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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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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加董太后的侄子董重为骠骑将军,领千余人;

然后又设立了西园八校尉。

所谓八校尉,是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袁绍为中军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这些人中包含了宦官、公族、西凉边郡世族、阉宦姻亲、关东世族、北军旧将等等奇葩的人物,可以说是一个尽量求得大团结大包容的洛中军事集合体。

然而如此大型的禁卫性质的军事组织,却全都统属于天子直接任命的宦官蹇硕,而不属于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何进,甚至看天子的意思,何进也要受蹇硕节制。再加去年天子以何进之弟何苗为车骑将军的事情,那这位身体不行的天子此番针对何进的意图已经基本上呼之欲出了。

然而话还得说回来,何遂高早已经不是数年前立在郎署门前温文尔雅的杀猪宋玉了,他参与国政多年,早已经羽翼丰满。甚至考虑到天子的昏庸无道,他这些年反而得到了士人、党人的普遍性支持,所以势力愈发做大。

形势敏感,再加上有人撺掇,何进不甘示弱之下,选择了针锋相对。

于是乎,洛中再度出现流言,说是有人望气得知,洛阳将有刀兵之灾,两宫将流血。

紧接着,天子与大将军共议,召集地方兵马,连同京城新旧禁军,一起举行阅兵仪式,以作压胜。

所谓压胜,就是借着仪式或物品进行辟邪的举动,这里是要借阅兵来解决这个可怕流言的意思。

当然,洛中真正的明白人都知道,这本质上是何大将军与自己天子妹夫之间的一场交锋与妥协:

一方面,双方需要斗争,天子需要防止自己死后何进一人独大,以至于出现梁冀那种情况,尤其是他的幼子刘协之前便被何皇后视为眼中钉;而大将军也需要尽力保住自己外甥的继承权,防止自己的天子妹夫忽然犯糊涂废长立幼。

另一方面,双方也需要妥协,毕竟天子也明白自己身体不行了,而他废长立幼的心思终究只是心思,所以还是需要何进这个大舅子来扶持自己儿子,并延续本朝那怪异的皇权轮回;而何进也明白,天子一日为天子,身为在位二十二年的天子,对方的权威就不是他杀猪宋玉可以明面上反对的。

所以,双方最终选择了通过阅兵这种方式,互相示威与互相妥协。

这个时候不过是八月中旬,距离许攸去见公孙珣才一个多月而已;距离王芬之死不过三十天;公孙度上任、离任更是发生的事情……但天下间,却已经无人再记得那些人那些事了,所有人都开始把心思放在洛中这次大阅兵之上了。

并州刺史丁原第一个响应何进号召,他派出了自己的部属张扬引着刚刚被临时征辟为从事的张辽等人入洛听命;典军校尉曹操奉命往老家沛国募兵,却临时向天子举荐了平原令,宗室刘备为军司马,希望对方来协助自己;西凉仅剩的一名汉室忠臣盖勋,更是直接被天子召唤入洛……

一时间,天子与大将军手段尽出,各显神通,往来各处的使节络绎不绝,天下骚动。

至于某些人……袁本初也开始老老实实的拉拢起了西园同僚,研究起了洛阳军事配置,而公孙珣却在昌平再度迎来了一名身份显赫的故人——大将军长史,二世三公的王谦。

四年前的大将军属吏与今日的大将军属吏,不是一个概念,故此,其人虽只是匆匆而来,公孙珣依然是大张旗鼓,引众出迎——不止是他的属吏,还有汇集在昌平、蓟县一代的幽州名士、世族子弟,以及原本就在广阳的州郡属吏。

一时间,堪称隆重。

“见过卫将军,见过诸位幽州贤达!”

