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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3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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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什么才算是大局观?”徐庶蹙眉不止。

“我今日与你透个底吧!”郭嘉扭头扶剑望着身侧这位同乡正色言道。“元直,首先天下大势是河北有意并吞天下,中原结盟自保……这一战,因为燕公之前讨袁成功后没有冒进,而是经营三年,静待天子成年,又兼并西凉,中间还和鲜卑打了一仗,占了阴山,所以河北并无后患,所以即便是我们河北输了,还可以重头再来,可中原输了,却要一蹶不振……对不对?”

“对!”思索片刻后,徐庶干脆应答。

“其次,这一战本身,真正的关键在于官渡,而官渡的局势,则是燕公靠着那一日遭遇战,一战而定三分优势,所以现在虽然相持,但更明显是河北占优,对不对?”

“对!”

“至于东线这里,无外乎是因为官渡相持不下,我们河北想求一个突破,而南面的曹刘落在下风,更着急,所以便想扳回两分场面,喘一口气。我们赢了,自然可以动摇中原大局,可周瑜赢了,最多是让官渡那里多缓一缓,对不对?”

“对!”

“所以说,到此为止,臧霸的立场就不用担心了,那一日我在开阳官寺大堂中说的够透彻了,他但凡是个人物,就不会再三心二意,而我的有恃无恐也在这里……这里真的就输了,就全军覆没了,那又如何?”

“你且住……”徐元直终于察觉到了思路中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你二人皆视琅琊五万大军生死为无物吗?”

“五万盗匪,为何要在意?”郭嘉面色如常。“自黄巾乱起,天下死于横祸之人何止千百万?若大战能胜,让天下分裂的局面早一年结束,说不得便能活五十万无辜!”

徐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自己嗓子眼里一般,他很想说出来,却根本说不出来,想要咽下去,却又根本咽不下去……很显然,他知道郭嘉说得对,却不能认可对方的心态与行为。

“元直,自古以来,慈不掌兵……”郭嘉心中明悟,不由在沂水畔负手缓缓而对。“我不是说我与臧霸的想法就一定对,你就一定错。但是居其位而谋其事,历其事而炼其心,你我年龄相仿,又是同乡,董卓之乱前,你我经历也都相似。可董卓之乱后呢?彼时你留在家乡,再无大战经历,而我则背井离乡,往走河北,然后在那里几乎全盘参与了讨袁之战。后来履任青州,又随关镇东一起扫荡泰山,后来积功至邺下,随戏军师掌军机……我所见生死决断,胜你十倍,类似这种为十人而弃一人的事情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你让我感慨他们的生死,我自然可以感慨,有时候喝多了,也会有些感时伤怀之举。但你要我因此而放弃自己的职责,那便是句玩笑话了。这就好像我不指望你赞同我做的对,但却希望你能明白,我做的最起码没有错一般。”

徐庶艰难的点了点头。

“你若能理解到这一步,那接下来就更简单了。”郭嘉也是松了一口气。“放到东线本身,首先要看的还是审青州和关将军。审公南下箕屋山,则可保青州大局不失;而关将军所部虽然只有一万五千众,却是久历战事的精锐,关将军本人统兵之能更是青徐绝伦,再加上其人对信诺之重犹胜臧霸……如今不管如何,我都与关将军送了信过去的,而关将军虽然没有回信,可我与臧霸这两个都与关将军相识已久之人却都相信,其人必然会动的,必然会来徐州!”

“我明白了,放在东线,你们最大的依仗其实是审青州在身后兜底,而关镇东另有谋划……”徐庶缓缓言道。“再往下说,便是如你那晚所言了,琅琊诸将本就是一群墙头草,臧霸不倒,则大局在手,其余诸将与谁勾结并无什么关碍,关键是看他们有没有切实的威胁。”

“不错。”

“只是……为何一定要伪造那封书信呢?”徐庶忍不住再问。“如果关将军必然到来,那一两日间其人就已经到了开阳,你何必再多此一举?”

