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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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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欢笑着摇了摇头,特地留了一阵,余光瞥见身后有一行三人过来,才又挪了挪脚步,却是走得极慢,那身后的人见了她,忽然也走得慢了起来,一多一少两行人,像是在比试谁走得更慢似的,在这清晨的宫巷中你挪一步、我动半步地走了有一刻钟,还是韦欢先停了步子,回身笑道:“崔女史。”
崔明德淡淡道:“未受职司,不敢当‘女史’之称。”
韦欢笑道:“阿家亲口赐你同五品之例,怎么不能叫一句‘女史’?”一面说,故意向前几步,将从人甩在身后,崔明德蹙眉跟上,轻轻道:“若你是想问张四娘突发急病的事,则我也不知。”
韦欢扬了眉:“此事由你主理,你却不知?”
崔明德冷冷道:“主办此事的又不是我一人,我所主理的也非此一事,个个都管,管得过来么?”
韦欢慢慢踱了几步方道:“则以你之见,会是谁呢?”
崔明德道:“王妃心中已有人选,何必再来问我?”
韦欢笑道:“我这里无凭无据,自己乱猜一通,也不知到底猜的对还是不对,总是你这名满天下的崔清河之女孙、崔氏小二娘更聪明些,多指点指点我,免得叫我多费这个心。”
一提起崔峤,崔明德的眉头便蹙得更紧了,声音却依旧是不咸不淡:“王妃过奖了,以王妃之聪敏睿捷,这事到底是谁做的根本一点也不重要,王妃想它是谁做的,便是谁做的,崔某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干系?”
韦欢若有所思地走了几步,转头笑看崔明德:“我本以为你讨厌我。”
崔明德冷冷地看韦欢一眼:“我的确讨厌你。”
韦欢等着她再说,却见这小女娘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丝毫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不得已,只得跟上几步,含笑道:“你讨厌我,可你喜欢独孤绍,正如我也讨厌你,却喜欢太平。”
崔明德继续向前,目不斜视:“长乐公主宽仁谦和,阿绍开朗大方,宫中谁不喜欢她们?”
这些世家子都是一个模样,心里不知多想要,嘴上却比谁都硬,韦欢笑了笑,道:“谁说的?我就不喜欢独孤绍。”
崔明德脚步一顿,韦欢笑眯眯地看她:“我不及你聪明,遇到事情,总是要问人,可身边无一可用之人,太平又在宫外,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崔明德深吸一口气,斟酌词句道:“韦团儿之兴,靠的是告密。”
韦欢道:“我知道,而今外面有了周兴、来子珣,不但能告密,还能想牵连谁,便牵连谁,内里又有贺娄尚宫及几位尚功、尚仪,她不及从前那般有用了。可她毕竟是宫中旧人,情分、资历都不一样。”
崔明德瞥她一眼,淡淡道:“上官承旨和高翁也是宫中旧人。”
韦欢蹙了眉道:“高翁倒也罢了,上官承旨一向只专心服侍阿家,余事一概不理的,她会管这样的事么?”
崔明德冷笑道:“她专心服侍太后,不是因她心甘情愿,而是因她是聪明人,深知太后威能。韦团儿得宠时,她当然一心只服侍太后,倘若韦团儿失宠…你以为上官承旨便不是人,没有七情六欲了么?”
韦欢抿嘴想了一会,歪头笑道:“崔二娘的意思,你也是人,所以也有七情六欲么?”见崔明德停住脚步,定定盯着自己,便轻轻将话岔过去:“方才你不在,阿家喝多了,叫了一句‘婉卿’,又叫了一句‘团卿’,上官承旨倒没什么,反倒是贺娄尚宫脸都变了,留在后面嘀咕了好几句。”
崔明德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慢慢向前走:“宫中内官,唯有上官承旨文辞上最为得力,又是出身名门,虽是年纪轻轻,却着实前途无量,戏称之为卿亦无不可,韦团儿不过一介户婢,太后呼之为‘团卿’,自然惹人注目。”
韦欢笑道:“可是从前阿家只叫‘婉卿’,而今忽然又多了一个‘团卿’,二娘觉得,韦团儿这算是失宠?”
