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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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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奏对
一出门我的心情便又有些沉重; 将怀中的小匣打开,取出纸札细看了一遍。这里面全是关于李昭德的市井流言; 众口一词; 无不指责他专权跋扈; 其中不少条还有细节补充,说得煞有介事; 由不得人不信,乍看这些,任谁都会觉得李昭德是个大大的权奸,可是仔细推敲,又可看出不少荒谬之处:市井间虽常流传着些台省宫闱的秘辛,可多是些私情风月之事,李昭德个性强横、办事强硬; 在台省中尚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潜规则,坊间怎生得知?就算坊间知道这事,那些细节琐事; 又怎能这样清楚?李昭德若真专权跋扈,都中焉能在一月中便传遍这样的流言; 甚而还有实据?独孤绍收集的传言与我所听到的传言出奇一致,甚至措辞用句都不无相似之处,这是纯出于凑巧; 还是因所有传言本就是源出一头?
我虽与崔明德和阿欢多次讨论过这事,也隐约知道水面下会有怎样的手段,可真正看到这些手段实现; 却依旧隐隐觉得胆寒。当年李晟也曾遭飞书谤议,他贵为太子,尚不敌这暗里刀枪,终致被废,而今李昭德贵为宰相,也受到了这待遇,将来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会受到这样的谤议 ?这一日这些事对准的不是我,而是李昭德,倘若有一日…这些流言之所指,是我或是阿欢,那该如何?
我在沉思中随车入了宫门,心内尚自踟蹰,人却已不觉到了绮云殿前,母亲不在正殿,而在庭院里新设的藤秋千上坐着,身边无有往日那些莺莺燕燕,只有婉儿的书僮小奚相伴在侧,一板一眼地替母亲推着秋千。
天气甚好,母亲在秋千上惬意地眯着眼,享受着秋日午后的太阳,她的发髻一向巍峨严整,今日却难得地挽了个堕了半边的式样,外着深紫大袖宽袍,内穿浅紫短衫、大红百褶长裙,色彩虽艳丽富贵,款式却宽松散漫,一望便知心情甚好,我见这态势,竟有些不忍打搅,手将小匣向怀内一推,母亲却已看见,向我一点下巴:“带了什么好东西?”
我扯着嘴角一笑,躬身全了礼,站到近处,伸手挽住母亲的秋千,扶她下来,母亲看我一眼,手压在我手上,慢慢向回廊上走,到只有我们两人立在转角时,我才将匣子打开、呈到御前,母亲向内瞥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拿:“都是什么?”
我恭恭敬敬道:“是坊间关于李昭德的传言。”不待母亲发问,已将传言所述之大略向母亲一提。
母亲面无波澜,慢吞吞地沿着回廊走了一阵,入到偏殿,在侧间书案前坐定,轻轻展开那案上一卷书轴:“你以为呢?”
我知道母亲会有此一问,却依旧有些紧张,轻声道:“李昭德的确为人强横,遇事专断。”见母亲微微抬了眼看我,又道:“可是这些传言,也并非无可疑之处。”
母亲斜眼瞥我:“就这些?”
我的手心里出了汗,心跳加速——遇见大事时总是如此——低了头,不去看母亲的脸:“朝中有数位宰相,还有领尚书的亲王,说李昭德跋扈,是情理之中,说他专权,则恐怕言之尚早。”
母亲轻轻挑眉:“言之尚早?”
我狠了心,垂下眼睛,淡淡道:“‘《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李昭德之专权,眼下虽未有实迹,却难保日后不会有此行。阿娘信重于他,朝中大事,专一委任,致令其他宰相失权,此虽是圣天子用人不疑之道,却未免启臣子得陇望蜀之心,且先例一开,次后之臣,一一仿效,则纵无李昭德之专权,亦有他官之□□。防微杜渐,忧在未萌。伏乞陛下圣裁。”
母亲轻轻一笑:“你这话,倒与邱愔所说差不多。”见我不解,解释道:“这人官位卑小,你不认得,他数日前上疏,说朕从前万几独断,近来却将细政专委李昭德,而李昭德负气强愎、专威作福,庶官一切奏谳与夺事皆要仰他鼻息,令朕‘履霜坚冰,须防其渐,大权一去,收之良难’——他之奏议,与你之所言,何其相似!”
