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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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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说,家中无论男女,都要读书明理,如此方可不误了崔氏之名。祖父亦不止是说说而已,他的的确确为族中女娘们聘请名师,购买书卷,令她们诵习家规,甚至会选孙辈中出色的女娘,养在身边亲自教导。
“国无常势,士有恒心。”这是祖父常教她们的话,父亲总让她学些女娘该学的东西,祖父却教她,要做一个士,一个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哪怕她是女人。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这也是祖父教她的,她大名明德,便是自这句话中来。
祖父还教了她许许多多东西,许许多多别的女娘绝不会有机会学到的东西,她能成为后来名满京城的崔明德、崔氏最受宠爱的女儿、在外张扬跋扈骑马打球无所不为,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崔氏的第二小娘子,全是因为祖父。她是祖父的希望与骄傲,祖父亦是她的榜样与骄傲。
然而崔明德也常常觉得自己很不幸,因为假若她是个男孩,她一定能如祖父所希望的那样,在这广袤天下大展拳脚、有所作为。可惜她却是个女孩,祖父每每仔仔细细、耐耐心心地向她解说那些曾传承了数百年的崔氏荣光,其后便往往叹息一声,告诉她,就算嫁了出去,也不要忘记“崔”字。
崔明德知道自己彻底地不用嫁出去时,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这样至少她可以长久地留在崔家,守着“崔”这个姓氏和祖父的希望终老。
不知独孤绍的父亲对她的期望如何,但是以祖父的心情推想,大约…是相同的罢。
崔明德看着独孤绍换好了衣裳,眼见那张厚可堪媲美则天楼的脸皮上居然露出些少女般期期艾艾的期冀神色,听见她装作毫不在意般厚颜请求——“反正你这里地方大,不如就把我的衣服放在这里,闲时到你这里更个衣、打个盹,好不好?——你在宫里,消息迟滞,我借你的地方,可以顺便替你传个消息,通个话,不会让你吃亏的”,微微地扯了扯嘴角,苦笑一下,垂了头,轻声道:“前几日,你父亲命阿敏托到我这里,请我劝你作婚。我便托大兄寻摸了几个四姓子弟,将名字交给了阿敏,迟至月末,你父亲便当有决断了罢。”
明明雨已经停了,外面却像是比先更闷了,忽然空中炸出一声,不知是不是惊雷,但见独孤绍面色雪白如纸片,手将刀柄按了又按,终是松了手,长出一口气,一字一句,坚定地道:“我不会嫁的。”
她真是长大了——说来好笑,她虽是将门之女,从前却最怕打雷,每逢夏日雷雨,总要钻到崔明德怀里闹腾一阵,等雷声息止才肯出去,可如今,却敢在雷电交加中冒雨而行。这样的独孤绍看着有些陌生,有些…让人不确定。
第222章 行露(十一)
连日大雨,庭院中终是积起了水,坑坑洼洼的,像极了孩提时所住的小院。
初入宫时,总觉得既入了皇家,再差也比外头的地方强,等真的在宫中住下来,才知道,堂堂天子家中,竟也不乏寒街陋巷,肮脏龌蹉,亦不逊于外面人家。
当然,百孙院毕竟是皇孙所在,屋舍摆设,皆按亲王规制,用度人手,虽经两省三令五申,却也往往逾矩,绝不在“寒街陋巷”之列,韦欢之所以生此感慨,只是因她不喜欢雨天。
阿娘和七娘都是在雨天出殡的。七娘年纪小,不曾大办,只用一口棺木葬了了事,阿娘倒是正经葬了一回,为此无生忍和韦欢也不得不正正经经地守灵送葬,在无止境的阴雨中守着阿娘冷冷清清、无人吊唁的灵堂,又踏着泥泞的小径将阿娘的薄棺送到郊外,在韦氏祖坟外侧,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草草一埋,任雨水将身上的麻衣浇得透湿,连心都湿得透透的。
从头到尾无生忍只是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几度晕厥,倘若没有韦欢阻止,多半早就哭成了孝悌表率、身死名在。而韦欢却一点也哭不出。满心的话如阴雨般纷纷堆积,无处倾泻。
年幼的韦欢固执地认为,既然阿娘和七娘都死在明媚的阳光中,那也当葬在阳光中。她想她们既不能快快乐乐地生,便一定要快快乐乐地死。崔氏偏偏选在这样的时候为她们出殡,美其名曰“吉日”,一定是出于嫉妒,因为如她这样的人,死时多半是天雷交加、阴雨怒号,绝不会看见一丝一毫的阳光。
年齿渐长,当年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早已被她淡忘,但一遇雨天,她却总是比往常更加烦躁。这烦躁在太平不在的日子里尤甚——虽然这小娘正是被她百般劝诱,哄到宫外和独孤绍去喝酒的。
韦欢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门口,一阵大风进来,将占风铎吹得丁林乱响,她微微蹙了眉,偏头问宫人:“不是让你们收起来么?”
