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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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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该如何是好?”韩当是真的慌了,就连身后三十多个钳马衔枚的骑卒、宾客也有些失色,只是无法发出声音而已。“难道到了这里还要退回去?”
“那就真成笑话了。”公孙珣想起自己给公孙越定下的事宜,不由的轻声应道。“比战败还可笑。”
“那……”
“待我三思……”公孙珣沉吟片刻,然后忽然急中生智。“绕过去如何?从敌营后方袭入,非但可以顺风纵火,还可以让鲜卑人一时摸不着我们的来历,愈发慌乱,而等塞中部队突出后,更是可以前后夹击!”
“话虽如此,可敌营依山临河,怎么绕?”韩当焦急万分。“莫非要弃马从那边山上步行吗?”
“天寒地冻。”公孙珣眯起眼睛答道。“滦河虽然中间水流未断,可边缘处必然结成了厚冰,我们下河,摸着河边潜过去!”
众人心下一凛,但旋即恍然。
“妙!”韩当也立即振奋了起来。“公孙少君不愧是读过兵书的世家子,临敌有此急智!”
“走!”公孙珣不再多言,却是牵上了自己的马匹,径直俯身先行。
“马去钳,人去枚。”就这样,半个时辰后,辛苦绕路成功,看着后营处几乎毫无防备的情形,公孙珣当即松了一口气。“歇息一刻,就按前言分头放火!”
放火!
还得放火!
三十余人去撸两千多人纯属扯淡!哪怕是夜袭,哪怕这三十来人都是装备精良的勇士,哪怕这里面还有韩当这样在历史上以勇力闻名的名将,哪怕敌人毫无防备,那也是如扯淡!
想要破敌,只有放火而已!让敌营失去控制,让他们自己逃窜,让他们自相践踏,让他们自相残杀!
一刻钟后,公孙珣等身后众人披挂完毕,然后齐齐举火,一声不发,径直纵马而入。
而同一时间,处在后营位置的莫户袧舒坦的翻了个身,俨然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却丝毫不知道一位和自己有着一面之缘的故人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近了……
直到恍惚间,似乎有点热?
“柯最阙者,鲜卑中部大人,居于慕容寺,或曰,为慕容鲜卑祖源。”——《后汉书》。卷九十。乌桓鲜卑列传。第八十
第六章 激战
“阿越所言俱是实话?”卢龙塞中,还躺在床上的公孙昭目瞪口呆。
“正是如此。”年纪轻轻的公孙越全身着甲,按刀而拜,语气显得不卑不亢。
“阿珣私自带着那个韩当出塞夜袭去了?还要我速速发兵接应?”公孙昭难以置信的追问了一句。
“但见敌营火起,方可发骑卒接应。”公孙越纠正了对方的说法。“不过现在就请叔父前往卢龙楼上坐镇吧!”
公孙昭欲言又止,但终究是还是问了出来:“你适才所言,今上刚刚成年亲政,边事上想有所作为?”
“是。”公孙越耐住性子答道。“兄长是这么说的。”
“那么这一战如果有所斩获,我一定能够升迁?”公孙昭继续追问。
“可如果救援不及时,让兄长有所闪失,恐叔父就会被族中所厌弃,到时候这个长史都坐不稳。”公孙越黑着脸把威胁人的话掏了出来。
“是这个道理。”刚才还躺在床上的公孙昭面露恍然,呼啦一下掀开了被子,然后呼啦一下又停了下来。“可具体要怎么接应?如今局势,如之奈何啊?”
“请从父速往卢龙楼上坐镇,但见火起,即刻发骑卒支援!”公孙越无奈的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要求。
“就依阿越你所言……我的裤子又在何处?”
“……”
“我的裤子又在何处?”莫户袧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然后拍了一下一旁一个下属的大腿。“你个狗奴给我起来,是不是压住我裤子了?”
“头领,”那名下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你这是要做什么?折腾了大半夜,大家都倦的要命。”
“外面有动静。”莫户袧一边穿裤子一边道。“好像是篝火太盛,被风卷着舔到了什么地方,虽说看动静已经有人在救火了,但去看看总是无妨的……”
“既已有人去救,头人何必理会?”
