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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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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上微红,跺脚道:“阿娘!”
她却不理会我的羞涩,捧着我的脸道:“你老实和阿娘说,郑博待你如何?”
我斟酌半晌,方道:“前时住在宫中,他一日隔一日地来看我,也带些小玩意,说些外面的玩笑话,后来阿耶去了,他一直遣人问候,又托人去寻心痛的方子,应该是…挺好的。”
母亲哂笑道:“天下名医都在宫中,还用他去寻什么方子?多事。”却也放过了郑博,转而问:“我听说郑少卿之妻卢氏同人说你无礼?”
我想了片刻才忆起郑少卿是谁,祖母共有四个兄弟,如今只有一位在世,便是这位郑少卿,卢氏辈分上算是郑博叔祖,因夫君显赫,也封了国夫人,郑博本想让我与他一道上门拜见,被我婉言拒却,最后是卢氏遣了几位孙女上门拜见我这堂嫂——无论他们与我相处如何,这事叫母亲知道总是不好,我便含混道:“我没听说过。不过我们既单立了门户,与他们没什么来往,他们说什么,都与我无关。”
我被母亲问得极是不自在,挽着她的手笑:“我和郑郎的私事,阿娘就不要问了。阿兄也是,我们不过小小拌嘴,还特地把人叫到宫里来撮合,闹得世人都知道。”
母亲白了我一眼:“驸马丢下公主离家,跑到兄嫂那里去住,这是小小拌嘴?你阿兄别的事上糊涂,这事却办得很对。”
我只好闭嘴不言。可母亲偏偏还不肯放过我,又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如审人犯一般讯问,郑氏宗亲数百,有官爵的不下数十,其中一半以上我连大名都不记得,母亲却都能叫出官爵名号,偶然记不住时,看婉儿一眼,她便轻轻上前,将那人履历年貌,一一在我们面前描述——这样细致体贴的慈母之心,却令我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到最后实在无法,抱着母亲的脖颈哀求道:“阿娘不要问了,我和郑郎很好。他家亲族都是知书识礼之人,没什么倨傲处,我…我以后一定和他好好的,不让阿娘和阿兄担心。”
母亲见我的确被问得急了,才放缓语气道:“好了,阿娘不问。”在我头顶摩了一会,忽然又道:“阿韦和我提过,若你实在调养不好,与其让驸马旷年久守,最后心生怨怼、夫妻不谐,倒不如让你阿兄赐几个宫人出去,你的意思呢?”
母亲的语气听不出好坏,但我知道,她能把这话说出来,便已是默许。从这个时代而言,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而这个法子由体贴细致的嫂子向家中长辈提出,再由一家之长的哥哥实施,由我来代我那名义上的丈夫大度接受,最后我得以保养身体,不受生育之苦,驸马得以有合理的夫妻生活和子嗣,兄嫂有思虑周到、仁孝友爱的名声,而母亲则护住了她最爱的小女儿。真是一大家人,皆大欢喜。
可是这欢喜之后呢?没有人想过,倘若我和郑博感情极好,不愿别人插入我们的生活该怎么办?没有人想过,我愿不愿意抚养这样随便得来的孩子?没有人想过,郑博愿不愿意被这样安排?没有人想过,被赐出来的宫人,到底会是怎样的结局。
在这些所有古人眼中,婚姻到底是什么?我以为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已经全然地了解这个时代,可是现在又觉得极其迷惘。这些古人将婚姻看得这样重要,却又将婚姻中的感情看得这样轻忽。将亲人看得这样重要,却又将亲人的感情看得这样微小。从父亲,到母亲,到李睿,他们无疑都是极疼我、看重我的。可这种溺爱有时也常常让我不安,我时而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品,一个被高高供起的符号。我是母亲的女儿,李睿的妹妹,是帝国高高在上的公主,唯独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最可悲的是,这事还是由韦欢提出的。
我以为她和我相处那么久,已经渐渐地明白我的心意了。从前我有那么多幼稚的想法,没有一个人将这些想法当真,只有她会认认真真和我剖析其中利害,哪怕是冷嘲热讽,却也是真的在思索我之所想,我有许多话,自己都知道不能和人提起,却从不瞒她,她亦愿意替我保守这些幼稚的秘密,从不曾如时人一般四处向人泄露,引以为谈资。我以为她懂的。
我垂了眼,淡淡道:“不好。”
母亲没有催促,只是抚了抚我的背,轻声道:“你还年轻,这事等过些时候再说罢。”亲送我去偏殿,看着我躺下睡好,忽然低下头,在我脸上一亲。
我早已不惯同女人亲昵,不自在地看母亲,迟疑地唤:“阿娘?”
