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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者_张勇-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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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台什么也没说,动作娴熟地把炸药捆在了身上,穿上外套。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向王天风问道:“丧钟为谁而鸣?”
王天风重重地回道:“为敌人!也为我们!”
乱坟岗上,磷光闪烁,荒草萋萋,尸骨横陈。阴冷的月光下,一片幽静,明台在七零八落的尸体堆里,找到了于曼丽。
于曼丽一丝不挂地躺在泥土上,头发里、身体里残留的气味让明台感觉到她曾经有过的笑靥和温柔的女人气息。
于曼丽的气管被锋利的刀切开,身体的私密处也遭遇到同样的厄运。
“汪曼春,你个王八蛋!”明台的眼睛里喷着血,恶毒地诅咒着。他知道,自己完蛋了,因为于曼丽的尸体已经被肆意地分割,情报已经落到了76号的手里。
这无非就是等着他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既然走不了,明台索性就在坟场里捡起一把铁锹,开始用力地挖土,他要在汪曼春收网前埋葬掉同伴的尸体。
忽然,乱坟岗上一片火星闪烁,几束火把、大号的手电筒聚齐了所有的光亮,照射在明台的身上和脸上。军犬狂吠,皮靴声,尖厉的吼叫声包围了整个乱坟岗。
“原来是你!”汪曼春的脸上露出几乎不可置信的目光,“你这只毒蝎!害虫!人渣!终于被我逮住了!原形毕露了!”
“汪曼春!你摆了这么大一个场子来欢迎我,我不来,你岂不是会很失望。”明台眼角嚣张,气盖云天地把手中铁锹往黄土堆上一插,继续说道:“我今天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说着,当众解开上衣衣扣,露出捆在身上的炸弹,特务们一声惊呼,齐齐往后退去。
明台脱下外套,俯身将于曼丽包裹起来,把她平放在一个小坑里,继续铲土覆盖于曼丽的尸体,黄土纷纷散落在半空中,又纷纷落下。
“明台,放弃吧。”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明台的耳膜。明台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也是他最不愿意承认和看到的敌对场面。
王天风站在汪曼春身边,看上去很颓废和压抑,不再是威严训道的模样,缓缓道:“我给你的炸弹是假的,放弃吧,明台。”
明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刻薄、尖锐。
“你!是你!原来真是你!你竟然害我!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叛国?”明台身体内一股气血膨胀,“没人支援,没人掩护,没人摆渡,你他妈的王八蛋,你怎么忘了告诉我有人出卖!而这个出卖我们的人,就是你自己!”
明台抬手提枪就要打,王天风眼疾手快先开一枪,明台的枪被打落地,手腕处鲜血直喷,76号特务一拥而上。
“你怎么可以出卖我!你这叛徒!”明台怒吼,“我他妈的真该死!我为什么杀不了你!我应该一枪就毙了你!”
“因为我是你的老师,你赢不了我。”王天风收起枪,“你是我正式送给76号的第一份有分量的大礼。我并不想叛国,是戴老板逼我的!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兄弟,只有一群狗!他们上层走私谋利,一样勾结新政府。我们呢?为他们卖命。我的把兄弟宁海雨,因为失了一批货,被枪决了!你知道吗?戴老板以分权为重心,把我们当成蝼蚁,他想怎么踩就怎么踩!一旦违背了他的命令,马上就会变成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予以清除!放弃吧明台,你跟着我干,跟着新政府,一定大有前途。”
“我真是瞎了眼了!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教我做人的人竟然是‘鬼’!”明台吼叫起来,“这里躺着于曼丽,躺着一个烟花女子,就是你口中常说的婊子!她死了!马革裹尸!壮烈殉国!你在她面前跟我谈分权、谋利,跟我说放弃,叛国!你这个连婊子都不如的东西!”
“明台!”汪曼春想制止却被明台喝止住。“你住口!”明台指着汪曼春,道:“这是我跟他的一笔血债!”
“你不要一错再错!”汪曼春吼叫。
“明台,你别傻了。你有什么啊?你就想‘苍蝇撼大象’。你除了一腔子血,你还有什么?明台?别傻了!”