“万一关将军不走寻常路呢?”郭嘉忽然笑道。“做这两封伪书,总是有备无患吧?”

徐庶一时茫然,却又摇头:“你必然还有算计,但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

话说,自关羽所在的泰山地区西部到沂水战场,有一条天然大道,那就是沂水支流武水穿过沂蒙山区南峦所带来的的天然道路,如果关羽顺着这条路走,三日急行军便能到达开阳……这也是开阳(后世临沂)为什么是青徐重镇,为什么臧霸占据琅琊后要驻扎在这里的缘故。

这座城市,东西锁住沂水、武水,南北控住青徐之间的沂蒙山,是不折不扣的兵家必争之地。

除去武水…开阳这条路外,其余不是没有路,但武水以南又是以缯山为代表的丘陵地带,不易行军不说,此地更是在中原联军控制之下。

而且道路尽头也不是开阳,而是向东到达郯城,或者沿着沂水到达更下游的下邳。

所以说,几乎可以断定,关羽前往沂水战场的必然道路就是武水通道,而郭嘉的有备无患,更像是对臧宣高多此一举的试探。

“缯国的守将是谁?”

当日晚间,就在郯城战场上数万大军上下皆心怀鬼胎之际,武水南四十里,琅琊郡最西南角的缯国县境内,距离县城不过数里之地,一名身高九尺、长髯飘飘之将,正全幅披挂,望着黑洞洞的城池若有所思。

其人正是沿着武水走了一半,却忽然连夜越河向南,不走寻常路的关云长。

夜色之中,身边军司马思索片刻,即刻回复:“按照之前靖安台的情报,此人唤做郝普,字子太,乃是刘备部将,荆州人,听说以稳重老实出名,所以被选中驻守此地……从五月时算起,已经守缯国城四五月了,城中约有两千人。”

关羽缓缓颔首:“两千兵马,足以成心腹之患,若不能取此城,则我军断然不能轻易南下……怪不得奉孝让我从此处渡河。”

周围军将闻言不敢怠慢,纷纷整备甲胄军械。

“不必如此!”关羽忽然止住自己部属。“乘夜行军却不许你们点火把,正是为此……王从事!”

“属下在!”关羽麾下一名从事,唤做王思的,闻言即刻向前。

“你知道我留火把的意思吗?”关羽继续捻须相询。

“大略明白。”王思身为关羽征辟的从事,又沿途相随,自然明白自家将军意思。

“那我要你入城劝降,以诡道诱之,知道怎么说话吗?”关羽继续捻须询问。

“诡道的话……”王思一时愕然,但还是立即脱口而出。“若以诡道诱之,则当如此……先告诉他我是镇东将军府从事,以示诚意;再告诉他官渡已然决出胜负,曹操被围陈留,夏侯惇星野后撤,所以关将军方能举两万大军至此;最后,限期一刻钟开门献城……若降,可报平安,若不降,便乘夜攻城!”说到后来,王思言语清晰无误,顺畅无比。“其余并不多说。”

“善!”关羽抬手示意。“去吧!我等你号角……”

王思虽然心中稍有疑惑,但既然得令,却还是立即上马向前,然后临门叫喊,自称夏侯惇使者,而城墙之上一时警惕,确实又有几分周全姿态——没人开门,而是垂下一个吊筐,让王思上城。

上得城来,王思即刻表明身份,要见郝普,而郝普也果然是一个尽职尽责之人,虽然是夜间,却也急速来到城头见这个先自称夏侯惇使者,后自称关羽使者的人。

双方城头见面,王思虽然被捆缚起来,却斯条慢理,将之前言语尽数当众说来。

郝普闻言虽然一时目瞪口呆,但思索片刻后,却又哂笑摇头:“足下是关将军从事我是信的,但此时未必是来劝降吧?怕不是城外藏了小几千兵马,攻城不足,所以想要骗我开城,然后偷城?两万大军,无凭无据,还有官渡战败一事,更是荒谬……”

