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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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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运气不运气的问题,”中年首领终于开口叹道。“因为以咱们的总成绩来讲,跟前三名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便是能侥幸猎到两只熊虎又如何?现在回头想想,确实是我指挥失措,第一天遇到那头獠牙野彘之后,居然弃了半山的猎物去追它,结果野彘没追到,半山的猎物还受了惊吓逃走,白白浪费一日的功夫!真是三心二意,事事不成……”

周边众人也是无奈,而此时周围忽然又一片喧哗,便是这群游侠也惊呼了起来,原来台上那个与自己兄长一样姓刘的猎户除了为自己和队伍得了满满几箱的钱帛赏赐外,还私人还受了那白马中郎的格外赏赐——后者,也就是公孙珣了,居然亲自解下了自己的鹖冠为对方系上!

这还没完,旁边又有两名吏员忽然捧出两样东西来,一个乃是绢帛所制作的大红花,据说是公孙县君夫人亲手所制;另一个则是一个铜质腰牌,据说是官府监制打造,乃是郡中唯一一个,上面所书‘光和元年辽东第一猎手’字样……然后,那公孙县君又亲自俯身为对方在胸前挂上了红花与腰牌,还声称要对方待会骑马巡游于此处,以彰显名声!

“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挂上铜牌后,等喧闹声稍微安定下来,公孙珣再度和颜悦色的问道。“尽管说来!”

台下再度屏声息气,都想看看这个刘姓猎户会再要什么?再要一箱钱?还是要个亭长做做?

“俺、俺……俺家孩子今年六岁,还没个正经名字。”挂着花的刘姓猎户喏喏言道。“求、求县君贵人给孩子起个名字!”

公孙珣当即失笑:“男孩女孩?有没有什么忌讳?”

台下一片叹气声,不少人人纷纷为此人提了一个如此可笑的要求而可惜。

“要个亭长做啊!”之前那个游侠队伍中也是有人忍耐不住。“这人怎么笨,此时求个亭长位子,县君难道会不许他?”

“你懂个屁?!”看着台上的情形,听着耳边的话语,原本还能沉住气的刘姓游侠首领也是忍耐不住了。“为人父母,本该如此!就凭这个赐名的事情,将来孩子长大了去县中学校求学,学校会不收?!安利号会不给照顾?!这猎户分明是赚大便宜了!”

此言一出,一众游侠纷纷醒悟。

“其实何止是他呢?”游侠首领呵斥完下属以后又是不由一时黯然。“我仗着家中在平郭勉强算是个豪族,年少时轻狂无所事事,做了半生的游侠也浪荡了半生……还不是眼看着我家原儿一日比一日长大,这才想着努力求个出身?还有玄菟郡的王刀那厮,平日里仗着北面的银道混的风生水起,人五人六的,可一听说此事不还是速速组了队伍飞奔而来?他缺钱吗?不过是跟我一样,人到中年,想洗了身上的过往,再为儿孙求个出身而已!”

众人见到首领如此黯然,也是一时无言,只能硬着头皮勉力劝说,讲一些明年再来之类之类的话语。

“就怕没有明年了。”这些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这刘姓游侠头子反而不由愤恨低头握刀。“天知道明年这个时候,高太守和公孙县君还在辽东吗?若不在,这种大游猎还搞不搞?这年头,愿意给底下人一个出身路子的贵人实在是太少了!好不容易遇到两个,又有如此机会,我却只能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之前不能计划周全!”

“兄长……”周围人愈发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但就在这游侠头子自怨自艾之时,周围忽然又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惊呼声,这豪族出身的刘姓游侠头子赶紧抬头张望,却被欢呼声所充塞双耳,一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事欢呼啊?”有知机的跟班赶紧拽着旁边队伍的人询问。

“刚才县君先是给那猎户孩子取名叫刘毅。”旁边人当即兴奋答道。

“这有何值得如此欢呼雀跃的?”