“我们的的确确只存一腔热血,因为满目河山都被你们给弄丢了,折毁了!我们的热血不会白流,永远也不会被罪恶、被侵略者打垮。我们的一腔热血是火,是燃烧的烈火!浇不息、扑不灭!过去是一腔热血,被出卖后依旧是一腔热血,将来刑场上还是铁骨铮铮的一腔热血!”明台彻底亢奋起来,“你们怕死的尽管怕死,恋权的尽管恋权,出卖灵魂的尽管出卖灵魂!国家不会因为你们而摧毁、瓦解、衰亡,就因为还有我们的一腔热血!中华民族有一颗不死的雄心!”
王天风脸色苍白,汗淋如雨,整个人就像被鬼魅施了符咒一样,动弹不得。
“把他带走!”汪曼春嘶叫道。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热血点燃的复仇火焰永远也不会熄灭!”明台一路狼嚎,声音穿透云霄,刺破黑雾,喊亮整片坟场。
明台向王天风扑过去,又被人拉住:“于曼丽,你等着我!我不会让你白死的!王天风,你怎么有脸还活在世上!你忘了青山野冢里躺着的学生尸骨,他们每个人从坟头里爬出来,喊你一声,他们的吐沫会活活淹死你!”
“王天风!你这败坏师德、摧毁信任、卑鄙无耻的无良禽兽!你一定会遭到天谴,受到应有的惩罚!永世惊魂,不得安生!”
汪曼春企图让王天风避一避,王天风却摇摇手,一步一步走向明台。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王天风,你死有余辜!”明台奋力骂着,“王天风,我们等你下地狱!”
王天风走到明台面前,出手一拳打向明台面目,明台不避反迎,一头猛扑,嘴里的刀片吐出半截,锋利的刀锋,一刀致命。
“王天风,你去死吧!”
王天风的动脉遭遇致命一击。
由于力量过猛,刀片插在了王天风的颈动脉上,明台想往回衔刀片都拔不出来。
汪曼春尖声大叫:“把他拉下去!”
王天风眼前一片漆黑,形如枯草般倒下了,就势滚落在明台替于曼丽挖的坑里。
黄土坑很挤,他的脸就贴在于曼丽一只苍白枯萎的手心底。
黄土落下,稀泥裹着落叶无情地滚到王天风的脸上,他的眉目就如他的人生一样,谜一般的埋葬在乱坟岗上。
一双军靴踩在高处,汪曼春看了看,转身走了。
阿诚冲进明楼的办公室:“王天风死了。”
明楼半闭着眼睛,猛地一下睁开,双目圆睁地问:“怎么死的?”
“被……被……”阿诚瞬间恢复了常态,关紧了房门又走回到明楼的身边,“被……
明台……一刀致命!”
“啪”的一声,一支红色的铅笔被明楼掰成两半。
“大哥……”
明楼的头仿佛被撕裂般痛楚。
“明台被76号逮捕了。”
“明台!”
“大哥,天有不测风云,明台血气方刚……”
明楼制止阿诚再说下去,脑海里宛如千条潜流急奔,对于突发事件的应急方案,他做了很多种,包括明台跟王天风“狗咬狗”的局面,他都设定了解扣和脱扣,唯独没有想到王天风被明台杀了。
“我就知道,他杀了郭骑云和于曼丽,他决不能独活,所以,他选择让明台‘杀’死。他完成了‘死间’的前奏,让我接着演完大结局。毒蜂,不愧他的嘴毒心毒。
明台也够狠……失算,太失算。”
阿诚进言道:“虽然失算,却坐实了王天风的‘叛徒’之名,汪曼春正好落入大哥你诱敌深入的陷阱。”
“一定得让汪曼春先入为主。”
明楼用断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三条不连贯的线,一条实线、一条虚线、一条粗线。实线断了,落了空。虚线即命悬一线。粗线,必须有新的生机出现,否则?阿诚看着三条线,懂了。
“我去找梁处。”说完,转身就要走。
“阿诚,不要急,”明楼叫住,“要让他急,还有,记着……”
“量才使器。”阿诚答。
明楼颌首,挥手示意他出去。
待阿诚离开后,明楼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下,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他厌恶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地厌恶自己,从来没有。清晨的曙光投射到玻璃上,琉璃彩虹般的光圈发散在明楼的发梢上,眼镜片反射出一个金色的亮点。明楼深知,真相也在他的背后。坚持,无论怎样苦难,都要咬牙熬住。无论怎样痛苦,再怎么厌恶自己,也要保护好自己。因为责任重大,光明就在黑暗的背后,明楼期待能“蓦然回首”。