“何谈无凭无据?”王思昂然相对。“城上只我一人,请足下去我捆缚,容我一示……”

郝普怔了片刻,却到底是个老实人,于是努嘴示意,让人取掉王思捆缚,而王思被解开绳索后,也不多言,只是径直来到城头上,忽然吹响腰间挂着的一个号角。

号角声起,初时城外并无反应,甚至连大略声音都没有,郝普几乎要笑出来……但下一瞬间,黑夜中忽然跃起一道火光,继而是成千上万道火光纷纷而起,在城北连成一片火海。

城下火海耀眼,照的城头宛如白昼,郝普目瞪口呆,继而大汗淋漓。

但这还没完,火海出现之后,城外忽然也响起号角无数,继而不知道有多少人顺着号角声奋力呼喊喧哗,让人闻之心驰神摇。

“郝都尉。”嘈杂声中,王思以手指向城外言道。“你且认真来看,城下火把,不下两万之数;而初时无声,后顺号角呼喊,则两万大军俱为精锐无疑吧?如此军队,只有关将军得到支援后才能至此吧?而若非官渡战败,夏侯惇遁走,关将军何以提两万众忽然至此?!号角三声之后,即为一刻钟,不降则死,还望明断!”

郝普心神俱为城外火海所夺,早已经失神,茫茫然中却终究是贪生之念占了上风,于是恍惚颔首,应许投降。

片刻之后,城门大开,早就埋伏在此的两曲四百精锐瞬间涌入,控制住了城门,而此时关云长方才缓缓引众入城,控制局势。

火光之下,郝普见到关羽,再无犹疑,只是俯身见礼,而关云长扶起对方后倒是坦诚以对:“郝都尉尽心尽责,关某为大局计,不得已欺足下以方……其实官渡并未决出胜负,夏侯惇也未逃窜,我只是领本部万人偷渡武水至此而已。”

郝普这个时候反而难以相信这些话,其人面色涨红,连连摇头:“关将军何必欺我?足下只有一万五千众,这我是知道的,而刚刚在城头我一眼便知,城下便约有两万之众,若非别处大局已定,哪里会有两万如此精锐兵马至此?”

“此一人双炬而已。”关羽捻须以对。

郝普恍然大悟,继而惭恨入地,但忽然间却又想起一事,然后居然一时释然:“足下不去开阳,而尽弃军马轻兵渡河翻山至此,莫非是从我这里出发,再经缯山,从侧翼偷袭郯城吗?”

关羽一时捻须不应。

“足下必不能得逞!”郝普肃然以对。“城中官寺自有军机文书,我也不瞒足下……周都督以海军溯淮河经泗水入沂水、沭水,如今沂水、沭水已然被舟船锁住,足下从此路来俨然是死路一条,反而不如极速往开阳去支援……足下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关羽到底是性格傲气一些,再加上此次诱降对方并非本意,所以终于动容失笑:“周公瑾果然是个将才,奉孝在彼处做饵未免要吃力……但足下为何以为我一定是来偷袭郯城呢?我为何不能去偷袭并无防备,又空虚至极的下邳呢?”

“欲至下邳,还至少需要越过兰陵、武原两座大城,便是彼处空虚,任你从容攻取,届时也必然惊动郯城周都督,而水军以河流之便,顺流而下去援护下邳的话,你又怎么可能赶得及呢?”郝普一时大急。“到时候,足下被阻拦在沂水西岸不说,那边夏侯都督赶来,你怕是要死在这绝地吧?”