崔明德道:“帝王之术,总要制衡,有了‘婉卿’,自然便会有‘团卿’、‘青卿’、‘德卿’,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则一宫之中,何人不可为王卿?”斜看韦欢一眼,慢吞吞地道:“王妃还有事要问么?没有的话,恕妾先告退。”
韦欢道:“事倒是没有事,只是听说独孤绍伤得那么重,今次又上前献舞,不知伤势会不会加重。”
崔明德已预备走了,又慢下来道:“王妃不是不喜欢她么?怎么牵挂起她的伤势来了?”
韦欢笑道:“如她这般奇女子,日后说不得便是‘独孤卿’、‘绍卿’,难道我不趁着这时候好好问候问候,还要等以后她飞黄腾达了,再赶着去巴结?”
崔明德道:“随你。”快步要走,又被韦欢叫住:“如崔二娘这样的,日后少不得也是一位‘崔卿’,我亦当多加关心。二娘倘若有事要我相助,尽管开口,但凡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崔明德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韦欢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一眼天边那懒洋洋的太阳,伸手入怀,抚着怀中一只丑得出奇的承露囊,露出淡淡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平:啊忙完了放假了,人生真美好。
独孤绍:嗯,仗打完了休息了,的确很美好。
则天(怀抱婉儿微笑):吾儿所言甚是。
韦欢&崔明德:呵呵哒。
第240章 礼仪
我与郑博之间再是淡漠,到了元月也不得不见了面,一道出去拜访了几位郑氏亲朋——主要郑博之兄郑朗。不知是因着他们已逝的母亲、我那位姑姑的缘故,还是因着郑氏之姓,郑朗不过三十余岁,却已做到户部侍郎、上柱国,爵封县公,郑朗之长子郑鸿年才十五,去年登了制科,立授了咸阳尉,因此郑朗见着我时便不如其余郑氏族人那般谦逊,不但入门不迎,在内时还端坐在堂,摆足了长兄的架子。
我看在郑博的面上,什么也没说,出来时与他各自扬镳,他自寻他的狐朋狗友寻欢作乐,我则回了府,换了身衣裳,预备进宫。
独孤绍住进我这的当日,独孤敏便遣人来嘱咐,叫她“千万莫回家,先躲过这几日阿耶的怒气再说”,又将她素日惯用的衣裳物品打了几包,送到我府上,这厮倒也不客气,自自在在地将除我主院之外最大的一个院子给占了下来,又和我讨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小侍儿作伴,不出五日,便养得胖了一圈,伤势好不到一半,天天撺掇着我进宫去“多陪陪你阿娘、阿嫂”,我倒是想进宫,奈何元日事多,纵是进宫也待不过一会便出来,实在不得闲,今次好容易有了空,临出门前想起来,派人问了她一句“我进宫去陪阿娘说说话,可能有些空闲,你可有话要带给崔二?”,那派出去的人不到一刻就回来,身后还跟着身着常服、却歪戴着浑脱帽的独孤绍。
这厮全不像身上有伤的模样,见我的第一面便笑道:“二娘进宫去?我也同去——拜谢太后恩典。”
我瞥她:“你不是前日就在宫门拜谢过了?阿娘还赐了你许多绢帛财物,今日又去做什么?”