这倒在我意料之中,坊间这些传言,连我都已知道,其余臣子,自然更有所耳闻,我敢断言自己并非第一个,也一定不会是最后一个告诉母亲这些传言的人,事实上,出现了这样的传言,无论是偏李昭德的大臣,还是偏来俊臣的,或是不偏不倚的,只怕都会争先恐后地来向母亲表白——虽然大伙用的措辞、语气会大不相同,这事经不同的人的口,变出来的事实也全不一样,但坊间有了这样的传言,这是毋庸置疑的,母亲必然已确知此事。
我抬头去看母亲,她端坐在座,威严依旧,但不知为何,我总觉自己与她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接近,虽然此刻我所执的,反倒是更恭谦的奏对之辞:“有关李昭德的流言遍传都中乃是事实,邱愔或是儿妾,乃至其他人等,所奏自然都大同小异,然而邱愔毕竟官位卑下,所思所虑,或是一心为公,却未免流于片面,妾私以为,他之所谓防微杜渐,与儿妾之所谓防微杜渐,并非一事。”
母亲眯眼看我,我则躬身拱手,如朝臣奏对之状:“陛下从前万几独断,近来厌怠细政,琐事委于宰臣,此是实情,李昭德势大而为人专横,为防微杜渐计,必要遏其锋势,抑其权柄,此亦是实情。到此处邱愔所言都甚为在理。然而除一李昭德,日后未见得便不再有一个王昭德、卢昭德。国之权柄,不可专任一人,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其意非止在李昭德一人,也在其后继之人。故儿妾方才提及‘先例’二字,便是以为,专权之先例,固然不可自李昭德始,却也不能自李昭德后继之人始。”
母亲轻轻颔首,将案上卷轴展得再开些,示意我跪坐近前,替她念卷轴上的文字:“闻得坊间有《舜子至孝变》,朕取来润色,得《舜子变》一卷,你替朕看看,有无错漏之字?若无,则委教坊编排成目,为朕之诸孙演看。”
第373章 不归
这一夜我住在宫中。慈善宴会之后; 外间事务渐繁,往往五六日才来住一日; 最近更是十数日不曾留宿; 回了丽春台; 竟生出了些许陌生,然而一回了寝殿; 便又找回了旧日感觉,甚而比往日里还更觉熟悉亲切,一倒在床上,便再也不想起身。
说来好笑,儿时总觉得偌大宫禁如同牢笼,一心盼着要出宫,偶然去街坊、市集; 甚至城外田垄上待一待,都觉快活自在,真到了这年纪; 却反而觉得宫中比外面更亲切,皇宫固然是个巨大的牢笼; 攫取了□□,同时却也给了我无上的安全感,好像只要待在这里; 就还被置于羽翼之下,巍峨庄严的宫墙虽将我与世隔绝,却也牢牢地保护着我、安慰着我。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静静地等到了入夜,四面的光都寂了下来,连人声也悄悄地没了,外间没有人,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烛火,指引着夜晚的方向。
阿欢就在这小小烛光中走了进来,坐在床头,一如从前的许多夜晚,我看见她才觉得安宁,默不作声地向内挪了一挪,等她一同躺下,她却不动,只将手覆上我的手,轻声道:“出去走走罢?”
