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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太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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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治国必齐其家者……”中年人起了个头,王亮开始顺着背了下去:“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是《大学》当中的一段,后世赵昊辰上初中的时候就能倒背如流,而王亮开头时还背的挺顺溜,背到:“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之后就卡住了壳,“桀纣,桀纣……”了好几遍,终于在中年人的一声冷哼中停了下来,认命似的耷拉下了脑袋。
“‘从桀纣率天下以暴’到‘故治国在齐其家,一共六十三字,两字一板,饶你一字,三十一板,散学后去找提督领罚……李天佑,你背!”
李天佑就是张鲸的义子,跟陈默一般年岁,是丁字班的学长,长相俊美,身材玲珑,站起身来,捏着嗓子似的背诵适才王亮背诵的那段,袅袅婷婷的样子,倒像个女子。
他背诵的倒是十分流畅,不过陈默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先皇隆庆身上,史载隆庆后期偏好男风,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孟冲就是因为给他找漂亮的小宦官而得以提拔的——今上不知有没有这种癖好?
不过当陈默再想到不久以后绵延数十年的国本之争,顿时哑然失笑:胡思乱想个屁,那朱翊钧要是真的喜欢男人,就不会为了一个郑贵妃跟外廷大臣对立那么久了。
瞎琢磨的当口,已经有好几个人背诵完了课文,中年人赏罚分明,就连张鲸另外一个义子张德成也因为背错了九个字而得了五板子的惩罚。
又过了几个人,轮到陈默,中年男人犀利的眼神望过来,声音冰冷:“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陈默,字少言!”陈默站起身朗声回答,并未发觉,随着穿越之后莫名其妙出现的小丁丁,他的声音也渐渐洪亮宽厚了起来。
张德成跟李天佑都在前排,闻听陈默的声音,同时扭回了脑袋,看陈默一眼之后,二人对视,神色有些暧昧。
“学过《大学》吗?”中年人的声音冰冷依旧。
陈默谦虚回答:“学生在来内书堂前曾在高府书房当差,对此圣学经典早有耳闻,闲来无事偶有翻阅,不敢言学过。”
“可能背诵?”
“或可一试!”
中年男人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冷声道:“甚好,你就从‘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开始吧!”
“是,”陈默轻咳一声开始背诵:“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这一段是《大学》后边的部分,后世赵昊辰上学时可以倒背如流,如今再次背诵,却起码间隔了十多年,本来还担心背诵不下来,谁知一开口,便如同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一字一段,犹似水银泄地,背诵完成,真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一边望向中年男人,陈默一边想:该不会穿越了一次,记忆力也变的好起来了吧?
随着陈默最后一个字落地,满教室的学生纷纷望向他,惊异艳羡,不及言表。总之一句话,到学头一天,他就出足了风头,相信经此一次背诵,内书堂内再无人不知他的大名。
陈增坐在座位上仰视陈默,胖胖的脸上洋溢着崇拜的光芒,只有眼底深处寒芒一闪而逝,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中年人的神色依旧古井无波,微微额首:“背诵的还算罢了,都知道什么意思么?”
“听义父说,此文乃圣人门徒曾子所作,文辞简约,内涵深刻,学生见识浅陋,尚未领会其中内涵,还望先生教诲。”陈默将众人表现收在眼内,深悔孟浪,此刻再不愿出风头。
“你义父是掌司陈公公吧?总结的倒还不错,这篇文章确乃子舆(曾子姓曾名参,字子舆)先生所作,主要概括总结了先秦儒家道德修养的理论,以及关于道德修养的基本原则和方法,对今人做事,做人,立业等有很大的作用,是一篇学以致用,受用终身的佳作,值得经常品读。好了,先坐下吧,陈增,你背!”