敲门声传来,明楼语气平静道:“进。”
刘秘书推门而入,面色仓皇地道:“明长官,日本特高课冈田芳政来了。”
“知道了。”明楼道,“他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亲自去迎接他,把贵宾室的门打开,泡好茶。”一面说,一面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是,明长官。”刘秘书的气色略有好转,赶紧跟上。
人流攒动的大街,明镜一身娴静打扮,缓步地向一家幽雅的小茶楼方向走去。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会儿,观察了片刻后才走了进去。
茶楼分上下两层,楼下有评弹说唱,琵琶弦声如玉珠入耳,琴韵悠扬。有看客一边喝茶一边听曲。楼上挂有竹帘,雅间很是幽闭,而且楼上可见楼下,清晰明了。
明镜独自走上楼口,“您好,客人正在等您。”一名清俊的服务员替明镜掀开竹帘,引领着直入包厢。
明镜看见了黎叔和董岩,相视一望。
“明董事长,您来了。”黎叔站起来招呼,董岩跟着他站起来。
“你们久等了。”
黎叔走到门口,小心吩咐着那位服务员,服务员点头,将包间的门守住。黎叔走回包间,走到明镜和董岩面前,笑着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一位就是为我党工作,常年提供地下经费的红色资本家,明镜同志。”
明镜微笑颔首。
“这一位是上海地下党的董岩同志。”
“您好,明镜同志。”董岩与明镜握手,“我是久仰大名,我一直负责红色杂志的运作经费,取过您的货。只不过,都是分头行事,没有见面。”
“您好,董先生。”
黎叔移动竹椅,请二人同坐。
明镜坐下,董岩替明镜泡好一杯茶,双手递了过去。明镜双手接过,道了一声谢。
“明镜同志,我非常抱歉在这个时候……”董岩的话略做停顿,“在这个关键时刻才对你说一些有关你家庭的真实情况。”
明镜的眼光直视着董岩,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大弟怎么了?”
“是您家里的小弟。”黎叔插了一句话。
明镜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局促不安,“我家小弟还是个孩子。”突然间冒出这一句话来,很明显表现出了内心的慌乱,急问道:“他怎么了?”
“您听我说。”黎叔接过了话题,“明台同志……”
明镜的眼睛睁得溜圆,放射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她的心“砰砰”直跳,嘴角蠕动了一下,险些就要将“荒诞”两个字说出口。
第二十二章
“明台同志,他很优秀,是一名非常出色且勇敢的战士。他是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在湖南加入的‘军统’训练班。”黎叔道。
明镜的耳朵一片“轰鸣”,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不知所以,从未有过的被蒙骗的感觉涌上心尖。
董岩和黎叔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谁也不说话,房间里陷入一片宁静。
明镜冷却了半晌,双手交叉着抱住自己的胳膊,脸朝竹帘外,看了看楼下的坐客,缓缓转过头来,道:“我要知道你们所知道的,我小弟在外的全部经历。”
黎叔点点头:“我们是通过一条极其秘密的渠道得知令弟的部分经历,也许不全面,也可能不完整,还有可能不是真正的事实。我们只能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讲述他的故事。”
黎叔和董岩相互交换着,把明台所做过的一些壮举向明镜娓娓道来。明镜静静地听着,眼睛里泪光闪烁,神情凝重。
听完明台的故事,明镜一开口,就是很冷静的一句话。“需要我做什么?”