“狗奴!”莫户袧穿上裤子,抓起手旁的脏兮兮的羊皮袍子就抽到了对方的脸上。“这可是在柯最阙大人那里露脸的好机会,怎么能不理会?与我起来一同去看看!”
那鲜卑兵无可奈何,只能勉力爬起来,然后只裹了一个袍子,也不穿裤子……或许他的裤子是被莫户袧给抢走了……反正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跟着自家族人往外走去。
莫户袧套上脏兮兮的皮袍,掀开自家营帐那压着木棍挡风的门帘,也不拿弓,也不取矛,直接一躬身走了出去……下一秒,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混合眼前着几十骑一声不吭却急速飞驰往各处扔火把的披甲人马,登时让这位鲜卑头人愣在当场。
这是在刻意放火?
汉人夜袭?
哪里来的兵马?
为何在后营?!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然而未及多想,此时,莫户袧的随从也跟着自家头人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还未睁眼呢,数十步外,一名细髯鹰目的雄壮骑士扭头看到此处动静,只是抬手一箭,那随从便捂着咽喉躺倒在旁。
这还不算,又一名披甲骑士打马而来,举刀便往莫户袧头上砍去。
“莫杀我!”情急之下,莫户袧抓住自家那个侍卫的尸体往前一扔,在地上一个翻滚,竟然用汉话喊了出来。“我是安利号的宾客,认得令支公孙氏的贵人!”
那细髯鹰目的雄壮骑士早已再度弯弓搭箭,闻言却为之一怔,手上的箭矢也是匆匆一偏,然后擦着莫户袧的脸钉在了身后营帐的木架上,并甩出了一串血渍。
生死一瞬,莫户袧只觉裆部一热,竟然尿了出来。
“莫户袧!”又一骑飞驰而来,一条点钢长槊指到这鲜卑人的脸前半尺方才停下,正是公孙珣认出了此人,然后心中一动,飞速过来。“还认得我吗?!”
“认得认得,安利号的少东,郡中的主计副史,您忘了,去年您还做主卖给我一个步摇冠呢!”莫户袧借着火光抬头一看,立即浑身发抖的俯下身来,惶急的用汉话答道。“求大郎看在旧识的面上绕我一命,抢来的财帛子女都在中军柯最阙大人那里,后营这里什么都没有。”
“柯最阙营帐所在你知道吗?!”公孙珣厉声喝问道。
“知道,知道!”莫户袧磕头如捣蒜。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话到此时,后营之中已然开始喧嚣起来,越来越多的鲜卑人醒了过来,并出外查探。
虽然大部分人刚一露头都被韩当等人杀戮丧胆,后营也已经秩序崩溃,但火势却还没有波及中军营帐那边,而那边的人已经开始有所动作和反应了。
“少君!”韩当又是一箭射死了远处一个未着火营帐中走出的鲜卑兵,然后忍不住回头催促了一句。“不要耽搁时间,趁乱往中军杀去!”
“听到没有?!”公孙珣以长槊拍击莫户袧的肩膀,咬牙呵斥道。“你给我往柯最阙的营帐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告诉所有人,辽西郡侯太守亲自率领阳乐城的兵马来袭了!先锋就是我公孙珣!”
莫户袧愣神不过一瞬,立即连滚带爬的从对方长槊下钻了过去,然后径直往中军大帐跑了过去。
一边跑,一边还不忘用鲜卑话大喊了起来:“辽西郡守领汉人大军来了,领头骑着白马的是先锋公孙珣!”
公孙珣自小在辽西长大,鲜卑、乌桓,乃至于高句丽话也是知道一二的,所以,饶是在战场之上他也不禁愕然——自己为了夜袭分明跨了一匹黑马,何时骑得家中那匹白马来?然而,来不及思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名只裹着破袍子的鲜卑人明显是听到了动静,也从眼前的营帐中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公孙珣抬手一砸,长槊的矛尖便划开了此人的半个胸膛,但他并未继续用力结果此人,而是转手一抽,用矛尖逼得哀嚎不断外加血肉模糊的这个鲜卑兵往莫户袧的那个方向跑去。
“驱赶败兵跟着此人,我们沿途放火!”韩当哪里还不明白,也是立即大声呼喊,临时改变了战略。“弓箭不要射腿,不拿兵器的不要杀!再来几人与我一起驱赶马匹!”
