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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一名)-第5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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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去的决心。
  张贤也对大陆所发生的饥荒十分得在意,一直向别人打听着湖北的情况,因为他已经从别的渠道听说了七十二军又回到了湖北,而且刘兴华和熊卓然也在湖北,他相信王金娜和张义夫妇肯定也会回到湖北,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大灾难面前熬过来。从各方面打听来的消息是说四川、安徽和河南饿死的人最多,别的省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但是相对来说,湖北湖南的情况似乎要好一些,想来这两个省的确还是发挥了粮仓的作用,那些亲朋好友们也许能够得以幸免吧!
  熊三娃却比张贤还要担心,他还记挂着自己大嫂和两个孩子还在武汉,当年他们从武汉北上去朝鲜的时候,他就见过了他大嫂一家困难的情景,所以在这个时候,尤其得惦念起来。他甚至哭着对张贤说,他害怕他大哥那一家人可能熬不过这场饥荒了。张贤也只能劝慰着他,同时也安慰着他说,熊卓然一定不会看着熊开平的妻儿受苦而不管。虽然对熊卓然还有很多的怨气和不满,但是这个时候熊三娃也只能相信张贤的话,同时有着这种希望。
  ※※※
  熊卓然的确对自己的两个孙子还是比较关心的,他也知道这两个半大的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肯定很多,为了轻减王金娜一家人的生活负担,他总是时常过来走动一下,同时也送过来一些米面粮油,而这些生活必须品,也是他这个副司令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他的女儿小真已然出嫁,女婿姓文,是军区里的一名参谋,前途自然无量;女儿不在,熊卓然两口人的生活便显得有些枯燥,他非常想要把自己的这两个孙子接回到他的家里去住,活跃一下家里的气氛。但是熊英和熊雄这两个兄弟这一回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了,理由倒也简单,他们想跟小虎哥在一起,实际上,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小虎已然成了他们的崇拜。
  这一天,熊卓然又一次带着一袋面粉来到了王金娜的家里,这袋面粉也只有十多斤的样子,但是王金娜却知道在这个灾荒的年月里,十多斤的吃食,就可以救活一家子的人。
  “老熊呀,每一次来,你都没有空手过,这让我感到不安呀!”王金娜真心地对着熊卓然说道,自从刘兴华离开武汉之后,熊卓然过来探望她们的频次也多了一些,她知道这一定是刘兴华跟他作了叮嘱,要他经常性地来看望自己。
  熊卓然却是挥了挥手,对着王金娜道:“王医生,你们家的孩子本来就多,我又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心里过意不去呀!你别这么客气,这点东西本来也不多呀!”
  王金娜只得收下来,这个时候,她也的确感到了家庭里孩子们都在长大的压力。
  “我听说小虎也得了水肿,这是怎么回事呀?”熊卓然问着王金娜。
  王金娜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好了,他没什么事了,就是在学校里没有吃饱饭,还把自己的那一份分给别人!哎!这孩子就是有点傻!”
  熊卓然却摇着头,十分赞赏地道:“你可不要这么说,看一看七十二军家属里这么多的孩子,就数你们家的小虎最有出息,学习也好,长得也好,而且还非常懂事!”
  听着熊卓然的这份夸赞,王金娜心里头自然是美滋滋的受用,脸上的笑容也堆露了出来。
  说着说着,熊卓然忽然问道:“对了,小虎今年参加高考,准备上哪所大学?”
  被熊卓然如此一问,王金娜的脸忽然变得惨白,她咬了咬嘴唇,底下了头去。
  “怎么了?”看到王金娜如此异样的表情,熊卓然忍不住地问道。
  过了好半天,王金娜才从沉闷的气息中醒悟过来,抬起头,眼睛已然有些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熊卓然再一次地追问着。
  王金娜只得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告诉着他:“老熊,小虎上不了大学了!”
  “为什么?”熊卓然不由得叫了起来:“他的学习成绩那么好,而且还被多次评为五好学生,怎么会考不上呢?”
  王金娜看了他一眼,又是一阵沉默,仿佛有无限得委屈,最终还是决定和盘说出来的好。她只能如实地告诉着熊卓然道:“我并不担心小虎会考不上大学,只是如今看来,小虎连上大学的资格都没有了!”