那宫人小心地道:“大郎喜欢听声音,一收就哭,所以留了两个。”
韦欢听说是守礼要的,方缓和了颜色,却依旧道:“你们另寻两个摇铃给他,把那两个木片的风铎收起来,太…我很喜欢,不要潮坏了。”
宫人恭敬地应声,退出去,与另一人一道将挂在廊中的风铎取下。她们两忙碌之际,院门外终于报来了消息:“崔二娘子到。”
韦欢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铜漏,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嘴角轻轻扬起,又马上垂下,起身走到门口,恰到好处地向崔明德微笑:“许久不见,二娘近来可好?”
崔明德站在阶上,摘下斗笠,向韦欢倾身微笑:“王妃。”
韦欢第一次见她时才五岁,那时她就已经是这模样,到现在这模样简直一点没变,韦欢倒是从孩提时活泼吵闹的小小少女,变成了而今的庐陵王妃,披上了世家与皇家两重皮,内里却丝毫没有一点世家与皇家的骨架。
不过崔明德也不是对什么人都是这副样子。韦欣曾附学于崔氏,韦欢听她讲过崔明德与独孤绍要好的模样,后来同她们一起打球,也见识了这两人的别扭关系。未曾遇见太平之前,韦欢一直以为她们两个是天生宿敌,遇见太平之后,韦欢才知道,不是天生宿敌,是天生敌匹。
韦欢私心之中,倒是希望她们两个能在一起,不单是为了要拿她们的把柄,只是单纯地觉得,世上若能有另一对女人能像自己和太平这般要好,一个人苦守秘密时便能不那么寂寞。
韦欢也对崔明德略倾了倾身子,微笑道:“燕居时不叙品级,二娘唤我‘韦四’便是。”
崔明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像是没看见韦欢向内走的几步一般,直直立在当地,雨水自她头顶的伞沿落下,被风一吹,沾在她乌黑的长发上,顷刻间便形成了许多亮晶晶的小水珠,水珠顺着发丝不住滴进衣领,她却如未曾察觉一般,只是微笑:“不知四娘相召,所为何事?”
韦欢含笑道:“闲来无事,所以请二娘樗蒲为乐。”
崔明德露出些许疑惑之色,韦欢知道这疑惑有一半是露给自己看的:“明德一向不擅此道。”
韦欢也只是笑:“我也不擅此道,所以只能和二娘这样的玩玩,免得输钱。”
崔明德恰到好处地蹙了眉,这蹙眉也是故意给韦欢看的,有些时候,世家子们的一颦一笑都有深意,代替他们说出那些不好说出的不满:“午后要陪太后听经讲,恐怕不能久留。”
韦欢虽不及崔明德老道,却也自幼便熟知这些弯弯绕绕,此刻却如不开窍的木偶一般,依旧是笑着道:“打一二局无妨的,太后亦召了我,午后你乘我的辇,我们同去。”忽地敛了笑:“二娘百般推脱,莫不是嫌我是废帝之妃,不愿与我为伍么?”说来叫人惭愧,这耍无赖的本事还是和太平学的,那厮可幸不是个男人,倘若是个皇子,光这股时不时冒出的泼赖劲便不知要气死多少大臣君子——然而却好用得很。
韦欢看着崔明德面色微变,心情略有好转,反身引她入内就座,内里已备下器具,有内官算筹,宫人看茶,马上就开了一局樗蒲。韦欢坐下时便已一手执骰,扔出一把,交给崔明德,除却赌子,一字不曾多说,两旁宫人内侍,也是屏气凝神,除却庐陵王大郎偶然淘气,过来撒娇捣乱之外,整个院中,只听得到淅沥沥的雨声。
崔明德与韦欢相赌,负了两局,倒也面色不变,只在听讲时辰将至、二人起身时趁着宫人不在,略略偏了头,不经意般问韦欢:“四娘怎么忽然喜欢起樗蒲来了?”
