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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九四六年仰望星空-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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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地主/在一九四六年仰望星空》作者:黄先生总是不开心
文案
旗四绑了韩彦十几年。
一开始是用身份,后来是用身体,再后来是一段感情。
这是那个旧时代的婚姻秩序。
可惜他们不是夫妻。
只是一个大地主,一个小农民。
在一九四年的星空下,一个家族的兴衰与落寞
这是一篇名字逗比但内容一点也不逗比的民国文,现实向,大尺度,三观略歪。
一只表面风光其实十分倒霉的地主攻(旗四)×一只勤俭持家的人妻长工受(韩彦),
副cp兄弟:暴躁攻×软绵受
内容标签: 强强 乡村爱情 边缘恋歌
主角:旗四,韩彦 ┃ 配角:旗易山,旗易水 ┃ 其它:民国
第一章
九月初的一个清晨,天气已经微微转凉。今个儿水汽重,元茂屯整个村子蒙了一层薄雾。
吕凤娘正盘腿坐在炕上,对着天窗的亮光缝着一件翠绿色的棉袄。丫头小团便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跑了进来。明明已经是二十来岁的人,遇事还是慌慌张张。亏得临进门前还晓得瞅瞅四周,看没有其他人走动,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吕凤娘跟前,一张大脸直往吕凤娘身前挤,一只胖胖的小手压在嘴边,低声道:“奶奶,我听说,昨个儿四爷领回来一个人了,现今就放西屋那边呢。”
吕凤娘头也不抬,自顾自抻了抻衣裳,说:“不就一个人嘛,有啥呢?”
小团又说:“那是个男人!”
吕凤娘手一偏,银针扎在指尖上流了一滴血,她赶紧放进口中吮了一口。小团立马大呼小叫,“哎呦!我的奶奶,您可小心点!要不还是我来吧!”说着便要去扯衣裳。
吕凤娘抓着衣裳躲了开去,瞥了小团一眼,说:“咋呼什么呢?不就一个男人?哪个爷们不认识一个男人呢?”
小团低声道:“奶奶,这可不是一般的男人,听说……是要做小的。”
吕凤娘低着头,扯了扯手里的针线,开始在衣服底子上绣花,淡淡道:“四爷的事儿不是咱们娘们能管的,你以后少嚼舌头。”
小团一听就急了,“哎呦,我的奶奶呀!我这还不是为您着想?怎么说奶奶您也是这家里的另一个主人,四爷还是顾着您的!有些事,奶奶您该争还得争,不然少不得让人小瞧了去!”
吕凤娘不可置否,闲闲道:“行了,你先去大姐儿屋里看看吧,兴许她已经醒了。”
小团“哎呀”叫了一声,这才想起要大姐儿现今已经起了,又连忙往外走。
瞧着小团的身影走远了,吕凤娘嘴一抿,心里反倒有了计较。倒也不是真的想去四爷跟前争什么,而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这事儿可算是真的来了!