“上级通知我们,为了配合第二战区对日寇的背水一战,国民党的情报部门拟定了一项‘死间’任务,任务代号:敲响丧钟。令弟在这个计划里,走的是一步‘死棋’。我们上海地下党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将这步死棋走活,我们要竭尽全力救出您的小弟。”黎叔道。
“明台现在哪里?”明镜问。
董岩道:“76号,汪曼春的手上。”
明镜的气血一下冰凉,脸色煞白。
黎叔缓缓道:“我们知道您与汪曼春的过节,我们也知道明楼先生的身份特殊。所以,我们希望您能给明楼先生施压,请求他的帮助。”
其实,即使黎叔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明镜这股气也会撒在明楼身上。可是,明镜太了解明楼,如果明楼是布局的人,自己就算打死他也无济于事。纵观眼下的局势,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而非搅局。
如今局面,明镜必须迫使自己置身事外来看待这个问题。可是,她能想到却做不到,如果此刻明楼或明台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连一脚踹死他们的心都有。自己呕心沥血,为国为家换来得竟是他们的欺骗和伪装,甚至连一句对自己的真心话都没有。
同样,她愤慨为什么连自己信任的组织也不相信自己,偏偏要到了致命的时刻才告诉自己真相,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明镜终于问出了心底的话。
“因为您的身边藏有日本特务。”黎叔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们不能贸然告诉您真相。您的性格刚烈,眼睛里不揉沙子,喜怒哀乐几乎都在脸上。这也是组织上迟迟不能启用您的真正原因,您以左倾资本家的面貌为党工作,是最安全可靠的。因为您没有扮演任何角色,您就是您,本色出演。”
黎叔的这段话,的确一语中的,击中明镜的要害。
“我们从银行保险柜被暴露这件事来分析,您身边一定有汪曼春派出的眼线,不然,他们不会清楚到保险柜的号码及使用时间。”董岩道,“我们一方面中断了跟您的联络,另一方面却加紧了策反明台的工作。”
明镜微微感叹了一声。
“明台是您最疼爱的弟弟,这个我们都略有所闻。当日我们就是担心,您一旦知道他在从事秘密工作,您会……”黎叔不忍再说下去。
“担心我会不接受,是吗?”明镜苦笑道,“我的的确确非常非常疼爱这个孩子,他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他牙牙学语,看着他长大成人。我之所以这样疼他、爱他,一方面处于姐弟本身的感情,另一方面,我曾经答应过他的母亲,我会好好地把这个孩子教育成人。其实,他并不是我们明家的孩子,他是我恩人的孩子,一个不知道姓名的母亲遗留下来的孩子。”
明镜终于讲出明台的身世,黎叔静默地听着,可心已经剧烈疼痛,他强制自己,不露悲情。
董岩身子前倾,很认真地听着明镜的讲述。
“二十年前,我刚刚接手家族生意,为了抢占金融市场,我们明家和汪家成了生意场上的死敌。汪芙蕖当时是金融业的龙头,他为了一己私利,与日本商人合作,设下陷阱,害死了我的父亲。我被迫当家后,他又派人来威逼利诱,我宁死也要保住明家的一份产业,不与日本人同流合污,坚决不合作。他派出杀手,想置我于死地!”明镜道,“是明台的母亲救了我和我的弟弟,可怜她为了救我们,惨死在车轮之下,丢下了自己的孩子,就这样撒手去了。”
黎叔心如刀割,低下头。
“就这样,这个孩子被我抱回了家。我当时就向警方报警,第一请求捉拿凶犯,第二请求协查孩子的父母。我们想找到这孩子的父亲,可惜……我们虽然在户籍薄里找到了孩子母亲的照片,但是她用的全是假身份、假地址,也没有孩子父亲一丝一毫的信息。我当时就想到孩子的父母一定有什么难以告人的苦衷和秘密,所以,处于保护孩子和孩子生父的安全,我拒绝了警方的继续调查和登报寻人。为了避开仇家,我选择带着两个弟弟回到苏州老宅,我们在乡下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黎叔的眼眶渐渐湿润,得而复失的孩子,会在一眨眼的工夫再次消逝吗?他不知道。黎叔脑海里一片混乱。
“我在掩埋孩子母亲的时候,我对恩人发过誓,明台就是我最亲的亲人,只要我活着,我就会给他最好的生活、最美好的未来。我会保护他、爱他、疼他,加倍付出关心和亲情,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发过誓!我做到了!不,我以为,我能做到……”明镜泪水长流,“我不是自私,自家的兄弟舍不得他去抛头颅、洒热血!我是羞愧!我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沉默。
茶室里一片沉寂。
“明镜同志,希望你坚强起来。”董岩终于打破了寂静,“我们今天约你来的目的,就是想让你能全面了解真相,并且让你和黎叔的地下党小组成为一条战线。我代表党组织向你正式宣布,你这条隐秘战线开始启用了。”
明镜抬起头,表情严肃。
董岩继续道:“希望你能配合这次‘死间’行动,挖出你身边的日本特务,全力营救明台。具体细节,黎叔会和你再做详谈和布置。”
明镜点点头。
“你们之间的联络员,就是程锦云同志。”董岩道,“她作为明家未过门的弟媳妇,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入明公馆,为你们的彼此间的联络搭就一座牢固可靠的桥梁。”
明镜的表情漠然,这让敏感的黎叔有些莫名的担心。
临走前,黎叔握住了明镜的手,说了一句肺腑衷言。黎叔说:“感谢你,感谢你的付出。我一定要救他出来。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走出茶楼,明镜心绪不宁地漫步在街上,她知道自己必须学会克制自己,控制情绪,否则就会害人害己。明镜站在街边,仰头望了一下天,心想着卷天席地的风涛即将来临了。
阿诚把公文包往梁仲春的办公桌上一放,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全是金条和美金。“全部是现钱,稳稳当当,这只是一笔预付的款子。”阿诚道。
梁仲春看着阿诚,又看看钱,推心置腹地说:“老弟,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保你家小少爷一条命,对吧?我跟你说,汪曼春根本不让我碰这个案子,你家小少爷从昨天晚上押到76号,到现在……”他抬手看看表,“已经12个小时了,我连人影都没看到。”
“你是76号第一把交椅,又兼着行动处处长,汪曼春怎么样也得卖您一个面子。”
“你第一天认识汪曼春啊?”