我顺从地起了身,赤足随她走到廊上,月光如一潭死水,安静地积在地上,她举了一支小烛,牵着我走到边沿,将小烛立在柱后,自己靠着柱子坐下,双腿在廊边荡来荡去,又偏头来看我。
我随她缓缓地坐下,小心翼翼地将腿伸出去,坐得向内些,足尖倒还不至于碰到廊下花木,裙摆却无可避免地垂在了上面,只能小心地用脚去挑开,以手提裙,再又坐好。
阿欢两手撑在后面,仰头看天,天上没什么星星,只有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朦朦胧胧的,像是雾气中的电灯,我也仰着看了一会天,脖颈酸痛,便又垂下来,揉了一揉,并不曾有缓解,索性向后一仰,躺倒在地,阿欢也随之倒下,一手牵着我的手,道:“那一年在汝州,你夜里也曾带着我去外面看天。”
想起那一晚,我便不觉脸带笑意:“一晃眼已许多年了。”多年过去,许多东西都已变了,幸运的是,她竟还在。我偏头去看她,她的侧脸在月光中更显得宁静柔美,待我看她的时候,也慢慢转了头,半看着我,半看着月色,用手比划:“那时候你才这么高…还不及我肩膀。我一张开斗篷,你就被裹在里面,连头也露不出来。”
我不服气:“那时我明明已与你差不多高了,是为了配合你,所以特地矮着身子钻进去的。”
她笑:“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不及我高,不信,你去问崔二,她那样偏袒你,也肯定说实话。”
我对她吐舌头:“她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一定如实说明——是我与你一般高。”为免争论,蓦地坐起,将身子挺得笔直:“就算那时候你高也没用,现在我比你高了,你来比比,看到了我肩膀没?”
阿欢白我一眼,将手挽在我手上,借力起身,慢慢一比,比我略矮些,不过我将头一仰,两手在地一撑,身子微微离地,便高出一截了:“肩膀都不到,啧啧。”
她呸了一声,用力将我一扯,扯得我坐回地上,自己立起来,两腿骑在我脖颈上:“依你这么说,你才到我腰。”
我不怀好意地看她,两手向上扯住她的手,仰头向她笑:“到腰最好,方便。”将头在她腿间来回摆动,她本是虚架在我身上,被我一动,便脱了出去:“没正经。”
我爬起身去追她,奈何她躲在柱子后,追来追去追不得,又不敢闹出大动静,只能隔着柱子与她调笑:“正经是什么,能吃么?”她又呸了一声,神情警觉地向后缩了一步,我窥了时机,猛地喝了一声:“仔细灯!”
她唬了一跳,扭头后看,被我一把抓在怀里:“自己放的灯,在哪个柱子后都不记得?”将她搂在怀里,瘦瘦小小的,真像一只鸟儿,若不搂得紧紧的,总怕她飞了似的。
她挣我不脱,急得跺脚:“我有话和你说,你却只顾着闹!”
我早洞悉了她的伎俩,对此嗤之以鼻:“要出来看夜色的是你,比高矮的是你。前面都没话说,闹不过我,想起有话说了?”
阿欢道:“几日见一面,说正事前,先温存一下都不许么?若是这样,下回也不要见了,使人传个话就好。”
我见她像是生气了,便讪讪放了手:“说罢。”
她却趁我不备,将脚一踮:“比你高!”待我要再捉她时,猛地向我怀中塞了一物:“看这个。”
我只见是一沓纸札,夜色朦胧,看不清写的什么,转身拾起小灯一照,便怔住了:“是…我从前写的那些…事?”这纸上是我为免自己忘记而写的许多前世的事,以及臆想中所谓“更好的世界”的那些事,有经反复斟酌而留下并付诸实现的如慈善堂、军学,也有过于异想天开被我抛弃的如造蒸汽机、研制导弹、男女同校的九年义务教育。
我自己那里的经整理之后已全部烧掉了,没想到阿欢还替我留着这么多,其中许多还是最原始的版本,譬如我手上这张,就以简体、英文和拼音写就的有“人人平等、男女平等、民主自由”的理想,这理想前世中都未能在这土地上实现,现在却出现在我,这天下最不与人平等的权贵之一,的手中,未免令人觉得讽刺。
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纸,好半晌后,才抬起头来又去看阿欢,她两手背在身后,低了头去看自己翘起的脚尖,好像那上面有什么了不得的图案一样:“若事果如你所料,仅凭你一人,是无法平衡朝中的,凭崔二、独孤十六,或是贺娄,也不行,你们虽都依附陛下而在,若无一个领袖,便是一盘散沙,陛下万几宸翰,不可能、也不屑于为首,你是个好人选,可没有一个牢固的联结,终也是虚话。”
我静静地看她:“儿女之亲是最好的联结,可我没有儿女。”
阿欢亦静静地看着我,要笑不笑:“你可以嫁人。”我刚一蹙眉,她便又笑:“或退而求其次,成立你所说的那个…社党,以一些虚无缥缈的理想为约束,专一收容如你或崔二或独孤绍这样的…无家无室无根无后之人。”
我哭笑不得地捉住她的手:“阿欢!”