关羽摇头以对:“这就不是足下该知道的了……其实,今日的计策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大局如此,我不能不违心一试而已。且委屈足下几日,待徐州事定,若足下不愿仕河北,我自放足下归淮南便是,绝不食言。”

郝子太愈发大急,但关羽早已经弃了此人入城,而旁边自有甲士向前将此人看押起来安置。

翌日,关羽分出两千兵马将缯国城仔细看管起来,兼为后备,却是马不停蹄,直接出城向南而去。而郝子太虽然是俘虏,但按照河北律法,他主动投降,却是应该得到任用的,所以虽然被严加看管,却终究是有些特殊待遇,一直随从王思身侧。

而其人陪着王思立在城头上,亲眼看到关羽引众出城,却几乎目眩。

原来,关云长以下,全军八千人,大部分都弃了甲胄、军械,大摇大摆的堆放在缯国城搜集来的一些车中,然后只着寻常百姓白衣,负粮水随行。而其中,唯独有几百人全服武装,却是穿上了郝普部的衣甲,打起了郝普部的旗帜!

很显然,他们是要伪作秋收后被征调来的民夫,趁着周瑜主力都在沂水上游,所谓开阳…郯城战场的机会,白衣南下,去偷袭徐州州治,也是周瑜的后路兼整个东线的大本营下邳城!

兵荒马乱,下邳城身为徐州中枢之地,本就是民夫聚集之所,其中还有加了郝普大印的正经文书,谁会阻拦?

话说,郝子太立在王思身侧,目光一直盯着城下一人不放,却正是不顾身份,弄脏弄乱须髯,穿着破烂百姓衣物,然后亲自推着一辆板车的镇东将军关羽关云长!

然而,这位天下权位数得着的关镇东此时弃了衣甲,身穿草鞋,扮做民夫,推车姿态却居然熟稔至极,与寻常农夫无二!

竟好像是做惯了力气活的民夫一般!

就这样,目送着对方一直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僵立在城头的郝普心下冰凉之余情知自己这下是犯下了天大之错……大局已定下的投降,和被敌人欺骗成为破局关键的投降根本不是一回事!

“王从事。”郝普回过头来,一时双目赤红、咬牙切齿。“我是被你们蒙骗的,我不是诚心想负我家刘豫州……你既然骗了我,将来得为我正名!”

王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年不到三十的郝子太既然出言,却是不等对方回话,便毫不犹豫,直接从城头朝着城下拒马尖桩一跃而下。

血溅满地,内脏流出,却偏偏因为城墙不够高而一时不死,只能痛苦挣扎……城上王思心下醒悟对方意思,却只能在目瞪口呆之余一声叹气,然后下令士卒下去给对方补上一刀,以了结痛苦了。

————我是城墙不够高的分割线————

“嘉书至,献策白衣袭下邳,羽以大略,本不欲行,然阅至信末,现太祖手书夹片,曰:‘云长豪气凌云,实曰虎臣。勇如一国,堪敌万人。本非周公瑾、夏侯元让之俗流。然国家之一统,事关苍生,且弃名而屈谋!’羽大悟,即以潘璋将五千众佯攻夏侯惇,自引万人,弃军马,夜渡武水,袭缯国,复亲着草履,着白衣,推辎车向南。”——《旧燕书》。卷六十九。列传第十九  

第十七章 何如沂水舞雩人(继续大章提前还债)

沂水最美的时候无外乎就是暮春、盛秋二季了。

不过,由于孔子和曾子当年的一段师生对话,沂水的暮春时节不免被儒家美化到了一种政治理想主义的地步,以至于被形式化的春游、沐浴所充塞,反而给人一种束缚的感觉……倒是盛秋时节,正所谓一江秋色天水碧,百里烟波浩气存,显得别有一番风味,所以经常有人浮舟赏秋。

当然了,这都是表象。

孔子和曾子之所以推崇暮春,后来的人之所以感念盛秋景色,本质上是因为春耕、秋收这两个农忙时节刚刚过去,农业社会的人们终于有了一丝空闲,而恰好此时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出门游玩,所以可以感时慨怀,稍作放松罢了。

换言之,景由人生,孔子、曾子对暮春时节沂水沐浴的推崇本质上是对一个农业社会的稳定运行的推崇,人们在盛秋时节的好心情本质上来源于秋收所带来的安全感,这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么,如果战争来了呢?如果战争在这个时间段来到了沂水畔呢?