中年人毫无夸赞陈默的意思,也没有半点发现人才的惊喜,面罩寒霜,倒仿似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这让陈默有些颓丧,直觉得白表现了一番,对于中年人的身份,却愈发好奇起来。
中年人很有耐心,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检查完所有学生,依次赏罚之后,开始接着那些学生们背诵的那段往后讲。讲述时他并不只讲原文,而是旁征博引,引章据典,显示出渊博的学识。已经成为陈默的赵昊辰后世本就文科历史系毕业,此刻用心听讲之下,居然有种回到了当年在大教室上著名教授公开课的感觉。
授课的时间与检查背诵的时间差不多,中年人又讲了一段,留下背诵的作业后飘然而去,背影刚刚消失,陈默就忙不迭的问旁边的陈增:“先生到底是谁?怎么还穿红袍?”

☆、第十章 听闲话俏婢乱心

慈庆宫内檀香袅袅,温暖如春,慈圣皇太后手握念珠,端坐明黄织锦蒲团上边。她年不过四十,身材丰硕,保养得宜,白净光洁的脸蛋上不见一丝皱纹,犹如怒放的玫瑰,正是女人最富魅力的时光。
她的身后站着一名淡蓝倩影,亭亭玉立,面容娇美却面罩寒霜,正是陈默念念难忘的“琪姑姑”。
朱翊钧坐在慈圣皇太后面前的杌子上,想起那日告诉思琪有个小火者暗恋她时她脸上从所未见的那抹一闪而逝的绯红,以及跺脚咬牙的嗔态,不禁会心一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目光专注的盯着母后手里的念珠,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由无趣,将视线收了回来。
“听琪儿说,苏松发大水,饿殍遍野,死伤无数……南无观世音菩萨……今日朝会,辅臣们可有良策?”
“这几年天气反常,灾祸一宗跟着一宗……”朱翊钧听皇太后问到了这事儿,顿时正色起来,起身亲自将皇太后从蒲团上搀扶起来,扶坐到床上,又亲自取个大黄迎枕给她靠在背后,一边也没忘了说话:“……幸而张太师这些年改革颇见成效,库有余粮,倒不至于捉襟见肘,朕已吩咐下边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还下旨免去了苏松地区今年的赋税。”
“皇儿慈悲,黎庶幸甚!”皇太后合十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美丽的面庞上隐有圣洁的光芒。念罢她皱起娥眉,说道:“下头人蝇营狗苟,良莠不齐,赈济灾民是皇儿的善心,得找个靠得住的统筹,莫让他们唬弄了才好。”
“本来朕属意翰林院掌院沈归德(沈鲤)先生,不过后来申先生(申时行)举荐了江西道御史李值,这人方正不阿,朕素有耳闻,便同意了……内书堂那边新招了些学生,一时间也离不开沈先生。”
“申先生举荐的人自然是错不了的,”皇太后点了点头,“至于沈先生,从前教过你学问,如今已经是吏部左侍郎了,你还让他去教那些小宦官们,可有点大材小用了。”
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沈先生太过刚正了,当年太师在时,明明深得太师信任,太师病重,文武上下齐去探望,不过人之常情而已,偏沈先生就不去探望。这还不算,便是朕这个皇帝,他也顶过好几次……他跟申先生有些不对付,连带着王国光也看他不顺眼,朕也是没办法,这才让他去内书堂教书的。现在王国光去职归乡,再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朕给他找个合适的位置。”
“嗯!”皇太后点了点头,一边示意思琪去给朱翊钧端碗参汤,一边说道:“说起内书堂了,前几日哀家与慈宁宫陈姐姐(仁圣皇太后,朱翊钧嫡母)闲聊,说起那些宫女们,也想读书认字儿,哀家琢磨着,是不是给她们在内书堂那边也辟一块地方,捡着聪明好学的宫女去,四书五经自然是不必学的,认认字,学学《女戒》什么的,日后教化其她宫女,也是一桩善事,不知皇儿意下如何?”