韦欢转头对她笑:“太平喜欢,所以我便喜欢。”
崔明德又蹙了眉:“樗蒲耽人心智,惰怠艺业,于人无益,妨情害理,你不但不劝阻,反倒如此纵容,不怕害了她?”
韦欢微笑:“二娘可知人之常情便是喜顺从、恶悖逆,若真是她心头所爱,与其强行劝阻,令她两面为难,以至情分渐消、终成陌路,不如顺其心意,徐徐图之,再说,樗蒲、弹棋,本是小道,所以惑人者,无非是因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倘若与我在一处,比这些樗蒲、弹棋的游戏更有趣,不用我多说,她自然而然地便会选我,我又何必将自己作弄成长舌妇的模样,惹她厌烦呢?”
崔明德紧蹙眉头:“我以为她对你这样情深义重,你心中多少也有她,原来不过是这样欺瞒利用。”
韦欢露齿一笑:“二娘不必激我,我对她如何,我心里清楚,她心里清楚,除此之外,都不重要。我只替十六娘不平,她一腔热血,守到如今,却只换来二娘轻飘飘的几个名字,二娘不觉心中有愧么?”
崔明德垂下头,淡淡道:“她和我的事,与你们无关。”
这虚伪傲慢、自诩清高的世家子终于是真的变了脸色,韦欢心中竟生出隐约的快活来,努力掩饰笑意,左颊上却不知不觉地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低头遮掩,目光见到身上所佩那一个极丑的承露囊,笑意越深。
太平性喜宁静,忽然喜欢起樗蒲来,不过是因太后喜欢热闹,所以强学着好拍母亲的马屁罢了,以她这光说不练的懒怠性子,忽然这样上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韦欢。崔明德本该一开始便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却是处处举止失措,为的是谁,亦是再清楚不过——没想到她崔明德也会有今日。
韦欢将那承露囊在掌心里用力一捏,依依不舍地自身上取下,抬头时恰遇见崔明德饱含怒意的脸:“去年你故意激她动念,其实就是想要我替她出主意,好让她自仪卫转入府兵?”
