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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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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吗?”卢植不由追问道。“除了这三人,还有人要上你这中流砥柱的船吗?”
“没了。”公孙珣赶紧摇头,复又急促诸位。“如此还不够吗?老师你的吏部曹实在是太紧要了,若是你能协助一二……”
卢植一边再度打开一个新的公文,一边连连摇头:“文琪,你所言压迫之势尚未起效,此时曹节、袁逢都未显乱象……运作司隶校尉、尚书令这种要命的职务,简直是徒让对方有所警醒。”
公孙珣固然失望,但却也知道自己老师所言不差,而且终究是他变被动为主动的第一日而已,也没想太多……
一念至此,他只好微微躬身行礼,就此告辞,顺便再把那几个吏部曹的尚书长史唤进来了。
然而,就当公孙珣离开吏部曹所属,准备回中都官曹所在门廊时,一名捧着公文木盒的尚书郎却是迎面失笑喊住了他:
“文琪昨日骂的好痛快。”
公孙珣连连谦虚,二人寒暄几句方才准备各自归为。
然而,就在二人错身之时,这位吏部曹尚书郎却是忽然捧着他的公文盒子低声言道:“文琪确实厉害,那袁太仆似乎是被你骂的有些心慌,这都上表将一些灾厄归到自己身上,准备自请降职了。”
公孙珣只是微微点头,却并不以为意……毕竟,对于袁氏嫡子而言,官位这种东西,今天降下去明天还要升上来的,人家袁逢始终免不了一个三公之位的。
不过,刚要抬腿,公孙珣却是猛地一个激灵,然后愕立当场良久,最后他居然再度转身往卢植这个吏部曹尚书处去了。
“初,本朝太祖在洛,与诸公相约诛宦,然曹王凶淫,袁杨昏鄙,故屡不得时。迁延日久,朝堂遂有黯挫之色,疲敝之语。及朔日,太祖殚夜而为,先惊王甫,再斥袁逢,复又说得杨彪同谋。翌日,趣见吏部曹尚书卢植,求以阳球为司隶校尉,桥玄为尚书令,乃速定人心。洛中闻之,无不侧目,皆以太祖为中流砥柱。”——《世说新语》。豪爽篇 PS:这两天状态不行,那天9。6k后,可能是晚上北京变天,起来后直接头疼的难受,然后下嘴唇还起了四个溃疡……各种难受的要命,注意力难以集中,写的也很吃力……我尽量调节,还希望大家耐心。
第十三章 相邀
连着好几天,公孙珣都领着十好几个白马护卫,以一种严密谨慎的姿态往来于家中和南宫之间,偶尔去洛阳城内处理一些灭火抓贼之类的公务,或者是去司隶校尉那里交接文书,也都是前呼后拥。
对此,知道的自然知道他这是在防备王甫报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路中恶鬼袁公路’换了花样呢!
可是,连着数日都不见王甫有任何行动,反而听说这厮开始关闭家中大门,深居简出,也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故意示敌以弱,反正搞得公孙珣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毕竟,这天底下只有千日做贼的道理,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子衡在何处,速速叫他过来,就说我有事要和他参详!”这一日傍晚,公孙珣刚一回来便忍不住连声呼喊,准备与对方论一论此事。
话说,不喊吕范喊谁呢?
若是掉脑袋的事情,不要说韩当、魏越,就连自己义从中随便一个人恐怕也远胜那些北军精锐,可这种动脑袋的事情,也就是吕范和娄圭了,而娄圭这个半地头蛇又必须要在緱氏那里不动,以作必要时的接应。
“子衡出去了?”数息后公孙珣不由大为惊愕。“故人相邀?他在洛中也有故人吗?”