就这样,三十余骑各自行动,竟然趁着火势成功驱动后营百余残兵破入中军!
卢龙楼上,看到敌营自后方起火,骚乱一路蔓延到中军大营,俨然已成沸腾之势,公孙昭看的是目瞪口呆,幸亏有公孙越在他身旁大声呼喊代为指挥,再加上卢龙塞毕竟是边塞重镇,塞中兵马也算是精锐,所以在一开始的紧张后还是迅速的动员并行动了起来。
先是要塞中的那个骑兵曲打起火把,自正门而出,直奔数里外的敌军大营,俨然呼啸间就能接敌。随后,整个要塞亮起灯火,自东到西,便是两侧数百米外的云楼与梅楼也都灯火通明了起来。这是全塞动员,就连云楼和梅楼的兵卒也都接到命令,全数往此处支援了过来。
不过,紧接着,公孙越还是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麻烦——竟然没人愿意领步卒出城接应!
道理很简单,敌方大营已乱,骑兵再不济也可以奋力穿营而过,然后去敌营后方的柳城、阳乐,总是不怕没退路的。可是步卒呢?如果敌人反应过来,反压回来,城墙下的步卒该怎么办?
开门接应?
别胡扯了,这里是卢龙塞,是河北的咽喉重地,就算是外面的人死光了也不能当着追兵的面冒险开门,否则河北平原一马平川,是要出天大乱子的。
当然,最关键的是,折腾了这么一阵子以后,从军司马到下面的几个主要军官全都看出来了,这真正的上官公孙昭是被自己侄子推着来到这地方的,此番夜袭根本就是有些人自作主张!
既然如此,胜了倒好,万一兵败又如何呢?自己几人都是朝廷命官,何必要为此去赌上性命?
“卢龙塞中上千军士,竟然只有区区三十个勇士吗?!”公孙越急的几乎面目狰狞了起来,远处敌营的骚动已经到了中军,不用想都知道,此时肯定已经有不少汉人俘虏趁机往这边来了,而自己兄长还陷在敌营中,如果没步卒接应的话怎么办?“叔父!你是右北平长史,卢龙塞中上下都归你调度,还请速速点将!”
几名曲军侯和军司马赶紧各自把脑袋别了过去,而公孙昭竟然喏喏不知所措……俨然是无能加窝囊到了极点。至于公孙越,虽然气急,但终究是年轻,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但就在此时,一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一直跟在公孙昭身后的青衣小吏,忽然闪出,跪地请战:“主忧臣死,右北平长史属吏程普,虽不才,愿领兵出塞,为国杀贼。”
一时间,满楼侧目。
“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也。初为州郡吏,有容貌计略,善于应对。”——《旧燕书》。卷六十九。列传第十九
第七章 破营
“足下叫程普吗。”公孙越看着眼前方脸的青年吏员,忍不住微微动摇了一下,真的可以把兄长的姓命托付给这个升斗小吏吗?
可是,看着一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族叔,此时又无人能用,年轻不能服众的公孙越似乎也只能选择相信此人了。
“正是。”这个叫程普的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面对着代替本郡长史指挥若定的公孙越,以及塞内外如此突兀的局势,他却能全程保持镇定姿态。
“那好。”公孙越抬手指向了外面已经沸腾的敌营,厉声喝问道。“程普,我给你两曲步兵四百人,你可愿意出塞接应我兄回城?!”
“普虽小吏,”程普闻言俯首而拜。“也知道忠信两个字!为国杀贼,原是本分,而且明公与小公子既愿意信我,我又岂敢负人?普愿意即刻出塞接应,全此忠信!”