  “为什么?”熊卓然再一次叫了起来。
  王金娜道:“你知道刘校长吗?他是小虎和熊英、熊雄那个学校的校长,前年的时候,我给他作过手术,保住了他的命!前几天,他私下里偷偷地找到了我,要求我的原谅。他告诉我,根据上面的指示精神,所有高三学生都要作秘密的政审,政审的结论分为四大类,最好的是可以录取为机密专业;其次是可以录取为一般的专业;然后是降格录取,第四档是不宜录取。作这些政审的依据并非是个人平时的表现和学习成绩,而是家庭出身和社会关系。出身黑五类的子女,或者有海外关系、尤其是港澳台关系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不宜录取和降格录取范围内的,所以……”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了,不知不觉间,眼睛也潮湿了起来。
  熊卓然呆住了,所谓的黑五类,也被称为地富反坏右,即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把小虎身份拿来参作比较,这五类里,他就当了三种,他的父亲张贤是反革命分子和坏分子,而他的母亲王金娜,又是右派分子,他这样的人如果能够去上大学,一旦被人举报,只怕这个校长也担当不起。想到小虎的时候,熊卓然又马上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孙子,再过两年,首先是熊英也要参加高考,如果按照这种政审原则,他也一定是上不了学的。
  “小虎知道这件事吗?”熊卓然沉声地问着王金娜。
  王金娜摇着头,道:“还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告诉他,每天看着他紧张地学习忙碌的情景,我真得不忍心告诉他这一件事,怕他伤心呀!”
  熊卓然沉思着,忽然自告奋勇地道:“王医生,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把他交给我吧!”
  “交给你?”王金娜怔了怔。
  熊卓然点着头,告诉着她:“我知道七十二军马上就要到各地去征兵了,我也曾听老刘跟我讲过,小虎想当兵,但是你不让他去。呵呵,这个时候,既然不能够上大学,那就还是来当兵吧!别的我不敢说,只要我还在位子上,他能够在部队里挺过一年半载的,我就有办法送他去上军校,你看怎么样?”
  听到熊卓然这么一讲,王金娜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这无疑是一个最好的结果,虽然她一直反对小虎去当兵,但是如今在这种情况之下,不让他去当兵,难道让要在家里待业吗?她连连点头表示着赞同,却又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心地道:“我只怕当兵的政审更加严格,他还是过不去!”
  熊卓然却把眼睛一瞪,充满信心地道:“小虎从小跟着七十二军长大的,军里的许多干部都认识他,哪个要是敢说三道四的,我就把他的脑袋壳敲烂!”
  见到熊卓然这么一说,王金娜放心了下来,还是有些不安地对着熊卓然道:“老熊呀,你说得不错呀,只是,我这个作母亲的真得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和孩子说呀!要是张义在这里就好了,由他去跟小虎说。可是张义已经回黄州专署了,我总不能为这个事把他再叫回吧?”
  熊卓然笑了一下,他自然知道王金娜的为难,开始的时候一直在反对小虎去当兵,如今忽然的转变,一定会令小虎起疑心。小虎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哄骗的孩子了,他早就成了一个大小伙子,长大成人了。
  “你要是不方便说,那就由我来跟他说吧!”熊卓然自告奋勇着。
  王金娜想了想,只得点了点头。
  “对了,你那里有老刘的消息吗?”王金娜这才问起了刘兴华来。
  熊卓然点了点头,告诉着她:“前些时我听到从沙洋过来的人讲过,老刘在那里过得倒也滋润,与世无争,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劳动,当地的老百姓听说他就是那个胆大包天,开仓放粮的刘省长,对他都特别得照顾,所以并没有受太多的苦!”
  “如果是这样,那倒是好了!”王金娜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放下来,然后还是忍不住地问着:“老熊呀,你看老刘的那顶帽子还摘得下来吗?”
  熊卓然却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难呀,这顶帽子戴得太大了,太重了,只怕一时半会儿是摘不下来了!”