“我这兄弟是村里的混人,啥都不懂。”旁边赶紧又有耳朵伶俐之人主动解释道。“其实是县君贵人又说了,说咱们这些个队伍一个都不要解散,因为冬日间还要定期来此处会操、定期蹴鞠,还来了就管饭!”

“只管饭吗?”那刘姓游侠头子不由心急撩火,亲自追问道。

“当然不止,”旁边队伍里那耳朵伶俐的人赶紧言道。“刘大兄不晓得,县君还说了,会操中好的那一半人,还有蹴鞠优胜的队伍,都有额外钱粮拿。而无论是蹴鞠还是会操,最优的那些届时也有如今日这般奖励的!”

“会操我晓得是什么,”这游侠头子闻言先是惊喜万分,却又赶紧回头朝着自己的弟兄大声询问。“蹴鞠只是听过名字,你们谁会?!”

众人一时茫然。

“刘大兄莫慌,”隔壁队伍这耳朵伶俐之人全程听到这平郭刘姓游侠头子的话语,自然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便赶紧卖好道。“县君说了,他的蹴鞠不比其他,待会这猎户游行夸功后,他自会让的义从在校场演示三日,还让我们先处置猎物为先,不必着急……”

“我家中殷实,要甚猎物?你只说校场在何处?”

“我刚才从山中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处地方有石灰白线,想来或许是校场?不过刘大兄你若是看不上这几只猎物,能否托付于我们青石乡,我们替你们剥皮,届时毛皮贵重,自然还给你们或者替你们卖与安利号,只求肉食赠与我们青石乡中?”

“一切随你,速速带我去……”

且不提台下如何纷乱热闹,又如何自有吏员引导着腌肉、剥皮,安利号又如何趁机收购皮毛、发卖日常杂货,并演示新物件铁锅……只说另一边,公孙珣已经早早从台上退了下去,然后带着几个心腹与自己的老族兄公孙域并肩在坡上闲庭信步起来,也是说了不少闲话。

而等到那边校场再度响起惊呼声以后,公孙珣却又挥手示意,让跟来的审配、吕范等人全都暂且退下,便独自与公孙域往刚刚粗略划出的校场处慢慢负手走去了。

“万万没想到最出色的居然是本地猎户,而非是那几队勇名在外的游侠队伍,”公孙域一时感叹道。“如此老实之人,居然能连连猎虎杀熊吗?”

“凡事有专攻之论,”公孙珣不由失笑道。“我虽然也是惊讶,却并不疑惑……这些老实人合作起来最起码不会耍滑弄巧,不会出纰漏让猎物逃脱;而游侠们虽然个人武力出色,但在数十人的队伍里,武力出色又有何用呢?”

公孙域微微颔首:“怪不得前汉强军多收良家子,而非招募游侠……这里面是暗合兵法的。”

“狩猎本就是暗合兵法,不然古人也不会以行猎之事代为练兵了。”

“说的好,”公孙域忽然驻足,然后以手指向坡下言道。“可是文琪,你练这么多兵意欲何为呢?”

公孙珣登时笑而不语。

“文琪啊,咱们辽东可不是一般边郡,”公孙域见状不由幽幽叹气道。“计有县十一,户六万有余,人口四十万,这还没算上这些年从河北、中原流落过来的无籍流民,算上了肯定比高句丽一国还要强上三成的!可这样的大郡,府库征调之权、民夫壮丁征调之权,全都被文琪你拿到手……再加上你如此作为,总不只是为了蹴鞠求乐吧?”

“兄长既然说到高句丽,那便是已经猜到了对不对?”公孙珣瞥了一眼对方身上的劲装,丝毫不以为意。

“不然呢?”公孙域连连摇头。“如此架势,不是要去打高句丽,难道是要在此处藏兵于民,然后意图造反吗?”