她老早就知道,旗四想找个男妾的事情了。往年旗四到县上办事逛窑子,从来不点窑姐儿,点的都是兔爷儿。这事都是悄悄的,也不知道小团使了什么手段,愣是给她打听到了。只是还顾着旗老爷的面,不好放到台面上说。而今旗老爷去世了,吕凤娘的婆婆是个做不了主的,吕凤娘估摸着四爷这特殊的“喜好”也差不多要浮出水面了,只是想不到他动作这么快,他爹六月才去的,现今坟头上的草还没长出来呢,就已经把人带家里了。
吕凤娘的爷爷在世时,做过当地的一个地方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后来旧朝没了,新朝起来。她爷爷脑子拐不过弯来,愣是殉了葬。吕太爷身前有两个孩子,女儿年长,早早就出了嫁。男孩子,也就是吕凤娘的爹,是老来得子,被宠过了头,落下一身臭毛病,吃吃喝喝,差点把整个家产都挥霍光了。幸而后来娶了吕凤娘的娘亲王氏,泼辣伶俐,又是个勤俭持家的,才渐渐像个样子,在县门口开了间药材铺做些小生意。
民国十年的时候,店里收了一批进补的好药材,恰逢旗老爷在窑子里玩过头了来求药,便和吕凤娘的爹认识了。谁知道俩人相见恨晚,不久就拜了把子做兄弟。旗老爷看吕凤娘长得乖巧温顺,自己又有儿子,于是便想跟吕大爷定一门亲事。旗老爷娶了一妻两妾,生了四个儿子。本来么,旗老爷的大儿子跟吕凤娘同年,娶了是正当好,可惜大儿子从小和旗老爷不对付,自己当兵去了;二儿子早夭;三儿子身子骨不好,只有个四儿子,模样周正,品行也算说得过去。因此最后旗老爷便把吕凤娘配给了旗四。
吕凤娘比旗四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双方家长都对这门亲事感到挺满意,于是赶着旗四二十岁一到,吕凤娘就进了旗家的大门。
旗四确实生了一副好相貌。身材高大,天庭饱满,眼窝深邃。穿着白绸子长衫往那一站,是个女人都得看的不错眼。新婚伊始,吕凤娘每次见旗四都忍不住脸红。后来相处时间长了才渐渐地尝出些不是滋味。
旗四这人心有点冷。不是冷在表面,是冷在骨子里那种。吕凤娘自认尽管不是对他掏心掏肺,也是千依百顺,哪怕是块石头都能给捂热了,可是往往就因为说错几句话,说冷落就冷落。
更让吕凤娘难以启齿的是,原先她认为的正常的床帏之事,旗四却表现得十分不耐烦,。吕凤娘新婚少妇,少不得委婉地对着婆婆说委屈。谁知道婆婆心本来就偏,反倒数落媳妇太放荡,气得吕凤娘只能躲在被窝里哭。她念过几年书,不是那种真正的蠢笨女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问旗四的态度。旗四面无表情,什么都不愿解释,只是晚上留了下来。
吕凤娘怀着大姐儿的时候,旗四在县里逛窑子。她心里委屈,人回来的时候,就忍不住摆了脸色,旗四冷着脸摔了茶杯就走,半个月没踏进吕凤娘房间半步。后来她才知道,旗四喜欢的是男人,只是被旗老爷逼着才娶了自己。吕凤娘一听心就凉了,只是迫于颜面,这事不能声张,只得打落牙齿混血吞。吕凤娘第一胎生了个女儿,名字是旗老爷取的,叫旗嘉琳。旗嘉琳两岁时,吕凤娘肚子里还是没动静。吕凤娘的婆婆就琢磨着要给旗四娶个妾。表面上说是看不得吕凤娘太幸苦,找个人来陪她,私下里则埋怨她不争气,白长了些年岁。吕凤娘原先脾气便不大,如今早就熬没了,反而落落大方地赞成。旗四无法,晚上只得又留下来过夜,一年后,吕凤娘生了个男孩,旗家一片喜气,连旗四都多了些许笑容。只有吕凤娘婆婆还不满意,仍然张罗着给旗四娶妾。旗四那时已经开始开拓自个的事业,闻言脸色就沉了下来,在外面浪了几个月都不回家。吕凤娘的婆婆这才消停。
说不怨恨是假的,吕凤娘头两年想着想着就哭,近年来才看开了,左右旗四还顾家,自己又不短吃短穿,早先有了女儿,如今又有了儿子,她一个女人这一辈子有依有靠,也算值了。纳妾就纳妾吧,又不是女人,生不了儿子,她吕凤娘怕啥呢?