女子无才便是德,朱翊钧对皇太后的这个提议不以为然,不过却不好直接拒绝,点头说道:“母后此意大善,不过,你也知道外廷那些御史言官们,此举毕竟从所未有,他们免不得要刮噪,朕得先跟张先生(张思维)申先生他们商议一下才好做决定。”
“皇儿说的是,倒是哀家想的过于简单了,你跟那些辅臣们商量一下,行的通就行,实在行不通也不用勉强。”
“是!”朱翊钧点头,看看窗外,见日已西沉,起身告退:“时间不早了,儿臣还想去慈宁宫请安……听说母后今日礼佛直到深夜,思琪,好生伺候着,不要让皇太后累着。”
皇太后摆摆春葱般的玉手:“哀家知道了,皇帝不是要去慈宁宫吗,快点去吧!”
朱翊钧出了门,皇太后歪在床上对思琪说道:“哀家有些乏,想要休息会儿,你也下去吧。”
思琪答应着,拉过一床薄被给皇太后盖到身上,这才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
出了殿门,一个身穿绿裙的小姑娘迎了上来,拉住思琪的胳膊,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小声说道:“姐姐让咱打听的事儿咱都打听清楚了,那个小火者叫陈默,高忠府上的,是陈矩的干儿子,新近刚被送去内书堂读书。听说一去就出了个大风头,将沈鲤让他背的书老大一段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又聪明又好学,好几个翰林院的夫子都对他赞誉有加呢,倒是那沈鲤,好像对他有看法,每天留给他的作业都比别的学生要多好多……”
小姑娘叫春桃,喋喋不休的把打听来的一股脑都告诉了思琪,她说话又急又快,声音清脆悦耳,比黄鹂鸟儿的叫声还要悦耳:“咱还听说陈默长的特别好看,浓眉大眼,眉间点着花钿,说话也跟别的公公不一样,清脆洪亮……对了,坤宁宫的刘姐姐见过陈默一次,你俩关系好,不信你可以去问她。”
春桃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亮闪闪的,俏脸绯红,一副兴奋的样子,思琪见了忍俊不禁,轻咳一声才算重新板起了脸:“问她做啥?陈默是吧?他是什么人跟咱有什么关系?倒是你,说你多少次了,后宫重地,要注意举止,瞧你跑的,让掌事姑姑看到少不得又是一顿板子……”
“有姐姐你在,咱才不怕呢!”春桃歪着脑袋冲思琪嘿嘿直笑,惫懒的样子,思琪也拿她没有办法。
“行了,以后不许再提那个什么陈默了……张公公让人送来了些橙子,你给慈宁宫和坤宁宫都送点,就说皇太后让你送的,去吧。”
春桃点头答应,目送思琪远去,忍不住嘟起嘴小声嘀咕:“要不可叫人家打听陈默,现在咱打听出来了,又说跟你没关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她不懂思琪的心思,其实回到房间的思琪也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一听万历说有人暗恋就生那么大的气,现在想想,倒有些小题大做了。陈默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何必呢。
思琪摇头一笑,决定将陈默丢在脑后。只是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本线装《中庸》以后,却想起了方才偷听到皇太后与万历关于宫女进内书堂读书的话,再没了读书的心思,望着窗棂上贴着的漂亮窗花发起了呆。

☆、第十一章 再相遇君臣话古

朱翊钧从张鲸嘴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廷推当中获得多票赞同,自己也同意的新任吏部尚书梁梦龙是走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的关系。
那徐爵与乾清宫管事牌子张大受当年本都是待罪之身,冯保欺负自己年幼,不但将这二人救出,还委以重任。这么多年过去,二人靠着冯保的关系,贪渎卖官,犯下了无数罪行,而自己偏偏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没有任何办法。
他又想起适才跟张四维与申时行商议让宫女进内书房读书,被两位内阁辅臣当面拒绝的事情,一句话突然在他脑海响起:“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陈默的面容随即浮现在他眼前。