“回禀少君。”韩当也是满脸不解。“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是昨日有人先投书到了緱氏义舍处,然后今日早间娄子伯便快马让人把书信送到了吕子衡处,他看了信后便径直出去了,还不许护卫跟随,如今大半日也没回来……”
听完解释后,公孙珣更是一头雾水,这哪哪都对不上啊?但不管如何了,他也只能勉强作罢,准备等吕范回来以后再说。
而正当公孙珣准备留下韩当先行用饭的时候,门外却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有人久候在门前,看到主人回来便立即递刺相邀。
讲实话,公孙珣第一反应就是王甫终于要下手了,因此心里反而如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般松快了下来。在他看来,今晚上彻底让对方吓破胆,让这厮记起来自己是从北疆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回来的男人,日后自然也就消停了……
可是,当公孙珣接过家人递来的名刺后却又不禁怔住:“蔡伯喈相邀?邀我?”
“正是蔡府的仆从。”家人赶紧应道。“说是蔡伯喈蔡公请少君去府中一叙,还说已经备好了素琴金经……”
公孙珣愈发无言,且不说蔡邕这厮被自己坑过那么多次,如何还会来请自己?只说如今这种局面下,他一个名士风流之人又怎么好和自己这个众矢之的……咳,中流砥柱之人相交呢?
他就不怕被牵连?
当然了,想归想,公孙珣还是准备去应约的,而且还依旧做了完全的准备,叫上了数十人大张旗鼓的去了蔡府……
毕竟,虽然蔡邕这个废物是万万干不出鸿门宴之类举动的,可是他叔父蔡质却是正经的九卿,而且之前还跟阳球发生过争执,双方背后都举着酒杯跟人吹牛,说迟早要弄死对方全家云云……所以,指不定就是蔡质忽然背地里投靠了王甫,然后借他侄子的名字想搞死自己呢!
然而,话虽如此,公孙珣却一路平安,步入蔡府,也只是蔡邕一人立于阶下,微微拱手相迎而已。
换言之,居然真的只是蔡伯喈一人相邀做客,而且他还不顾身份和年纪主动做出了降阶相迎的礼节,这么一看反而是公孙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蔡公!”公孙珣见状赶紧遥遥行礼。“何至于此啊?”
“朝中云波诡谲,谁人不知道王甫欲杀你?”蔡邕鼓着朝天鼻叹道。“文琪能在此时不避风险而来,本就是信得过我,我又怎么能拘于俗礼呢?再说了,待会还有事情要拜托于你呢。”
公孙珣微微点头,也就不再客套,然后二人相扶,便步入了内堂。内堂中则早已经摆上两个几案、两个蒲团,也不分主次,只是一左一右边相对而列罢了。
而二人甫一坐下,作为主人的蔡邕便挥手让家人上酒上菜,对此,公孙珣心中虽然疑惑,可终究是对对方保持着巨大的心理优势,所以倒也能够耐住性子。
先吃饭,一直到酒足饭饱,然后几案上的酒菜全部撤下,又开始抚琴……不得不说,人家蔡伯喈的音乐造诣确实是独步天下,更别说是一人专场了。
就这样,连续奏了三首曲子,蔡邕终于是按住了琴弦,然后仰头长叹:“我蔡邕平生最爱招待客人,聚众宴饮,然后等到酒酣之时,鼓琴作乐,一曲奏罢,数十名士一起捋须赞叹,那时候便会觉得飘飘然若仙,人生之乐莫过于此。却不想夜朗气清之时,一人一客独奏,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公孙珣闭口不言,只是连连点头,然后心中却是暗暗冷笑——我倒想看看你今日要玩什么花样!
“文琪,我琴乐已罢,你可有那种暗含志气的短诗相赠吗?”蔡邕复又诚恳问道。
公孙珣当即一摊手:“蔡公胸有感慨,所以才会仙乐飘飘,我一头雾水,哪里又有什么志气作诗呢?”
“这倒是我想当然了。”蔡邕不由尴尬一笑,然后忽然回头朝家人吩咐道。“去将夫人她们都叫来……”
这下子,公孙珣终于有点心里发麻了,这就要登堂见妻了吗?不是,这蔡伯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无缘无故的……咱们交情真有那么好?