宫人进来了,韦欢低声笑道:“她自有凌云之志,又何用我们催促?二娘想多了。” 将掌中承露囊放进怀里,任宫人替她佩上一个精致秀美的牡丹囊,整了整衣裳,走出门外,对崔明德眨眨眼:“二娘再不快些,就要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樗蒲是继六博戏之后,出现于汉末盛行于古代的一种棋类游戏,从外国传入。博戏中用于掷采的投子最初是用樗木制成,故称樗蒲。又由于这种木制掷具系五枚一组,所以又叫五木之戏,或简称五木。常用作赌博游戏,导致很多人倾家荡产。唐太宗、武则天、唐玄宗都是出名的喜欢樗蒲。
2。古代丧葬礼仪,小孩死去叫做“殇”,没有像样的葬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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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孤
下过一场雨,天总算是凉快些了。
自从春日狩猎病了一场以后,母亲就又开始三不五时地过问我的起居。于是到了夏天,连李旦的殿中都寒冷如冬日,我这里却只能在四角各放一盆小冰,不许我只穿一层,一定要内外三层,层层嵌套,也不许只穿薄纱,一定要丝绢缎练,泾渭分明,初夏时尤可,到了盛夏,真是稍动一动,便要出汗,和她抱怨,却只换来许多“静心”之类的大道理,又唤我陪她去听许多经讲法文。
能进宫的自然是法力高深的和尚,然而学问高低,并不见得就能传道,大师们讲经说法的水平良莠不齐,单说故事时倒也罢了,最怕讲那哲理佛法,还有连说带唱的,于我简直是一场灾难——被他们催得昏昏欲睡,在母亲面前,却又不敢当真睡过去,只能强撑眼皮,或是在心中念起与阿欢缠绵时的欢乐时光,聊解睡意。
好在今日早早地就出了门,躲过了午后那一场灾难。
我懒洋洋地靠在车窗边,看着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满心欢喜。母亲迁都洛阳,顺带着从关中迁了十万户进来,因此洛阳的街道,比往常更繁华了数倍:本来不许小贩上街,现在却有无数人挑着东西在街上叫卖;街上多了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店铺,打着住家的名义,其实不知卖的是什么东西,还有许多商户挖开了坊墙,向大道上开出一个窗口,两面贩售;黑皮肤、黄皮肤、白皮肤、灰皮肤的胡人在街上处处可见,有的是酒糟鼻、有的是鹰钩鼻,小眼睛的新罗人、矮个子的倭人、红头发的大食人、卷发的昆仑奴、凹眼睛的高昌人、牛高马大的鞑靼人…比比皆是。
我喜欢这样热闹的市井气,特地不许他们打仪仗、清道,只乘一辆青布小车,带四五十骑,经小道而行,路过饼铺时就买饼,路过卖烤梨的就买梨,路过卖假葡萄酒、假金器的也买一些,装满了两头骡从,也只花了不到一贯钱,除却吃吃喝喝和赏人,余下的物件足够守礼这小东西高兴一个月了——人在婴孩时候就是这样容易满足,一点点小小的乐子便足以开心许久,可惜越长大,烦恼便越多,到青年中年尤可,到老了以后,就被这些烦恼压得喘不过气来,背也驼了,眼也瞎了,说话也不利索了,到最后动都不动了,这一生也就差不多了。
独孤绍家就在眼前了。冯世良的义子冯永昌上前叫门,他一向乖觉,知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因此面上极尽谦恭,却依旧见那中门大开,顷刻间就有家令模样的人出来接待,当然,正二品开国郡公之府,不比亲王、公主府有家令,这人不是独孤元康的账房,就是他的管家——身上穿着武人们常穿的窄袖胡服,头上却裹着幞头,胡服衣祍亦如汉家风气。
这管家刚行了礼,还不及与冯永昌寒暄,就见门内独孤绍穿着胡服、歪戴着帽子,松松垮垮地出来,见了冯永昌只一点头,将手中酒囊向他一扔,冯永昌顺手便抄过酒囊,向她笑道:“我们娘子怕独孤娘子喝不尽兴,还特地带了宫中好酒来,独孤娘子怎么倒先喝起来了?”
独孤绍一语不发,只是站在阶下,斜眼去看那管家,那人似是有些无奈,招了招手,便有仆人驾车而来,独孤绍眯了眼,歪着头看她家管家,见那人不为所动,便自鼻孔中哼出一声,走到一名千牛卫前,一手扯了他缰:“借马一用。”那兵卫亦是恩荫子弟,与独孤绍面上相熟,笑嘻嘻将马让出来,还作势要去扶独孤绍,独孤绍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左脚踏进鞍中,右脚一点,翻身上马——却是一直背着手,坐定之后,方松松挽了马缰。
随我出来的千牛子弟立刻爆出一阵喝彩,连我也探出头,笑道:“十六娘好样的。”
独孤府的管家面上无奈越发明显,想嘱咐独孤绍的从人几句,却见那群侍儿个个都笑嘻嘻挤出来,骑马的骑马,走路的走路,没有一个肯乘车的。
独孤绍对身后的喧闹毫不在意,却回头对我笑:“城外洛水边有家好酒肆,我们去那里如何?”