公孙珣亲自引众出迎,算是给足了面子,而相对应的,王谦却人如其名,没有丝毫的架子,反主动降低姿态,在厚德石前一一恭敬致意问好,这让跟在公孙珣身后的幽州士人、子弟格外满意,他们身为被歧视的边郡之辈,何曾遇到过洛中高门显贵如此礼遇,想当年幽州第一名儒卢植出山也不过是为当时的大将军属吏而已。

而一番客套之后,其人才正式对着公孙珣躬身行礼:“谦以长史之身,奉大将军命,前来谒见君侯。”

“经年不见,王长史风采依旧。”公孙珣不急不缓,主动扶起对方笑道。“尚记洛中大将军府上相会,你我置酒相谈。”

王谦微微一笑,却是不以为意。

时值秋日,所谓秋高气爽,为了响应时节,公孙珣便在昌平蟒山上置酒设宴,而幽州本地名士少有见到洛中高门名士的,也多有列席,双方饮酒而论风月,兼山下远处一片金黄之色,让人望之心安,倒是堪称宾主俱欢。

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自上午饮到下午,随着列席之人纷纷醉意朦胧,各自告辞,便是王谦本人的随行侍从也纷纷被扶了下去。

不过,杯盘狼藉之中,公孙珣却和他的核心幕僚们安坐原处,并与王谦展开了一段极为有意思的对话。

“大将军意欲何为?”身为卫将军长史,吕范当仁不让。

“我家大将军并无他意,但求心安而已。”王谦放下酒杯,从容作答。“倒是卫将军这里,大将军遣我过来,其实反而是想问卫将军意欲何为?”

“王长史何出此言啊?”吕范当即蹙眉。

“我家大将军视卫将军为北面屏障,所以此番阅兵专门征调了雁门都尉程普部,有意让其领麾下高顺高司马等千人精锐入洛阅兵,却遭到了推辞……敢问吕长史,这是何意啊?”

吕范瞬间苦笑:“程德谋处确实是我家君候打了招呼,但并非是无意襄助于大将军,实在是赶巧了……谁能想到会遇到阅兵这种事情?”

“我想也是。”王谦当即失笑。“时间上对不上,而且无论如何君侯也没理由会与大将军生出有什么龃龉来……故此,大将军幕中多有猜测,可能是君侯这里有些关碍,而我也才会专门从洛阳匆匆赶来。”

“洛中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就在两位长史相互你来我往之际,坐在上首主位的公孙珣却忽然扔下酒杯微笑开口,语气戏谑而又恶劣。“听说天子要死了,是真的吗?我记得他与我年岁相仿,如何便要一命呜呼了呢?莫不是宋皇后等人索命?”

席间众人纷纷变色。

而吕范第一反应就是往周边望去,好在席中诸人都知道大将军的长史来此是要替大将军与卫将军说正事,所以早早知机离开,而且山腰处,远远能看见田豫、杨开等人引义从环绕警戒,倒是让人瞬间放下心来。

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这次轮到王谦一时苦笑相对了:“君侯此问,倒是让在下不知该如何说起。”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公孙珣指着腰间双份紫绶金印中的其一言道。“这个卫将军印绶能保下来,全靠王君当日献策,珣感激至今!而当今天子之虚妄无耻,也是从昔日从王君口中有所认识的……如今野山旷地,你我居高相对,又有什么不可以直接说呢?”

“天子是要死了。”王谦一声叹气,便也干脆坦诚相对。“而且左右不过是酒色过度……本朝天子,也多是这个寿数。君侯何必如此不留情面?”

“情面?”公孙珣一时失笑。“也未尝见他与别人留情面,而且其人将天下折腾成这个样子,凭什么指望天下人与他留情面?”

“这些话不必多说。”王谦无奈正色道。“我们说正事……君侯,大将军担忧天子死前犯糊涂废长立幼,所以想要召集地方兵马于洛阳阅兵……以示威仪,兼保皇长子。故此,还请卫将军一封手书,让我去调度程德谋等部往洛中集会!”

