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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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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从战斗的直接结果来说,也不过是打垮了近四十路讨董诸侯中距离洛阳最近的一人而已,也就是把河内太守王匡的兵马给一战打崩,顺便骑到关东联军盟主袁绍面上耀武扬威了一番。
但是,从后续影响来说,这一战对天下的震动却根本不是言语可以直接表达的。
因为这一战,是自董卓乱政以来,是河北、关东、徐扬三大讨董联盟成立以来,是天下诸侯并起之后,第一次实打实的,有着政治立场的‘正式作战’!
公孙珣起兵最快,战争规模也似乎最大,但是打一群在山西讨生活的陕北匈奴人,跟镇压土匪、贼寇有什么区别?至于接下来攻打晋阳,击杀太守杨终,还有孙坚之前替袁术攻杀荆州刺史、南阳太守,其实更像是一种借着大势的内部政治清洗,称不上是正儿八经的战争。
唯独这一次,发生在摆明车马的讨董联军和董卓军之间的一场夜间突袭,却是毫无疑问宣告了乱世军争的到来!
自今日起,诸侯割据,军阀混战,正式开幕!
说起来,因为策划了这一战而被酸枣那边的曹操惊愕呼为乱武,从而闻名天下的贾诩其实倒也算是名至实归!
某种意义上而言,确实是这位贾文和做出了破天荒的乱武之举。
当然了,归根到底,贾文和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真正的明白人都知道,天下一步步来到这个地步,首先是国家根子上出了问题,却又陷入政治博弈旋涡,然后一步步滑落深渊;其次,真要选一个如今局面的责任人,公孙珣在讨董檄文里骂的很清楚,就是汉灵帝这个独夫作的恶嘛;而最后,即便是‘乱武’二字,那也是董卓这厮用纯粹的武力、暴力,扯下了汉室天下最后一张遮羞布……跟贾文和有什么关系?
贾诩作为小平津都尉,本来是就是奉命怼袁绍和王匡的,这是他本职工作好不好?其人所谓,最多是个时代先锋。
曹操一贯小眼睛大嘴,习惯说大话,这才硬给人安了个乱武的罪名。
不过话还得说回来,无论如何,这一仗都打得太漂亮,太激烈,太出彩了!
贾诩的对两个对手心态的揣摩,吕布的骁勇无敌,配合着洛阳武库武装起来的五千铁骑,一夜纵横,所向披靡……再加上河南、河内这个天下中心的舞台效应,想不震动天下都难!
对此,向来赏罚分明的董卓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而等到正旦春节,朝廷改元初平之时,贾诩、吕布二人果然被召回洛阳,然后被大加赏赐!
其中,吕布被封虎威将军、温侯。
说实话,这个封赏让吕布格外满意和兴奋,想他之前是中郎将,这次却是正式的杂号将军,甚至是整个董卓阵营中军官里的第二个将军,仅次于董卓亲弟弟董旻的左将军,比董卓女婿牛辅的中郎将还要高,那还想如何?
至于说温侯,那就更了不得了,甚至远远超出了吕布的想象。
毕竟,之前吕布是都亭侯,其实已经是非常出众的爵位了,因为当时也只有董卓、董旻二兄弟本身封了侯,而如今的温侯,更是将之前的亭侯,直接跳过了乡侯一级,升为侯爵的顶端,也就是县侯这个层级上,他如何能不喜?
这里多说一句,温侯的温不是温酒的温,而是河内温县的温。用温县来做封地,更是显示出了董卓的褒奖之意,因为此番吕布大显神威的黄河三津河内侧,正属于温县。非只如此,温县向来还都是河内顶级大县,河内司马氏、杨氏、常氏、赵氏,俱是名族……公孙珣麾下得力人物,从渔阳太守常林到倚马可待的王象,都是来自温县。
总而言之,吕布是真心感激涕零。
至于说贾诩,却只是从都尉变成了校尉,勉勉强强升了半级,而且爵位全无……这倒不是董卓赏罚不公,而是贾诩本人刻意推脱,将功劳推给吕布的结果。
“这么说,爵位你是不愿受的了?”