她将手自我手中抽开:“我不是说笑。你可以嫁人,借助你的夫家亲族,再辅以崔氏、独孤氏,一切便轻而易举,或是…冒着被猜疑的风险成立社党,这是一条不归之路。”
我抱住她,将她自门外推进门内,又推到床沿,迫她坐下、躺倒,用力将她压到床上,膝盖蜷起,在她腿间恶意搓动,撩得她兴起却偏不马上动作,算是对她的不信任的惩罚:“自我遇见你始,便已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4章 开始
我有意无意地长住在了宫中; 每日清早便起身去向母亲问安,母亲亦有意无意地将我留在身侧; 自早至晚地替她念书、磨墨; 顺带着冷眼旁观这些大小臣工们的…厮杀。
“厮杀”这词用得或许不太恰当; 毕竟至今为止,大多数的纷争还是温和的; 只限于纸面上和口头上的你来我往,偶然激烈一些,也并不曾有捋袖挥拳之事,言辞字纸间也还算委婉,上上下下都还维持了品官大臣们的体面——至少对仗格式都还是工整的,严格地遵循了“指桑骂槐”、“借古讽今”等潜规则,大量骂人的话也都通过“隐喻”这一手法加以修饰; 使得大伙面子上都还算过得去。
母亲在大臣们和我面前完全是两副面孔,在大臣们面前她显得犹疑而冲动,一面不断地安抚着李昭德; 当着他的面驳斥了许多指责他的话,会食时加赐菜色; 接见时唤他的表字,有时还亲切地呼为“李郎”,然而她从不否定攻讦李昭德的奏疏; 只是不断地追问“可有实据”?大臣们渐渐地领会了圣意,查有实据的指控越来越多,至最后汇总成一篇宏文《硕论》; 先在朝野间流传,又经大臣之手进呈到了母亲手里,李昭德不得不在家待罪,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而来俊臣则查出了一批又一批的证据,如实送到了母亲面前。
历经了震惊、彷徨、痛惜之后,母亲痛下决心,贬李昭德为南宾县尉,诸宰相因党附于他,亦各受了贬谪。
哪怕是在腥风血雨、杀人不断的大周,这一次的风波也算是极大了——九位宰相一次全罢,其中八位贬为县尉、县丞之类的低品。武承嗣迫不及待地进了宫,在母亲面前痛斥李昭德之专断,盛赞圣天子锄奸去恶之英明,同时还委婉地推荐了几个“忠直可用之人”,这些人倒全非他的党羽,至少狄仁杰不是,母亲对他的推荐不置可否,待他走后,却笑着问我:“太平觉得这些人如何?”