阿诚无言。
“你们跟‘毒蝎’有没有什么‘牵连’?”
“兄弟间怎么会没有牵连。”
“你装傻啊!装傻别在我这耗着。”
“梁先生,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有可能汪主席这边靠不住……”
话还没说完,梁仲春立刻截道:“打住!”
阿诚不说话。
“现在是你求我!威胁我?”
“你太太最近给你写信了吗?”
梁仲春的笑容慢慢收敛,眼光也凶恶起来。
阿诚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眼光也变得极其和蔼,可亲。
梁仲春盯着阿诚,问:“你什么意思?”
“我是想帮你处理好76号内部事务,你也知道,如今战局的格局在变化,欧洲战场变幻莫测,欧洲战场反法西斯的胜利会直接影响到亚洲战场,汉奸的下场是什么?汪曼春不过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流之辈,她看棋顶多看三步,梁先生,您可千万不要跟她一样,一条路走到黑。”
“我现在就可以逮捕你,甚至枪毙你!”
“罪名呢?”
“你企图策反!”
“空口无凭。”
“这满袋子的现金,就是你意图贿赂的证据。”
“这是我和你长期勾结走私,所赚取的暴利。日本人如果知道你跟军统局是走私的合伙人,你会有什么下场?汪曼春正等着看你吃枪子呢。”阿诚用力地把梁仲春摁回到座位上,“梁先生,我们彼此都很了解。我知道你最怕什么,你却并不知道我怕什么,小少爷和明先生跟我都没有血缘关系,我的养母曾经虐待过我,他们的生死都构不成对我的威胁。你就不一样了,你有多久没跟嫂夫人联系了?”
梁仲春“啪”地一拍桌子,
阿诚顺势做了个“嘘”的手势:“千万别冲动,至少先看看这个……”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梁仲春狐疑地接过来一看,竟是自己的太太和孩子的照片,不过照片的背景不在武汉,而在重庆朝天门码头。
梁仲春一下就急了,咬牙切齿地吼道:“阿诚!你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
“你!”
“我要是你,就先坐在这好好想想,自古来成王败寇,千万不要一条道走到黑!这些钱你先拿着,抽个空给家里打一个长途电话。”阿诚准备要走,又回过头,道:“对了,我想你需要这些信息。”随即掏出派克金笔,在梁仲春的日历牌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把日历牌撕下来递给他。梁仲春尽管脸色很难看,还是把日历牌接了过去。
阿诚依旧满脸笑容:“电话号码非常可靠,不过,不要在76号里打这个电话,以免坐实了你是军统局内奸的罪名。”
“你不怕我杀了你!就现在!”