“还是不行。”公孙珣依旧摇头笑道。“不瞒王长史,我有意让程德谋携高素卿部转为渔阳都尉,以护乡梓,所以他不能去洛阳。”

王谦一时怔住,然后,其人起身立于席间,欲言又止。

但不知为何,当他扫视了一眼山下满满腾腾的金黄粟田后,却又咽下了身为大将军长史本该说的话,转而试探性的询问道:“若如此……那能否让赵国中尉董昭或清河都尉审配引兵往洛中一行呢?”

“董公仁和审正南都是一介文士,如何能与去洛阳阅兵?”公孙珣似笑非笑。

王谦满头大汗,复又转身望着山下私学登出良久,方才回身恳切言道:“君侯,此时你若不能有所表态,让大将军知道你的心意……便是往日交情再好怕也无用。实在不行,请务必让河内关云长与牵子经往洛中一行!否则我是断难回去复命的,更何谈将程德谋调往渔阳?”

“关云长与牵子经也不能动。”公孙珣不以为然道。“如今太行山百万盗匪,河内能够平安全靠这二人锁住南面通途……”

王谦当即无语。

“王长史莫急。”公孙珣忽然又笑道。“我非是不念旧情之人,鄙人多年能安居幽州,全靠遂高兄在洛中维护,如今遂高兄需要用我,我又岂能弃他于不顾?”言至此处,公孙珣微微一顿,却又愈发失笑道。“这次阅兵我定然会为大将军尽心尽力……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王谦一时茫然不解。

“我是说王长史看我如何?”公孙珣以手指向自己面部言道。“遂高兄阅兵,根本是要展示实力让天子不敢轻举妄动而已……既然如此,何须让程德谋、关云长等人去洛中,我这人尚有几分浮名,说不定还能值两杯酒水,便让我亲自动身,去一趟司隶如何?也不用阅兵,也不用鼓噪,闲居之人并无职司所领,只说往河内拜访亲友,直接领义从五百到彼处,想来天子应该不会以为我是去帮他的吧?”

公孙珣的几名幕僚各自沉默无言,俨然是早得了讯息,然后静观其变而已。

而王谦怔了片刻,却又再度苦笑:“若君侯引白马义从至河内,虽只五百家兵隔河相对,却远胜万军列队于洛阳,这自然是极好的……可……”

“可什么?”公孙珣戏谑追问。

“可君侯堂堂卫将军,就怕我家大将军请不起啊!”王谦愈发无奈。“君侯想想,如今车骑将军、骠骑将军俱全……君侯位居卫将军,已然升无可升,恐怕实在是无可相酬!”

“不求位阶,但求一职司。”公孙珣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听说刘君郎在洛中,整日鼓吹州牧制,天子几番心动,那除了让程德谋事先转任渔阳都尉外,此事之后,珣再求一任冀州牧!可否?”

王谦一时不应,却是再度转身朝南,望向山下那一片片似乎没有边际的金黄色农田思索不止……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人方才回身躬身一拜:“若君侯确实有意,我尽量帮一帮君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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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燕武建制,凡太后、天子俱以至尊,博好文采,以至才士并出,惟粲最见名目。然粲特处常伯之官,兴一代之制,其冲虚德宇,未若王象之粹也。”——《新燕书》。文苑列传  PS:顺便感谢茶几兄的盟主……这也是老书友了……回头一想,我居然写了好几年的书了,而且上个月还变成了传说中的五级写手,也是心生感慨。



第四章 满酌陶碗俯首退

?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千里之外的青州平原郡平原城外,正有人十里长亭相送本地县令刘备刘玄德。

“诸位都回去吧!”今年二十八岁的刘备正在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又当了三四年的大县县令,所以虽然天生颌下须少,却自有了一番威仪。“秋收正忙,何必为了备如此劳师动众呢?”