不过也来不及多想,不一会,随着一阵佩环作响,公孙珣只能赶紧起身相迎,然后定睛一看,却又不由大惊失色!
要知道,公孙珣原本以为只有对方正经的夫人一人出来见礼……这倒也无妨,礼节所在嘛,甚至说想要拉近交情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士大夫之间难以避免的举动。
但此时,随着蔡邕的招呼,居然出来了一堆的女人!
而且细细一看,这些女人,无论是年纪还是装束,怎么看怎么像是姬妾之流,便是前面为首的一个,虽然牵着一个总角打扮小女孩,脚下还跟着一只白猫,却也不像是个正室打扮,顶多是个小妻……夫人当然也可以指小妻,但这算个什么事啊?!
于是乎,公孙珣一时愕立当场,不知所措。
“哎呀,文琪不要急着见礼,也不用慌张。”蔡邕对对方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便赶紧站起身来捋须解释。“我今年四十有六,原配早逝,续弦的正室也于七八年前便去世了,可苦于膝下无子,便不得不多养小妻、妾婢……不过即便如此,如今也只有五娘为我生育了一女而已,也就无论嫡庶了。”
公孙珣闻言不由看向了蔡邕小妻手中所牵的那个秀丽小女孩,倒是脱口而出:“这便是蔡文姬了吗?”
“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蔡邕无奈道。“我女儿的闺名在一个昭字,哪里又来的什么文?”
公孙珣只觉得头昏脑涨,便连连摇头:“倒是颇类其母,生的格外出色。”
“这倒是句实话。”蔡邕不由捋须失笑。“我只此一女养于膝下,自然是格外出色。”
“大人!”那小女孩闻言忽然仰头插嘴道。“他不是在夸你,是在说大人你长得丑。”
蔡邕微微一怔,也是不由有些面色涨红:“文琪还是如此让人讨厌。”
公孙珣尴尬不已,只能连连摆手:“蔡公如此作为,必然是有所要求……且说正事!说正事!”
“那就说正事好了。”蔡邕闻言复又尴尬一笑道。“文琪既然见过了我的小妻、女儿、姬妾,那自然就算是有所托了……”
“托什么?”公孙珣警惕万分。
“文琪不是前途远大吗?”蔡邕从容反问道。“而我却垂垂老朽,真要是有了些意外,总是可以帮忙照顾一二的吧?”
此言一出,不说那些姬妾个个哀叹,便是公孙珣也呆住了:“蔡公在胡扯什么?且不说托付不托付……就是真要是托付,你交游那么广阔,何人不可托,怎么要托我一个中都官从事呢?”
“哎,”蔡邕赶紧摇头。“一来,自然是以防万一而已;二来,其实今日还有一事,非托付你不可,倒是家人只是顺便而为罢了!”
公孙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此人乃是中都官从事、白马中郎公孙珣,你们记住他的容貌和姓名便都退下吧。”蔡邕如是吩咐道,然后复又扭头看向了公孙珣。“文琪随我去东阁!”
公孙珣终于有所明悟了……感情是这破事!
“大人,我也要去!”一众蔡氏的姬妾都要退下,唯独总角打扮的那蔡昭姬却是一手抱着猫一手拽住了自己父亲的衣角。
“也罢!”蔡邕自然不无不可。
当即,仆人挑灯在前,三人一猫自往蔡府东阁去了。
“蔡公可是想把东阁藏书托付与我?”公孙珣心中既然有了一丝明悟,自然就干脆直言了。
“然也。”蔡邕一边拽着自己女儿,一边坦然道。“我这些天仔细看了你家版印的书籍,确实精美异常,而且轻便整洁,比当日你从我家中带走的那些原本要好很多……既如此,不如将剩余的这些藏书也尽数与你,将来还我纸本便可。”
公孙珣心中也是懒得吐槽,他刚开始见到自家老娘送来的那种书以后也是惊艳一时,但后来听说只要雕版不失去,就可以版印多次后,心里就立即明白了过来——物以稀为贵,这玩意跟天下名士蔡伯喈手录的原件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然了,这个真相也当然不值在蔡邕面前一提。
说话间,三人一猫已经登上了蔡府东阁。
“文琪你看,我生平藏书万卷有余。”蔡邕松开自己女儿的手,然后接过自己家仆的灯笼,亲自在前方为公孙珣挑灯来看。“仅凭这万卷书,便足以傲视天下名士……想当年,山东、关西,多少名门士子年轻气盛,对我蔡伯喈在洛中如此名声心存不忿,但见过我鼓琴、书文之后,一百个里面倒有九十九个甘拜下风。至于剩下的一个,我只要引他来这东阁之上走上一圈,便也要俯首而拜了。文琪,以为如何啊?”