建安六年的青徐一带,秋收时节却忽然遭遇到了秋涝,整个青徐地带大面积减产已成既定事实。然而,就在这个让所有人忧心忡忡的秋收之后,沂水流域不待给人喘息的时机,便即刻爆发了一场近小十万人级别的战役——原本以自保为主、割据琅琊的青徐豪霸们,在臧霸的带领下,在河北靖安台副使郭嘉的推动下,聚集了五万兵马南下郯城,正式以河北方面的军事序列参战。

然而,中原联军五位前线指挥官之一,最年轻的徐州方面主帅周瑜,却显示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战术素养,一招海军入河,隔断沂、沭,简直给人一种天外飞仙的感觉。

五万琅琊兵甫一南下,便被困死在狭窄的沂水、沭水之间,就好像这一切根本就是周公瑾的陷阱一般。

“足下为何要跑啊?”

大早上的,郭嘉从沂水中洗完脚上来,却是先目送五艘徐州水军的尖头海船从河中心缓缓向北驶去,方才蹬上皮履,一边往坡上而来一边正色发问。

而其人身后,那些监视陆上营地的徐州海船再往后,沂水对岸西北方向,几十里外开外的缯山正在薄雾之中若隐若现。

“我……俺……”被捆缚着的一名东莞军官跪在坡前,眼看着郭嘉从他身侧走过,却一直哭丧着脸,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知道军法吗?”郭嘉坐到小坡上的马扎上,微微叹了口气。

这下子,这名军官愈发恐惧起来,以至于全身哆嗦,但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其人到底是咬牙说出了一句完整话来:“郭大使,我、我不是存心想跑的,但如今军中传言,粮食已经不足三日堪用,而沂水又过不去,开阳也早没了,所以属下才起了回东莞的心思……”

“回东莞后呢?”郭嘉坐下后开始放下自己的裤腿。

“属下……”

“河北军法,逃兵杀无赦,军官还要牵累其部属转为敢死陪隶,你知道吗?”郭奉孝终于正眼看了对方一下。“你是我任命千石别部司马,你知道这么一逃要牵累多少人吗?”

这名军官,也就是当日昌豨营前的巡逻军官,后来被任命为别部司马来稳定局势的那名昌豨旧部,唤做司马俱的,终于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在抖如筛糠之余连连叩首。

郭嘉心如铁石,只是随意抬了下手,自然有甲士上前将此人轻易一刀了结,并割下首级,准备去示众。

“不要着急示众了。”就在甲士将要往归营地之时,郭奉孝忽然再度开口。“今日这七十三名逃兵,暂且全都留下,且看看臧府君那边有无动静,若有军令下来,再行枭首,以做震慑!”

甲士乃是随郭奉孝从青州跟来的可靠之人,闻言自然称命。

而一旁一直抱剑肃立的徐元直,却是直接蹙眉开口:“奉孝,此时各营不过勉强支撑而已,还能有什么军令?难道臧霸还敢下令撤兵移营不成?不是你昨日说的吗,就眼下这个军心,一旦没了营地遮护,怕是要全军直接溃散吧?”

“可如今是真的没办法了。”郭嘉立在坡上,望着身前绵延七八里,从沂水一直到郯城城下,之前看起来蔚为壮观,如今却已经隐隐失去控制的琅琊军营地,不由连连摇头。“我还是高看了琅琊兵,若再不有所行动,怕是今晚上就要哗变了。届时五万大军一夕而散且不提,咱们在乱军之中怕是也要不保。而且,我也没说是要撤退……”

徐庶稍作思索,却是忽然醒悟:“没法撤退,也没法在此继续驻扎,所以只能反其道而行非常之法……你这是要鼓动攻城,以疲士卒?昨晚上你去臧霸营中,应该便说到了此事。”

“不错。”郭嘉回过头来对着徐庶微微一笑。“元直越来越通透了。”

“能成吗?”徐庶虽然猜到了郭嘉的心思,却还是一时摇头不止。“之前见到沂水连舟向北,军心便已经萎靡不振,连城东大营都弃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再去鼓动攻城,怕是根本动不起来吧?”