相国府大堂正中,董卓独坐在一把加大太尉椅上,而周围诸多朝廷官员、属吏却只是坐在席子上,平白显得董相国高了周围人许多。
“诩志不在此。”贾诩躬身下拜,态度坚决。
“我明白。”董卓倒也不生气,反而好像颇为理解。“你们这些读书人,脑子里想的事情跟我们不一样……譬如文优这厮便是如此,我让他去做太仆,他却只愿继续做这个狗屁博士,说什么生平为一博士而足?”
立在董卓身侧的李儒无可奈何,只能勉强赔笑:“岳父大人,博士并非狗屁。”
“随你吧,不耽误做事便可。”董卓继续笑道,却又指向了座中另外一人。“还有蔡伯喈,伯喈对我向来诚恳,从未有过失礼之处,可今日到我这里,约好了下午开宴,请他早到一个时辰,上午就来为我写封文书,却居然迟到,刚刚才来。我问他何故,他说路上听到有人弹琴,死活挪不动腿……”
正坐在一边写着什么东西的蔡邕,闻言不由抬起自己的朝天鼻,辛苦向董卓赔笑。
“还有荀慈明。”董卓继续指向一人,却是他左手侧第一位的一个华发老者,而贾诩也赶紧朝此人躬身行礼。“慈明与我年岁相仿,乃是我少年时颍川便结识的老实人,我昨日还问他,做了三公是不是得偿生平所愿?他却对我说,蒙我赏赐,百日内从白身到三公自然感激,可生平最得意事,却是当年注解了《周易》……”
当朝司空荀爽先是朝贾诩微微捻须微笑示意,然后才无奈回头对着董卓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看法:“相国,于我这个腐儒而言,注解《周易》确实是生平最得意之事。”
“我也佩服万分!”董卓一脸嫌弃,李儒倒是眉飞色舞,忍不住插了嘴。
刚刚对着贾诩都还极为和善的荀爽干笑一声,便不再多言,而李儒也知趣闭嘴……众人心知肚明,前几日李儒奉命去毒杀废天子刘辩,虽然这事在如今的局势下什么都算不上了,可大家多少还是有些膈应。
“总而言之了。”董卓并未注意到自己女婿和故友之间的少许不和谐,而是对着贾诩做了最后安排。“文和的意思我是明白的,那就不给你加爵了。等过两个月到了长安,若前方战事又顺利,你去做个尚书、博士也都无妨……准了!”
贾诩微微动容:“多谢相国体谅,只是……”
“只是什么啊?”董卓不以为意。
“只是如今观山东诸侯多是无用之辈,以相国之神武,我军之善战,完全可以扫荡攻破。”贾诩立在堂中小心言道。“何必还要迁都呢?”
“打仗是打仗,迁都是迁都!”董卓微微蹙眉言道。“两不相关……而且别的不说,最近河东白波贼蠢蠢欲动,而公孙珣更是已经打到了太原,据说还抄了子师的家,关中是我的基本,必须要严加防范!尤其是公孙珣,其人虽只两万兵,却决不可小觑!”
随着董卓作色,堂中诸人本能看向了董卓左手侧第二人,当朝司徒领尚书令王允王子师。
而王允却也稍作姿态,正色而言:“其实公孙珣抄掠我家中,未必是贪财货,怕是并州道路难行,又有太行山百万山匪隔断幽冀与并州的联系,其人后勤不支,这才大肆抄掠……”
“或许吧!但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回关中防范,迁都事也不可迁延下去。”董卓连连摇头,脸色也显得更加严肃。“今日既然说到这事,便多与你们说一些并州的事,不是我畏惧公孙珣,而是这下子确为天下名将,而且为人毅力、决断皆超世俗,不得不防。”
堂中瞬间变得气氛凝重起来,不要说董卓右手边那些西凉出身的属吏、军官,便是左手边从荀爽到王允,也都纷纷肃容,甚至就连蔡邕,也不知为何突然停了手中之笔。
“你们算一算,其人自弱冠而起,凡十余载,天下动乱,是不是足有五六成是其人一力为之?而本朝历来边患,无外乎是北面鲜卑、乌桓、匈奴、西羌、高句丽这五处最为过,是不是也被其人以一己之力剪除其三?如此人物,越是悄无声息,却要严加防范!”董卓继续扶着腰带在座中感慨道。“想当初在并州,我刚到晋阳赴任为刺史,他一个区区别部司马便敢孤身来见我,而且张口就说要替我把雁门太守张歧给除掉,那时我就知道他是个大大的豪杰!若非是他已经与赵苞女儿许了婚姻,我几乎要宰了我那两个废物女婿,把两个女儿一起塞给他,何至于只送一把刀呢?也何至于一直到今日才能主持朝政呢?”