母亲的笑很平静,平静中却有些疲惫,这些日子她在我面前都是这副模样,我轻轻走到她身后为她揉肩:“宰相代天子权量天下,当由天子自任,儿…不敢妄言。”
母亲向案上一望,那里堆了两堆奏疏,一堆中全是攻讦李昭德的,一堆全是为他及被贬斥的宰相们辩护的,就数量看,为李昭德辩护的人都远超攻讦他的人。母亲笑了笑,示意我取辩护那一堆中的奏疏来念——只念上疏之人的官职姓名,不念其他,就算这样,念完这些名字也颇费了些时间,再自攻讦那一堆中取了那篇《硕论》来看,虽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然而真正的罪证,不过是那么几件:杖毙御史,独断专行,辱骂庶官…
我一字一句地念着奏疏,语调平淡,毫无波澜,母亲倒不在意我的声音,只是自顾自地坐定沉思,我念完那篇后又在旁静静候了一会,才听母亲命人取白麻,唤崔明德和婉儿进来,一口气发了数道制令,倒并不忙任命宰相,而是先将武承嗣所提到的几人,以及武懿宗、武攸宁、来俊臣、崔秀、杨子恒、杨执一等人各委任一番——崔秀自麟台监迁鸾台侍郎——继而才是拜相:狄仁杰、武三思、杨子恒权知政事。
崔秀的升迁虽在意料之中,却比意料中要更好一些,我不自觉地抬头,悄悄去看崔明德,她执笔书写,并不曾有丝毫波动,听母亲笑向她道“你们叔侄二人一在凤阁、一在鸾台,倒是一时嘉话”后,方起身拜谢,母亲看看崔明德,又看看婉儿,忽地偏过头来,低声问我:“郑休远有几子?”
我躬身道:“记不大清…似是六子?”
母亲微微蹙了眉道:“既是郑氏之亲,你总要多上些心,遇见合适的时机,可看顾一二。”
我见她眼瞥婉儿,心下了然,应诺一句,将此事记下,母亲心中有事,又坐着沉思入定,手指在扶手上反复敲打,良久后方道:“韦氏之兄现任何职?”
我听她提起韦清,心中一紧,低声道:“任著作佐郎,借在文昌省做堪舆图的校对。”
母亲道:“他既与你交好,可调往凤阁,任一通事舍人。”
我的心砰砰跳,讷讷道:“他没什么大才干,做些绘画堪舆的事还罢,凤阁清要,怕担当不起。”
母亲失笑:“他亦是京兆韦氏,科举出身,一个通事舍人罢了,有什么担不担得起的?”便命崔明德书写任命,又依次任了些副佐之官,自早晨忙至午后,此刻已觉疲累,展臂欠伸,我忙便告退,崔明德写完她所领受之旨,亦起身告退,唯婉儿因又被叫去书写内侍的任命,还留在其间。
我与崔明德自御前退出,到门口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走到僻静处,我先道:“我已想好,诗会要常办,一两个月间无论如何也要办一次,也不仅限于士子,大臣命妇,乃至宫中执事,亦可参与,我还想邀御前亲近的几位,一道结个诗社,有事无事,稍聚一聚,互通些有无,遇见些小事,亦可相互帮助,你以为呢?”
崔明德挑眉道:“初时是诗社,其后是什么?”
我本没想瞒她,痛快道:“其后便是我曾与你们说的那个社党——我想一下提出,奇奇怪怪的,且大伙彼此也没亲近到那地步,总要慢慢地熟了,知道彼此性情心志,且也有共通之处,才好真正结社。这社党之立,倒也不单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些事,宫中多孤寡,纵是高品职司,丧葬祭祀,亦全赖殿中,观从前那些尚宫,殁身不过数年,便碑石零落,供奉不济,倘若我们这相起一社,互为送终,后继之人亦代代为前辈奉香火,也算是一件功德。”
我以前是不信这些功德、鬼神之说的,可我自己便是穿越而来,对这些未知之事难免怀着几分敬畏,尤其近来常听阿欢说佛经,多少有了些顾忌——当然,最主要还是时人对此实在是看重,社党若能解决香火血嗣的问题,也可以拉拢更多的人。
崔明德深深将我看了一眼,淡淡道:“你已决意要将此身托付在此处,次后无根无继,香火断绝,也毫不在意?”