“事至于此,能耗一日便是一日,何妨一试?”郭奉孝不以为意。“而且,此事能否促成其实与我无关,主要还是得看臧宣高在琅琊诸将中的威望……”

“这倒是句实话。”徐庶不由嗤笑一声。“只是你为何不亲自去鼓动一番,做个配合呢?”

“就这个军心士气……”郭嘉不由冷笑以对。“我若去参加军议,孤身过去呢,怕不是要先被人给砍了出气;带甲士过去,怕不是要立即引起他营警惕,直接不等晚上便引起哗变!元直何必笑话我?”

徐庶再度笑了出来:“这倒更是句实话了!”

“如今局面,你们怎么说?”

片刻之后,立在自己营地中高坡上的臧霸,观望完整个大营的姿态,方才回首相对。

而其人身后,赫然立着琅琊诸将。

“大兄!”尹礼喘着粗气扶刀应声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那郭奉孝明明就是耍了我们……三日了,开阳消息一点全无,粮食却也只剩三日,逃兵抓起来吊着打都止不住!要我说,关云长虽然是个义气人物,但此时说不得就是在西边被夏侯惇给缠住了!怕是来不成了!”

“要我说,那关云长未必是真义气的人,说不得是人家周都督打开阳极速,而他关云长眼见着开阳被攻下后,忧心被堵在泰山西头,于是干脆早早逃回青州去了……”吴敦也忍不住插嘴言道。

“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臧霸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对方。“我问你们的意思听不出来吗?我是问你们该如何行事,不是让你们说个没完!”

诸将相互交流了一个眼色,倒是不再做什么铺垫了,尹礼上前一礼:“大兄,我们都以为……”

“你们都以为?”

“昨晚上,老孙便叫我们去他营中说了话。”尹礼为之一滞,不由小心以对。“大家都觉得,不能在此地平白耗下去了!何妨杀了那郭嘉献给周都督,就地降了……曹刘正缺兵,咱们不至于被弃用!”

臧霸依旧面无表情,却是瞥了一眼孙观,惊得对方一时慌乱。

“大兄!”孙观亲兄,同样是青徐豪霸之一的孙康瞧着不好,赶紧插嘴。“大兄若是觉得与关镇东尚有义气可言,那便不理会这郭嘉便是,放他在此处自生自灭,或者更进一步,降了周都督后咱们一起联名作保,礼送其人归青州也行……”

臧霸依旧面无表情,且一言不发,只是直接在坡上坐下,然后兀自解甲!

琅琊诸将目瞪口呆,却又不解其意。

最后,到底是尹礼忍耐不住,再度上前一步探身询问:“大兄何意?”

“无他。”臧霸扔下衣甲、佩刀,只着中衣坐在坡上,昂首以对诸将。“诸位不是要造反降敌吗?我为军中主将,自然是要引颈就戮的……来,我就在此处,你们来杀!”

尹礼、孙观带头,诸将面色大变之余纷纷下跪。

而尹礼低头一叩首之后,再抬起头时,却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大兄莫要开玩笑,若无你,此地诸兄弟早该死光了,我等只是……”

“我不要听你等如何,我只知道我此番出征前是下定了决心的,所以局势再危殆都不可能投降的,大不了一死而已!”臧霸干脆至极。

“大兄……”孙观也叩首欲言。

“孙将军既然已经早早准备降服南面了,咱们便是敌非友了,何谈大兄?”

“大兄!”孙观再度叩首。“我等实在是为了自家兄弟好,如何敢害你?!”