她捏捏我的脸:“小时候日日追着阿娘亲,不亲不肯入睡。把你阿兄羡慕得眼睛发红。现在大了,都不同阿娘亲近了。”
我记得这事,那时候我和李睿都养在父母跟前,因父母更重视李睿,我偶然和李睿生气时候,便刻意撒娇,搂着父母要亲亲要抱抱,李睿一般都作不屑状,在旁阴阳怪气地说些“偏是你们小女娘爱作妖,黏黏腻腻,一点体面没有”的怪话,原来却羡慕得眼睛发红,连母亲都看出来了么?
母亲像是看出我的疑惑,笑了笑,低声道:“我是说二郎。”
我心中大动,直直自床上坐起,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转身出去,一步一步,沉稳端庄,一如往常。
次日天不亮,我便直奔东宫。
我特地起得极早,选在韦欢起身时次命人通报,好一会才有人引我进去,在待客的正堂坐了片刻,方见韦欢紫衣高髻地出来。她的发髻整齐有些不正常,我定神一看,才发现她今日居然戴了假发,从假发而下,至耳垂、脖颈、裙衫之上,具是珠翠交映,熠熠生辉。她还化了浓妆,自脸至颈,再到微微露出的胸脯上都涂得白皙均匀,将一身打扮更衬得妍丽异常。许是身上拖累太多,走来时步伐极缓,入座时也颇迟滞,甚而对我开口说话,也带了些上位者独有的缓慢声气:“太平怎么不到阿娘那里陪着,却这么早就到我这里来了?”
我努力恭敬地道:“有些事想同阿嫂商议。”等她接口,她却坐在那里,微笑着看我,半晌都没发声。
我不得不又道:“想和阿嫂私下里说。”她看了身旁的宫人一眼,那宫人低头道:“崔夫人和几位娘子已在虔化门了。”
韦欢便又转头看我,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阿嫂今日有事,太平有话,等改日再说如何?”
我抑制怒意道:“不耽误阿嫂多少时候。”见她还不当回事,便垂了眼:“我知道阿嫂忙,不过这事并不是我的私事,阿嫂最好听一听。”
她沉默了片刻,方将人遣走,我想挪得离她进些,刚一起身,就见她抬头看我:“站在那里说。”
我慢慢住了脚,在离她五六步的地方站定,深深看她。离得远时不觉,到这距离,才看见她脸上妆粉也难以掩饰的疲惫。这些时候我终于长回了一点肉,她却比几月前更瘦了,偏又穿得这样华丽,整个人像是套上成人衣裳的孩子一样浮夸可笑。
我终于有些体会婚礼后她来看我时的那种心情,那种痛恨和怜惜在心头交互缠绵、分不清到底哪一样更多哪一样更少、只知无论哪种感情都伤透人心的心情。
我两手垂下去,捏住衣带,轻轻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六郎无论如何,也是阿娘的儿子,和…二郎一样。”
韦欢扬起了下巴:“二郎只是太子,六郎却已登基。”
我亦扬起了下巴:“你若真这么想,为何至今还住在东宫,不敢搬到东内去?”
韦欢沉了脸:“你这几日费尽心机,就只为了和我说这几句人人都知道的话?”
我道:“不止这个,我想告诉你…无论如何,你都要留在京里,我会帮你。”
她冷笑着看我:“你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就敢在这里乱说?”
我闭了闭眼:“我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也可以将这句话告诉六郎或是阿娘,不过我相信你不敢。”这事一说白,便不啻于在母亲和李睿之间直接引战,她这么聪明,当然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她垂了眼,手伸出来,抚在下裳的飘带上,好一会,才露出一个极刻意的笑:“你输了。”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到最后终究是我在意得多些,然而她竟会在这种事上争输赢,到底谁胜谁负,其实还未可知,我心中生出些许期待,故意歪了头,也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阿嫂的指甲染得很漂亮,留了许久了罢?改日还要来和阿嫂来讨教讨教这染指甲的工夫。”
她僵着脸道:“你不是一贯不留指甲?”