  王金娜默然无语,的确如熊卓然所言的一样,刘兴华的那顶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比起他的这顶右派的帽子来,只重不轻,看来他的仕途生涯是真得走到了尽头。
  ※※※
  熊卓然以带熊英和熊雄逛公园的名义,一并地把王金娜一家人都约了出来,一起到东湖风景区游玩,期间他专门找了一个机会和小虎单独地聊了起来,这实际上也是王金娜有意为他们安排的一个机会。
  “小虎呀,今年的高考有把握吗?”熊卓然随口问着。
  小虎怔了一下,仿佛是有什么心事一样,尴尬了在了那里,含糊地点着头道:“还行吧!”
  熊卓然笑了一下,却是摇着头,有意地道:“看你这么一点儿都不起劲,我真得有些担心呀!我看小虎,你不如跟着我去当兵好了,过两天七十二军就会征兵了,你看怎么样?”
  小虎的眼睛一亮,但是随即却又黯淡了下来,对着熊卓然苦笑了一声,道:“熊伯伯,我真得很想去当兵,就是怕我妈他不同意!”
  “要是我去作她的工作,把她说服了呢?”熊卓然故意地道。
  “那当然是好呀!”小虎的声音也清脆了起来。
  “那好,我这两天抽空就去帮你说!”熊卓然说着,又随口地问着:“只是小虎呀,你忙要是不参加高考,将来会不会后悔呢?”
  小虎却是一笑,摇了摇头,并没有答话。
  熊卓然愣了一下,越发得好奇了起来,追问着道:“为什么?”
  “反正就算我考得分再好,也上不了大学,还去考他做什么?”小虎对他实话实说着。
  熊卓然更是不解了起来,听小虎的话意,他根本就是知道自己是上不了大学的,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小虎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去年和前年我们学校里,这样的事就出得多了,看一看那些能够上大学的,都是又红又专的出生成分,就是考得再不好,也有学上!倒是那些一向在学校里表现出色的尖子生,却没有几个能上的,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就能知道,他们的家庭出身都不好!呵呵,我又不是贫下中农的成份,而且还是黑五类的子女,想上大学,只怕连门都没有的!”
  熊卓然沉默了,可以看出来,小虎的聪明绝对不在张义之下,他能够举一反三,就说明他已经很走脑子了,只是,面对着小虎的这种聪明,熊卓然又有些气馁,原本想要跟王金娜保守住这个秘密,却不料这也根本不是什么可以保密的东西。
  “既然你知道这种事实,为什么还要这么上心地准备考试呢?”熊卓然忍不住地问道。
  小虎笑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对着他道:“我总要从学校里出来,参加考试其实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想验证一下我的能力,我肯定能够考得比别人都好;还有一个原因……”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个什么原因?”熊卓然追问着。
  小虎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着他:“我怕我妈他难过!如果我不去参加高考,她一定十分得难过!”
  “可是,你上不了大学,她人更加得难过呀?”
  “那不一样!”小虎认真地回答着:“最其马她知道我在努力,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放弃!再说,就算是不能上大学,那也是在两个月之后才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她提前伤心呢?让她再高兴两个月不好吗?”
  熊卓然无言以对,忽然有些感动,如果自己的儿子有哪怕小虎一半的理解人,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见到熊卓然没有答话,小虎又叮嘱地道:“熊伯伯,你要去跟我妈说的时候,千万别把我的话告诉她呀,她要是知道了这些事,一定又不开心了!”