饶是公孙珣这人心中并无什么文德可言,此时也不禁袖手而立,微微叹气:“满目望去,宛如玲琅美玉,让人心存敬意。”
“好一个满目玲琅!”蔡邕当即大笑。“我还以为文琪会不屑一顾呢?当日你可是面不改色,掠走我上千卷书……”
“那是我心里清楚,书至辽西我家中,必然不会让蔡公家中的宝物如明珠蒙尘!”公孙珣听到此话倒是微微回过了神来。“不瞒蔡公,若论见识学问,我母亲须不逊于你……这点便是卢师也常常感叹!”
“这话咋一听荒谬至极,但我却是隐隐信了。”蔡邕轻笑道。“不然,又怎么教出来你这种人物呢?在北疆,为白马中郎,被雁门一郡信重;在洛中,为中流砥柱,让阉宦全家胆寒。就算不说这些,那‘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至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之语,也是让人心服口服……你可知道,自从听到这番言语之后,我常常在家中感慨,自己枉活四十有六,却实在是不如你啊!”
公孙珣不禁心中一动:“蔡公似乎意有所指?”
“刚才当着姬妾们的面我不好多说,但此时我便不瞒文琪了。”蔡邕昂然答道。“朔日大朝之后,天子下旨,让我还有几位博士、大儒参议改元之事,我便趁机在奏疏中夹纸上书,直言朝中人事,将那些‘狼心狗行之辈、奴颜婢膝之徒’各自一一点出!今日下午,这奏疏已经封盒送入北宫了,此时陛下应该已经预览了。”
公孙珣目瞪口呆,但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敢问蔡公,你都点了谁的名?”
“我不如文琪敢直对曹节、王甫二人。”蔡邕慨然道。“但是天子乳母赵氏的骄纵,中常侍程璜、光禄勋伟璋的贪鄙,城门校尉赵延、屯骑校尉盖升、越骑校尉曹破石的不法,我一个都没有拉下!而且,还向天子推荐了廷尉郭禧、光禄大夫桥玄桥公,还有和前太尉刘宠刘公……”
公孙珣欲言又止……讲实话,不是他不想吐槽一二,而是这个奏章里面的槽点太多,以至于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从何处吐槽了!
不过,总而言之吧,如果非要总结一下这封奏疏的话,那应该是下面几个评价:
首先,自然是大义凛然。
这点毋庸置疑,不管如何,总归是代表着士人对着阉宦一派直接撕破了脸,敌我立场分明……没得黑!
其次,却是私货满满。
不说别的,这里面唯一一个被他直接攻击的中常侍程璜,便是阳球那边相为表里的宫中援手,为此,程璜专门收养了一个漂亮女儿,然后嫁给了阳球。而阳球和蔡家的关系,莫忘了他和蔡邕叔叔蔡质一喝多了就要嚷嚷着杀对方全家的破事了。
再次,必然会引起朝中局势紧张。
毕竟,直接点名牵扯的人太多了,而且个个都是实权大佬,遍布内外,这群人要是不着急跳脚就怪了!
最后,也正是因为这群人要跳脚,所以蔡邕本人必然会遭受巨大的打击报复……当然,也就难怪这厮会半是炫耀半是真诚流露,又有些许心虚的想到要托付这满阁的藏书了。
至于说蔡伯喈本人为何会如此不智?