我笑:“不留指甲,那是为了阿嫂,留指甲,自然是为了驸马。”说完立刻便见她握紧了拳,折断了右手食指上染成大红色的指甲。
不知为何,既有些难过,却又有些…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平:指甲留了那么久,一看就是受。看我,指甲这么短…嘿嘿。
韦欢:指甲再短,还不是一样没有x生活。
太平:……
第170章 斗狠
我出来时遇见了崔氏和韦欢的三个姊妹,因是太子妃亲眷,不好不理会,便停下与她们招呼一声。
崔氏还是五品命妇服色,韦欣、韦怡、韦熹三个虽无封诰,亦各穿了绯色衣裙。行礼时我格外留意韦欣,她本是出名的美人,因跛了一足,面上颇又添了几分病弱苍白之态,看着竟比从前更有娴淑静女的模样——倘若她脚上无伤,只怕这太子妃也轮不到韦欢来做,也就没有如今这许多事了。再想想她的腿伤却正是因韦欢而起,不免令我有些怀疑韦欢当日设计害她,到底是纯然为的复仇,还是…另有所图。
崔氏面色甚是慈和,拿出一半长辈一半臣妾的款,和我细细说了几句天气景色之类,韦欣只低着头不说话,韦怡、韦熹亦是庶出,年与韦欢相当,韦怡看着还有几分世家气,貌在中上,行动举止尚算娴雅,亦能与我搭上几句话,韦熹却是其貌不扬、举动局促——这韦家四姊妹站在一处,若单看容貌,只怕还是韦欣为最上,的确不愧是清河崔氏所出,可若论聪明识趣,恐怕还是韦欢最好,可惜世上表里如一、才貌双全者实在是少数,若是才貌双全,又能品行高洁者,大约千百万人中未必能有一个了。
我心内感慨,一路从东宫出去,不用步辇,只沿途慢慢向大明宫走。
出宫之后再进来,与住在这里时的感觉真是截然不同。从前觉得这里是自己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恣意得很,现在见到的却是处处岗哨,步步巡视,行差踏错,便有渎君亵圣之嫌,恩威荣辱,再不是出自嫡亲爷娘,也不是撒个娇、打个滚就可以解决的事。举目所见,又有了许多新鲜面孔,有些在李睿府中见过,有些全不认识,也不知是母亲所任用,还是李睿所拔擢。
出东宫后不远,又见一行仪仗远来,却是李睿的辇驾,侧立迎候,那步辇到近前时停住,李睿从上面看我笑道:“太平怎么没和郑二回去,还留在宫里?”
我道:“来拜见阿嫂,立刻便回。”
他点了点头,道:“你阿嫂的家人今日进了宫,你正好与她们见一见。尤其三娘还做过你的伴读。”提到韦欣,似有些惆怅,竟喟然一叹——他自登基以来便意气风发,少有此等颜色,我心内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怀疑,笑着问他:“那我与阿兄一道过去。”
李睿支支吾吾道:“我还有事,先不过去了。”不等我再开口,便先道:“朕拟在城外新建一座离宫,供阿娘赏景游玩之用,到时这事便叫郑博去管。你回去时和他说一声,叫他好好准备准备,遇事可以向前将作监韦机多请教请教。”
我抽抽嘴角,道:“郑郎资历太浅,恐怕管不了这样大事,阿兄还是另觅老道的人管罢。”
李睿笑道:“谁不是从无到有的?再说还有那么多副官僚属辅佐,只要尽心办事,总无不果的,此事已经议定,你就不要多管了。”
我只能应下,在原地恭送他离开。他口里说不见崔氏,那辇驾拐了个弯,却到底是往东宫去了,我越怀疑起来,打发了从人,自己沿着东宫外慢慢走了一圈,估算着崔氏差不多该出来了,才又往里走。
宫门上的人见我走了又回来,无不诧异,我笑道:“许久没见过大郎了,有些想他,横竖无事,来看看也好——崔夫人可走了?”
门上的人便都笑道:“还未,娘子这时多半在丽正殿里。”要遣人入内通报,被我摇手止住:“我就去看看大郎,阿嫂有客,就不惊动了。”
宫中人皆知韦欢从前与我交好,便也懒得传报,只笑着让我进去。我自小道绕至丽正殿后,见东宫后院一个人也没有,正生惊疑,却见李睿自那一边门中鬼鬼祟祟地过来,忙躲进穿堂,在门后立定——亏得我躲在门后,才没被自偏殿出来的韦欣发现。
这两人在廊上见了面,韦欣立刻便没了方才见我时那股冷淡,娇娇柔柔地唤了一声“六郎”,眼中泪坠如雨,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李睿也喊了一声“三娘”,却没过去,只立在原地打量:“一别两年,三娘还好么?”