“好!”公孙越看到对方答应的如此豪气,终于也信了三分,然后呼啦一声,竟然将一旁公孙昭的佩刀给抽了出来,吓得那位族叔面色发白,几名立在一旁的高级军官也心里一跳。“这是我叔父的佩刀,门楼处两曲精锐已经集合完毕,就全交与你了,若有骄兵悍将不听指挥的,你可以先杀后奏,我叔父自会担过来……速去!领三十骑劫营的是我兄长公孙珣与什长韩当,此二人的性命就交给你程普了!”
那唤做程普的小吏接过刀来,也不答话,竟然径直下楼去了。几名避战的军官,相顾无言。
“往卢龙塞那边跑!”公孙珣一槊捅穿了一名装备了皮甲的鲜卑悍卒,转过头来对着几个已经吓呆的汉人俘虏大声喊道。“那边已经派兵接应了!到城塞下面等到天明就有活路!”
言罢,也顾不得这些人的反应,公孙珣又迅速提马上前,去支援不远处一名落了马的汉军骑卒。
“小心!”韩当飞驰而来,一箭了结了一个想要偷袭那名骑卒的鲜卑兵。“少君,敌营已经乱了七分,可要是中军柯最阙还在,指不定就能稳定回局势,此战的结果也还要两说。”
“那就杀了他!”浑身湿热,不知是汗还是血的公孙珣抽出槊来,厉声答道。
“只是局势已经乱了,败兵不知道在哪里,人手也不知道在哪里,恐怕只能我们三人去了!”韩当有些焦躁了起来。
“三人就三人!”公孙珣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当即昂然答道。“以你我之勇,何必怕他?”
言罢,二人打马向前,直奔不远处一个立着大纛的营盘而去,那名落马的汉军骑卒也再度爬上马来,咬牙跟上。然而,刚一上马,不知哪里射来一只箭矢,正中此人面门,竟然直接倒头载入火中。
战场之上,韩当和公孙珣都顾不得此人生死,只是各自奋力向前,直冲中军。
“柯最阙大人,赶紧走吧!”中军帐前,脸上抹着血,光脚披头散发的莫户袧正抱着柯最阙的大腿苦劝,赫然又换了一副嘴脸。“我听败兵说,此次前来的是阳乐城里的侯太守,是领着大军来的,我领兵来护驾的路上还和他的先锋公孙珣打了个照面,所以消息肯定是真的的!现在卢龙塞里的精锐骑兵也出来了,前后夹击,局势坏的不行了!大人您千金之躯,本部兵马又都不在此处,得赶紧走才对!”
光着膀子的柯最阙又气又急,挥起马鞭就抽到了莫户袧的脸上,将对方原本就稀里哗啦的脸给抽的血肉模糊。
然而抽了几鞭后,柯最阙却又无奈的把鞭子扔到了地上:“莫户袧是吧?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我也想走,可是檀石槐大汗治军严厉,此番要是弃营而走,他定然饶不了我的!”
莫户袧神色激动,刚要再说,却听到身后一阵喊声,回头一看,简直神飞魄散——原来,公孙珣与那个箭术卓绝的鹰目甲士居然冲到了中军大营跟前!
而且公孙珣在前,铁甲兜鍪,也不避箭矢,手持点钢长槊,连劈带刺,奋勇向前。那个鹰目甲士在后更是左右飞驰,弯弓搭箭,大声呼喊,每一声喊,便有一名鲜卑勇士中箭倒地!虽然只有区区两人,竟然势不可挡,直直杀入此处而来!
“速速了断此二人!”柯最阙也是又惊又怒,于是连连呼喊,让本部勇士上前。“有杀此二人任意一个的,赏一百丁口,这次我分的财帛也都不要了,全部赏赐于你们!”