他皱眉攒目,拳头握紧,牙齿咯嘣嘣直响,好一会子,才算冷静了下来。
张鲸一直在旁边伺候,亲眼目睹了朱翊钧面色的种种变化,心中暗喜,忍了数忍,终于端了杯参茶上前:“万岁爷息怒,犯不着跟徐爵那样的人动气……都怪老奴才一时口快,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边说着,他一边不轻不重的扇自己嘴巴,表现出一副十分懊恼的样子,演技比起陈默来也不逞多让。
“行啦,没你的事,挠痒痒似的,逗朕开心还是怎么?”朱翊钧翻了张鲸一眼,随即正色:“好了,你的忠心朕自然知晓,你跟张诚都是打小就伺候朕的奴才,朕的左膀右臂,日后朕还得靠着你们呢。”张鲸从未听朱翊钧说过如此暖心之言,如同三伏天兜头浇了一瓢冷水,浑身上下从脑瓜顶一直舒服到脚后跟儿,飘飘然,恍然间不知北在何处,脑子不知怎么一热,噗通就跪到了地上:“万岁爷如此信重,真叫老奴无地自容……有句话一直如鲠在喉,说出来就怕万岁爷怪罪……”“说吧,无论什么话,朕赦你无罪!”“万岁爷已然亲政,冯公仍操政柄,当尽早除之!”此刻张鲸已然有些后悔,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罢心有余悸,以头杵地,不敢抬头,一颗心如擂鼓一般。一阵难捱的静默,朱翊钧目不转睛的望着张鲸的脑瓜顶,仿佛想要看到他内心深处似的,神色变幻,良久才轻轻一叹:“大伴伺候朕多年,又得两宫信宠,这话朕就当你没说,日后不要再提起了……看了半天折子,朕有些乏,你陪朕出去走走吧!”朱翊钧近日来愈发喜欢独行,主仆二人照旧安步当车,不知不觉,竟然又出了东华门,上了护城河东岸的大堤——出城的时候夕阳欲坠,晚霞漫天,张鲸冲守城的统领努努嘴,自有一帮人马暗暗坠在朱翊钧后边保护。心事重重,朱翊钧漫步河堤,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行至河堤中段的凉亭时,发现亭中站着一人,借着暮色打量,竟然又是陈默。张鲸也发现了陈默,这次不用朱翊钧吩咐,自己就躲到了后边没有进亭,同时冲后边跟着的守卫摆手,示意他们躲起来。朱翊钧十分满意张鲸的表现,拾阶入亭,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好哇,臭小子,不好好当差,又跑出来偷懒!”“呀--又是你,你想吓死咱啊?”陈默其实早就发现了朱翊钧,却顺着对方,故意做出一副被吓了一跳的表情。朱翊钧果然十分开心,学着陈默的样子,双脚冲外,坐在凉亭边的矮墙上,一边晃脚丫子,一边顺着陈默的视线往河对岸望:“就这么大胆子啊……怎么,又来看你的琪姑姑?”“小爵爷就别取笑咱了成不?”既然朱翊钧说他是皇太后的侄子李铭成,陈默自然更加不会主动点破。事实上,能够跟万历拥有这种十分特殊的关系,绝对是能够让后宫宦官都羡慕嫉妒恨的事情。“好好好,不取笑你,”朱翊钧笑着点头,突然道:“对了,咱听说你最近去了内书堂读书,还出了好大的风头,行啊臭小子,咱还真的小看你了呢……说说,除了《大学》,还看过什么书?”万历居然打听过自己,不禁让陈默有点喜出望外。这可是表现的好时候,他想了想,斟酌着回道:“几年前咱就到府里司房当差了,义父一直对咱不错,除了教咱认字儿,他的书也任咱随便看,可惜咱脑子笨,这么多年,从《三字经》看起,不过看过些诸如《百家姓》《千字文》《孝经》《忠鉴录》《大学衍义》,以及《孟子》《诗经》之类的书。”《孝经》和《忠鉴录》是最近他看的,属于内书堂必修的功课,至于其它那些,也是内书堂要学习的,不过,后世的时候他就看过好多次,现在回忆,竟然可以一个字不拉的背诵出来。这还不算,就是新近看的那些书,居然也能一目十行,记忆十分深刻。这也是穿越以后,他所发现的第二个惊喜。“是吗?可别吹牛,咱得考考你。”史载朱翊钧五岁开始读书,聪明用功,经过这么多年的浸淫,虽比不得朝堂上那些硕儒,学识却也绝对能算的上渊博,闻言开始捡着陈默所说的那些书提问。反正四下无人,陈默着意表现,有问必答,一点也不打磕巴。朱翊钧愈加满意,想了想问道:“既然你说看过《贞观政要》,那你说说,魏征是个什么人?”这个问题,若是换做一个不知历史的人来回答,无非“直言忠谏,兼贤广纳,知人善任”等等溢美之词,或许再加上唐太宗胸怀宽广,虚怀纳谏,君臣二人,千古佳话之类。