这倒是简单明了……一来,毕竟是书生意气,幼稚可笑,老实人嘛;二来,他天天说四十有六什么的,也是觉得自己这么大年纪又没个儿子,不如搏一把,混个真正的大官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倒也没得黑;三来,却也不得不说,他心中这些迂阔之气力,还是有几分道德正气的。
当然了,这些都不关公孙珣的事,或者说从公孙珣的角度来说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他正要压迫局势,让那些阉宦、权贵不知所措呢,老蔡如此惊天动地一搏,倒是让人期待万分。
退一万步说,奏章不是都已经送上去了吗?还能如何呢?
“文琪以为如何啊?”蔡邕涨红了脸,鼓起了鼻翼,一脸期待的问道。
公孙珣当即喟然,然后便以手抚住了旁边那蔡昭姬的‘总角’,道:“看在这万卷藏书的份上,总是要让蔡公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的!”
“大人,他在咒你!”抱着白猫的蔡昭姬当即仰头言道。
——————我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分割线——————
“后汉光和初,蔡伯喈死谏于上,自知将有大难,复以太祖横烈,乃尽以家中万卷书贿之,以求保全。”——《新燕书》。名士列传 PS:之前某章写错了一个地方,陈珪是下邳人,我只想着他们父子割据广陵的事情了,没查资料直接写成了广陵,大家见谅。
第十四章 大事
“子衡说什么?”晚间,公孙珣甫一带着韩当等人到家,便惊立当场。“有曹节的亲信宾客主动与你私会通信?”
“正是如此。”吕范赶紧拱手,并细细做了一番陈述。
原来,之前就讲过,义舍这地方守着洛阳东南要道,很容易就能招揽到各种闲人,不过,在不同人手里招揽到的闲人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在韩当手里时,基本上就是些游侠、武夫;
在吕范手里时,基本上就是一些想来洛阳求个出路的落魄士子;
在公孙范手里时,则听说那里的格调隐约高了不少;
而如今在娄圭手里,据说基本上都是一些野心家和亡命之徒了!
那么回到眼前,这次通过投书到义舍处,从而联系到吕范的人,其实正是吕子衡之前执掌义舍时收留的一名落魄士子。
此人乃是江夏西陵人氏,姓罗名慕字子羡,出身其实比吕范强多了,因为他祖上世代出仕于郡县,曾祖父甚至一度做到过三百石的郡曹吏。
不过,到了他这一代就跟吕范没什么两样了,所谓小县城里的穷书生,而且还没有富家刘氏女远远的隔河与他对眼,更没有一个好同学舍得出钱买他。
于是乎,眼看着家徒四壁,实在是落魄的不行了,这位世仕郡县的罗慕不得已抛弃家人和祖地,前来洛阳闯荡。而这个闯荡,其实攀附贵人,然后指望着混些财货,乃至于混个官做……这也是大汉数百年来常见的事情了。
但话说回来,这罗慕一开始倒是个有志气的。
来到洛阳后,他眼瞅着那些高门大户看不起自己,而阉宦之流他本人又不屑一顾,便准备直接回乡,却没成想刚走出洛阳便淋了一场雨……所谓‘异乡异客,却又穷病交加’,不得已,便在义舍那里腆着脸住了下来。
“文琪。”坐在堂中一把高背椅子上的吕范略显感慨的继续说道。“当日我看他颇有几分才华,又有些可怜,便忍不住多存了几分心思,还想着等你回来送入你夹带之中,却不料……”
“却不料如何?”坐在对面的韩当已经听得入迷,便忍不住探头催促了一句。
“却不料,他在緱氏住了一段时日,却忽然遇到一个江夏的同乡,同乡告诉他,就在他走后不久,他家中幼妹穷病交加,已然是一病而死了。”话到这里,吕范也不禁黯然。“而且,当他询问坟茔所在时,对方却又直言,他幼妹死后因为买不起棺材,只能卷个草席扔到了烂沟之中……”
听到此处,公孙珣也不由喟然:“大丈夫生于世间,怎么能让自己的幼妹穷困而死之后,还被野狗分食呢?换我,我也要性情大变,直接去投奔宦官了!”
