葬,装墨者在世人眼中也没什么好处。以此说知,那你们就真是墨者了?”
禽滑厘低头看着这孩子,郑重地一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墨者。”
孩子一听,笑的将木剑放到一旁,说道:“天下墨者是一家,你们远行一定渴了,去喝些热水,吃碗糊糊。要不然适哥回来,非要说我不可。”
禽滑厘正要问问关于适的问题,听这孩子一说,看来是这个叫适的人离开了。
心说难道是已经去了商丘?
都说看到子路、冉有等人,便知道他们身后那人到底有多么高大。如今在这村社乡野之间,竟能遇到这样一个思维敏捷对答有力的孩子,那站在他身后那人又是什么样呢?
想到这,便想着早些去商丘,见见先生新收的这名弟子。
反正这冬麦之事若是源自那人之手,直接问那人就是了。
于是问道:“你那适哥去商丘了?”
孩子摇头道:“没有,适哥带着好多人去滨山拉石头去了,已经去了好久,并不是去商丘。”
“拉石头?没去商丘?拉石头作什么?”
那孩子哈哈笑道:“你也是墨者,怎么没听过《乐土》呢?拉石头是做一种东西,可以把麦子的皮和里面的面分开,这样麦子可就比粟米要好吃了。适哥说,做出来后,就像是雪花一样的颜色,咽下去嗓子一点都不痛。《乐土》中说,那叫磨。”
禽滑厘当然没听过什么《乐土》,有心多问,又觉得有些不对。
“墨者不讲吃穿,他怎么还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他出身儒家,后来叛儒,有些话却还是张口就来。
那孩子以为禽滑厘是在考教他,就像是平日傍晚学字时候一样,恭谨地回答道:“适哥说,若天下之人都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钱,那么墨者当然不会去吃糙米。这就和穿短褐是一样的道理。墨翟先生希望王公贵族们少吃一些省下一下,而适哥则负责让庶农产的更多吃的更好。待到天下之人均可食麦面米粒的时候,便是乐土了。”
禽滑厘一听,更是忍不住拍手道:“说得好!说得好啊!世人都说子墨子喜欢穿破衣服,哪里是他愿意穿?而是天下之人大部分买不起啊!”
身后的一众墨者也都纷纷点头,觉得自己以往所学的道理,竟然还不如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理解的精透。
均想:这里毕竟是殷商故地,又是子墨子亲自教授的弟子,果然不同。
禽滑厘已然相信这个叫适的年轻人,必是墨者,而且若这些东西连个孩子都能教清楚,只怕在先生看来是不下于公尚过那样的人物。
可听闻这个叫适的人并没有去商丘,而是去滨山拉石头去了,一时见猎心喜,心痒难耐,便想知道更多。
原本想着快些抵达商丘,现在却也不急于一时,正要好好了解,便道:“如你所说,天下墨者是一家,便去喝碗水,吃碗糊糊。”
孩子嗯的一声,就要在前面带路,回头还说道:“你们来的正好,有一头小猪吃食的时候呛死了,适哥说把猪阉了之后吃起来就不腥臊了,你们正好喝碗汤。”
禽滑厘闻言,心说这孩子提及此人多次,可惜今日见不到。
又想,子墨子曾说,天志无穷,万物相通,有人学一辈子都学不得太多,有人参悟了天志便可举一反三。
当初公尚过就曾得过子墨子这样的评价,称其领悟了道理和事务的本源,以至于无需再看一些书的地步,难道先生新收的这弟子,又是一个公尚过?
第二十九章 稼穑百工非小人(三)
让禽滑厘、孟胜都啧啧称奇的这个孩子,手有六指,自然便是与公孙泽教出的孩子比射而胜之的六指。
他是适教出来的,因而对墨者的理解便是适这种修正与篡改之后的理解。
但是这些修正与篡改的话,并没有让禽滑厘这样的人物感到一丝不快。相反,还让原本一些只有靠自悟才能理解的理念融会贯通,实在难得。
只是简单的几句交流,已经让禽滑厘对适充满了好奇之心,却不知道适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墨者,而是自称的。
有非常之徒,必有非常之师。
禽滑厘确信这个还未谋面的同门,必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看着麦田附近的那些马蹄坑和绊马绳,又问道:“小童,这些马蹄坑可不是用来防野兽的啊。”
六指已经确信了对方墨者的身份,便也不再遮掩,贼贼的一笑。
“老人,适哥说,冬日里王公贵族喜欢纵马狩猎,这宿麦之法又得罪了些人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