我本是听阿欢说她被免了官,特地过来安慰她的,自然无不依从,且也从车里出去,要了匹马骑着:“出了城,我们赛一赛。”
独孤绍一笑,夹着马腹,荡荡悠悠地向城外走,我跟在她后面,将方才买的许多小食分给她,两个人边骑马边吃东西,到城门外吃得差不多了,便拍拍手,催马疾行,独孤绍带路,一气跑了有二十余里,方见一处破破烂烂的三间木屋,屋前有几张破桌,周围围着破席,屋后依水,直接就泊着一叶小舟。
这渡口因近都城,倒还算繁华,往来总有十余行人,屋中亦有三四桌客人。掌柜的是个弯腰驼背的粗脖子老汉,厨房里一个葫芦似的矮胖胡妪似是他婆娘,门口还有个蓝眼睛白皮肤鹰钩鼻的胡人,做小二打扮,一个黑头发汉人模样的女儿,却穿着胡姬的衣裳,在一桌三个大汉前搔首弄姿、毫无技巧地弹着琵琶。
独孤绍对这家酒肆似是十分熟悉,将马丢给那胡人小二,自顾自就走到里面,临水而坐,小二亦不必她吩咐,便自然而然地上了几碟子小菜,一大盘肉,又打了一大坛酒上来,在我们面前放了两只破陶碗。
我瞧了瞧那灰扑扑缺了不知几个口的破碗,一面以“低浓度酒精也可以杀菌”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闭着眼喝了一口便差点吐出去:“这酒…兑了水罢?”
兑水是文雅的说法,认真说起来,这酒几乎不能算作是酒——酒浆浑浊不堪倒不去说,这是这时候大部分酒的通病,但是酒中那股混着泥土、河水、树枝、草料的古怪味道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最奇妙的是,这肯定兑了水,说不定还特地兑了泥浆的酒,竟还出奇地烈,酒浆所过之处像被干柴灼烧过,火辣辣地带着些许刺痛。
冯永昌一向不如几个老家伙那样敢管我,此刻却也瞪了眼,不好说独孤绍,就去骂掌柜:“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样假酒,也敢拿出来卖!”
独孤绍已将她眼前那碗一口干尽了,支起一条腿,手臂压住这竖起的腿的膝盖,头又压到手臂上,懒洋洋地向冯永昌解释:“这酒肆专做往来军汉的买卖,卖的也是军中糙酒,不是假酒。”看我一眼:“忘了二娘身子不好,不能喝这烈酒了,我代你喝了罢。”伸手将我的碗拿过去,仰头饮酒,一碗未尽,另一手已去摸酒坛,预备再倒了。只看她这拼命喝酒的模样,要么前年年末她陪我疯狂饮酒时根本便未尽全力,要么便是她真是豁出了命在喝酒。
我终于明白阿欢为何一定要我赶在这雨天出门来见她了,再不拦着,这小娘多半要醉死在酒里。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把关机键当做delete键…结果前面码的全部都废掉了…还是连续两次…真是服了我自己…
晚安…_(:зゝ∠)_
第224章 劝慰
独孤绍再饮时我拦住了她,没直接劝阻,却命从人摆我带来的酒:“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味道,所以每样带了一坛,你看着喝罢,不要喝这劣酒了。”我虽不善饮酒,宫中年年赏赐、宗正寺年年分派却一分不落,因此库中颇有几样好酒,白放了许多年,一经打开,便闻到一阵混杂的醇香酒气,独孤绍看我一眼,眼与身子皆不动,右手抄起酒勺,自一坛中舀出一勺,喝一口,便啧啧赞叹:“绵州的烧香春。”依次念过去,不必看酒签,便将几种酒数得清清楚楚:“益州生春、戎州重碧、黔州芦酒,啧。”却将酒勺丢开,又去喝那店家浊酒。
我忙拦住她,一面对冯永昌使个眼色,他便利落地将酒坛撤去,千牛卫们早就将这酒肆团团围住,方才的客人与这一家四口都赶在一边,冯永昌便自取了一个干净的酒勺、两只酒杯,小心翼翼地替我们斟了两杯鉴湖甜酒。
我举杯向独孤绍笑:“知道你近日不畅快,特地出来,就是陪你喝酒的,我也不拿那些虚话劝你,痛痛快快喝一场,比什么都好——只是我不能喝太烈的,只能拿甜酒陪你。”
独孤绍便斜了眼看我:“是你不能喝太烈的,还是有人不许你喝烈的?”