韦欣道:“残疾之人,有什么好不好的?”说话间又盈盈拜下去,垂泪道:“我忘了,六郎如今已是陛下了。”亏她落了这么多泪,妆竟还没花。
李睿到底是被这一句说得心软,过去扶起她,叹息道:“什么陛下不陛下,家人见面,三娘还照旧喊我六郎就是。”
韦欣也不推辞,就任李睿将她扶起,朱唇轻启,唤一句“六郎”,又嘤嘤哭泣起来。
李睿被她哭得没法,只能低声劝道:“别哭了,一别许久,如今见面,正是欢喜的时候,有什么好哭的?”
韦欣却更哽咽道:“六郎做了天子,自然是欢喜的,可我…”一语未毕,哭声更甚,听得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李睿这厮偏还极受用,搂着她便细语安慰:“你不要哭,我既为天子,你又跟我一场,总亏待不了你的,你放心。”
韦欣渐渐止了抽泣,轻声道:“我来见六郎,并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想着见六郎一面,知道六郎好好的,便心满意足了。六郎也不必特地为了我费大心思,若惹物议,反倒不好。”
一番话说的李睿大为感动,轻笑道:“我既为天子,封赏你一个小小的韦三娘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谁敢议论?”
韦欣又小声说了什么,我却是热血上头,全然听不进去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极想冲出去,挥拳将李睿和韦欣一起揍一顿,然而拳头紧了又松,到底没做这不自量力之事。
韦欣是寻了借口出来,片刻之后,便推开李睿,又悄悄地走进去。她走之后,李睿兀自在原地立了好久,面上神情变幻,一会惆怅,一会欣喜,到最后才摇摇头,微笑着转身出去,才到门口,以王元起为首的几个内侍便钻出来,在他身边挤眉弄眼地讨赏。
李睿大方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堆小物,叫他们自己分了,脚步轻快地走出去,他一走,后院中方慢慢又冒出人来,站岗的站岗,巡逻的巡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我忍耐良久才平静下来,趁人不备,自门后出去,悠悠闲闲地走到丽正殿外,崔氏已经带着韦欣几个走了,有宫人端着残茶点心出来,韦欢的侍女七七立在门口看着,见了我便讶然道:“公主又来了?”
我笑道:“想起来还没见大郎,所以回来。”装作不经意地向内一看,笑道:“阿嫂这会在做什么呢?”
七七是韦欢自家中带来的侍女,极早时便与我相熟,顺口便回我道:“见过了客,说累了,要坐一坐。”
我道:“既如此,我进去拜一拜,和她说说话。”不等她反应便快步入内,急得她在门口喊一句“公主”,殿中韦欢本来在坐着想事,听见这一声,猛然呵道:“不许进来。”见我不理,起身就往一侧走,我急忙在她身前站定,大声喊“阿嫂”。
她止了步,低着头道:“又有什么事?”
我道:“无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她道:“我不想见你。”
我抿了嘴,握她的手道:“可我想见你。”
第一次和第二次她甩开了我,第三次我便握住她的右手,顺势蹲身下去,看见了她的脸。
她的眼睛红红的,妆化得重,眼泪流过的地方晕湿了一片,见我看着她,便抬头用手将眼泪一擦,淡淡道:“见到了,你可以走了。”右手从我手中抽出去,转身回去。
我该离开的,可看见她流泪,我的心便也像是被泡在眼泪里,盐咸的泪浸透伤疤,竟比刚受伤时还要疼,人不由自主地便跟着她过去,走到主座后。那里设着屏风,里面有妆台,她自己坐在前面,取出脂粉,一点一点地补妆。
我看着她往自己脸上扑粉,想了半天没想出该说什么,只好道:“你这样妆扮…还挺好看的。”
她看也不看我,扑了粉,又起身往寝殿走。
我叫住她:“阿嫂。”
她回头看我:“我累了,要回去歇息,太平若无事,便先退下罢。”
我抿嘴道:“有事。”
她道:“有事就改日再说。”抬脚要走,我赶忙道:“刚才韦欣和六郎在后院私会。”
她略站了一站,侧身看我,面色不变:“说完了?”
我见她毫不动容,连忙搜肠刮肚地又想起一桩:“二郎…二郎进京,你怎么看?”
她垂眼道:“庙堂之事,非你我可以妄议。”
我扯住她:“若事关后宫呢?”