“这便不是你说的算了。”臧霸不慌不忙,依旧坐在那里从容以对。“你觉得投降是为了自家兄弟好,我却不觉得好!而且我觉得留在河北尽忠,方是真正为了诸位兄弟好!反正一句话,我不降南,而且你们若降,无论是谁,便为敌寇,你们不杀我,我却要杀你们的。”

此言既出,便有臧霸本部甲士忽然涌出,数百人直接在臧霸营内包围了孙观、尹礼诸将。

众将目瞪口呆,只能再度俯地叩首,而其中最亲近臧霸的尹礼几乎无奈:“大兄何至于此?我的性命都是大兄给的,你若不愿降,我从你便是,大不了咱们像当年在泰山为贼寇时一般,真的全军溃败了,藏在败兵中逃回去再来。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与大兄你刀兵相见的!”

尹礼既然出言,臧霸方才缓缓颔首。

而孙观也是无奈:“大兄,我欲降南,一是如今局势危殆;二则当年蒙陶徐州收留之恩,对徐州诸位心中有些好感义气,觉得就该顺势从了刘豫州才对。但无论如何,论义气,什么也比不过你我兄弟的义气,你若如此决绝,那我也随你在此就是,不就是一条命吗?真败亡了,大不了扔在这里!我孙观不惜命!”

孙观、尹礼这一头一尾既然被臧霸逼着改了主意,其余诸将也只能硬着头皮发誓,就随臧大兄在这里死扛到底……反正嘛,别看一口一个生死的,大家都是做贼出身,真要是到了全军溃散的时候,大不了如尹礼说的那般实在,藏在溃兵中逃回去便是,何必为了这种事情在此时跟臧老大开片呢?

而且,就营中局势来讲,说不得今晚上就要哗变,那说不得今晚上就能跑!

“军中不稳,今晚上便可能哗变,我意已决,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立即攻城!说不定军心还能稍微稳妥一二。”臧霸继续言道。

这下子,诸将更是头皮发麻,尹礼、孙观、孙康皆不好再说话,吴敦实在是无奈,只能开口:“大兄,我知道你是想以攻为守,维系军心,可如今营中情形,哪里还能说动士卒向前?”

“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是足下的事情,请足下务必做到!”臧霸不以为然。“我的事情是说服诸位,而且已经成了,你们如何不能说服他们?”

诸将还要诉苦,却不料臧霸一边开始着甲,一边却直接呵斥起来:

“我不要你们说什么什么难处,我只要上午时分,三面出击,重新架起云梯、撞木,一起攻城!”

吴敦等人面面相觑,偏偏又被臧霸压得不能反抗,便只能硬着头皮许下,然后各自回营,各显本事去了。

有人如孙观兄弟平日治军颇严,于是关起营门,一唱一和,将其中鼓噪欲走者寻出,直接砍了脑袋挂在辕门上,又发出赏赐安抚人心;

也有人如尹礼一般与士卒随和,便苦口婆心,翻出十几年的交情,去和军官们做个约定,请他们去说服更下面的士卒;

还有人如萧建一般,万事无能,却可以临时哄骗士卒,说是此战乃是佯攻,等连攻两日,便即刻趁城中不备向东度过沭水回家,过了沭水便可轻易往归海曲,归了海曲,便有海货无数可以吃个不停……居然也有人信;

更有人如吴敦一般,想杀人没那个决心,想骗人没那个口才,想攀义气却没人信他,弄得当场便要引出哗变来,然后逼得臧霸亲自引甲士过去,直接镇压,方才勉强出兵!

而沂水中负责监视琅琊兵的徐州水军见状,便飞也似的向下游而去,然后悬挂旗帜提醒城上之人……其实,这倒是多此一举了。须知道,郯城位于沂水、沭水之间,距离两条河都不过数里路程,这四五万琅琊兵的营盘何其大?城下一有动静,便早早惊动了城内周都督。

或者说,人家羽扇纶巾,儒将姿态的周都督早已经站在城上西北角的城楼之上,望着城下的琅琊军大营看了一早上了!

但是出乎意料,望着明显在死撑的琅琊大营,占尽优势的周都督却不由渐渐不安起来,这和一边杀人一边洗脚的郭奉孝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得不说,周瑜的战场嗅觉还是极为出色的,这是一种天赋……最先让他产生不安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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