对鲜卑人而言,丁口就是一切,有一百丁口就是一个小部落,柯最阙如此赏赐,倒也激的不少人杀性四起。
而不避生死涌上来的人一多,公孙珣与韩当区区二人,自然就显得有些吃力了起来。
而且,在和韩当配合着连杀了数人以后,顶在前面的公孙珣一槊捅下去,却忽然发现自己的长槊竟然卡在了对方骨缝之中,一时间根本拔不回来,于是赶紧撒手,又拔出腰刀来。但腰刀过短,群战之中非常不得力,几个来回后,就被逼的弃马步战。而丧失了长度和高度优势后,自然是左支右拙,愈发吃力起来。
不过,好在身后尚有韩当支援,他每箭必中,二人在此劣势之下,居然还能继续向前,倒是愈发显得神勇了。
莫户袧看的心惊肉跳,一回头看到柯最阙面色犹疑不定,竟然已经开始慌慌张张的穿起了衣甲,不知道怎么回事,附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这个小部落头领心头居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快意。
此时,自卢龙塞中支援出来的汉军骑兵已经穿透了敌营,但因为逆风夜战,很快就丢失了建制,各自为战了起来,如此情形,其实就是拼着一口气的事情了。
对鲜卑人来说,遭遇夜袭失措,是逃是战?
于夜袭的汉人而言,陷入苦战,是成建制的援军先到,还是陷在敌营的骑兵先撑不住劲?
恐怕没一个知道答案。
又是拼命砍杀了两人,公孙珣距离披甲完毕的柯最阙不过二十步远,若非他被近卫团团护住,恐怕早就被韩当一箭了结。然而,此时的公孙珣已经觉得气力不支了起来,而远处韩当一箭射出,将一名被柯最阙推出来的近卫射到在地后,伸手一摸,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箭矢竟然已尽了。
“他箭已经没了,另一个也没长兵了!”柯最阙看到机会,立即大声呼喊起来。“都给我上,用长矛给我捅上去!蠢货,不要用弓箭,弓箭太软,他们都披着双层铁甲,用处不大!”
“不要管他了,上马,暂且退回来!”韩当目眦欲裂,真要是让公孙珣折在这里,那他可就百死莫赎了!“饶他一命便是,不值得!”
话音刚落,柯最阙只觉得眼前一闪,一支箭迎面而来,他惶急侧脸躲闪,竟然被那支箭矢直接穿过双颊,血流如注。
“鲜卑狗以为我公孙珣就不善射吗?”公孙珣弃刀持弓,声音宏亮,竟然惊得身前数名手持长矛的鲜卑兵卒一时不敢上前。
而就在此时,柯最阙以手按颊,恍惚间竟然看到远处有两条火龙从卢龙塞的方向一路过来,越来越近……他情知汉人的援兵已到,却又说不出话来,而且也惊惧于那个叫公孙珣的箭术。情急之下,这位鲜卑大帅一时丧胆,竟然直接转身逃窜!他的几名中军亲兵相顾无言,也都发一声喊,转身护着自家大人逃走了。
于是乎,鲜卑大营中仅存的一口气也随着散开,而接下来,随着要塞中的汉人步卒成功接战,这战局对于鲜卑人来说自然是一泻千里!
“可惜!”韩当打马上前,连连叹气。“援兵已经到了,差点便能留下他,这柯最阙可是中部鲜卑的大人物,檀石槐直属的鲜卑大部落首领。”
“幸好!”公孙珣摇摇头,倒是毫无形象的扔下弓箭一屁股坐了下来。“不瞒义公兄,我力气其实已经到头了,那一箭能射到他脸,已经是有神仙庇佑了……如果真的让那几个鲜卑杂胡的长矛捅上来,只怕我今日就要去见马克思了。”
“马克思……是何人?”韩当闻言也是后怕,但战事既然告一段落,且大胜之势已定,自然有心情闲问。
“呃,据说是西方一个唤做共教的教派神仙,也是开宗称祖的一位,好像是跟那释家佛祖一般的人物,我母亲很是笃信这个教派的。”公孙珣张口就胡咧咧。
“原来如此。”韩当闻言哈哈大笑。“释家的寺庙我在涿郡那边见过一个的,却还没见过这共教的庙观,此番能胜,想来必然是有神仙庇佑!我韩义公在此立誓,若有一日能马上封侯,得尝富贵,定要为这共教起一座大大的庙观,专供这马克思马大仙!”