一众相送之人,从本地属吏到地方三老,还有些许豪强游侠子弟,闻言面面相觑、纷纷怅然,却只是不听,而且也不多愿说什么,反而依旧相随不止。

人家一片心意,刘备也无可奈何,只能又由着这些人送了许久,最后,约莫到了中午,来到距离城外二十里处的第二座亭舍,眼瞅着都要出平原县的边境进入隔壁冀州的清河国了,刘备这才好说歹说将一群人给劝着停了下来,然后自己与简雍带着几名随从继续往东沿清河而去。

话说,刘玄德这人少年困苦,后来陡然跟着一群公子哥在洛阳游学,一时把持不住,多少沾染了很多富贵钱财上的毛病,赛车斗犬、玩牌下棋,却独独不爱学习,所以一直不被人放在眼里;然而,其人弱冠归乡,以一事无成之身而逢母丧,大受打击下倒是有了明显的进益,开始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开始渐渐懂得礼贤下士,尽心尽力去待人;而后,他又以游侠之身投身军旅,又做了数年县令,到底是从体魄到精神,从城府到能耐上,全都得到了充足的锻炼与成长。

也正是因为如此的缘故,此番离任,刘备虽然心中也很是感慨和动情,却一直面不改色,辞别众人后更是没有坐车,反而连着腿脚不方便的简雍一起不辞辛苦,直接骑马而走。

又走了数里路,来到一处已经属于清河国境内的亭舍前,刘玄德这才下马来稍作安顿,然而其人甫一下马,却又不顾身份,居然是亲自将简雍从马上扶了下来。

“辛苦宪和了。”刘备也是一时有些愧疚。“按照仪制,本该坐车才对,但是军务紧急,先要去豫州募兵,然后再去洛中,便又只能骑马。”

“玄德这话说的,好像我做了三四年县丞便忘了如何骑马一样。”简雍一时失笑。“再说了,复为军旅之事,又怎么能考虑辛苦不辛苦呢?当日在幽州为游侠,在军中为骑士,也未尝要人搀扶。”

刘备闻言也是难得失笑……毕竟,简宪和是他乡人、挚友,之前履任平原令,也是少有跟在他身边的心腹之人,更兼此人本就生性诙谐多话而又不拘礼节,若当着此人的面还喜怒不形于色,那便反而有些装模作样了。

当然了,更主要的一个原因,乃是听到对方说复为军旅这话,刘备倒是由衷欢喜……毕竟嘛,说到底,刘玄德骨子里还是带着一股子幽州游侠风气的。

二人下的马来,说笑了两声,旁边自然有心腹伴当迎上前去与本地亭长交涉,此地与平原相邻,这亭长自然听过刘备的名声,自然也不会刁难,反而奉迎得当。不过,饶是如此,当这亭长听说对方要留宿时也不免有些疑惑……须知道,此时天色尚早,而刘备一行人又全都骑马,真要是赶路,完全可以再走些许路程,直接去前面鄃城落脚的,何必非要留宿在亭舍内呢?

当然了,这话亭长是不会问出口的。

倒是一直到了傍晚,众人用了饭、喂了马,又用热水泡了脚,简雍却是忍不住光着脚、捧着热汤在堂中质问起了好友来:

“玄德,你这是故意避开城池吗?”

刘备正在灯火下写信,闻言倒是面上微微一笑而笔下不停:“非是避开城池,而是要避开益德。”

“这是何意啊?”箕坐在几案一侧的简雍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此时却是真的疑惑起来。“避他作甚?要我说,本就该问问他,要不要随你一起去洛阳的……莫非是觉得此番你也只是个军司马的职司,安顿不下他?”