除李儒外,众人多听得入神。
而董卓说到这里,也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说起来,我孙女小白年方十三,只比公孙珣长子公孙定大三岁,未尝不能结为婚姻,而若公孙珣能应,让他出冀州,我出中原,天下岂不是可以就此安定下来?”
“相国。”王允赶紧在座中提醒。“白波匪、张杨、匈奴诸部隔绝道路,便是讯息都时通时不通,何谈婚姻?而且,公孙珣此人必然不会应的。”
“说的是!”董卓微微感叹道。“公孙珣必然不会应的!便是袁绍,经此一败……”
董卓戛然而止,引的堂中众人纷纷生疑。
“袁绍经此一败。”董卓忽然失笑。“或许存了罢兵的念头也说不定……可趁着年正旦年节,遣朝中公卿,以改元为口实,去说降于他!”
这一次,众人倒是并未多言什么。
而杂七杂八说了这些事情,董卓再一抬头,却见到贾诩依旧在堂中立着,便不由失笑,也就挥手让对方退下,而贾文和也是无奈坐回到了左手边给他预留的位置中。
不过,董相国毕竟赏罚分明,贾诩拒绝了爵位,他便复又传令下去,说是整个正月,各处军官往洛中相国府这里送缴获时,无论财宝美女,一律分出两成,一成与贾诩,一成与老家失了家产的王允,以作补偿与安慰。
而交代完这些以后,蔡邕也恰好写完了文书,董卓便即刻下令,让仆从铺设几案,传递菜肴美酒,大开宴席……一来,自然是庆祝正旦年节;二来,也是庆祝河内此番大胜!
不过,宴席刚刚开始后不久,忽然间,堂外传来军务,然后有士卒当堂汇报,说是中郎将李傕发来军报,乃是之前校尉徐荣、李蒙奉命往擒颍川太守李旻的事情,已然成功。
如今,李蒙、徐荣正在颍川郡治阳翟,且已经按照董相国的直接军令,架起大锅,当众烹杀了李旻!而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却是李傕也在阳城拦住了孙坚试图救援的兵马,还斩首数千的缘故!至于所有斩获,李傕已然派人往洛中送来了!
话说,李旻乃是董卓任命,却在袁术到达南阳后与其人眉来眼去,董卓以其为叛逆,所以深恨其人,再加上想要震慑袁术,这才专门下军令要烹杀……此时闻言,倒是不由开怀大笑,至于斩首数千还专门送来,他却懒得理会了。
而座中诸人,和董卓的反应一样,战场上斩首数千也都没有什么感觉,唯独烹杀二字一出,却不由有些反应,但却又泾渭分明……右边西凉军官、属吏,多是久历战场,见惯了血腥之事的,而这事虽然残忍,却不过一条人命,所以多不以为意,甚至有人主动陪笑;但左面诸多朝廷官员,除了几名年长之人见惯了瘟疫、饥荒、战乱时惨景,还能保持镇定,其余大多数人,却是登时面色苍白失态!
这还不算,随着董卓笑声不断,得意忘形,刘焉长子,左中郎将刘范,居然一个忍不住当众吐了出来!
坐在对面的贾诩看的分明,之前刘范正在啃一只人参炖鸡,也难怪会如此把持不住。
“不要坏了大家兴致,出去!”