我脸上便薄薄地烧起来,有些尴尬地望着她,略带责怪地喊了一句“十六娘”,独孤绍一手搭在竖起的腿上,另一手举杯,一口饮尽杯中酒,又举杯伸向冯永昌:“我要芦酒。”
冯永昌快手快脚地给她斟满一杯,半是得意半是殷勤地笑道:“不能怪我们娘子,前些时候娘子病了一场,太后特地叮咛过,不许让我们娘子喝烈酒,睿教在前,小人们不敢违命。”
独孤绍似笑非笑地看我,我被她看得不自在,低声道:“一场误会——你别只顾着喝酒,也吃些东西…”看一眼桌上,便越觉尴尬,盖因我们出来只带了酒与酒具,却没带食物,方才冯永昌又将那些不入流的腌臜物撤了,如今桌上除了酒,便再无他物。
我忙忙地催冯永昌再去叫店家上了一遍菜,那胡儿小二切了满满两大盘肉来,纯是白切水煮,配一碗白水、一碟盐,独孤绍动手将盐全倒在水里,抓了肉向水中一蘸便塞进口中:“二娘别小瞧这肉,从前我阿耶远征归来,最惦记的不是家中的醇酒美人,而是这洛阳城外的一碟小小白肉。”
我听她说得玄,便也学她夹了一块肉吃,那肉一进口,便被我吐出来——除了咸没有别的味道,连咸也是极粗糙、极浓厚的咸,像是煮肉时打翻了盐罐,独孤绍还在笑眯眯地看我,眼光中倒没什么恶意,只是略有些老兵般的自矜:“阿耶年少时从军,军次高昌被围,缺水少食,先是盐没了,只能干吃粮食,后来粮食没了,只能出去打猎吃肉,再后来肉也没了,只能饿着,足足饿了一个月,草皮、树根、促织…凡是能寻到的都吃完了,再回来时,得了个毛病,凡是用饭,必要加足盐、多放肉,不咸不吃、无肉不吃,所以每逢出征回来,必要到这家酒肆中吃一碗肉。”
若是平常,我倒很愿意顺着她的话夸一夸她阿耶的丰功伟绩,可这肉实在是太咸了,为国家功臣计,我亦当出言相劝:“盐吃多了对心、脑、血气都不好,容易引致中风,尤其洛南郡公年纪大了,你更该多劝着他。”高盐食品容易导致高血压,这是前世人尽皆知的道理,可现在这时候,连“血压”这概念都没有,吃起饭来,也随意得很,有一日吃五六餐的,有一日二餐的,宫中用饭的时候本也不大固定,全凭帝后心情,是我婴孩时刻意闹腾,一日三餐才随我的饭点成了定制。
独孤绍挑眉道:“二娘听了这故事,所唯一关心者,就是吃食不要多放盐?”
我郑重道:“当然不是,我是关心洛南公的身体。论公,令尊乃国之功臣,即是我李氏之功臣,论私,你又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希望令尊与你皆平安康泰、长寿延年。”
独孤绍笑了笑,望着我道:“二娘还当我是朋友?”
我怔了怔才明白她说的是去年之事,将冯永昌打发开,笑向她道:“我所交者,是独孤氏十六娘,不是木兰骑的独孤校尉。”替她斟了一杯酒,又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所以不怎么来找我么?”