偏偏陈默就是学历史的,偏偏历史上就记载过万历皇帝关于魏征的评价,现在听朱翊钧问到这个问题,顿时心花怒放,强自压抑着,迟疑片刻,缓缓说道:“按着书中记载以及后世对魏征的评价,此人好像算得上千古名臣的表率,不过,咱不稀罕他。”“哦?”朱翊钧评价魏征还得过几年,此刻一听,双目顿时一亮:“说来听听。”“你想啊,魏征那厮,先事李密,后事建成,又事太宗,忘君事仇,种种行径,不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么?还有,这事儿好歹还能说他个‘良禽择木而栖’,情有可原,可他后来跟了太宗之后,每次谏言,竟然还要留下副本,最后临死前把副本交给了修史的褚遂良,这又是什么行径?这就是求名卖直,沽名钓誉嘛,真要忠心耿耿的话,绝对办不出这样的事来……”“说的好,”朱翊钧想不到能够从一个小火者口中听到如此别出心裁的评论,忍不住打断陈默拍起了巴掌:“说到咱心坎儿上了,咱也读史,每每读到后人夸赞魏征时就纳闷,如此小人,怎么就能流芳千古呢?”“说到这儿啊,咱倒隐约有些想头。”“是吗?”朱翊钧愈发感兴趣了,根本就没注意到,天已彻底黑了下来。

☆、第十二章 闻高见难舍难分

“嗯,”陈默点了点头,也不管天黑朱翊钧根本就看不见,说道:“你想啊,修史的都是什么人?都是那些当官儿的士大夫对吧?就算他们再公正,总也有些私心。他们自然希望遇到的皇帝都是明君,然后自己才能做一个名臣。咱琢磨着,就算秦桧儿严嵩那样的人,从骨子里也是不愿意遗臭万年的。所以,有了这个念头,自然会把魏征跟唐太宗之间的关系大吹特吹……说到这儿,其实那魏征也挺坏的,咱记得他曾对太宗说过,因为太宗是圣君,所以他才敢直言进谏,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太宗:‘你得听咱的话,不然的话,就成昏君了。’你说,这人是不是够坏?”这一点朱翊钧倒是从来都没有想的这么透彻过,闻言如同醍醐灌顶,不禁想起本朝那些御史言官们,愈琢磨愈是这么个道理,忍不住再次击节叫好。陈默被朱翊钧夸的面泛红光,夜色中双眸闪闪发亮,有些收不住话匣子的意思:“小爵爷也觉得咱说的有些道理对吧?依着咱说,就是本朝的那些御史言官们大多也有这样的心思,每个人都觉得自个大公无私,高风亮节,就连先皇少去皇太后寝宫都敢跳出来横加指责,那不纯粹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说到这里,陈默心中一动,忍不住一阵冲动,试探着说道:“还有,其实就是已故太师,咱也觉得他这人不咋地……”“张先生?他又怎么了?”朱翊钧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的问道。陈默猜不出此刻的朱翊钧心中对于张居正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也无法从对方的语气中感觉出来,不过既然话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你想啊,太师教导咱万岁爷勤俭节约,不许这,不许那,他自己呢,生活奢靡无度,根本就不能以身作则,身为先帝托孤重臣,这起码也得算德行有亏吧……”陈默住口不说,朱翊钧却并未追问,而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记得当年张居正修宅子,自己觉得元辅先生俸禄不高,还赏赐了他一千两白银,结果后来听张诚回报,那次张府修宅,居然耗银一万两,比自己赏赐的,足足翻了十倍。还有,据张诚回报,宅子刚刚修好不久,一个锦衣卫的军官就在张居正的老家给他修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宅子。而自己呢,母后想要用私房钱在涿州修个庙,都能被张居正顶回来变成修桥……他沉默了,牙关紧咬,真想冲着宽阔的护城河大声嚷上几句,可他不敢,因为他相信,那样的举动一旦传到外廷,势必又会成为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言官们攻击的理由。朕这个皇帝当的可真够窝囊啊!想到这一点,朱翊钧忍不住有些悲从中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好好的又叹什么气?”