董卓原本看到有人当众呕吐,几乎动了杀心,但看清是刘范,却多少也明白这人不能乱杀,便挥手将对方赶出。
刘范巴不得如此,勉强一礼,便直接在不少人羡慕的目光中仓惶逃出堂去。
而其人既去,董卓复又大喜,以南面颍川之胜,呼喊众人喝酒庆祝……堂下众人,无人敢不应。
就这样,宴席一直持续了足足数个时辰,到了傍晚时分,血色残阳,方才随着董相国心满意足,就此作罢。
那些军官们继续喝酒作乐,而诸如荀爽、王允、蔡邕等朝廷官员却纷纷告辞,当然,贾诩虽然是地道的西凉人,又是此番宴会主角,却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也是立即告辞……然而,不知是不是贾文和在此的缘故,这一行人虽然面上和气有礼,却都相隔颇远,然后以各怀心事的姿态,一同了走出相国府邸。
唯一例外的乃是荀爽,其人身旁有一个三十来岁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亲自搀扶,乃是其侄孙,黄门侍郎荀攸荀公达;而荀爽本人也颇显和气爽朗,一路出来,倒是都在听他说笑。
然而,好巧不巧,众人忍受着僵硬的气氛,一路来到门外,刚要捏着鼻子相互辞别散去,却又迎面撞上了最让人无奈的一幕……千余西凉骑兵,中间足有过半是披头散发的羌人骑兵,明显就是李傕所部,正在招摇过市!
而这些骑兵的战马身上,或多或少都挂有首级……俨然便是之前李傕派人所言的‘斩获’!
众人无可奈何,只能立在门下等候这些人过去,但偏偏这些军士来到董卓府邸面前还都要下马步行,甚至还有人认得王允和贾诩这两位,专门行礼,也是让人愈发无奈和尴尬。
但更尴尬的事情还在后面,炫耀‘斩获’的骑兵队列估计才走了一半,身后相国府便有人主动追来,却是让数名甲士分别给王允和贾诩没人送上了数十名颇有姿色却惊惶无定,而且衣物上还沾染着血迹的妇女,说是刚刚李傕送来的‘战利品’,按照相国吩咐,正月缴获,都要分润这两位的。
王允和贾诩哪个敢推辞?便只好硬着头皮让这些甲士带着妇女立在门前继续等候那些骑兵过去。
然而等不多久,又有事发生……忽然间,随着一名西凉骑兵下马行礼,一名妇女却是自贾诩身后飞奔而出,然后不管不顾,直扑这骑兵身后战马!
几位大人物看的分明,她不是想夺马,而居然是想抢夺对方马上的首级!
贾诩浑身冰冷,张口欲言。然而不待其人开口,身后相国府甲士赶上,乱刀劈下,便将这女子斩杀在街上,并直接扔到了那匹马上,俨然是要那骑兵顺便处置掉尸首。
经此一事,相国府门前妇女哭做一团,却不敢再有多余举止,而立在前面的诸多朝廷栋梁们,却个个面色苍白,无一人出一声。
好不容易熬到这波骑兵离去,宛如木雕的贾诩便赶紧踏步,准备带着这些妇女离开此处归家。但是,刚要动身,旁边街道边上却迎面撞上一人,后者一身锦衣,却跌跌撞撞,宛如醉酒,经此一撞,更是差点倒地。
贾文和匆匆扶起此人,却发现居然是之前早早离去的刘范。
刘范双目通红,面色惨白,勉强站起身来,看清是贾诩后,却如见到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一般,猛地推开对方,掩面仓促而走。
贾诩愈发觉得浑身上下冰凉难耐……他也是刚刚想到,刘范随其父刘焉隐居阳城山十八载,几乎就在阳城山长大,阳城山北乃是荥阳,阳城山南却正是李傕有所‘斩获’的颍川阳城!