  “好!我知道了!”熊卓然点头答应着。
  
  第五八章 忍辱(一)
  
  三年的大饥荒总算是熬了过来,大跃进的后遗症却并没有就此消除,毛泽东始终认为三面红旗是不能倒的,并且又提出了“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口号来,但是,脱离实事求是的原则,单凭着美好的意愿,显然是违背科学发展的事情。正是由于大跃进所产生的大饥荒,几千万的人饿死,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相,这对于中共中央的一些领导人来说,也不由得对领袖毛泽东主席产生了怀疑,于是在共产党内部,有人开始认为当初彭德怀对毛泽东的批评是对的,并且以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主要领导人为首,开始调整经济措施,将大跃进时期混乱的生产与生活重新步入正轨,正是由于这些措施的施行,各省的生产才得以逐渐得恢复起来。生产的恢复,自然也就有了粮食的收获,前些时候还在全国流行的水肿病,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然全部地消失了。
  可是,对于毛泽东主席来说,却感觉到了自己在党内和国内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再加上这个时候包括原来的盟友苏联的与中国的交恶,立时令他十分不安起来,经过了这么多年来的政治斗争,有着丰富经验的他已然成了一个玩弄权术和政治的高手,首先与他最亲密的、并且选定为接班人的刘少奇产生了分歧,在大饥荒刚刚过去之后,便又马上在全国兴起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一次开展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内容包括在城市开展“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等等的增产节约三反运动、五反运动,同时在农村开展“清账目、清仓库、清工分、清财物”的四清运动。而四清运动发展到后来,又扩大为“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的大四清。自始至终,毛泽东一直认为此时的国内主要矛盾还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虽然在建国后已经消灭了资产阶级,但是新的资产阶级又产生了出来,另外,还有一个更危险的敌人,那就是修正主义,而且这些修正主义的代表们就在中央,于是号召人们,千万不要忘记了阶级斗争。
  放多的地方在进行四清运动的时候,就是以阶级斗争的方式开始的,令人一下子又仿佛回到了解放初期在全国开展的那场声势浩大的土改运动和镇反运动中来。
  毛泽东与刘少奇之间的矛盾,最终由刘少奇向毛泽东作了检讨,在其后的岁月中,这位声名显赫的党内第二把手,也最终被他坚定拥护的领袖打倒在地,并且悲惨而屈辱地死去!
  一九六五年一月,中共中央发出了《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的文件,这也就是著名的“二十三条”,在这份文件里,按照毛泽东的意见,对全国的政治形势作出基本的认定,强调运动的根本性质就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矛盾,并且特别提出来,这次运动的重点,就是整治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从此之后,又一个响亮的反派名词出现了,这就是“走资派”。
  所谓的政治,就是一块被人捏来捏去的橡皮泥,可以捏成方的,也可以捏成圆的,折腾的却是无数只想过一过平静日子,却又没有好日子过的老百姓!
  ※※※
  张义最终没有能够逃脱被打倒的命运,他回到黄城县还不到一年,就因为放纵老百姓搞自留地,搞责任制,而被当成了走资本主义路线的当权派打倒,他也成了黄州专署内第一个被打倒的走资派。
  再一次被从县委书记的位置上拉下来,对于张义来说,已经没有头一次那样的委屈,他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虽然在很多的场合里,他被大家批来斗去,他也学会了容忍,不发一言,他知道自己任何的辩解在这个时候都可能反而会成为他们所指定的罪状。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批判和检讨之后,张义最终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待遇:开除公职,回家反省!他知道没有将他下放到贫苦山区里去改造,已然是上面有人在保护他,对他的一种特别关照了。只是,他这个没有公职的人,还必须要接受群众的监督,而且以后要是有什么命令的话,他还要随叫随到。
  张义回到了武汉的家,然后又拿着那封介绍信去街道办事处报道,他已然成为了一名走资派,是大家要打倒的对象,必须要接受监督,每天都要去街道办报道。只是失去了工作,也就没有了生活来源,他还年青力壮,街道办事处经过研究之后,最终给他安排了清扫街道的工作,实际上是让他变成了一名马路清洁工。
  在刚刚回到家里的时候,张义的心情很是不好,还经常和徐小曼吵架,每一次都将徐小曼气得呜呜直哭,仔细想一想,两个人争吵的原因却只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王金娜作为大嫂,也是这个家庭里实际上的家长,能够理解张义坏透的心情,一边劝着徐小曼不要生气,一边也耐心地告诉着张义,不管他是官也好,是民也好;是县委书记也好,是清洁工作也好;他始终是这个家庭里不可或缺的一员,是众多孩子们眼里的楷模,小虎已经当兵走了,家里的许多事正好他可以帮一下。