她面无表情地看我:“事关后宫,自然有阿娘决断。”重又来挣我的手,这回用了极大的力,掰得我手指生疼,轻哼一声,她马上便停了手,冷冷道:“放开我。”
我摇摇头,将她左手抓得更紧:“不放。”
她用右手发狠来掰我,我咬牙忍着,实在忍不住,两手紧抓着她的手,整个人往地上一坐:“阿嫂再这样,我就告诉阿娘去!”
她红着眼,瞪着我冷笑:“看来你是养得差不多了,连撒泼打滚的功夫都又捡回来了。”
我扯着嘴角强迫自己笑:“我明明是被阿嫂推在地上的,什么撒泼打滚?阿嫂不要以为自己是长嫂,是皇后,就可以随便欺负人,我阿娘可还没搬出紫宸殿呢。不过,看在相识多年的情分上,若是阿嫂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哭,我就不计较这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她妥协了,嬉皮笑脸地要起来,却听她扬声道:“七七,关门。”
殿门倏然就关上了。
她开始脱那一身繁复的衣裳。
我被她吓了一跳,因着“输人不可输阵”的想法,嘴上还笑道:“怎么,阿嫂斗不过我,便要使美人计了?可惜要是几个月前倒还罢了,现在的阿嫂…” 眼在她胸脯上一阵乱瞟,啧声尚未出口,已被她在肚子上揍了一拳,将剩下的话全都咽回了肚里。
作者有话要说: 唐初期还是以继承家业的那个儿子为嫡子,李二凤就曾经说过同是长孙皇后所出而非太子的魏王李泰是“庶子”。所以李睿继位,韦欢即是嫡长媳,当然太平角度来说称呼就不一样了~
第171章 梳头
大唐帝国的皇后和公主打了一架。
或者说,大唐帝国的皇后将公主打了一顿。
韦欢这厮实在是狡诈得很,自己脱了外衣,却不给我半点脱衣的时间。我是进宫觐见,衣饰虽不如她那般华丽,却也是里外几层,着实繁冗,又怕破了衣裳出去被人瞧见,动作间极是拘束,被她打了好几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将外衣脱了,期间又挨了几下。
她倒还有分寸,手脚只向我的后背、臀腿等处招呼,绝不触碰我的要害,或是□□处,等我把外衣扔开,与她厮打在一起时,又使用巧劲,在我手臂上、腰上、大腿上拧了好几道,拧得我肌肤青紫,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开,只好捂着心口哼出一声,闭眼就望地上一倒。
她果然被我吓住,沉声叫一句“太平”,我闭紧双眼假装昏迷,指望她蹲身看我时一把将她推倒,谁知她却只站在那里冷笑:“别装了,你自己说过心痛时要坐不要躺,且唇色也没变,这么干干一倒,骗谁呢。”
我见骗她不过,只好睁了眼,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虽然不是心痛,可也觉得胸闷气短,全身发软,不知是不是被你打出了内伤。”怕她不信,又道:“这几个月实在是身体虚弱,大不如从前。”
她冷哼道:“你日夜饮酒玩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过自己的身体,这会倒知道到我这里装可怜,我不可怜你。”
我乜着眼道:“谁要你可怜?我是真难受,你不信,把我绑住,扶起来探探我的心,看是不是跳得不对?”
她将信将疑地看我一眼,一步自我身上跨过去,慢慢蹲下来,一手来探我的心跳:“不许动,再动就打到你哭。”
我将两手大张,懒洋洋地摊在身体两侧:“你叫我动,我都没力气。”胸上一热,却是她的手覆在了我的胸前,手掌泰半压在我的胸上,只有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是在心口,手一用力,便不自觉成了把握之势,倒激得我吸了一口凉气,整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面上不肯服软,还道:“明明是你骗了我,怎么倒像是我欠着你一样。”
她冷冷道:“你怪我骗了你,那就不要来找我。自己要贴过来给我打,怪谁?”许是觉出我心跳得极快,不知不觉便没了言语,歪着头探了半晌,伸出另一只手给我:“坐好。”
我牵住她的手,慢慢自地上起身,她跪坐到一侧,一手去搭我的脉搏,一手则继续压在我心口,凝神数了一会,道:“只是快,倒不大像有事。”
我被她摸得喉中发干,下腹中热浪翻腾,心中眼上,如火炙烧般难受,两眼斜看着她,哑着嗓子道:“你又不是医士,摸得出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松开我,站起来道:“穿好衣服,走罢。”
我道:“你告诉我你哭什么。”
她慢吞吞地去穿自己的衣裳,边穿边道:“告诉你有什么用?”