一念至此,贾文和本能回头试图去拽住此人,却发现荀爽的侄孙荀攸已经扶住了刘范。然而,刘范看清楚是荀攸以后,却也是满脸厌恶,直接推开对方,甚至撞的荀攸身后的荀爽也是一个趔趄。
但堂堂三公,且是以爽朗著称之人,被如此顶撞,却居然宛如木雕一般,不笑不怒。
经此一撞,之前明显也准备试图上前扶住对方的王允,倒是顺势驻足,面无表情的立在了原处。
刘范继续追着那些骑兵往前踉跄而走,而身后相国府前,荀氏祖孙、太原王允、西凉贾诩,却在数十名妇女的啜泣声中各怀心思,默默散去……连头都不敢再回!
唯独蔡伯喈,忽然抖如筛糠。
———我是不敢回头的分割线———
“董卓乱政,诩以西凉故人,允以太原名门,俱得受恩宠。然二者居家在洛,各不相同。诩不设帷帐,清贫如常,所得俸禄,与仆厮同器饮食,意恬如也,诸将有掠得人之美女财物者以遗,诩不能却,置之别室,访其主而还之;允常奢态,精食美用,锦衣玉食,每有美女财物所遗,即留用家中安置。诩闻允之作为,乃固知,彼欲图董也!”——《新燕书》。卷六十二。列传第十二 PS:感谢书友車夶炮同学的飘红打赏……这个字念啥?
第二十二章 虎狼从中也立身
贾诩带着一群妇女回到居住了多年的洛阳家中,打发了前来送行的相国府甲士后就立即唤来已经成年加冠的长子贾穆。
“大人,还是跟从前一样?”面对着今天明显有些神色黯淡的父亲,贾穆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是。”贾诩坐在舍中堂上,低头轻声应道。“不过不用寻查她们的家人了……直接送到荀司空府上,他们都是颍川人。”
“喏!”贾穆赶紧躬身点头,却并未着急离去,因为他知道父亲必然还有其他吩咐。
“相国迁都心意已定。”贾诩继续低头言道。“我之前在小平津,却不知道他非只是畏惧讨董联军,竟然还有几分心灰意冷,归关中享乐养老的意思……所有财货都不要留,全部卖出去买成米粮,除了我出行的那辆车架,其余的牲口车马也全都卖出去,届时军中自然有军马来接……唯独一件事,你下个月开始,便要将周边邻居、洛中故朋,早早接到家中,届时说成是咱们家的仆役,这才好保全他们。”
贾穆欲言又止。
“何意?”贾诩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异样。
“父亲之前在小平津,恐怕还不知道。”贾穆无奈答道。“这些日子,洛中亲友,甚至是左右邻居,都日渐走动变少……甚至有些人视我们家为虎狼窝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贾诩怔了片刻,却难得苦笑:“自从相国引关西兵大举来到河南后,彼辈或有亲友故交无辜死于西凉兵之手,或有财货房屋被西凉兵强占……视我这个相国心腹为仇眦也是寻常之事。不怪他们!”
“那……”
“尽力而为吧!”贾诩在自己亲儿子面前,终于是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无奈,其人仰头瘫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一手垂落一手覆面。“尽力而为吧!世道如此,我贾文和终究没有亏心!”
贾穆躬身告退。
话说,贾诩所居,乃是东南城寻常人家聚居的地方,而身为司空,荀爽和其侄孙荀攸所居,却是西城公卿贵族所在……往来车辆如织不说,正值正月正旦,气氛也是分外活跃的,不知道多少公卿贵族的家奴仆役,抱着祭祀用的香烛、牵着牺牲用的牲畜,还有正旦礼物,四处往来。
想来,阳城那里原本也是类似气氛,却突然遭遇到了董卓所部兵马吧?
“已经打听清楚了。”饶是荀公达深藏不露,此时立在自己叔祖身前,也居然有些无力。“全是阳城百姓……孙坚并未来得及出兵,但李傕妒忌徐荣、李蒙二人的战功,便提骑兵出轘辕关,彼处百姓当时正在市中准备正旦祭祀……”
“不用说了。”自从回来以后便枯坐在热炕上的荀爽,忍不住打断了自己侄孙的汇报,然后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之语。“必杀董卓,才能匡扶社稷!”