我笑:“你们要问我多少遍呢?这事我真不大在意,不提这些所谓香火能续几世,就算能续千年、万年,我人都不在了,要这些虚名做什么?不若生前痛痛快快做自己想做的事,强如死后香火万代呢——你们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崔明德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们毕竟是无法可选,你不一样。”不等我张口,已抢先道:“诗社的事,二娘既已想好,就快着紧去做罢。这两边…才刚开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5章 心魔(二十七)
她在绮云殿住了三个月; 又挪回了亿岁殿。婉儿有些失落,却又似松了口气。近来事务益繁; 那九位大臣虽罢了相; 其中八位还出了神都; 然而朝中关于他们的消息却从未间断。
而梁王在都中也不安分,来俊臣继续罗织着罪名; 将一拨又一拨的士族大臣牵扯进去,武懿宗偏偏又来凑热闹——此人前些年因愚钝屡失圣意,自左监门将军的职位上被免下来,如今赋闲在家,干起了希旨告密的勾当,四处派家奴出门打听大臣阴私、捏造罪证,所成冤案之多; 不亚于来俊臣——这两人的拷问之所设在丽景门旁,大臣入狱者十有九成九不得还家,因此此门竟得了别号“例竟门”。
婉儿知道她是故意放任局面至此的。周王旦年岁已长; 她不得不让他出阁、婚娶,而数年冤狱平息; 诸亲李氏的大臣缓过了气,在朝中的势力又慢慢大了起来,反观诸武; 武承嗣修书修得不功不过,武懿宗被褫夺兵权,武攸暨不堪任事; 武延基等几个年轻子弟才入军学便被逐退…她倒是有招贤任才的雅量,可这雅量是建立在她自己的安稳之上的,这两者只能取一时,雅量便可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从始至终,她所最看重的,终究是她自己。
也正因如此,她明明已废除了诸职司值夜的定规,到头来却又宿在了绮云殿。
婉儿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悲伤。说她不看重自己罢,明明已做了那样的姿态,却又出尔反尔、眷恋流连,言语行止,亦渐渐地温柔起来,不再似从前那般居高临下,说她看重自己罢……婉儿想起徐长生之流在背后的议论,便忍不住扯扯嘴角,发出一阵苦笑,笑意未褪,便听见母亲的声音悠悠扬起:“在笑什么?”
婉儿一惊,踏进室内,看见母亲立在书斋中,仰着头、眯着眼去望案上的字帖,那是她所临的《快雪时晴帖》,彼时正是中秋过后,那一晚婉儿在她怀里哭了很久,还破天荒地与她同了榻,次日两人都睡到午后才起,起身时院中秋高气爽、日光普明,她心情大好,挥毫临了这幅书札,赐予了婉儿。
婉儿有些心虚地走近母亲,手压在案上,不动声色地遮住那字帖,赔笑道:“阿娘想见我,派人传句话就是,天这么冷,怎么还亲自过来?”