我那老娘还真是这么想的,公孙珣心中暗暗腹谤,但面上却是干脆一笑:“确实是有意于高句丽。”

“哑哑可虑后来去寻你了?”公孙域蹙眉道。

“我去寻的他。”公孙珣坦诚言道。

“为什么?”公孙域大为不解。“你功劳卓著、后台深厚,总是不缺前途的,只是被年龄所限而已,安坐县中打熬资历,过个两三年自然会跳上去!何必冒险行此事呢?”

“哪里会冒险?”公孙珣不以为意道。“带着兵去看坐原试探一番,若能突破高句丽的坐原防线,自然可以趁着冬日浑江结冰兵临高句丽都城之下,届时哑哑可虑在都城内一动,事情也就成了……而若是坐原防守严密,也不过就是退兵而走罢了,难道高句丽人还敢追出来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孙域正色止身问道。“我是问文琪你为何要行此事?”

公孙珣立身于山坡上,看着下方校场的热闹,倒是忽然换了个莫名其妙的话题:“兄长既然知道了我拿下府库、民夫的征调之权,那想来也知道你那义子在当时的表现吧?”

“愚蠢至极!”公孙域登时变了脸色。“他作为族侄,之前没能帮你倒也罢了,反而要拆台吗?便是拆台也要看能不能拆的动吧?!你与府君两个当事人都已经谈成了,他还想如何?!除了愚蠢二字,我也想不起其他!”

“其实我倒是能够理解他的心思。”公孙珣淡然叹气道。“他自幼活在两位公孙豹的阴影之下,不免有所逆反……故此,兄长你让他习武,他就要学文;你让他狩猎,他就要去捧着经文寻太守。但是兄长,不管如何,愚蠢也罢,悖逆也好,他既然事事都有所为,而且愿意站出来说话,总是有些想法的,最起码是想朝你证明点东西的。公孙度虽然好,却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我这个族侄虽然蠢了些,但终究是要继承您香火的……兄长不妨对他优容一点!”

公孙域一时黯然:“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期待越深,失望越重罢了……算了,且不说他了,文琪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也是个悖逆之子。”公孙珣正色答道。

“文琪如此出色,也算是悖逆之子吗?”公孙域不由嗤笑不已。

“为何不算呢?”公孙珣一时迎风肃容。“与我那族侄活在两个公孙豹的兄长阴影之下一样,我也是自幼活在母亲与安利号的阴影之下……做郡吏是她老人家安排的;拜师是她老人家安排的;来到此处做官,更是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什么政务只要一张嘴便能妥妥当当……故此,我也和我那族侄一般,忍不住想做点愚蠢之事,说些愚蠢之语。兄长,这本是人之常情。”

公孙域默然不答。

“兄长,”公孙珣复又言道。“不瞒你说,为了此番举动我谁都去求了,唯独没有求母亲请她发力……且不说兄长答应不答应,但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去告知于她。”

公孙域立在坡上,良久不应。

“兄长。”等了好长时间,公孙珣实在是没能忍耐的住。

“你母亲是个女中豪杰,二十多年间创下如此局面,环渤海十余郡的公孙氏各支,谁人不服她?”公孙域正色言道。“而她以一个寡母的身份抚养你到如此出息,又是何等让人敬服?”

这两句话之下,公孙珣一时居然有些动摇。

“想闯出一个自己的局面当然可以,”公孙域继续认真言道。“但你须保证,不能有负于自己母亲!”

“这是自然!”公孙珣收起心思,当即颔首。“若事不成,我自然会遵从母意,安心在辽东各处随侍于她老人家!”

“那就好,”公孙域此时方才低头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已经卸任多年,玄菟那里的屯军怕是只有父子俱为我故吏的徐荣一支军队愿意受我调遣私自出兵助你,而彼处不过一千五百骑兵而已……当然,你应该也只是看中了这一部对不对?”

“正是!”公孙珣长呼了一口气,然后拱手拜谢。“一千五百骑兵足矣!多谢兄长大恩!”