知道这马克思底细的公孙珣也不点破,只是哈哈大笑,他这人虽然嗓音比不上那族兄公孙瓒来的宏亮,但此时笑来,竟然显得格外豪气,一时间竟然声震满营!
“太祖武皇帝年十八,为郡中吏,遇鲜卑寇边,将三十骑夜出卢龙塞,大破之,由是声震河北。”——《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第八章 战后
“足下叫程普,字德谋?”第二日清早,战后的卢龙塞中,公孙珣一脸好奇的盯住了眼前的这位……呃,由不得他不好奇,本来以为自己家在辽西,能在这种偏远地带遇到一个韩当韩义公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成想还多出了一个江表虎臣之首!
而且,这俩人加一块,似乎更加验证了两人的身份,以及母亲的叙述——唯一让他无力吐槽的就是,如果没有自己这一茬,这俩人到底为什么会在不久的将来跑到南方去呢?
一个辽西人,一个右北平人……为什么啊?
“不敢在少君面前称足下。”国字脸的程普毕竟是个郡吏,明显是有些文化水平的,所以这气度风范什么的比韩当强多了。“鄙人就是程普程德谋。”
“不管如何,这次还真是多谢德谋兄救命之恩了。”公孙珣回过神来,不顾自己身上又是血又是灰的,几乎是立即打蛇随棍上,直接就握住了对方的手。
不要觉得握手如何如何简单,在汉代,握手是一种很亲近的姿态,历史上大魔导师光武帝刘秀就靠着‘握手言欢’这个成语拉拢了不知道多少名将。
当然,对于自幼被某个穿越女频写手独自抚养长大的公孙珣来说,这种简单易行,却又效果卓著的拉拢方式简直是居家旅行、趁火打劫的必备手段——阳乐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主计室的公孙副史最喜欢见面就去摸人家的手了!
话说,昨天傍晚开战前他还跟韩当握手言欢了呢!
“哦,公孙主计。”程普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双手,一时间也不好拿开,只能就此作罢。“昨夜在下虽然率军接应,但接战时敌营已经崩溃,实在不敢居功……再说了,阁下的豪勇才是真正让人心折的,此战敌人虽然溃散极快,但也有近三百余斩首,是幽州诸郡这些年难得的大胜,卢龙塞里都在传扬少君你的威名。”
“哎!”公孙珣连连摇头,三百斩首确实是这些年边郡难得的大胜,可这不是乱世将启,斩首三百算个屁的威名?
而且再说了,这斩首对自己也没用啊!汉代制度,自己尚未加冠,按规矩也只能卡在两百石副史这个位置上,正儿八经的一郡主曹都干不了的,朝廷命官就更不用说了。再加上自己还要去游学,所以这战功只能分润出去而已,说不得就得换点别的东西出来。
当然了,最好是要把功劳让给这程普还有韩当,让这二人承自己恩情之余也能有个好前途。这样,最起码将来自己从洛阳回来以后还能在这地方找得着这二位。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斜,却是赶紧松开一只手,然后把另一位正在跟人谈笑风生的江表虎臣给叫了过来:“德谋兄你看,昨夜三十余骑全都是置性命于度外的勇士,哪里是我一个人的威名?比如这韩当韩义公就是首议夜袭的人,昨夜斩获也是极多的。两位都是虎士,今天并立于次,更显得相得益彰,一定要好好亲近一番。”
程普和韩当对视一眼,各自行礼。
但是,和韩当挺胸凸肚,神采飞扬不同,程普却依旧保持了一个低姿态,并且接着说出了一句话来:“普乃是右北平长史佐吏,主忧臣死,当时那个情形本来就该拼死出战的,实在是不敢居功。”
此言一出,公孙珣与韩当齐齐醒悟。
话说,这就牵扯到了东汉一个特殊的政治生态了,也就是著名的东汉二元君主制。
什么叫做二元君主制呢?就是对于东汉一朝的士人、官吏而言,他们其实普遍性有两个如君主一般的效忠对象。
一个自然是大汉朝的皇帝了,这个不用过多解释。
而另外一个,则指的是自己的举荐人。