刘备继续写信,却当即摇头:“不是这样的,翼德心中无私,兼有义气,怎么会在意职务?真要唤他去他一定会弃官随我去的。但是宪和,你也随我在平原做了许久的官,应该知道风俗与风俗不同,事到如今,不能以昔日游侠游侠风气相对这天下所有事……”

“这倒是实话了。”简雍一时感慨。“之前未到平原来,如何能想到平原是这种风气?有钱的豪强商贾一定行为奢侈,能穿丝的绝不穿麻的;而士人又偏偏个个矜持高傲,见面只问你读不读经?所治何典?想当初咱们刚到平原,县中吏员居然尽数挂印归家,等着你去请……刚开始咱们还以为他们是看不见玄德你,差点拔刀一个个砍过去,后来才知道,这居然是本地风俗。”

灯下的刘备再度忍不住笑了出来:“宪和莫要说那些了,你这一说我忍不住一笑,就跟着写错了字。”

“能不说吗?”简雍不以为然。“之前数载,咱们可是将心思全都放在了此处,就差在此处成家立业了。”

刘备闻言继续一笑:“是啊,平原是个繁华之地,若以成家立业来论,虽然与家乡风俗不同,却未必是个坏地方……甚至是个好地方。”

“我明白。”简雍不由嗤笑答道。“你这人心存大志,不愿意早早成婚,以免陷在文荣乡里,便是成婚也想学你那两位复姓公孙的兄长,求一个好婚姻,得以助力前途。”

听到此言,刘备干脆停下笔来,一时感慨:“说起来,前面鄃城不正是文琪兄的岳家故里所在吗?”

“然也。”简雍也干脆答道。“赵公正是此地人。”

刘备正色看向了对方:“宪和,咱们刚才所言,我此番过清河而避益德……其实正跟我那位文琪兄有关系。”

简雍当即不耐:“没这么正经吧?你只是素来以兄事之,又不是他的私臣,何必如此纠结呢?再说了,这君臣之义终究只是风俗,不是律法。而且虽上不封顶,却也下不设限……愿意守君臣之义的,自然有人称颂,可大家同为汉臣,不以君臣之节相对,难道便是悖逆不道了吗?无外乎是以后避开立场相对便是。”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刘备赶紧制止对方道。“只是清河都尉乃是审配审正南,这个人素来在意这些事情,今日我走了且不说,要是益德也跟我走了,那下次相见说不定审正南便要拔刀相对,说我们是忘恩负义之人了……益德心中无私,能受得了这个?”

“这倒也是。”简雍一时摇头。“我也不与你多说了,你赶紧写信吧!是给你那位文琪兄写信明心的吗?”

烛火摇曳了一下,而刘备苦笑一声,先是再度提笔,却又再度放下。

“这是何意?”简雍是真不耐了。

“心有一言。”刘备转身朝着简雍,以手指心,面色肃然。“若是不与宪和说,我便说不出来了……”

“你且说。”简雍哭笑不得,只能放下手中盛汤的陶碗,勉强收腿,正身相对。

“我少有大志……”刘备缓缓言道。

“我知道!”简雍当即打断对方。“你小时候就指着自家门前那棵桑树图谋不轨了,之前数年居于平原这种繁华之地却不娶妻生子,如今等到曹孟德举荐你入洛为军司马,更是抛弃卫将军的知遇之恩,一言不告便直接弃职而去。”

“什么图谋不轨?”刘备幽幽叹气道。“无外乎是家道中落,父亲早死,母亲常常以汉室宗亲言语勉励于我,这才惶惶大言不惭……不过,自此积攒了志气倒是真的,便是稍微长大,晓得汉室宗亲四个字毫无用处也未尝变化。”

简雍也难得认真了起来。

其实,作为乡人兼挚友,他哪里不知道刘备的难处呢?

几百年的姓氏,谁认呢?

而从这年头真正能共享政治资源的宗族、家庭角度来说,刘备却又没什么可说了……都是死了官位不高的爹,但辽西公孙氏毕竟是世宦两千石的边郡世族,涿县郊外大桑树下的刘氏算什么呢?