“不错。”吕范缓缓点头,神色复杂。“当日他并未多言什么,第二日却是用义舍中的纸笔留书一封,谢过文琪与我的慷慨,然后便直言自己要去洛中攀附宦官阉寺,以求财货权势。”
“看来是求到了?”公孙珣微微定了定心神。
“不错,今日我接到信后其实并没有直接去见此人,而是先去曹节府邸附近的市集打探了一番,才知道此人果然是成了曹节心腹。甚至有传言说,曹节曾经有意让他改姓做自己养子,而他虽然没有同意却也改口喊对方为大人了……倒也是令人唏嘘。”
“不过如此看来,倒是真成心腹了。”公孙珣也是微微感慨颔首。
话说,宦官无势,所以极重雄风。也正是因为如此,只要能跟展示雄风沾上边的东西他们都喜欢,义子义父且不说,大人小人之类的称谓在汉宫中确实极为泛滥。
比如说,公孙珣现在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阳球,他在洛中待罪时与中常侍程璜结交,结果程璜送个侍女给对方当小妻都要专门认为义女。而这位中常侍在北宫里仗着年纪大,也是天天逼迫其他人喊自己为大人,以至于绰号便是程大人!
实际上,这些宫廷人物很可能就是将大人指代权势者,小人自指为位卑者的语意源头。
当然了,这些就是题外话了。
“不过子衡。”公孙珣继续认真问道。“既然已经成了曹节的心腹,那这个罗慕罗子羡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如何又要与你私会相通呢?总不会觉得当日我们几顿饭的恩情抵得上曹节这位大长秋给的东西吧?”
“据他自己来说,一方面固然是想偿还昔日的恩情,一方面却是因为最近知道的一些事情而心有不安。”
“不安?”
“他此行与我说了两件大事,也正是其中一事让他颇为不安。”吕范不由面色严肃起来。“他说,王甫这些日子深居简出,非是想要对付文琪你,反而隐约是想要施计让天子废后!”
此言一出,对面的韩当惊愕的直接站起了身来,而公孙珣倒是面色如常,让吕范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
“此话怎么讲,总得有前因后果吧?”公孙珣淡淡问道。“他是曹节的心腹,又不是王甫的。”
“是这样的,据他所言,当日王甫被义公惊扰后曾想去北宫面圣,但却被曹节所阻,而曹节当时还劝那些年纪较大的常侍要留意后路。谁成想王甫听进去后第一反应居然就是废后之事,这是因为他当初权势最盛时曾经为了五千万钱杀了宋皇后姑姑全家,为此他还专门找到曹节,希望曹节不要阻拦他……此事咋一听实在是耸人听闻,偏偏又言出有据,我心中虽然信了几分,却也不好定论。”
公孙珣心中对此事首尾一清二楚,所以不用吕范在这里转述和判断就早已经信了十分,此时更是微微点头,反过来给两个心腹解释了一下:
“宦官势大,权倾朝野,可是碍于本朝制度,宦官中的核心位置,也就是两千石的中常侍之位只有区区十二个。既然位子就那些,那必然就有新旧相争,这群年纪较大的中常侍思及后路也是常见……以王甫的性格,作出这种反应乃是情理之中;而以曹节的角度来说,怕是要隔岸观火,不置可否。”
“居然是真的吗?!”那边韩当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皇后并无什么失德之处啊?”
“新旧相争,哪里会管什么失德不失德?”吕范倒是似乎是早有所悟。“况且,宋皇后本人或许无辜,但仅从她姑父敢许诺五千万钱便可知,她身后家族未必无辜……不过,想来普通士人听闻此等事迹也确实会感到震动,也难怪这罗慕对王甫这些人起了忿念。”
“总之,天子废后早在预料之中。”因为赵忠的缘故,公孙珣不愿意将废后背后的更多缘由说清楚,只是匆忙直接下了结论。“且此事非是你我能够影响和插手的,记在心里,然后再往何遂高那里卖些好便可,他所言另一事又是什么?”