第二章
韩彦昨晚是被做晕过去的。
旗四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夜。韩彦倒在床上,感觉自己就像山沟里的一块软绵绵的黑土地,躺平了放任旗四这只牲口来回耕耘。胸前的两点淡色成了田垄里渠水的泉眼,吸吸舔舔就能弄得韩彦上下出水,惹得那牲口砸吧着唇齿轻笑,真是块肥田。
韩彦翻了个身,从旗四怀里滚了出来。昨晚身子被又掐又折,现今一动便是一阵酸麻。最让人难以启齿的是身后某个被过度使用的部位,只是翻了个身的功夫,甬道处便传来一阵失禁的快感——有什么凉凉的液体流出来了。
尽管这已经不是他俩第几次做了,但韩彦事后还是有点别扭。对着旗四的脸,韩彦无声无息地举起了右手,常年劳作的手臂劲瘦而有力,手指微动,最后却又泄气地放下了。昨晚天黑看不清身子的情况,如今天光大亮,却是一眼都没脸看了。
韩彦直起身子,看到周围的摆设一片陌生。昨天来的时候已经是下晚,桌子上点着两只蜡烛,灯影绰绰,看得不真切,加之心情压抑,对周围环境也不甚在意,现今一环视,才发现这个屋子还是挺讲究的。墙上糊着花纸,是一个大大的“囍”,字顶棚上挂着一盏大吊灯,正中间是一张八仙桌,配套四个红漆描金木椅。炕头的旁边是一个崭新的红漆躺箱,上面镶嵌着一片等身穿衣镜。如今天气还不冷,炕下铺的是凉席,除了自个身上盖的深红色团花绸面薄被外,炕琴上还有一床较厚的三镶被。
这就是以后自己要住的地方了。韩彦想。胸口莫名其妙空荡荡的。
韩彦是十六岁那年跟了旗四的。
这事说起来,有旗四强迫和引诱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占了韩彦年纪小不懂事的便宜。可是,若是要算最重要的原因,那还是因为韩彦家穷。人穷身不由己,说的就是韩彦的前半生。
韩彦爹原本是山东人,十多年前因为逃荒,带着婆娘和四岁的小韩彦到了松江平原,又辗转到了元茂屯。觉得这里的黑土地肥沃,适合种庄稼,于是就在这里落了户。黑灯瞎火忙碌了一年多,好容易在黄泥河子旁种了两垧苞米,快收成的时候,被旗老爷的几只母猪糟蹋了一半。韩彦爹又急又气,想上门讨回公道。邻居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连忙拉住他劝他不要去,把旗老爷在村里的恶行说了一遍,韩彦爹顿时遍体生凉。小韩彦当时正在旁边玩耍,只是听到他爹恨声骂了一句“畜生”。
旗老爷在元茂屯,确实是个像畜生一样的东西。像畜生一样,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自己家里娶了一个妻两个妾不够,但凡在路上遇到个好看点的、没钱没势的娘们,便可了劲地糟蹋,村子里未出阁的姑娘平日里都躲着他走。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也管不住自己的手,但凡别人家好的牲口、好的土地,他看上眼了,就使各种坏抢了过来。韩彦他家到元茂屯的第三年,村子里陆陆续续有好几个粮户破了产,有风声说就是旗老爷搞的鬼。有个被陷害的粮户孩子忍不下这口气跑去找他质问,最后反而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扔阴沟里了。
旗老爷为啥敢在元茂屯里横着走呢?因为他上头有人。
旗老爷的父辈旗太爷原本只是元茂屯里一个吝啬的小地主,尽管也做些缺心事,占别人一只鸡啊,克扣家里帮闲的劳金啊等等,但并没到丧尽天良的地步,也没那个本事。恰逢有几年,村子里又是天灾又是人祸,不少农民田地里没收成,往年存储的粮食又吃光了,只能跑到旗太爷家来借粮、借钱。旗太爷一看有利可图,立马就把存了好几年的成堆的粮食打了欠条借出去了。说来也是天意,接下来的两年收成又不好,不少借了粮食的庄稼人还不起粮食只能把自个儿的地押给旗太爷,自己再去租来耕种,如此一来二去便做了旗太爷家的佃农。
旗太爷就靠着那几年的运势,从元茂屯十几个小地主间脱颖而出,慢慢发了起来。旗太爷吃到了吝啬的甜头,越发吝啬了。可惜生了个旗老爷却是个败家玩意。不但吃喝嫖赌耍大麻,还供养了一伙流氓地痞。旗老爷的爹一开始还咒骂自己养了个败家子,后来看到旗老爷仗着这群流氓地痞在在村子里作奸作恶,捞了不少钱财后,他反倒看开了、高兴了,觉得自家儿子出息了。所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儿子是个畜生,老子也是差不离的。
旗太爷原先给旗老爷娶过一个正妻,姓陈,长得十分标志,性子也软。过门没两年就给旗老爷生了个男孩,取名旗易山,也就是旗四的大哥。就是这么个女人,旗老爷说送人就送人。他岳父打上门来,他不但打回去,还讹了一笔钱才干休,把他岳父岳母气得双双大病一场。
那么陈氏被他送给谁了呢?元茂屯上辖县的地保刘大麻子,也就是旗老爷上头的人。这么说来,旗老爷也是做了一门好生意,他想,没了一个婆娘又有啥关系呢?后面有千千百百个婆娘在等他咧!