其人神色激愤,满头华发在灯下颤动难止,很难想象,他之前一整天都在与董仲颖言笑晏晏。
不过,荀攸此时倒是恢复了平日间不动如山的姿态,且似乎对叔祖的决断早有预料:“董卓强暴无度,当然要尽快剪除,但如今关西主力尽出函谷关,四五万关西大军环绕洛阳布置,若在此时杀董卓,则洛阳必然化为战场,不仅河南化为鬼蜮,便是天子、公卿也说不定要出事的……叔祖大人,弘农王(刘辩)既死,如今天子便是汉室唯一正经苗裔,若有闪失,届时莫说匡扶社稷,怕是汉室天下都要亡于我们之手的。”
“那该如何?”荀爽激愤抬头反问道。“就任由他这么杀来杀去?阳城乃是颍川所属,我们乡梓所在,太守被烹杀在锅里,百姓出去庆祝正旦却被人割了首级挂在马身上,我等却居然要在他府上赔笑!还要感激他给了我三公之位?!你今日没看到吗?连刘范这样的年轻人都视我为为虎作伥之辈!”
荀攸默不作声,并未反驳。
不过,向来气度非凡的荀爽难得一番失态发泄后却又缓缓颔首:“公达说的对,时机不好,不能仓促为之……倒是刘范今天这么失态,不会被董卓处置掉吧?”
“不会处置的。”荀攸轻声言道。“我听说董卓有意在迁都后用兵益州,以作关中基础……而既然要与刘益州做过一场,那刘范短期内反而稳如泰山!”
“可不可以拉拢过来?”荀爽继续问道。“刘君郎虽然为人自私,但毕竟是我辈士人,而这刘范也是个热血未消的年轻人……若是能通过他让刘君郎出兵襄助,又或者请刘君郎协调凉州韩遂、马腾二人,说不定便有些机会。”
“我觉得不必拉拢。”荀攸若有所思道。“刘范经此一事,十之八九也是要对董卓动杀心的,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自为此事;而我们若去找他,说不定反而容易暴露!”
“那王允呢?”荀爽再度询问。“王允此人可信吗?”
“可信!”荀攸依旧问答流畅,宛如在论家常。“王允对董卓的赏赐从不推脱,对董卓交代的事情从来也都是亲力亲为,这说明他很早便动了图谋董卓的心思……我猜度,一开始董卓废立之时,其人便下定了决心要诛董……否则以他王子师之前那种刚硬性格和对汉室的忠忱,何至于上来便屈服到这个地步?”
“原来如此。”荀爽面露恍然。“那今日那个……”
“贾文和毕竟是西凉人,又是个存身之人,如何会去谋董卓?”荀攸依旧从容。“而且,其人今日在门前,怕是已经看出了王允、刘范二人,以及叔祖大人你的心思。”
荀爽悚然而惊,但等他看到自己侄孙镇定的面孔后,却到底是稍微放下心来:“你是说,其人固然不会谋董,却也不会告发我等?”