听到朱翊钧的叹息,陈默反而放下心来。“没什么,刚才你说的都有道理,不过,这话跟咱说说尚可,以后最好少跟别人提,懂吗?”“‘出头椽子先烂’的道理咱懂,咱就是不知道为啥一见小爵爷就觉得特别投缘……算了,您是什么身份,咱又是什么身份?小爵爷别见怪,小人一时高兴,有点糊涂了。”朱翊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默“小小年纪”就懂得了欲擒故纵的把戏,闻言哈哈一笑:“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咱要真是嫌弃你的身份,吃饱了撑的大晚上跟你在这儿摆龙门阵……哎呦,天都这么黑啦?不行不行,咱得赶紧走了,不然等会儿城门下钥,咱就出不去了。”陈默有些依依不舍,发自肺腑的问道:“小爵爷什么时候还来大内?”朱翊钧也有点舍不得眼前这个见解独到的小宦官,呵呵一笑:“舍不得咱啊?放心吧,有的是见面的机会,等咱想你时,就来这亭子找你……对了,告诉你个消息,听咱姑母说,她跟慈宁宫的仁圣老太后商量,想捡着聪明机灵的宫女送去内书房读书呢,到时候,你就能天天见到你的‘琪姑姑’喽!”“什么?”这一下陈默的惊吓可不是假装的,瞪眼捂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朱翊钧隐约见到陈默的表现,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寂静的夜色中传出老远。远处躲着的张鲸听的真切,心里咯噔一声,稀疏的眉头顿时拧出了一个大疙瘩。回到陈矩的小院儿,天色已晚,陈矩正站在门口廊子处伸懒腰,瞥眼看到陈默,顿时来气:“这么晚了,你跑哪儿去了?”陈默暂时还不想将两次偶遇万历的事情告诉陈矩,上前行了一礼,眼珠子一转已经计上心来:“对不起义父,孩儿今日在内书堂被沈先生责罚,心中有愧,跑去护城河边散心,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什么‘心中有愧’,咱家看你是心中不满吧?”陈矩冷哼了一声,瞪了陈默一眼说道:“所谓严师出高徒,人家沈先生乃是饱学硕儒,以吏部侍郎之尊教授你们这些个小宦官,本来就有点大材小用了,你们倒好,非但不以为荣,反倒抱怨人家严格,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孩儿知错了,”陈默低下了脑袋,忍不住小声说道:“不过那沈先生明明对孩儿有偏见,不然为啥老是针对孩儿呢?”陈矩是内书堂掌司,对此有所耳闻,此刻却不能顺着陈默,提高了声音:“什么偏见?不就是对你的要求更严格些了么?这是好事,懂不懂?‘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也不小了,莫非连这道理都不知道?”“是,孩儿受教了!”陈默不敢再辩驳,心中却不以为然:什么‘更严格’了一些?老子前世今生加起来好歹也好几十岁了,难道连什么是器重什么是针对都分不出来?“行了,先去厨房吃饭吧,咱家让你三哥给你留了饭。”陈矩冲陈默挥了挥手,望着陈默出了院门儿,他却没有马上回屋,而是略等了片刻,便见一个黑影匆匆走了进来,正是对他最为忠心的钱沐。

☆、第十三章 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怎么样?”陈矩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问道。
“他去了望月亭,后来来了一个人,两个人待了很久……”
“什么人?”陈矩神色一紧,打断钱沐。
二人已经进了屋,钱沐一边帮陈矩拉开椅子,一边赫然说道:“孩儿怕他发现,没敢离的太近,是以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不过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身材略胖。”
“黑衣服?身材略胖?会是谁呢?”陈矩根本就没往万历的身上想,皱起眉头沉思,不过后宫宦官何止万人,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便道:“连相貌都没看清,自然也没听到二人说话了?”