更不要说,都是死了父亲,都是寡母经商养子,可刘备家中如此穷困以至于要织席贩履来维生,而公孙大娘却早早让自己儿子终身不为金钱所患了。

甚至说句诛心点的话,就是论个人,上学的时候,公孙珣都比刘备努力那么一点点。

“然而我也知道,我兄公孙文琪是个我怎么追都追不上的人,”刘备果然继续言道。“我也从没想过与其一较长短。不瞒宪和,当日涿县家中相会,听到他灭国而回,见到他配紫绶金印,我心中便隐约想,此生能附其冀尾,也就该知足了……而其人也未尝亏待于我,若非他,哪里来的不过三旬便为千石县令呢?至于在平原大县为任数载,中间得罪了那么多人,上下却依旧给我薄面,何尝不是因为我是卫将军之弟呢?”

“那你为何还要走?”简雍忍不住直指其心。

“因为我那位兄长忽然不动了,而我却等不及了!”刘备正襟危坐,面色坦然。“宪和,你我在平原数载,眼看着那些阉宦与高门子弟擅行威福、肆无忌惮;眼看着那些士人只知道皓首穷经、坐而空谈;眼看着那些豪右遍身罗绮、奢华无度……而与此同时,百姓们辛苦终日却难得饱餐;负剑报国者不避生死却依旧为人歧视;精忠为任者却死无葬身之地!你能忍吗?!”

“我从来都不能忍!”简雍昂然作答。

“我也不能忍。”刘备握拳道。“可我在平原数载,到底做了什么?不过仗着一个卫将军之弟的名头缝缝补补,豪右未曾屠过几家,贪官污吏未曾杀过几个……如何还要继续忍下去?宪和,今日乡老相送,说我有德于平原,我心中却只想速速逃走,因为实在是无颜相对!至于此去洛中能如何,不瞒宪和,我也不知道,但我绝不会留在平原,做观这天下继续污浊下去,无论局势是好是坏,我都要去洛中亲临其境,拔刀相对!备年近三旬,不求立德立功,但求立身!”

“说的好!”一声感叹,却是来自于门外。

刘备和简雍各自扶剑起身,然而舍门被推开后,却是一名身着亭舍公衣打扮之人捧着一壶酒立在门前,俨然是来送东西的。

二人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刘备更是有些尴尬:“些许肺腑之言,让足下见笑了。”

“玄德君何必过谦?”这人再度一声叹气,便捧酒而入。“大丈夫生于世,见不平而怒,故不计个人名誉,迎艰难而上,这番气度真是让人心折!仆……见过玄德君!”

言到此处,此人抱着酒壶上前,借着之前简雍放下的陶碗,恭恭敬敬的为刘备满上了一碗酒。然后居然就放下酒壶在舍内后退数步,恭敬大礼相拜。

刘备赶紧要去扶起对方,却不料,此人居然立即起身,复又后退数步,然后拱手坦诚:“不瞒刘君,我非是此地亭中吏员,乃是刺客……平原县中豪强刘氏刘平、公孙氏公孙犊,二人以百金求刘君性命!”

简雍当即再度按剑。

而刘备却是一声苦笑:“别人倒也罢了,这二人如何要杀我?那刘平也跟我一般是汉室宗亲,公孙犊乃是公孙氏支族,二人对我向来还算敷衍……”

“那是因为二人看在卫将军面上不得不敷衍。”旁边简雍不由冷笑道。“想来玄德你在平原数年,素来行政爱民,早就引得他们不满了……此番你‘背离’卫将军,从了曹孟德的举荐,他们自然觉得可以下手除‘害’。”

“什么原因我不知道。”这刺客退到门前,却又失笑作答。“但也无所谓了,仅凭今日玄德君这番剖心之语,我是绝不会再行此事的……白日间平原父老相送数十里,一直未曾近身,只能于此时借一碗酒水相赠,愿玄德君此去洛阳,能得偿立身之志!告辞!”