“不必谢我,”公孙域转身负手往山坡下热闹非凡的校场处走去,花白的头发被秋风迎面撩起。“等我死后,你若是还能记得这份恩情,便多照顾一下你那蠢货族侄……还有公孙度,这家伙虽然出色,却因为起于贫贱,功利心太重,以至于行事偏颇,若有一日真出了事情,必要之时帮我救他一救!”

“……”

“再说一事,扶余人百余年间都受高句丽人侵略,全靠我们大汉扶持才能长存,你若真能攻入高句丽,但有所征召,他们必然会举全国之力从你,而且会奋不顾身,甘心为你马前卒!”

公孙域一边说一边走,不等他族弟公孙珣答应,人就已经消失在山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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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域者,玄菟太守也,域本居辽西为太祖同族从兄,后徙近支于辽东襄平,为辽东公孙氏。其在边郡数十载,恩威扬于远国,太祖迁襄平令,亦多蒙其善。后,其以太祖英雄,兼己身老迈,乃托付传承,太祖感其恩德,许之……后数十载,太祖蔚然功成,建制立业,不与汉同,遂不以同姓而擅封国土,唯域子公孙止以父德封候国于辽东千山侧(即今日辽东攫青谷也),父死子继,子绝女传,世代不休。”——《典略》。燕。裴松之注 



第二十一章 冬狩

光和元年的腊月初三,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无风,却又冷的厉害。

这日清早,公孙珣又是天蒙蒙亮便起身,然后就从冯芷的房中出来洗漱,最后不等用早饭便直接要束甲出门。

府中诸人对此倒是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早有准备,因为一到会操、蹴鞠的日子,公孙珣总是要亲自去校场那里与昨晚就聚集的各队壮丁们一起用餐,从无例外。

至于今日,据说乃是会操中最辛苦的所谓‘武装奔袭拉练’,也就是全副武装、带足粮草,模仿行军之事往来数十里路,甚至可能到地方还要安营扎寨,再围剿完某个山头的野兽才能解散返回。而会操嘛,向来是禁止外人观看的,不像蹴鞠……举行蹴鞠联赛的日子总像是过节一般,全城大户小门除了一个高太守不喜欢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要去看,端是热闹而且有意思。

“夫君。”当两个妾室帮自家郎君束完甲之后,赵芸却又上前将那柄断刀亲自捧了过去。“愿夫君此次冬狩能有个好收获。”

之前几次拉练到达目的地以后,一般都要例行围剿某个山头猎物作为最后的演练,所以说是冬狩也未尝不可。

“希望如此吧!”公孙珣接过刀来微笑言道。“天色还早,母亲大概还在睡着,而且这两个月隔三差五便要去校场,也是寻常之事,我就不去专门找母亲请安了,你们也不用送我,待会等母亲起来以后代我好生照料她便是。”

赵芸与公孙珣对视一眼,只是微微躬身以示作答,倒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郎君放心,我们一定让母亲大人开心。”倒是一旁的冯芷见状赶紧出声应道,并旋即面色绯红。“你今日也要早点回来。”

“郎君保重。”卞玉也是倾身一礼。

公孙珣不以为意,直接将断刀佩在甲衣的内侧,然后出门哈了一口白气,便径直往外去了。

“咱们收拾一下就去陪母亲大人用早饭,”等到对方出了院子,赵芸此时方才回头扫视了一眼两个妾室。“阿芷去我房中帮我把猫抱来。”

冯芷咽了一口口水,当即不敢再多言。

同一时刻,襄平城的东侧,挨着一处水源,位于郡守府和东城门之间一处地方,襄平县丞审配带着户曹王修,也是正与一人寒暄。

“今日也要辛苦田公了。”审配上来便是和气一礼。“今日乃是拉练,而且是全员拉练,所需粮草甚多,还请田公尽快打开仓门,待会便有人入城运粮。”