旗老爷依仗着刘大麻子在元茂屯里作威作福的这几年,韩彦家算是在这片黑土地上真正地安定了下来。尽管一家人的日子依然过得紧紧巴巴的,但毕竟全家人都和乐融融,到也过得舒心。
转机是在韩彦十岁那年,韩彦娘怀了第四个孩子,生产时因为天气“倒春寒”受了凉,生了一场重病。晓得家里的情况,韩彦娘哭着跟韩彦爹说不治了,留着钱给孩子吃饭。韩彦爹摇摇头,一咬牙把祖传的几个银元都当了,这才把韩彦娘的命保住。
偏偏那两年地里收成不好,家里又多了一张嘴,情况很快就捉襟见肘。韩彦爹无法,跟旗老爷借了粮,又租了他一垧地,想着来年多种点粮食卖。谁知隔年七月中旬的时候,元茂屯遭了一次大水,大水过后又发了一次不小的蝗灾。家家几乎损失惨重,差点颗粒无收,然而田租是还要交的。
韩彦爹愁得两鬓的头发都白了。无法,只能带着韩彦,牵着家里一头骡子去见旗老爷,如果能宽限几个月那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也只能是把骡子押在那里了。赖账是万万不行的,韩彦爹一想起那些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面孔便心惊胆战。
那时旗家管事的已经不是旗老爷,是旗四了。说起来,旗四的风评倒是比他爹要好,起码从没听说过他糟蹋了哪个良家妇女。
路上的时候,韩彦的爹对韩彦说:“到了东家那,你可要规矩些,爹嘴笨要是说错了,你记得提点我。”
韩彦点点头。他今年刚满十五岁,早已是家里顶梁柱一般的存在,抱柴,挑水,拿大草,样样农活都做得上手,只是因为吃的少,身子骨一直没长开,看上去倒只有十三岁左右。家里穷,顾得上吃就顾不上穿,韩彦天天顶着个乱蓬蓬的头发,穿着件破青布褂子进进出出忙碌着。家里娘亲生病的那阵,他愣是把针线、做饭都学全了,还做得有模有样。韩彦爹看着又欣慰又心酸。
父子俩在前头走着,后面跟着一只有点瘦小、但毛发乌黑的骡子。没办法,今年收成不好,粮食连人都不够吃,哪还能顾得上牲口呢?那骡子是韩彦从小喂到大的,口小,活儿好,韩彦打心里喜欢,天天“小黑、小黑”地叫着,起早贪黑给它割草、喂豆饼、洗漱从不叫一声累的。如今一想到现在牵出来晚上却带不回家了,他心里就难受。
那骡子无知无觉,走着走着还伸出粗粝的舌头舔了舔韩彦的脸。韩彦的眼圈顿时就红了,纵使这般不舍,韩彦也是不敢违逆他爹的决定的。
两人沿着屯子的大道从东走到西,终于来到一个高大的门楼前。那是个四脚落地屋脊起龙的门楼。大门上镶嵌着两只金灿灿的貔貅。门没有关紧,隐约看得到里面有人影走动。
韩彦爹敲了下门。
“谁呀?”门里有人问,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整齐、但脖子却四十五度向右歪的男人。
韩彦爹连忙叫了句:“李大爷!”
那歪脖子男人不耐烦地问:“老韩啊,你来干啥?”