言罢,此人转身而走,居然停都不停。

刘备原本有心想问一问此人姓名,还想挽留一二,却也来不及了。

而稍倾片刻后,刘玄德长叹一声,便转过身来,坐回到原处,然后面色如常的举起了那碗酒。

简雍几乎是本能相劝,却见刘备当即摇头示意:“备本以为自己无德无能,没资格让人割瓶赠酒,却不料有如此义士壮我志气,这酒不能不喝。”

言罢,其人便一饮而尽,复又将几案上的书信一把抓起,扔到地上,却是不准备再做解释了。

简雍全程都没有阻拦,只是一时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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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末,曹操为西园典军校尉,举备为军司马,备时为平原令,闻之,弃职竟走。郡民刘平、公孙犊素轻备,唯嫉备得太祖睐,虚委之。今见,以备弃公孙氏,乃使客刺之。客潜入亭舍,闻备叹天下之事,不忍刺,语之而去。”——《新燕书》。世家第三  

第五章 河南塞北三千里

?    就在刘玄德以一种决然而然的姿态接受了曹操邀请之时,同一时刻,从幽州刺史部得到了程普转任渔阳都尉这个讯号的公孙珣也即刻按计划出发了。

不过,和刘备不同,虽然公孙珣也想偃旗息鼓式的前往司隶,但由于其人层次实在是太高,所以这位卫将军是不可能做到真正轻身而往的。

实际上,临出发前,光是集结白马义从和交代这边的事情,就使得昌平蟒山下热闹非凡起来……一时间,成队成群的骑士堪称往来如龙!

这就是边郡的特色,除了魏攸等少数纯正的经学文士之外,绝大多数边郡世族、豪强子弟都是骑马佩剑,而且引众随行的。

更不要说,这里面还掺杂着很多异族部落的首领。

“莫户部的头人还没来吗?”十八岁的田豫第一日以白马义从一员的身份做事,难免有些不稳。“吕长史一直在问……承德这么近,如何还不来?”

外厅坐着的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应声,很显然,莫户袧确实不在此处。

田豫无可奈何,只能从外厅转回内堂,去寻吕范汇报……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隔着一座卫将军府,南面安利号的商栈后院内,原本应该与三郡豪杰之士相对的公孙珣此时居然正孤身一人在与莫户袧面对面的说着一些什么。

“如此说来事情都办妥了?”匆匆赶来的公孙珣难得正色相询。

“大人放心。”莫户袧也已经步入中年,但见到对方到来,却依旧如当年那个破落户一般恭恭敬敬伏在地上应答。“小人哪里敢耽搁大人的大事?义公兄一到承德,我便亲自带着十几名心腹,等到……”

“细节就不必多说了。”公孙珣蹙眉打断对方道。“义公就在门外,他自然会与我说清楚,只要事情办成了就行……莫户袧,我也不瞒你,你这份功劳于我而言着实不小,我会记在心里的,将来迟早有说法的,起来吧。”

莫户袧当即大喜:“大人赏罚分明,小人素来是心悦诚服的。”

公孙珣闻言不由失笑:“你如今着汉服,言汉话,还会用成语,我几乎要认不出你是个鲜卑人了……要我说,不如改个正经的汉名,听着也顺耳。”

刚刚爬起身的莫户袧一时尴尬不已,却没有接这个话。

“且不说这个了。”公孙珣也没在意,便直接继续交代了下去。“这几日我其实就是在等你和义公的消息,既然事情办妥,我也能放心离开幽州了……”言至此处,公孙珣不由顿了顿,却是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的看了眼愈发恭谨的莫户袧,眼见着对方并无多余反应,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此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些话还是要叮嘱于你的。”

“大人请讲。”

“你在承德,为广阳三郡北方门户,需要替我小心防备鲜卑人和乌桓人,倒不是怕了他们,而是说真要是让那些杂胡贱种涌入我的根基之地,收拾起来的时候多少是件麻烦事,……尤其是右北平的乌桓首领乌延,自称什么汗鲁王,丘力居和轲比能都能老实下来,他却整日在卢龙塞外面上蹿下跳,一刻都不得安生。”

“大人放心。”莫户袧当即昂首保证道。“小人在此立誓,卢龙塞我管不到,可承德这里,绝不会让那些杂胡闯进来的,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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