“哦,另一事,乃是天子要将鸿都门学给官学化,还要将此学中的佼佼者授予显位。其实这事也是颇为耸人听闻,那鸿都门学我也有所耳闻,里面的人多是善于辞赋、书画、音律之辈,因为这个给人授官,这不是让人耻笑吗?”
说起第二件事,韩当不明所以,吕范倒是有些难以置信。
公孙珣愈发感慨:“这事十之八九也是真的了,天子成年,但凡不是个糊涂蛋,哪里不想用自己的人?可如今所谓通经典的正经士人,又有哪个不是‘家学渊源’?能找到通辞赋之人已然不错了。只是这么一做,天子就要与天下主流士人割裂的更厉害了!”
话到这里,公孙珣却又忍不住想起了刚刚分别不久的蔡邕。
话说,那蔡伯喈如此发疯说不定就是隐隐听了相关传闻……要知道,蔡邕真是空负大名数十年,却也仕途上蹉跎了数十年,如今看到那些辞赋不如他、书画不如他、音律也不如他之人居然就要凭着那些玩意骤然登上高位,他心里哪里能平?
也就难怪这厮要在奏章里说这个两千石不能用,那个九卿是个王八蛋之类的话了。
“如果按照少君所言。”韩当忍不住试着作出判断。“这个姓罗的还真可信?他所言两件大事居然都是真的。”
“事情是真的,也算是颇有价值。”公孙珣坦言道。“但人还是要防着的……”
“文琪的意思是……”吕范不由低声问道。“这个罗慕或许的确是被废后这种耸人听闻之事所触动,所以诚心找我们言语;又或许干脆是受曹节指示,故意透露此事给我们,以图必要之时以假信反间?”
“然也。”公孙珣毫不犹豫道。“不过子衡心中有此一番思量即可,此人的讯息还是要听得……想来,他应该是和子衡有些说法了?”
“是,他与我约定了一些联络上的法子。不过有意思的是,他也有言在先,阉宦之事,只要不涉及曹节安危,他都愿意尽量告知,可若是牵扯到了曹节本人。”话到此处,吕范不由叹了口气。“他就断不会开口的,因为他终究是觉得受了曹节恩情。”
“这倒是更显得合情合理了。”公孙珣微微颔首。“此事子衡自去应付好了,有讯息报我便可……义公,辛苦你一下,咱们再出去一趟!”
“什么?”大概是还在被之前废后一事弄的心神不安,所以韩当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此时已经二更快完……要宵禁了。”
“我是中都官从事。”公孙珣不以为意道。“宵禁管的到我头上?倒是何遂高那里,王甫想要废后之后,早说与他一日,收的人情便是十倍也不止……今晚我就要让他对我感激涕零,将来做我一辈子的奥援!”
韩当思索片刻,倒也是无话可说,便径直出去准备了。
执行宵禁的乃是洛阳令直属巡查士卒,而他们果然是不敢对有执法权的中都官从事有什么说法的。
于是公孙珣只带着几名护卫一路疾驰,直接来到还不是很像样子的何进家门前,然后就立即下马砸门。
院内惊慌了一阵,但听到是公孙珣的声音,何进还是赶紧让人开了门。
“文琪何事半夜来访?”何遂高身上倒是裹了个袍子,但脚上却是光溜溜的只来得及穿了个木屐罢了。
“遂高兄。”公孙珣只一人进来,便直接回手关上大门,然后又推开何府打着灯笼的仆从,便拉着何进的手对方院中角落里而去。“我有一件要紧的大事要与你讲……”
何进慌张不知所措,只是诺诺被对方拽着走,连问一句到底是什么事都没问……倒是让公孙珣一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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