韩彦爹说:“我来交田租。”
歪脖子男人看看韩彦父子俩,两手空空,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骡子,背上清清白白,问:“粮食呢?”
韩彦爹脸上的眉毛皱成一个“川”字,说:“今年收成不好,想用这头骡子抵田租。”
歪脖子看了韩彦爹一眼,道:“进来吧,骡子拴外面,四爷不喜欢院子有牲口的气味。”
歪脖子说完就转身进门了,韩彦爹带着韩彦跟了进去。
歪脖子男人又说:“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看下四爷得空没。”
韩彦爹诺诺地应着。
这是韩彦第一次进旗家大院,总归是孩子心性,满眼都是好奇,忍不住对周围一番打量。院子又大又空旷,地上铺着大石板,只在西南角堆着一摞松明柴火。正对门是一排青瓦红砖的上屋,玻璃窗户擦得亮堂堂的。韩彦被那玻璃迷住了眼,看得目不转睛,直到他爹喊了他一句才回过神来。冷不丁地发现在自己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窜出一只大牙狗,韩彦吓得倒退了两步,扯了他爹的袖子,颤声叫了句“爹!”
韩彦爹也看到那只牙狗了,他毕竟来过旗家大院几次,对那只看起来有半人高的畜生已经不怎么害怕,于是安慰韩彦道:“没事,它不咬人的。”
韩彦又看了看那牙狗,那牙狗也睁眼看了过来,并没有其他举动。韩彦盯着它脖子上那条长长的链子,又心安了大半。
韩彦正跟着牙狗大眼对小眼,歪脖子男人又出来了,指着一间东面的屋子对对韩彦爹说:“进来吧。”
韩彦爹便带着韩彦进屋了。
这一排屋子都是坐北朝南,光线很好,韩彦一眼就看到正中间的高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肤色白皙,五官分明,穿着一件白绸长衫,外罩一件暗纹的对襟短褂,头发整个向后梳,只在额前留着伶仃一点的发丝。
这人就是旗四了。此时他正背靠高椅,托着一个青花白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
韩彦爹走上前一步,取下头上戴着的草帽,尊了一声:“四爷。”韩彦这才回过神了,连忙也跟着喊了一句。
旗四依然慢悠悠地喝茶。
歪脖子男人连忙解释道:“四爷,这是老韩,咱家的佃户,今儿是来交租的。”
韩彦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只会直话直说:“四爷,今年地里遭了灾,说好的五担苞米我是交不出了,我今儿牵了一头骡子来,您看能抵上不?”
韩彦一听,顿时有点急了,忍不住看了看旗四的方向,没防备地居然跟旗四对上了眼。
那双眼又黑又长,韩彦心里“咯噔”一声,没来由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疑惑地想,这旗四爷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凶恶的人啊,怎么看得人有点凉飕飕呢?
旗四放下茶杯,偏了偏头,问旁边的歪脖子男人:“家里还有几头牲口来着?”
歪脖子男人说:“马圈里有八匹马,三只骡子,两头毛驴,还喂了十二只猪。”
旗四点点头,慢里斯条地说:“那就是不缺骡子了,老韩,你还是把骡子牵回去,换成粮食来交吧。”
韩彦他爹一听就傻眼了,现在市场上一只骡子可以换个七八担苞米,他原本还想着把骡子抵押在这,交上今年的田租后再换两担粮食回去,毕竟现在家里吃的实在是太少了,熬不到明年。谁知旗四爷现在居然说不要骡子,要粮食。这可怎么办?
韩彦晓得他爹嘴笨,一急就说不出话来,总是吃亏,连忙从他爹身后站出来,说:“四爷,今个儿家家户户地里庄稼都欠收,我们家是真的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来交的。之前旗老爷就说了,田租拖欠一天要三分利息,我们爷俩瞧着交租的日期已经快到了,所以今个儿才牵着骡子来了。如果您实在不想要骡子,那您能宽限些日子吗?我们凑齐粮食,一定马上给您送过来!”