母亲收回目光,坐在椅中,淡淡道:“你现下可是紧要人物,内廷外朝,不可稍缺,我怎敢随意派人搅扰你?横竖我这老妇镇日无事,饭后闲步,过来看看你罢。”
婉儿略觉不安,轻唤一声“阿娘”,又被母亲挥手止住:“我不怪你侍奉她,此事非你之过,你也不必忙着辩解——你已到了这个年岁,是非对错,心中自有分寸。”
婉儿无端地生出些羞愧,低了头,轻声道:“是。”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每一句话说出来,都只会引出更多的质疑,无论如何辩解,她都的的确确是在为那个人,那个篡夺了李氏正统江山、迫死婉儿父祖的人尽心尽力,无分昼夜。奇怪的是,再想起祖、父之死的时候,她已不再如从前那般愤愤不平——倒不是说婉儿对此事不再痛惜,祖父的冤死始终是她心上的一道伤痕,与臂上印记一样,令她终身不能释怀,可对“她”的恨意却远不及从前那般剧烈了,尤其是在近来、见识了朝中两派相争的局面之后。
政治。
婉儿不自觉地想着这个词,这个由长乐公主随口创出、其后便被“她”反复念过的词。这个词之上,并无是非对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利与害:国与国之间的利害,派系与派系之间的利害,大臣与大臣之间的利害,还有至亲之间的利害。
祖父和父亲之死,无非是因这一点小小的利与害。而母亲与她得以免死没入掖庭,亦不过是因这一点小小的利与害。倒是“她”对自己的重用,反而与这些政治上的利害最无关联,纯是出自“她”的个人私欲。
婉儿心情复杂地向《快雪时晴帖》看了一眼,又迅速地垂下眼皮,然而母亲已经发现了她的动作,走到案前,举着字帖遥遥地看:“这是御笔。”细看一眼,又道:“一气呵成,毫无凝滞。”
婉儿默不作声地垂着头,任母亲将那字帖看了又看,半晌之后,才听母亲叹息了一声:“以色事人,色衰而爱驰,无论所事者是男还是女。”
婉儿抿了抿嘴:“儿知道。”
母亲瞥她一眼:“她已七十余了,和我差不离的年纪,我已顾不了你几年,她只怕也是。”
婉儿莫名地捏紧了手:“儿…知道。”
母亲又叹了一声,慢慢将字帖放下:“长乐公主约你、崔明德、贺娄氏、李氏,以及六尚中人起诗社,说要号为‘二十四友’?”
婉儿将头垂得更低:“只聚了两次,说要起个号,还未想好。不过公主说要常为宴聚,约为友朋,互帮互助,还半玩笑地说…若是她过身了,托我为她撰写碑文。”
母亲深深地看她:“你答应了?”
婉儿不自在地偏了偏脸:“公主乃是天潢贵胄,福缘深厚,自有天佑的长命百岁,怎么轮得到儿为她写碑文?倒是儿…托她替儿立碑篆刻,略述上官氏之荣辱,以及儿之生平——也算是对大父和阿耶…有个交代。崔尚宫…亦半开玩笑地托公主□□身后之事…”宫中之人哪怕互有龃龉,说起身后之事,却都各自悯然,连婉儿提起来,也觉有些沉重,尤其母亲年事已高,这些事上更有些忌讳,便住口不言。
母亲闭上眼,良久方道:“我一生命苦,虽出身郑氏,却受你祖父和父亲的拖累,没官为婢,苟且度日,于今已有数十载,好不容易有了些安生的日子,不想因你之故,再受牵累。你一向孝顺,想必亦不忍令我因你之故,不得善终罢?”
婉儿心中一恸,猛地抬头,唤道“阿娘”,母亲缓缓睁开眼,转头看看婉儿,又闭了闭眼,抚着婉儿的手道:“以色事人,虽有色衰爱驰之险,然而也有色令智昏之利,无论所事之人…是男或女。”拍了拍婉儿的手,又叹了一声:“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 婉儿:妈妈说,色令智昏。
则天:那你智商一定已经为负了。
婉儿:为什么?
则天:因为朕太美了。
婉儿:……
第376章 野心
我曾以为政治是离我极其遥远的东西; 不是像热播电视剧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争斗,就是像新闻联播里虚无缥缈的访问、发言、会见; 母亲带着我听宰相议事之后; 我才发现原来政治亦不过是那些我所熟悉的日常事务:何处该增添多少人; 何处要用多少粮秣,哪里置县析乡; 哪里修渠开山,某某选人觐见,某某神童受召。与想象中那些动不动谁与谁便开战、谁与谁斗个你死我活的情节不同,每日讨论的东西往往不是小到县、乡,就是远到万里之外的吐火罗、吐蕃,细节则细到派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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