汉代用人是察举制度,那么谁来举荐你去当官,自然就是你天大的恩人了。甚至来说,举荐者对于被举荐者来说,是有一种类似于君主、父母、师长这种类似威权的。
比如说为什么郡守在这时候有那么大的权力?甚至于汉代人普遍性的以郡为国,以郡守为国君呢?答案很简单——汉代的大部分郡吏,普遍性都是郡守任命和使用的。
这种现象的背后,其实是大汉朝中央集权大一统思想被地方豪强势力给动摇后,一种不得已的相互妥协而已。
实际上,公孙珣为什么觉得自己只举荐了这两个人,那等他回来这俩人就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其实正是基于这个社会现状。
而同样的道理,眼前的程普之于那位懦弱不堪的公孙昭,前者是后者的属吏,后者是前者的举主,那么就目前来说,二人自然就有一种虽然不是很强烈,但性质却很明显的君臣关系。所以说,昨天晚上公孙昭在卢龙楼上表现的懦弱不堪,被下面军官所无视的时候,程普一个青衣小吏才会直接上前恳求出战——实在是有一种主辱臣死的味道。
而说到郡守和公孙昭,就不得不说,这位族叔今天总算是办了一件人事——卢龙塞这里大胜,事关两郡合力,他已经快马邀请右北平郡守与辽西郡守一同来此,点验首级,并讨论此战的首尾了。
想来难得大胜,这二位‘主君’应该很快都会亲自过来的。
这么一来的话对于公孙珣来说倒也省事了,因为他就不用再押着好几车的财物,顶着纷乱的局势去阳乐那么远的地方了。
而另一边,就在卢龙塞这里喜气洋洋,上下振奋的同时,逃窜了一整夜的鲜卑人终于也收住了脚步……只是有些狼狈不堪罢了。
“狗奴!”莫户袧一鞭子抽到了一个穿着脏羊皮的低贱牧民身上。“都给我去破冰取水,柯最阙大人需要清洗伤口!”
命令一下,十来个底层逃兵、牧民立即呼啦啦的散开,去滦河上凿冰取水了。而莫户袧这边刚换成笑脸回头,却迎面也挨了一鞭子。
“你也去!”一名直属于柯最阙部落的披甲士兵手持马鞭,一脸的不耐。
莫户袧捂着再度血肉模糊的侧脸颊,披头散发,忍不住看了眼坐在那边的柯最阙,然而柯最阙一侧脸颊整个被撕开,另一侧也被钻了个大洞,又逃亡了一整夜,此时整张脸浮肿不堪,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甚至莫户袧估摸着,这位大人此时的意识都是模糊的,哪里还能给他一个公道?
“还不快去?”这名披甲的鲜卑兵再度不耐了起来,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
莫户袧又羞又怒,但是看到眼前足足有五六个披甲的武士,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赶紧狼狈逃窜。
北风呼啸,而滦河又偏偏是从燕山山脉里硬冲出来的一条大河,所以是天然的风口。十来个从大营中连狼狈逃窜,连袍子、裤子、鞋子都不一定穿齐整的鲜卑人就是要在这种地方凿冰取水。好不容易举着石头敲开一块厚冰,还没来得及拿皮囊灌水呢,一阵风过来立即又结了冰,只好用手去搅开碎冰。
天寒地冻的,不少人还带着伤,马上这双手就血肉模糊了,踩着冰的双脚也蹲不稳当。
“莫户大人。”终于,有败兵实在是是受不了,小心翼翼的朝着坐在河边的莫户袧求了情。“能不能请莫户大人去向那几位要一支长矛来,用长矛搅开碎冰?”
正捂着脸裹着皮袄的莫户袧闻言皱了皱眉头,虽然都是伤了脸,可他又没有像柯最阙那样失去神智,这里的情况他看的一清二楚,所以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决定去找那些跋扈的亲兵索要一支长矛过来。
然后,又换来了一顿鞭子!
莫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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