她笑道:“赐了绢帛财物,不要再谢恩么?我再去谢恩去。”
我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法拒绝,只能与她同车出去,照例是先拜母亲,母亲正忙着接待从前在并州、西京的一些亲故,让我过去略说了几句话、拜了一圈人便将我打发出来,却留着独孤绍,指着她向那几人笑道:“这位便是那位独孤女将军。”
我假装看不见独孤绍的眼色,一溜地出来,忙忙地去寻阿欢。她倒是难得地闲在殿中,正抱了守礼在庭院里晒太阳——我掌宫务时既没亏着冯世良几个,便更不能亏着阿欢和守礼,当时便着人修缮了百孙院,在阿欢与守礼的院子里移了几株大树,搭了一顶葡萄架,又在里面建了个小小的儿童乐园,有四面挂满风铎的小吊脚楼、给孩子钻爬的高低小屋、藤做的吊篮椅,还有中间立着一根柱子、以人力牵引而可绕柱旋转的小秋千。我来时阿欢正坐在吊篮椅上,守礼挨在她身边、头脸斜枕着她的大腿,这小家伙本来已昏昏欲睡了,听见外面人说“长乐公主来了”,又从阿欢身上蹦起来,在吊篮上摇摇晃晃地拍手:“姑姑,姑姑。”
我笑着抱起他,挨着阿欢做下,她只是白我:“本来大郎都要睡了,你来了倒好,一下午都不要安生了。”
我笑道:“那你是想我来,还是不想我来?”
阿欢懒懒地缩进吊篮中,乜斜眼看我:“当然是不想。”
只这一眼,我便忽然意识到她的身体已彻底成熟了,像个真正过了三五年甜蜜婚姻的少妇,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散发出怒放鲜花般的魅力。
我有些心痒,也有些后悔,该等守礼午睡后再进来,如此便可与阿欢寻个地方,一道做那许久未温之春梦,这念头只一动,守礼却早就示意我将他放回去,认认真真地趴在阿欢的腿上,自手臂的缝隙里睁眼看我道:“大郎很乖,大郎就睡,阿娘想姑姑来。”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被阿欢瞪了一眼,吐吐舌头,弯下腰去抚守礼的脑袋:“大郎想睡么?若不想睡,就再玩一会。”
他眨了眨眼,乖巧地道:“阿娘说,大郎要睡。”说着便闭上眼,过不一会,又偷偷睁了眼,扭头去看阿欢:“阿娘,大郎要睡么?”
一句话说得阿欢也心软了,推着他的小脑袋道:“许你再玩一刻。”
守礼便自她腿上一跃而起,一下就向地上跳,唬得我忙接住他,连阿欢也一下站起,这小家伙玩得兴起,满院子里疯跑,我喜他活泼模样,也带着他在院中东南西北地蹿。阿欢一直蹙眉在旁看着,过不多时便喊:“守礼!”
守礼一下子停住脚,怯生生地看阿欢,我心有不忍,抱着他道:“少睡一日也没什么罢?”
阿欢却盯着守礼:“我昨日教你什么了?”
守礼垂了头,小声道:“要听话。”脚尖在地上摩了几次,还不肯开口,乳母们却早已将他抱起,对阿欢行了一礼,悄悄地进去了。
我目送守礼蔫头蔫脑地被抱入殿内,手悄悄地扣在阿欢的手上,轻轻道:“守礼像是比从前更乖了,倒不是不好,只是他还小,不必这样严格。”
阿欢像是在笑,然而留神去看,便可见她这笑是苦的:“那日守礼带着你给他的小熊出去玩,被圣人看见了,哭闹着要,守礼不给,这事惊动了阿家,阿家说,等开了年,就为守礼挑选保傅,每日在贞观殿待两个时辰,学习礼仪规制。我只能趁着这几日教他多听话,在外千万不要惹事,你也不要再惯着他。”
我猛地转了头:“贞观殿?是与李…陛下一道?”