“不错。”荀攸当即颔首。
“可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荀爽还是有些忧虑。“其人毕竟是西凉人,此番河内乱武,更是差点让袁本初送命,坏掉大局,万一……”
言语未迄,忽然间,外面一阵喧嚷,惊得荀爽当即闭口不言。不过,旋即又有心腹家人来报,说是校尉贾诩那里送来一群女人,只因家中狭小,无处安置,所以请司空帮忙照顾这些颍川乡人。
荀爽看了看自己依旧面色如常的侄孙,也是恍然点头,便扔下之前的谋董之论,长叹一声,然后亲自去安排那些已无父兄、丈夫,甚至连子女可能都没了的同乡妇女去了。
而待自己叔父走出房门,荀公达却是依旧宛如木雕一般立在舍中,盯着榻前烛火,久久失神。
正月新年,董卓正式派出使者布告天下,改元初平,但伴随着少年天子的这个新年号,天下却正式进入了兵荒马乱的时代。
河内方向,袁绍主力未失,却也称得上是伤筋动骨,于是乎,其人在河内三津加紧布防之余也是勉力振作起来,重新整编部队,积蓄力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其人行事愈发果决狠厉。
董卓让朝廷派出了大鸿胪韩融、少府阴循、将作大匠吴循、执金吾胡母班、越骑校尉王瑰等一众公卿来劝他罢兵,他非但不见,反而勒令已经没有兵马的王匡以河内太守的身份一口气逮捕了所有说客,并下狱处置,以示决心。
而酸枣方面,之前酸枣联军虽然歃血伐董,却因为令出多门,迟迟未能组织起有效攻势,所以一直在陈留与河南的交界处拖延不前。但过年以后,随着在河内舔伤的袁绍三番五次下令催促,而且一次比一次措辞严厉,一次比一次言语露骨,等到最后一次干脆把之前逮捕了才两三日的那些公卿全都押到酸枣,然后让人公开处刑……各路诸侯这才终于不敢再拖延下去,便在曹操的协调下,正式西征,并在上旬之内便迅速进逼到虎牢关前。
另一边,随着颍川太守李旻被烹杀,袁术和孙坚也终于直面起了董卓大军。
实际上,就在李旻被烹杀后第五日,徐荣和李蒙便突然率骑兵袭击了如今被孙坚当做大本营的南阳郡鲁阳城。而当时,孙文台居然正在城外与军中将佐设宴庆祝春日,全军军官还有当地官吏、乡老都在高台上饮酒,部分部队在台下陈列。
此时,若是董军骑兵发起突袭,说不定便能一锅端了。
不过,孙坚临危不惧,他见到对方只是其实先锋到来,军中并未有主持大局的大将,便故作镇定,依旧在台上饮酒作乐,而且言笑晏晏,丝毫不乱。等到酒喝完了,这才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安排官吏、部队从容入城,然后布置防守。
董卓军疑神疑鬼,生怕有埋伏,全程并不敢轻举妄动……而等到徐荣和李蒙这两个主持大局的人赶到,面对的却已经是防守严密的坚城了,便只好退却。
无论如何,正如之前所言,随着贾诩和吕布的威震三津,这天下间最后一层遮掩已经被撕下,乱世军阀混战,兵强马壮者为先,所谓大争之世彻底到来。
实际上,到了这一刻,即便是在太原的公孙珣也感觉到了时代浪潮的冲击,也不可避免的要与时代的中心发生一些碰撞了。
当然了,地理位置摆在那里,只是间接碰撞。
“于夫罗派人来恭贺上元节?”
在晋阳稍作休整,正在靠着抄家和‘捐献’收拢粮草、军资、壮丁,乃至于人才的公孙珣收到了一个颇有意思的讯息。
“不错,信使已到城中,乃是于夫罗亲弟呼厨泉,我以为其人的诚意还是很足的。”戏忠汇报的同时很干脆的表了态。
公孙珣一时沉吟。
话说,公孙珣在晋阳停驻了大半个月,并不只是单纯的聚拢粮草和辅兵;也不是和本地这么多世族玩抄家和捐献的可笑游戏玩上了瘾……从军事角度而言,军队不需要太多修整,想出兵的话,在控制了太原十六县二十余城后是可以立即出兵的;而若是想调教本地世族,也可以讨董之后再回头收拾他们。
实际上,公孙珣和他的幽州军是真的遇到了两个疑难之处:
首先是进军方向。
在太原祁县这里,晋地主通道就不再是一条线了,而是一分为二,一个往西南沿着汾水通往富庶的河东;一个往东南,通往上党盆地,然后连通河内与……魏郡。
无论从哪个方向走,好处和坏处都是明显的……河东路好走,而且还有已经开始化冻的汾水充当天然后勤补给线,但当面却有十余万击败了牛辅的正规军,士气正旺的白波匪,而且其首领郭太作为黄巾余孽,恐怕跟公孙珣是没什么好话可说的;至于走上党去河内,路是比较难走的,沿途山地、关卡颇多,但上党的匈奴正牌单于于夫罗和自称太守的张杨兵却比较少,而且双方有政治洽谈的可能性。
平心而论,如果公孙珣此时兵力充足,他绝对会分兵,但他只有两万兵,所以保险起见必须要作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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