我将手围到脑后,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你——毕竟我们两个也曾相识一场,做不成女朋友,总还是亲姑嫂。”
她道:“多谢好意,不用了。” 看了我一眼,整整衣襟:“马上还要去阿娘那里问起居,起来穿衣。”
我道:“被你打得动都动不了,怎么起来?”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半晌才伸出手,让我借她的力起来,又取了我的衣服,抚平打开:“伸手。”
我将手伸进衣裳,看她绕到我身前,替我系带穿衣,这是往日极熟悉的动作,可她穿着太子妃的衣裳,看起来又觉得极陌生,我鼻梁发酸,阴阳怪气地道:“阿嫂替人穿衣的动作越来越熟惯了,阿兄有你这么贤惠的太子妃,真是好福气。”想到李睿,不由地便想到刚在后院见到的一切,禁不住一跺脚,咬牙道:“偏还不知珍惜!”
韦欢的手停了停,看我一眼:“这话我只当没听见,以后你也不要说了。”
我追问道:“你就真不生气?”
她笑了笑:“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有什么好生气的?”将我的衣裳整好,向妆台努努嘴:“坐过去,我给你梳头。”等我坐好,便将我头发都散开,拿起梳子,梳到一半,忽然停住,伸手在我的发丛中一拨,我还未及问她怎么回事,便觉得头上一痛,却是她拔了我的头发下来:“一根白发。”
我讶然道:“早上梳头还没听说。”
她道:“底下人怕你生气,不敢告诉你罢了。”
我便张开手:“给我看看。”
她却继续不紧不慢地替我梳头:“顺手一丢,不知在哪了。”
我将信将疑地回过头,从镜中看她,见她面色平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又气愤起来:“别人也就算了,韦欣可不是什么善与之辈,我方才听她声气,真是…真是心机深沉,用心险恶,你要当心,最好先下手为强。”
她淡淡道:“我在你那里不也是心机深沉、用心险恶之辈么?也不见你先下手为强?”
我猛然转头,累得头发被梳子绞断了好些,疼得龇牙:“你不要冤枉人,我几时说过你是心机深沉、用心险恶之辈?”
她蹙着眉把梳子挪开,把我断在里面的头发一根一根选出来:“是么?莫非我猜错了,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我讷讷道:“你和她不一样。”
她按在我的脸上,迫我扭过头去,继续替我梳头:“我和她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你喜欢我…”
我道:“我才不喜欢你。”
她顿了顿,道:“…不过是你曾喜欢我,所以觉得我比她好,同样的,陛下喜欢她,所以无论如何都会觉得她比我好,我何必自己去讨没趣?”
我迟疑少顷,问她:“阿…嫂,你喜欢六郎么?我不是说我和你那种,不,我的意思是,我…你和他接近,除了…那个原因之外,有没有过一点点,喜欢他?”
韦欢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太平,许多事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不知怎地,又红了眼睛,忍泪道:“可这些事…对我很重要。”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手伸出来,指尖碰到了我的脸颊:“我不喜欢男人。”
我的肩膀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心头起先还有些隐秘的喜悦,可后来这喜悦便被更深的痛苦所埋没:“阿欢…”
她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我,眼中隐隐泛出泪水:“可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甚至六郎喜不喜欢,也根本不重要。太后需要一个毫无根基又不辱没儿子的新妇,先帝需要一个年长知进退的儿媳,哪怕是你,也需要一位好相处的阿嫂。”
我情不自禁地去握住她的手,又叫了一句“阿欢”,她却将我推开:“听说你不让六郎赐宫人给驸马?”
我烦躁地道:“这事不急…”
她看着我:“这倒的确不是当务之急。不过你若不想生孩子,或迟或早,总要有这一天的,与其等到日后,驸马耐不住寂寞,自己找了人,甚至是生了孩子,闹得众人面上都不好看,不如趁早先赐了人出去,你若实在是嫉妒…”
我打断她:“你明知我不是因为嫉妒。”
她道:“嫉妒未必是因为喜欢,你或许只是觉得赐人有伤你公主的体面。”
我莫名地又愤怒起来:“你明知不是因为这个!”
她没有说话。我自知失言,平静心神,小心翼翼地问她:“阿欢,你喜欢过我么?不,我是说,你爱过我么?不是时人说的爱,是…是喜欢的一种,就是看见一个人,想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不能再容得下别人。爱一个人时,看见她哭,便觉得伤心,看见她笑,便觉得开心,她生了病,恨不能以己身相代,她若是…嫁了人,便…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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