阿欢抿嘴道:“现下还不知,不过既在贞观殿,总是难免要遇见圣驾的。”沉默片刻,又笑道:“能在御前受教导,算是皇孙中头一份了,这是阿家的恩典,你要替他高兴。”
我闷闷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是恩典。”
她又沉默了一会,笑道:“龙门将造大佛这事,你知道罢?我的意思,大佛的面相便照着阿家的面容来作,过几日宫中便要请画师来为太后写真,那一日你记得进来,也沾沾光——我看阿家的意思多半也是如此,只未必会明说,所以先同你讲一句,你心上记得。”
我嗯了一声,还想着守礼的事,心中不乐,阿欢反过来握住我的手,轻笑道:“今日我叫人做了蜜芥鸡翅,偷学的你的方子,不知做得好不好,你替我尝尝。还有我这里也收了些寒瓜子,怕守礼见了要,吃了又噎着,一直不敢拿出来,都给你带回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龙门卢舍那大佛相传是按照则天面容所造,不过那个时间是在历史上的高宗还在、则天还是皇后时。
2。咸阳县是畿县,其县尉是极其难得的起家官,常有进士辗转几任还升不到相似档次官职的。
3。上柱国为勋官之巅,一品。
4。说个题外话,其实红楼梦中贾政那个五品员外郎并非不重要(虽然品级不怎样,但是重要性绝对高于贾琏那个同知以及真正的同知正官,类似于现在的部中重要的司委这样)。在唐代,五品这个等级是一个门槛,入五品即为中高层,享有死时可以用神道碑之类的待遇。其后的朝代沿袭了大部分的唐代法律礼仪官职服色等等思路,五品也是一个分野,而京官实权五品则属于进入高层的门槛了。
第241章 李旦
未出元月,扬州又传来消息,李孝逸军大捷。母亲大喜,宫中上下,俱有重赐,又封李孝逸为梁国公,褊将属司,并赐财帛无算。母亲又开藏库大赐都中民众,于是人人欢腾,都城中欢庆宴饮,一向只到元宵前后,因着连续两场大捷,竟延到了月底,马上却又是母亲生日,守礼在贞观殿就学之事,便一直延到了二月之末。
我便趁着这时间,好生拜见了李旦一次。这小郎而今真是越养越矜贵,我见他时他身边围着十余宫人、二十余内侍,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却依旧管不住他在殿中东跑西跳。我在门口立着等候时,左右呼了三次“长乐公主请见”,乳母们亦唤“圣人歇一歇,阿姊来了”,他却也不理不睬,我等得不耐,自己跨进门去,走到李旦身前,弯腰道:“圣人在做什么?跑来跑去的,热不热?”
他仰头看了我一眼,举着手中的小木刀,猛地向我腿上一砍,三四岁的小儿郎,没想到砍人却疼得很,我没料到这一遭,忍不住轻哼出一声,愤愤道:“三郎!”他嘻嘻一笑,挥着木刀又对我砍了一下,再要动时刀被内侍夺下,他便一脚踢在那小内侍身上,大喝道:“讨厌!”
我本还不想计较,见他这模样,便故意哼出一声,单膝跪地,作痛苦状,宫人们吓坏了,几个去追李旦,几个来扶我,李旦见了左右脸色,便停住脚打量我,一面看,一面恶声恶气地道:“你见了朕怎么不拜?”
他这皇帝做得不久,倒是已将皇帝的威风学到十足,连见我尚且如此,见守礼时可想而知。我心中气恼,偏不拜他,却捂着胫骨被他砍过的地方直哼哼,又将李旦的宫人挥开,让仙仙扶了我:“去拜见阿娘,叫阿娘评评理。”
李旦的乳母们见闹得不像,才慌忙来向我说解,又哄着李旦“这是阿姊,不可随意欺负”,李旦却不但不肯过来,还对着我又比了个鬼脸,我便唤仙仙:“走不动了,传辇罢。”大张旗鼓地上了辇,无人处揭开裙摆一看,而今这娇皮嫩肉倒也争气,竟已青了小小一块,我便取了环佩,对着这一处又砸了几次,总将这淤青做实在了,才一瘸一拐地去见母亲——她连日宴饮,早上起得甚晚,这时候还在梳头,我也不等人通报,以小时告李睿状的气势汹汹投到她怀中:“阿娘,圣人欺负我!”
母亲本是一副慵懒模样,见了我时还露出些笑,等我拱进她怀里,那笑便消了,眉尖微微地蹙起,一手揉头,似有些头痛地道:“他又怎么了?”