旗四看了韩彦一眼,说:“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呢,你们现在收不起粮食,再多给你们几天,就能凑齐粮食吗?我看不一定。保不准到时又拖欠时日。”
韩彦心下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刁难,但还是好声说:“四爷多虑了,我们爷俩现在就把骡子牵到市场上卖了,保准给您换回来粮食。”
旗四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我看这样,我们家现今正好缺个劳工,你留下来,给我拉半年活儿,我就算你们今年田租交了咋样?”
这下可把韩彦唬住了,谁家不知道,旗老爷占劳工便宜是出了名的,留下来做活的话还不得被坑死?可是如今又不是仅仅留下来干活,是为了抵田租,那又是另作一番对待。半年活儿顶五担子粮食,说起来这是一个不错的报酬,韩彦知道那五担子粮食省着点可以让一家人吃三个月呢。而且也不用把小黑押在这,可以牵回家,韩彦想想还是挺开心的。
稍作思索,韩彦便答应了:“只要四爷说话算话,我可以答应。”
韩彦爹还想说些什么,被韩彦拉住了。
旗四说:“那行吧,今个儿回家收拾下东西,明天就过来,直接找李叔。”
韩彦拉着他爹谢了谢旗四,退下去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心事都写在脸上,那容光焕发的样子跟之前进门的沉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到韩彦父子俩走了,歪脖子老李才小心翼翼开口问:“四爷,那半大娃子能做啥呢?您要是缺人,告诉我老李啊,我给您找去,保准找肩儿宽宽,力气倍儿大的!”
旗四睨了歪脖子男人一眼:“老李啊,长记性了,晓得等人走了再问我。不过呢,你不用担心,我心里门儿清呐。”
歪脖子男人笑了笑,知道自己这是又“逾矩”了,于是也不再多问,收拾了一下出去了。
旗四放松身子摊在椅子上,一边目光沉沉地看着虚空,一边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那青玉板指时不时扣在白色的瓷器上,发出细碎的轻响。
第三章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按理说,旗老爷是只种马,他的儿子们应该都是小种马才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不像儿子,倒像是来讨债的”的大儿子旗易山,从小冷傲孤僻,生性暴躁,崇尚武力,凡事就跟旗老爷对着干。他看不惯旗老爷那急色鬼的德行,旗老爷也看不惯他的臭脾气。父子俩相看两相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旗老爷私下里跟老李抱怨:“旗易山那小拐子要不是我儿子,老子早八百年毙了他了!”旗易山听到后只是冷笑。
二十岁那年,国军来县里招兵,旗易山托了县里刘大麻子的关系,跟着军队去了关内,从此便很少回旗家大院了。旗老爷索性也当没了这个儿子。
旗老爷把旗易山的母亲旗陈氏送人后,不到半年又娶了邻屯一个地主家的闺女。那地主姓唐,自家种了百十亩甜菜,自己还在县里开杂货铺,也是他们屯的一霸,论出身也算跟旗太爷门当户对。他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大闺女取名唐佩莲,人品不说,长相嘛,“花容玉貌”这个词还是衬得起的,可惜是个烈性子,半点受不得委屈。未出阁的时候,她便指着她爹骂:“爹你是老糊涂了!那种男人,婆娘说送人就送人,他是给了你多少聘礼啊!你才舍得把你女儿往火坑里推!”
唐老爹说:“你这是说啥话呢?我是你亲爹,难道还能坑你不成?你不晓得,那个旗陈氏是因为娘家已经破落,旗彪那小子才敢拿去送人的,你也不瞧瞧你爹是啥人?就是给他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把你咋地!”
唐佩莲还是不情愿,唐老爹又劝道:“闺女啊,你看爹的家业这般大,你又长得这么标志,爹为了给你找个合适的,费了多少心血啊!现今儿这个旗彪,除了卖老婆,其他的都是没话说的,你不想要他,还想要谁呢?”