独孤绍笑而不答,只一口将酒饮尽,反过来又替我斟了一杯:“甜酒看似温和,其实后劲极大,不如芦酒清冽可口,二娘少喝一杯,应当无碍。”
我顺她的意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味道倒甚是香浓,有些像前世的什么酒似的,见她面色和缓,像是心情好了些,踟蹰再四,还是问道:“一向未见你,好好的,怎么就…免官了?”
她苦笑着满饮了一杯:“阿耶替我选了一门亲事,想让我待在家中备嫁,就上了一封奏疏,将我免了官,圈在家里,学习女人该学的那些东西。”
阿欢同我猜测的也是这个缘由,可虽是有了预想,我却依旧觉得心中微沉——这时代的女子实在是艰难,如独孤绍这般天时地利人和都有的,到最后却还是免不了这一遭——然而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替她斟了酒,不等她举杯,倒先把自己那杯喝了,独孤绍所说清冽其实便是浓烈,我喝下去连喉咙口都是辣的,轻轻一咳,冯永昌与几个从人都竖着上身看这边,独孤绍摇着头将酒坛挪开:“你身子不好,不要喝了。”
我趁机道:“多饮酒有伤神智,你身子虽壮实,也不要多喝,不然以后行军打仗,连堪舆图都看不清,那才是笑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独孤绍又苦笑起来:“女人从军,千百年来,也不过一位平阳公主,还是国家草创之初,非常时行非常事,如我这般,日后是不要想了。”
我道:“你这就是丧气话了。太后既准你当这校尉,宰相们又许了木兰骑之创立,你便是正经的军卫,因着婚事辞官归家,过些时候再起复也容易得很,不要灰心。”
她抬眼看我:“你是认真拿这话劝我?”
我看一眼冯永昌,向她挪一步,略低了声音道:“而今亦是非常之时,婚姻小事,较之国之大事,自然不足一提。”
独孤绍讶然看我,我怕她不明白,轻轻道:“圣人年幼,四方不稳,国家一旦起了兵戈,便要有老成持国之人出面镇守,令尊的资历、年纪、功勋都可堪此任,若是朝廷征调,自然就无暇儿女亲事了,这一来一去,至少也要大半年,你便多了大半年的时间,虽是暂时拖延,总也是缓了口气,万一崔二心回意转呢?”
独孤绍面上惊愕渐渐消退,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四方不稳?”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前些时候在耳室旁听,偶然听了徐敬业的名字。母亲大力打压李氏宗亲,连这些赐姓之后也一道牵连在内,这徐敬业而今还叫做李敬业,因小事而被黜落,裴炎在议事时为他说情,提到他祖父徐懋功的功劳,我初时还未反应过来,等晚上去寻阿欢说话时偶然将徐姓与敬业之名合在一起,方想起和这人有关的许多事——主要是那篇著名的《讨武曌檄》。
我倒不是说这徐敬业一定造反,只是以而今之局势,以及时人私斗尚武之风来看,不是徐敬业,也一定会有黄敬业、张敬业跳出来反对母亲,而连我都看出来要造反就迟不如早,只怕旁人清醒的也不在少数。
独孤绍手捏着酒杯陷入了沉思,好一会,方露出些许笑意:“二娘口中说是来陪我,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我家那老兵——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二娘的意思?”
她到底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我含笑道:“我来寻你,纯是自己的意思,不过阿娘那里有没有想到令尊,我就不知了。”
独孤绍轻笑着摇头:“二娘光会说漂亮话,什么公私分明,其实私事都是公事、公事也都为的私心。”
我道:“公私分明,又不是说不能一起办,以朋友论,我亦希望你能得修正果,不单是崔二那事。”
她深深地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5章 迷惘
回城时天色已晚,我就回家住了一夜,顺带将近日之家务理了一理。有宋佛佑与柳厚德在,财货出入、人员等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柳厚德还额外替我写了一份近日往来的名单,将各色礼物名帖来往都列在内,前来投刺者则另列一卷,我特地留意了下投刺的名字,未见眼熟者——今次恩科,取了一位进士,姓陈,大号子昂,母亲特别留意,还将他与其他几位出色者叫到跟前问了几句,亲授麟台正字之职,我时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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