“哎呀,职责所在,这有何妨?”对面那人乃是田韶,这厮卸任了县丞之后公孙大娘似乎是有些为儿子过意不去,便主动为这厮在郡中求了一个主管常平仓的三百石仓吏职务。

从县中到郡中,面子上倒也过得去了。而且自从常平仓被李悝发明出来以后,在秦汉时代早就成为了官方的主要仓室,不仅仅是贮存防灾和备战用兵的,还有平定粮价、调解市场的日常功能,甚至发放俸禄时也要从此经手,所以并不是一个闲职,反而是一个显职。

“不知道今日需要调用多少粮食,多少草料?”田韶将对方引入仓房前的院子内以后便让人拿出账簿,认真询问记录。

“粮食要五万石,草料要拿走一半。”王修上前捧出文书认真言道。“此外,这次行军所需的杂物,诸如帐篷、油料、盐醋等物俱要加倍!”

田韶接过那两份郡中人尽皆知的由太守盖印的文书,也没打开,便直接又交还了回去,然后便示意身后佐吏记录在案……却不料,那佐吏手持细笔,墨滴于纸,却张目结舌,一字不落,宛如被这天气给冻僵了一般。

“有什么问题吗?”审配扶着刀眯起眼睛朝那名佐吏问道。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田韶也是不由蹙眉。“不就是五万石,然后帐篷加倍吗?帐篷又不是不会归还,一点盐醋,这可是府君点过头的……”

“田仓丞,”那佐吏颤抖着将账簿与细笔递上。“此事事关重大,不如你来写如何?”

“有何不可?”田韶当即不耐的夺过账簿,然后提笔就要写,但刚写了一个字,便也是张目结舌的抬起头来。“五、五万石?两位,帐篷、盐醋之物倒是无妨,草料也不是不行,可五万石粮食……审县丞和王户曹是否弄错了?”

“没有弄错,”审配扶着佩刀,毫不犹豫的答道。“正是五万石粮食,民夫此时已经聚拢在东城门外,只等仓丞开仓,便要入城取用。”

田韶面色苍白、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因为,正如他刚才所言,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这五万石粮食太敏感了!

石,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计量单位,它首先是容量单位,汉制中的一石大概有两万毫升左右;但是,由于它主要的用途是用于度量国计民生的粮食,所以很快又被引申为重量单位,一石粮食,也就是两万毫升的粟米大概是一百二十汉制斤,所以又有一石四钧,一钧三十汉制斤的说法;最后,由于粮食常常用来被作为官员俸禄,所以,石很快又被引申为官阶……

但不管如何,无论是从容量单位来看,还是从重量单位来看,一石粮食都应该有一百二十汉制斤左右,而如果考虑汉制下的一斤大概是后来的二分之一市斤,四分之一公斤,那么大略的把一石粟米当做后世的三十公斤粮食,还是没得跑的。

五万石,就是一百五十万公斤、或者三百万市斤粮食,这个数字,假如不计较什么运输损耗的话,大概能够让一万人省着吃上大半年。

而这么一想的话,也就难怪田韶会目瞪口呆了……他刚才还以为是五百石呢!

“审县丞不要开玩笑?”田韶双手发抖,只能咬牙核实。“五万石……一日拉练而已,便是明日解散,也不过四五千人吃上三顿,如何需要五万石?”

“此次拉练乃是仿效运粮之事。”审正南大言不惭道。“将五万石粮食取出来,护送到玄菟郡,然后再送回来而已,门口运粮的人连牲口、大车都备好了。”

“何须用真粮食啊?”田韶无语至极。“弄五万石土坯做个样子便是……”

“我家县君就喜欢用真粮食真草料……又如何呢?”

“这……”

“田仓丞不要说这些话了,”审配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他直接扶着刀向前一步正色问道。“我只问你,辽东幽州大郡,地广人阜,又有支援周边四郡的边防重任,这仓中不会连五万石粮食都没有吧?”