我对仙仙使个眼色,她便跪在地上,添油加醋地将李旦踢我之事说了一遍,母亲还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小儿郎淘气,你做姊姊的,容让着他些。”
我便将裙摆提起,委委屈屈地给母亲看那一处淤青:“今日这样是淘气,下回却是什么?他是圣人,我不该和他合气,可圣人也当有圣人的样子,而今他年小,力气尚小,拿的又是木刀,闹不出大事,等他长到十余岁,能拿刀剑了,难道也这样对着人说打说杀么?”
母亲见了我腿上那一处,立刻便坐直了身子,伸手在我腿上一碰,方才捶打时不觉得,这会儿才感到疼来,将腿缩了一缩,想到日后守礼说不定要与这样的熊孩子朝夕相处,心中是当真委屈,眼泪亦扑簌簌直落。
母亲将我搂在怀里,一手向婉儿要了帕子,替我擦去眼泪,又与婉儿一道扶我向那头坐着,叫人拿药来敷。
我等着她和我说李旦的事,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这小郎,一面轻轻抚着我的头颈,看人将药上好,便亲手替我放下裤脚和裙摆,再起身时拍了拍我的头,道:“三郎年纪还小,你做阿姊的,遇事多教导他,不要为了这些小事,伤了姊弟和气——教坊将得胜舞改作了破阵乐,走,陪阿娘去看看去。”
我心沉沉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敛了泪,微微点头,母亲让我与她同辇而坐,一道去看了场舞乐,又叫人上了许多小食,有我叫人做的那些,也有御厨另外琢磨出的吃食,等看完了舞,便叫人连这些小食带我一道送回丽春台去,额外还赐了许多五彩缯、菱纹罗。
我在熟悉的地方住着,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如何管教李旦,好叫他不要欺负守礼——照今日看,母亲是决计指望不上了,最后还要落在李旦身上,他不知怎地养出这样的脾气,要怎生将他管教管教才好——可怜我两辈子没生过孩子,却活活为孩子们的事操碎了心。
一想心事,几乎又是一夜,到天明时有些头绪,方模模糊糊地睡了,早上一睁眼便觉天光已经大亮,再一看,阿欢坐在我身前,两眼眨都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昨夜睡相实在不好,这会还能感到嘴边留着已干涸的口水,忙忙地用手将嘴上一擦,讷讷问:“阿嫂怎么来了?”
阿欢笑着看我,伸手在我唇边一擦,仔仔细细地将那残余的口水痕迹擦拭干净,坐回去时端了个长嫂架子,慢悠悠道:“听说昨日你受了伤,所以赶早来看看——倒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我红了脸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圣人玩闹时打了一下。”顺带着便将腿伸出被子,扯起裤腿给她看:“你瞧,一点点淤青。”
那淤青扩大了,而今不但青,还肿起高高一块,想是昨日捶打太用力。她不说话,伸出手指,沿着那淤青扩散之处按了一全,手上十分用力,压得我疼得紧,怕她心疼,忍着不吭声,又挨着她悄悄道:“其实没这么厉害,我想和阿娘告他一状,好叫他日后知道收敛,所以自己捶了两下,不碍的。”
她恶狠狠地瞪我:“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敷两日药就好了。”一面说,一面气哼哼地向宫人讨药,我见她面色凶恶,不敢违逆,只能将一条腿绷得直直的,任她宰割。
谁知她气势虽凶,下手却极温柔,抹上一处,手指便轻轻在那处上以指腹打圈着揉捏,那药膏冰凉凉的,经她热乎乎的手而抹在我小腿上,惹得我心猿意马,不敢露了形状,只得两手前推,向里挪了一挪,她一手握住我的脚踝,将我向她处扯,凶巴巴地道:“离那么远,怎么上药?”
我龇了牙,低声道:“大天白日的,你撩了我又不负责,叫我怎么办?”
她左右看了一圈,淡淡一笑,扯着我让我靠床沿坐着,一手还在上药,另一手却伸进被子,去解我的绫袴:“还记得头一回,我们是怎么办的么?”