  孩子们都在慢慢长大,保姆刘妈也因为身体的原因而辞工走了,王金娜便再没有雇请第二个保姆,这个时候张义正好回家,倒也解决了这个家庭里的后顾这忧,最其马张义的两个孩子放学回家有人管了。实际上,这个原本还算是人口比较多、非常热闹的家庭在这个时候正在逐渐地冷清起来。小虎已经在两年前参军去了,他在部队里的表现非常不错,而且顺利地考入了位于南昌的福州军区步兵学校,在那边由于学习的紧张,根本没有机会回家来;熊家两兄弟也大了起来,老大熊英也参了军,却是去了更远的云南;老二熊雄学习一直不好,高中没有上完,在熊卓然的安排之下,在武汉港务局找了份跑船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却也正合他喜欢跑东跑西的性格。只有张义的两个孩子还留在家里,老大张胜强十四岁,正在上初中;老二张胜红,才十岁,还在小学里;这两个孩子正是需要张义这个作父亲的好好看护的时候。
  对于扫大街的这份工作,张义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有些难为情,毕竟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经常会有一些人在张义扫街的时候站在街角对着他指指点点,张义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不外乎是在说这个人曾经当过县委书记,现在却沦落为一个扫地的清洁工,虽然一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的心里头就说不出来得难受,但却在人前装作充耳不闻、浑然不觉的样子。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武小阳。
  那一天,张义起了个大早,从街头扫到了街尾,并且把所有的垃圾清理完毕,已然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他习惯性地坐回到路边的一根梧桐树下的石山椅上喝着水,这个时候武小阳却象是鬼魅一样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黑黑的脸孔,胡子巴渣地对着他笑着,手里还拿着一瓶酒和一纸包的茴香豆。
  “小武?你怎么会在这里?”张义认出了来人,经不住地叫了起来。
  “呵呵,张义,我其实看见你有几天了,一直不敢认,今天特意带着酒和吃的过来跟你想喝一喝,聊一聊,怎么样?”武小阳建议着道。
  张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武小阳帮助张义把扫地的工具收拾起来,然后来到了路边一个小吃店里,又叫了两份菜,要了一个盘子,他将手中纸包的茴香豆倒在盘子里,专门为张义斟上了一杯酒,端起来,对着张义道:“张义呀,我们两个有十多年没有在一起喝过酒了吧?”
  张义接过酒杯,想了想,点了点头,依然记得他和武小阳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还是在云南的时候,那一次是他请客,送武小阳回家,屈指算来,已经有十年过去了。
  “我是才听说你的事的!”武小阳坐下来,与张义对望着,如实地道:“那天我从这里路过,远远地看到就好像是你,呵呵,你一直不抬头,我也不好意思过来和你相认。我看了你两天,昨天的时候,在医院遇到了王医生,问起来才知道你的事!”他说着,又有些自嘲地道:“你看,自从我在医院当了锅炉工之后,就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张义白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武小阳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他自己把自己关进了心牢中,不愿意再与外人交流。
  “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武小阳继续说道:“我也经历过如今你所经历的种种,呵呵,原来的时候,我总是很自卑,觉得你是县委书记,我是人反派分子,所以就算是知道你回武汉,也不好意思来看你;当然,我也知道你找过我两回,那个时候我是故意躲着的,你可不要怪我哟?”
  听到他这么一说,张义也笑了起来,道:“如今你不躲着我了?还专门故意来找我?”
  武小阳点了点头,笑道:“这回好了,我是右派分子,你也是个走资派,我们两个半斤对八两,又都差不多了,这让我重新找回了当初时和你并肩一起走的自信!”
  听到武小阳这么大实话都说了出来,分明夹杂着一种忌妒与自嘲,张义也笑了起来。
  看着张义的笑容又仿佛是回到了从前,武小阳也笑了,然后认真地对着他道:“张义,你这一辈子,比起我来要平坦得多;你看到没有,我比你更加不如,命运也更加不济,但是我现在不是活得还好好的吗?”
  张义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武小阳又接着道:“我听王医生说,你的心情很不好,我也能够理解,原来我也是有过这种情况。”他说着,叹了一声,又道:“你应该知道,原来我可是比你还能够争强好胜,而且比你还能吹能谈的,你看看我,先是在战俘营里消磨了棱角,然后又在归管处里学会了耐心。呵呵,接着在林场知道了什么是世态炎凉,什么是人心叵测;那个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但是我还是活了下来!其实我跟你说,张义呀,这么多年来我觉得我学会了一项最大的本事,这也是我这一生来觉得最大的收获!”