“找个理由,出门去打电话吧,嫂夫人等这个回头电话已经等了很久了。走了,你不用送。我还会来。”阿诚说得轻松自在。
阿诚出门的一瞬间,梁仲春立马站起来,把一大堆钱都放回到公文包,把公文包锁进了文件柜。然后,整理了一下仪容,背熟了日历上的号码,用打火机烧毁了日历牌,转身出门。
梁仲春一头扎进公用电话亭,拨打电话。街头停着的一辆汽车开过来,阿诚冲着电话亭里的梁仲春摇下了车窗玻璃,给梁仲春比了一个“等我电话”的手势,梁仲春未及破口大骂,阿诚开车扬长而去。
阴森潮冷的刑讯室,明台被铁链锁在刑架上,汪曼春审视着面前这个干净、英俊的大男孩。“我真的希望能够看见你体面地离开。”汪曼春靠着审讯桌,两手支在桌面上,面对面地俯视着明台。在她看来,搞定眼前这个大男孩,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看着明台衣衫凌乱,她知道明台是一个很爱干净、爱面子的人,于是走上前,主动替他翻好衣领。“你穿的衣服很名贵。”微笑着暗示明台本身是一个名贵的瓷器。
明台笑笑:“可惜被你的脏手给弄脏了。”
汪曼春给他顺衣领的手,倏然停在半空中,挥手一拳打在明台的脸上。明台倔强地昂着头,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神态很是不屑。
汪曼春的手指滑过明台的面颊、脖子和精美的锁骨,道:“你还不清楚你的处境吧?”
“正好相反。”
与此同时,在隔壁的监听室里,冈田芳政和明楼正在监听着刑讯室里的审讯过程。
“你都不为你大哥着想?”
明台冷笑:“我大哥做汉奸,有没有为我着想?”
“汉奸”两个字一说出口便触及到汪曼春的痛楚。
“你认为和平救国,就是做汉奸?”
“你别给自己脸上涂脂抹粉,贼就是贼,鬼就是鬼。上一次,我精心部署好猎杀计划,听说是你心血来潮,改变了他的行程,算他命大……”明台怒目而视,口气冰冷,寒气飕飕,“不过,感谢你把南云造子送到我的枪口,算起来,你我还算同谋。”
汪曼春感觉明台在偏离话题,她要把该说的话都说清了,至少,她要让自己的心无愧于明楼。
“他是你大哥,你也能下手?”
“大义当前,兄弟照杀!不然,他为什么不出面叫你把我放了?他在等着看我上刑场,看我在他面前咽气,呜呼哀哉!他比我更凶残!”
汪曼春急道:“你误会你大哥了。”
“是吗?但愿你没误会他。”
“明台,其实我觉得你真的不应该选择这条路。还有,我希望你清楚一点,在这里是我说了算。只要你合作,我一定善待你。你不肯合作,你大哥真的是保不住你。”
明台讥讽地一笑,阴森森地冷笑道:“你弄死我,我大哥一定感谢你一辈子!”
监听室里,明楼听着明台最后那斩钉截铁的话,彻底明白,他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告诉自己:“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只要明少肯认罪,愿意跟我们合作,你还是会有出路的。”汪曼春还在为能够将明台拉拢到自己身边而做着努力。
“出路?”
“当然,只要你能够说出谁是你的上线?”
“我的上线?我的上线是谁,你会不知道?哎呀曼春姐,我是被上线出卖的。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有病就去看病嘛。”
汪曼春被气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那我们换一个问题,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谁指使啊?这个名单有点长,怕你记不住。”
“你说。”
“卫青、霍去病、李广、岳飞、文天祥、戚继光、史可法、郑成功……”
汪曼春断喝住:“够了。”
明台不紧不慢:“还有一个花木兰。”
汪曼春忍住怒火,从口袋里甩出一张照片,正是“明台和于曼丽”的结婚照。
“她是你口中的花木兰吧?”
明台低头看了看:“随便就摔人的结婚照,真没教养。”
汪曼春气急败坏,眼睛里喷着怒火:“你明少爷有教养,家里有了未婚妻,外面还要霸占自己的下属!”
明台不以为然:“你都了解了,那还问什么?”
“明少爷,你想让我花多长时间在你身上,才能解决问题。”
“依我看,曼春姐就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直接杀了,所有问题都不存在了。
不是吗?”
汪曼春笑起来:“你才多大啊?明台,虚岁也才22,你懂什么是救国?就凭你这样一个无知的毛孩子,能扛下所谓救国的重担?你也太自不量力,太愚蠢了。你以为‘死’是什么?你不懂,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看看,这些被执行死刑的照片。”说着,抛下一叠死刑犯被执行后的照片,“你睁大眼仔细看看,看看这些抗日分子的下场,你想跟他们一样吗?像个畜生一样,让我当活靶子打?”
明台冷笑不语。
“你跟别人不一样。”汪曼春还在极力劝说。
“是吗?”
“你是名门骄子,你精致、富有、骄傲,就像一个典藏的青花瓷器,一不小心碰碎了就再也扶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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