“嗯!”钱沐耷拉下脑袋,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你怎么不跟着那人看看呢?”陈矩有些恨恨的说道,随即一叹:“算了,下次再说吧,你先下去,记住,这件事谁也不许告诉。”
钱沐懦懦退下,房间里只剩陈矩一人,孤灯如豆,将他的影子映在雪白的墙壁上,偶尔爆开一个烛花,影子便也跟着跳动,显得颇有些诡异。
“当初那监印到底是不是他偷的呢?”
陈矩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以手扶额,再次陷入了沉思。是的,他虽然一刀杀了高磊,那也是因为高磊道破了他的秘密,不得已而为之。事实上,对于监印到底是不是高磊偷的,他一直心存疑虑。
他不后悔杀了高磊,哪怕高磊是被冤枉的。他也愿意相信陈默确实无辜,可是说不出为什么,他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太巧了,巧合的让人不敢相信。
“假如监印真的是陈默所盗,那钱沐看到的那人,会不会就是负责联系陈默的人呢?他究竟代表的哪一方势力?冯保?张宏?张诚?张鲸?抑或是哪一宫的娘娘?更甚者,会不会是万岁爷呢?”
高忠性格耿直,多年来得罪了不少人,陈矩想到的那些人都有除掉高忠的动机,其中尤其以冯保为甚。只是到底是谁,饶是陈矩自诩聪明,也无法说清楚。想了很久,他也只能做出决定:“走着看吧,真有鬼,迟早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陈默确实有些饿了,一路直奔厨房,到了之后发现里边还亮着灯,算算时间,忍不住就有些奇怪:早过了饭点儿,这么晚了,里边会是谁呢?
推门而入,见角落里席地坐着一人,正对着一碟花生米自斟自饮,不禁笑了:“三哥,又偷酒喝,信不信咱告诉义父让他打你的板子?”
“你敢?”赵鹏程回头瞪陈默一眼,噗嗤一笑,招呼他道:“过来过来,好几日没吃酒,嘴里快淡出鸟了,赶紧过来陪哥哥喝两杯。”
“你喝吧,等会还得伺候义父洗脚,你想害死咱啊?”陈默笑着摆手,问道:“义父说让你给咱留了饭,哪儿呢?”
“蒸笼里热着呢,还有半只烧鸡,义父吃剩下的,也让咱给你留着……不愧是义父最宠的义子,就这份待遇,咱看了都眼红。”
陈默一边从蒸笼里将菜取出,挨着赵鹏程面前的花生米摆放好,一边笑道:“三哥就别取笑咱了,义父对你不也器重着呢么?听说内宫监的掌印田公公要去南直隶当守备,义父不是推荐了你跟着嘛,那可是肥差,到时候可不许忘了兄弟。”
“八字还没一撇呢,哪有你好,内书堂读书,日后一旦得着机会,掌印司礼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着话陈默已经手拿馒头学着赵鹏程的样子坐到了他的对面,二人对视,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笑了会子,陈默渐渐收住了笑声,塞了口馒头含糊不清的说道:“咱哥俩也别互相吹捧了,咱就跟三哥投缘,三哥对咱又有救命之恩,兄弟日后但有所成,必定不会忘记哥哥的大恩。”
“如此甚好,”赵鹏程端起牛眼大的酒盅嗞溜一仰脖,哈的一声放下酒盅,咂咂嘴,语气突然有些怪异:“圣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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