  “是什么?”张义连忙追问着。
  “忍辱!”武小阳缓缓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来。
  张义不由得一呆,默然了。
  武小阳还有解释着道:“你仔细想一想吧,什么是人生呢?呵呵,说到底,每个人都是一个忍辱负重的过程,只不过有的人能够熬出来成为人上人;而有的人却经不起这种折磨,挺不住,最终只能是白受苦,成为屈死鬼!”
  张义沉思着,觉得武小阳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第五八章 忍辱(二)
  
  相对于大陆的各种群众运动开展得如火荼之际,张贤在金门岛的生活却显得有些平淡无奇了,在刘安担任金门防卫总司令一年之后,张贤被调离了金门岛,到了澎湖防卫司令部担任副司令一职,他知道他之所以被调离,其实也是上面权力博弈的结果,虽然他的能力出众,但是被划为了陈诚土木系中坚,而陈诚在与太子蒋经国的矛盾对抗中,已然失去了原来显赫的地位,蒋介石对这位跟随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大功臣最终还是采取了虚职无权的策略,为了尽快扶起自己的儿子,将他看成了一个绊脚石。另外,在反攻大陆的问题上,陈诚也与蒋介石产生了一定的矛盾,看到大陆发生大饥荒,蒋介石再一次把反攻大陆的问题提到了日程中来,虽然陈诚向蒋介石表白说一旦反攻的号角吹响,他仍然愿意充当先锋,但是却反对此时的贸然反攻,他的失宠也就成了必然的事。
  陈诚的失宠,同量带连着土木系的将领们也一并失去了原来所拥有的权力,便是象胡从俊这样在国军里名声显赫的将军,也被从军队中调离,派往了南越的首府西贡,担任驻越大使一职。将一个本来以军事见长的将军,外派出台湾去担当外交官,虽然令人有些惋惜,却也是一种政治斗争的结果。
  张贤只在澎湖防卫司令部呆了两年,又被调到国防部担任参谋部的高参,这实际上是将他的军权完全剥夺,把他高高地挂了起来。
  虽然在官场上并不如意,但是对于张贤来说,却能够回到台北,与妻子和女儿长相厮守,对于这一生中,本来就缺少家庭温暖的他来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闲职的日子的确好过,远离了枪炮之声,也远离了是非曲折,如果便是这样得终老,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是,老天爷似乎是要故意地为难张贤,就在他刚刚要过一过安逸的日子之时,灾难却是接踵而来。
  张贤的女儿小梅考上了国立台湾大学,在历史系学习,所以在这个时候,张贤和田秀秀便有些孤单了起来。倒是也张贤相比,熊三娃却要劳累得多,他和翟敏若一共生了两个儿子,再加上翟敏若原来就带着一个女孩,共有三个孩子需要扶养,虽然此时翟敏若在张贤的帮助之下,到一所小学里当了老师,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但是生活的压力还是将熊三娃两口子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按照熊三娃的官阶,张贤为他在台北谋得了一间六十平方米的军官公寓,但是张贤每一次过去看到他们一家人堪堪挤在那么小的地方,又随着孩子的逐渐长大,那间房便显得过于狭小,人进屋后几乎就没有可以转得动的地方了。虽然熊三娃对于自己的住所还算是满意,毕竟还有很多比他官阶高的人还没有分得房子呢!但是张贤在与田秀秀商量之后,觉得自己的住所还算是宽松,又过于冷清,所以便让熊三娃一家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那间房可以腾出来先留作出租,换一些收入。起初的时候,熊三娃两口子说什么也不同意,但又经不住张贤夫妇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最终也是迫于生活的压力和盛情难却,还是同意搬了过来。
  张贤和田秀秀专门把他们这所小楼的下面三间屋子收拾出来,让给了熊三娃一家,而他和田秀秀搬到了楼上去。熊三娃还说他搬过来住是要付房租的,可是张贤与田秀秀却一回也没有收过他交来的钱,他们也知道,此时的熊三娃两口子的生活压力,大女儿刚刚上高中,而两个儿子,还在上小学。
  此时台湾的政治虽然并不明朗,但是经济却正在逐渐好转,尤其是制造业的兴起,给了许多人以工作的机会,社会各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田秀秀已然离开了特务机关,在韩奇的安排之下,到一处荣民服务站担任站长的工作。所谓的荣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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