“有是自然有的。”田韶慌忙解释道。“但囤积粮食是为了备边和防灾,除了出兵和赈济哪里能一口气发这么多……”

“都说了,不要说这些,”审配再次扶着刀向前一步问道,将面前之人逼得不得不后退一步。“我再问田仓丞一句,我们的文书是假的吗?文书上的郡府大印是假的吗?”

“这自然……”

“既然如此,此事又关田仓丞何事呢?”审配继续问道。“真要是出了岔子,你觉得我们公孙县君是会推诿连累你们这些吏员吗?而且再说了,五万石而已,便是真出门就丢了,公孙氏莫非就赔不起吗?”

王修此时也赶紧上前认真言道:“田公,今年塞外大丰,如今辽东市中这上好的梁米是四百钱一石;仓中这种有往年陈米掺杂的粟米,不过是二百二十钱一石……五万石,也不过是一千万钱左右,而若是以如今市面上的金价来论,不过是七八百金,再加上塞外今年大丰,您真觉得我们县君赔不起吗?”

田韶一时默然……这个道理他自然懂,实际上按照他的估算,便是安利号不专门收购粮食,此时在塞外各货栈中的存粮恐怕也有五万石。

但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有些骇然,因为这公孙县君不用自家粮食,而非要用官仓,俨然是为了方便城外的民夫集中运输,再考虑到对方之前调用全郡民夫壮丁练兵、蹴鞠的做法,分明是早有预谋,然后意图做一些超出自己想象的大事。

真的是超出想象……练兵、调用官粮出城,总不会是造反吧?田韶一开始也只能如此想了,可如果造反的话,为何不直接在襄平城内发动呢?为什么要把粮食运出去?

审配见到对方面色不定,心知对方有些动摇,便松开握刀之手,上前拱手坦诚言道:“我家县君有一句话,我来告诉田公,今日之事,事败他不会连累任何人;事成则不会忘记所有人的援助之恩!至于是何事,过几日你们便都知道了。”

田韶长叹一声……是了,便是以最恶劣的想法,也就是这公孙氏真要造反来说,怕也是能短时间内席卷辽东的,自己即便是不想从贼,也不能不讲时务吧?

再说了,看样子人家也不是要造反,对不对?所以,且躲过这一遭便是!

“五万石便五万石。”田韶咬牙低头记录,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但此时事关重大,能否让我事后去禀报府君?”

“待会粮食一出城,怕是就要惊动城内了。”审配不由笑道。“不过若是高府君没理会,田公还有诸位仓署佐吏不妨等上两三日再说,届时我家县君必然感激不尽。”

田韶听到此言,更加放松了起来……允许自己告知太守,那边十之八九不是造反,而只要不是造反,管他呢?!

“账簿已经录入,”田韶收起账簿,拱手言道。“我这就让人抽调院门的门槛,点验粮草,还请审县丞即刻让人入城运送……趁着天还不亮,人还不多,此时运输业快捷一些。”

“正该如此!”审配后退数步,俯身拱手行礼。“此番多谢田公了……想来田公日后必会因此事而知名天下。”

田韶不由苦笑。

城门早就在县尉的命令下打开,昨日下午就奉命带着兵器和乡中车子、牲口赶到城东校场的民夫和壮丁们其实早就在校场吃了早饭,此时更是在韩当的带领下入城搬运粮草……他们得到的消息,乃是郡中正好要发五万石粮食和不少草料去玄菟,便被公孙县君顺便邀来作为此次演练的内容。

这虽然有些征发劳役的感觉,但有人组织倒也无妨了,反正有饭吃,而且玄菟实在是太近,就当是一日辛苦演练了……连续两个月的会操和蹴鞠倒是让这些人对公孙珣的信任达到了一定程度。

五万石粮食,外加半仓草料,必然不少,但在数千早有准备的民夫,以及大量牲口、车辆面前却只是轻轻松松。更不要说王修指挥得当,封锁道路,入城从右,出城从右……最后,居然是天色大亮之时便已经尽数出城去了。