唐佩莲被说动了,退一步说:“那这样吧,爹,你摆一桌酒席,把那旗彪叫过来喝酒,我得看看这个人长得啥样。”
唐老爹一听,二话不说便设了一桌酒席,邀请旗老爷来家做客。席子设在外屋,唐佩莲跟着她娘隔着纱窗在内屋打量。这一打量就坏事了。为啥呢?只怪那旗老爷脸皮长得真不赖,肩宽腿长,那段时间又刚好忙着四处坑蒙拐骗,没怎么吃喝嫖赌,整个人精神了不少,穿着一件旧时子弟常见的长袍马褂,咋一看还挺人模狗样的。于是唐佩莲就看走眼了,等旗老爷走了,唐老爹又问起的时候,她羞答答地就应了。
新婚三个月,夫妻俩确实过得蜜里调油,可惜等到第四个月的时候,旗老爷的新鲜劲差不多过去后,一切就坏菜了。
旗老爷在县城窑子里是有老相好的,这事唐佩莲知道,可惜知道并不代表能接受,何况她还是个新新媳妇儿?当即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次吧,旗老爷还收敛点,两次也还行,第三次的时候旗老爷就不干了,你闹归闹,我玩归玩,咋俩井水不犯河水。
唐佩莲气不过,夜里就跟旗老爷干架。可惜女人就是女人,干完了还是得躺平了让牲口操。就这么着,怀了旗老爷的种。也算是干有所值吧!
保胎那会,旗老爷笑嘻嘻地对唐佩莲说:“佩莲呐,你看你这肚子有我老旗家的种,重不得,动不得,我怎么舍得让你给我泄火呢?我还是另外找个人服侍吧!”
几句浑话把唐佩莲气得眼泪鼻涕一把流,手边的东西能摔的都摔了,还差点小产。就这样,旗老爷还是当着她的面娶了两个妾。更可恨的是,那两个妾过门没半年就接二连三地传出了喜讯。
唐佩莲本来因为待产心情便有点抑郁,一听这消息,急火攻心,不小心就动了胎气,不足九月便生下了一个男孩。唐佩莲抱着自个羸弱的孩子,心里就像吞了黄连,旗老爷倒是高兴,按着辈分给孩子取名旗易清。
十月后,那两个妾肚子里的孩子也出世了,选的倒是好日子,一个初一,一个十五。初一的那个排行第三,取名旗易水;十五的那个排行第四,取名旗易秀。两个孩子都是足月出生,没半个月便养得白白嫩嫩,十分讨喜可爱。
旗易清是早产儿,加之唐佩莲生产后精神不济,对孩子疏于照顾,使得旗易清看上去倒比两个弟弟还小。
因着这个事,唐佩莲明里暗里受了两个妾不少嘲讽,她性子傲,受不得气,一言不合就开吵。一天,三个女人又由于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起来,本来这事跟往常一样,吵着吵着就不了了之了,坏就坏在那天旗老爷不知抽了啥门子的风,偏偏来“干预”了一下,还站在两个妾一边,指责唐佩莲。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唐佩莲一气之下就想抱着儿子回娘家。
那天刚好是个数九寒天,北风呼呼地刮着,糊窗户的油纸上都蒙上了一层白霜,大伙恨不得把每一扇窗户都关得严严的,把火坑烧得旺旺的,好围在一起取暖过冬。
老实巴交的车夫好声好意地劝道:“大奶奶,这天气不能出门啊,路上容易出事!”
唐佩莲已经气昏了头,不管不顾地冲上车去,指着车夫骂:“你个穷拉车的啰嗦啥呢?我让你现在走!就是现在!迟了半刻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车夫无奈,只得套上马赶车。路太滑,风又大,车子才出了元茂屯,便连人带马一个轱辘翻进沟里了。尽管唐佩莲紧紧地抱着旗易清,护住他的头部,但他毕竟太小,身子骨又弱,惊吓之余又受了寒,竟就这样没了生息。
唐佩莲的泪水夺眶而出,又在眨眼间冻成两条透明的冰棱粘在脸上,宛如一把冰刀留下的两道伤痕。她的盘发散了,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却遮不住她决堤的泪和哭嚎。等到车夫带了人来救的时候,她早已哭死了过去。
唐佩莲被抬回旗家大院当晚就发了高烧,在炕上躺了三天三夜才醒了过来。只是人虽然缓过来了,精神却渐渐败了下去,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整天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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