我胀红着脸看她:“有人呢。”
她不理我,径自将我的裤子解了,在那一处狠狠揉了一番,惹得我闷哼几声,扬了头,半哀求地道:“那就快些。”
她却收回两手,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大声向外道:“敷了药就快起来,为阿家写真的画师进宫了,等着你去扮作侍童呢。”
我急得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就这么走了?”
她挑眉道:“不然?”
我真是恨得牙痒痒,猛地掀开被子站起,拽着她就向屏风后走:“我有好东西给阿嫂看,阿嫂随我来。”——到底是躲在那来了一遭,才气哼哼地放她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日
阿欢: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么?
太平:记得。
阿欢:好的你就照那天表现就行。
太平:……
次日
阿欢: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么?
太平:不记得。
阿欢:那我帮你复习复习吧。
太平:……
第242章 写真
我以为母亲近日心情应当都很好,然而到了陶光园时却见她面色微沉地坐在林下胡床上,手臂搭住靠椅,手上捏着一杯茶,食指、中指、拇指举着茶杯轻轻晃着,将一杯茶荡出许多圈涟漪,却一直不喝。
韦团儿立在她身侧,躬着背、含着笑,见到我时,远远就是一礼:“长乐公主。”
她近来越加跋扈,见我时从不曾这样恭顺过,我略有不安,对母亲行了礼,甜甜地唤一句“阿娘”,母亲像是被我惊醒了一般,对我一笑,将我招到近前,轻轻地问:“腿上还疼么?夜里睡得可好?”
这又是近来不大常见的景象,一则我年纪渐大,母亲对我早不似孩童时那样事事过问了,二则她既不愿追究李旦之过,便不该当着许多人就这样问起我的伤势。我越觉不安,却顺着母亲的话就上前撒娇:“怎么不疼?疼得夜里都睡不着。”
母亲扯出一抹笑,将我搂在怀里,轻轻哄道:“那就在宫里多住几日,等不疼了再回去。”
我疑惑地看她,她拍了拍我的手,笑道:”你阿嫂替你准备了衣裳,去换上再来罢。”却似不愿与我多说,我只得退至一旁供休憩更衣的小殿,见阿欢在里面带人布置,便将她扯到一旁:“阿娘怎么了?见了我面色也怪怪的,说的话也怪怪的,还强要留我在宫里。”
阿欢蹙了眉道:“方才韦团儿请见,说是有事要单独禀报,多半不是好事。”叫人拿了衣装来,一面替我脱衣,一面道:“阿家都说了什么?你仔细告诉我。”
我慢慢将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说着自己也有了些猜测:韦团儿以告密得宠,她同母亲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想到母亲的神情,这事多半与我有关,不知是有人要对付我,还是我这里的人出了问题——若是府中下人,母亲不会是这样的神情,要么将我叫过去骂几句,怪我管教无方,要么就直接将人处置了,不会这样欲言又止,像是怕我难过似的,能将母亲惊动至此、又与我有关的人物,想来想去,只有那么一二个,又惊又怕,不觉竟与阿欢同时开了口:“驸马/郑博?”
阿欢面色铁青,将一件男子外袍在空中一抖,替我套上,宫人要来替我梳头,被她挥开,她自引我到妆台坐下,不要旁人,亲自替我梳童子发髻。
我实在坐立难安,仰着头叫她“阿欢”,她沉着脸道:“看阿家模样,此事还没疑到你身上,不要惊慌。”
我倒还没想到这一层,微微一怔,道:“牵连到我?”
阿欢向我轻嘘了一声,将我按在薰笼上坐定,两手灵巧地打开我的发髻、令头发松松地披散在身后:“一会出去,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搅了阿家的兴致,阿家若想告诉你,自然会说,若不想,你便不能知道。”
我心内发急,连声道:“郑博一直在礼部这冷衙门混着,这个月才被擢为光禄少卿,总不至立刻就犯什么大错罢?若是他被牵扯进去,我府上之人呢?”