而此时城中早已经人流熙攘,可即便是早间出来采买的公孙大娘心腹崔七姨,也只是听路人说郡府发粮草去玄菟,临时征调了会操武装民夫,然后一时封路而已……并未做他想。实际上,便是公孙大娘第二日未见到儿子,随口一问,得知此事后,也没有多想。

毕竟,从辽东郡郡治襄平城到玄菟郡郡治高句丽城(没看错,就是高句丽谋反前的驻地,是玄菟郡治,后世沈阳东北侧),不过一百余里,在车辆、牲口足够的情况下,沿着大路前行,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而已。

然而,走了一日而已,腊月初四这天早上,公孙珣却没有再下令让民夫动身,反而是依旧候在了营地中不动,甚至还让民夫去旁边已经结冰的小辽水中凿冰捕鱼,改善伙食。

民夫由分队组成,各队队长本就是推举而出的,素有威望。而公孙珣这两个月又让这些分队在会操中继续淘汰整合,比较出色的那些队伍是按照汉军军制来的,所谓两队一屯,两屯一曲,五曲一部,总共留出了一部,正好是优选了一千人;剩下的五六十队,却是大略的按照是五、六屯一曲的编制,编了一个足足两三千人的大部。

但不管如何,军队建制是有了的,再加上公孙珣素来有威望,粮草足够,倒是没让这些民夫、壮丁多想,只是依言而行罢了……直到当日下午,河对岸烟尘滚滚,居然有数千骑兵从河西岸赶到,而细细看去,居然是胡骑居多。

“尔等不必惊慌,立即回去告诉本队之人,这些胡骑是受到了玄菟太守的征召,将与我们同往玄菟而去。”

吕范和韩当各自执掌一部,此时便挎着刀,带着数十义从对着早已经召唤过来的两部军官如此吩咐道。

而两部军官虽然有些操练,却毕竟是民间心态,所以甫一散去便各自议论不休。

“又是运粮,又是征召胡骑,怕是玄菟那边要打仗!”

“听人说高句丽有权臣想要篡位,所以要外战立威,而我辽东时时操练,高句丽人肯定不敢来……”

“你是说说高句丽人要去打我们玄菟?怕也是没胆子吧?!”

“王兄想差了,我是说高句丽人怕是要打扶余人,而你们玄菟郡人不是向来要出兵扶住扶余人吗?”

“老弟这话倒是说对路了!只是可惜,我们居然只是要将粮秣运往高句丽城吗?”

“老哥以为如何?”眼见着周围人议论纷纷,而且随着解释传达到底层后愈加纷乱,那平郭来的刘姓游侠头子,却也不禁朝着身旁一人发问。

“曲长说笑了,俺哪懂得这些?”被问那人,也是之前的刘姓辽东第一猎手,此时不由面色涨红。“但若是高句丽那群矮子,咱又不是没见过,便是真打起来俺也不怕,说不定还能立下一些功劳,只是怕没咱们的事。”

“谁说不是呢?”中年游侠头子不由有些焦躁起来。“就怕送了粮食便回来,跟我们无关……”

话说,这二人虽然出身相差很多,但因为同姓刘,又都被选入那一千精锐的部众,游侠头子做了个民防曲长(不敢称军侯的),老实猎户则做了曲内一个屯长,倒是日渐熟稔起来。

而就当二人准备继续议论之时,另一边小辽水西岸的胡骑却是列队分明,在几个人的带领下入了营门,便赶紧扔了这些话语,各自带着部署,握着器械来到营中间的大道旁围观来人。

孰料,在所有胡骑和胡人贵族前面的,居然是两个汉人打扮的年轻贵族公子哥。而立在大营正中的公孙珣看着这二人后,虽然是眼中笑意不止,却依旧鹖冠束甲、大氅握刀,然后领着吕、娄、审、韩、王等人从容而立、纹丝不动。

“拜见兄长!”

“数年不见,兄长无恙?!”

这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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