阿欢道:“若是为公事,轮不到韦团儿来告密,多半是他在哪里说话不慎,被人听见,叫韦团儿打听到了。周兴几个极得阿家宠幸,韦团儿怕自己失宠,所以要告个大人物来邀功——她不该动到你头上。”
她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明白了道理,心中却越惶急,倘若我知道韦团儿说了什么、到底牵扯了谁,那倒也罢了,可而今一切都只是猜测,母亲又闭口不谈,这种知道有什么事发生,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事的感觉实在令人憋闷。
阿欢见我脸色,按了按我的肩道:“别多想了,眼下第一重要的是龙门大佛,来,笑一笑。”伸手在我脸上一捏,捏着我的脸动了一下,又摇头:“真难看。”松了手,替我挽了个童子髻,又在我脸上捏了几捏:“好了,现下笑得出来了罢?”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便又来捏着我的嘴角:“再上去一点。”将我的脸与嘴摆弄了一番,变出笑意盈然的模样,方点了点头:“好了,一会便这么笑。万一实在笑不出,就想想笑话…”她歪了头,努力要想个笑话来:“有一样牲口,大小与狗儿相仿,长相却如牛一般,你猜是什么?”
我歪头想了半天,摇头道:“不知。”
她便在我脸上一点:“是牛犊子。”
我方恍然,却又不服气:“牛犊子难道不是牛了?你说‘有一样牲口’,好像不是牛似的。”
她对我吐舌头:“我可没说不是牛,我只说‘有一样牲口’,牛难道不是一样牲口?”
我愤愤道:“你这是冷笑话…”见她不解,就随口胡编道:“因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一说出来,大家鸦雀无声,如同入了冰窖一般,所以叫‘冷笑话’。”
她被我逗得笑起来:“你这笑话好,十足的是一个‘冷笑话’。”
我白她一眼,此刻一应物事具备,母亲也慢慢踱进来——原来写真并不在园中,而在小殿侧面向庭院的曲廊里——听见阿欢在笑,便挑了眉微笑道:“在说什么?也让我听听。”
阿欢与我忙起身向她行礼,阿欢又推我向母亲跟前:“阿家看看,像不像佛前童子。”
母亲将我打量了一番,本想抚一抚我的头,手伸出来,却只在我的脸上一触,轻笑道:“都比阿娘高了,若是矮些,才是童子样。”
我将身子一蹲,向母亲怀中一钻,道:“这样呢?”母亲微笑起来,将我搂在怀中,含笑道:“这是谁家的儿郎,生得这样俊俏,还乱闯到宫里来了。”
左右都是一通笑,又顺着母亲的意思将我夸了一番,我听不得她们这些夸赞,扯着母亲的袖子道:“阿娘阿娘,有一样牲口,大小与狗儿相仿,长相却如牛一般,阿娘猜是什么?”
母亲失笑道:“不就是牛犊么?有什么难猜的?”
阿欢笑道:“阿家当然是一猜就中,可有些人偏偏几次都猜不出来。”将一只银瓶丢在我手里:“猜不中,罚你捧瓶子罢。上官承旨提花篮。”说话间已将一切人众都安顿好了,又要去服侍母亲更衣,母亲摇头道:“让婉儿来即可。”入了屏风后面,更衣出来,只换了件衣领略宽松些的上衣,倒并不曾打扮得如佛祖一般,反倒是婉儿与我,并几个特地选出来的清秀小内侍、小宫人,都穿了各式各样的衣裳,婉儿提了一篮莲花,我捧着银瓶,浩浩荡荡地去曲廊上。
那边几位画师都已在外等候,见我们来,一一行过礼,请母亲端坐中央,又叫我们各自摆了姿态。
阿欢是无缘与此幸事的,却在旁一总看布景、取物件、调人手。韦团儿也没被选在列,便在外面假殷勤地陪着阿欢。我一见韦团儿的脸便觉心生厌恶,只能将目光挪开,落在阿欢脸上,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只得又转头回去,挤出笑来。
母亲瞥见了阿欢的动作,转头看我:“怎么了?”
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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