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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者_张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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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风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明台,兄台贵姓?”
“我叫王天风。”
明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您,再会。”
“再会。”王天风伸手握住明台的手,紧紧相握。
刚握到一起,明台直觉手心传来一阵刺痛,一根小刺扎进他的手心,当发觉有异时已经晚了,他瞪着王天风:“你……”话还未说出口,身子一歪,王天风就势抱住明台,表现得很亲热的样子。郭骑云忙打开车门,在几人掩护之下,明台被推进车里。
王天风和郭骑云等人纷纷上车,汽车快速驶离航站楼。
阴湿的街道,明镜一袭长旗袍撑着伞来到一家咖啡馆门口,回望了一阵收起伞走了进去。由于阴雨天,墙上的壁灯显得有些昏暗,店里的客人也有些稀少。明镜走到一处角落,坐了下来。待明镜向服务生点完一杯咖啡后,黎叔放下报纸,低声道:“最近我们内部出了一些问题。”
“严重吗?”明镜边扫视着咖啡馆的环境边低声问道。
“后果很严重。”黎叔说,“《红色先锋》杂志的印刷厂可能要暂时关闭一段时间。
你的印刷资金暂时存放到香港银行,以待备用。”
话音刚落,服务生走了过来,待把咖啡放下离开后,黎叔又继续道:“你负责购买的医用设备已经经香港中转抵达前线,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组织上让我转达对你的感谢。”
“有什么具体任务给我吗?”
“我们需要你继续留在现在的位置上,保持身份,保持常态,期待将来有更重要的作用。”
“我想参加战斗!”
黎叔顿了顿:“你一直在战斗!从未停止。”
“我觉得我不像。”
“那是因为你低估了自己的能量,你为我党提供的活动经费、为抗日前线购买的大量医药,救活了很多战士,你的身份是一把天然保护伞,我们需要你,你有很多我们不具备的优势。”黎叔说,“日本人即将展开大规模的搜捕行动,你要好好地保护好自己,切记不可盲目行动。”
明镜看着黎叔决然的眼神,有些无奈,但还是轻声且坚定地说了声:“是!”
从咖啡馆出来,黎叔扫视了一圈行人稀少的街道,撑起伞向角落里一辆黑色的轿车走去。中共地下党上海情报小组的程锦云坐在驾驶位上,不知在这里已经等了多久,见黎叔上了车二话不说便将车驶出了街道。
“前天晚上,潜伏在76号的同志牺牲了。”黎叔对开着车的程锦云说道。
程锦云惊诧地问道“在哪?”
“废矿场。”车内陷入一阵沉寂,过了一会儿,黎叔继续道,“第一潜伏小组至今全部阵亡。我们内部出了叛徒。”
“谁?”听到“叛徒”两个字,程锦云的神经突然紧张起来。
黎叔摇头道:“不知道,76号可能连叛徒也一起处决了。”
“汪曼春的一贯作风。”程锦云建议道,“我们的联络点都不能用了,得重新找地方。”
“延安来电,我们的新上级已经抵达上海。”
“我们怎么跟新上级联系呢?”
“他会登报找我们,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等待命令吧。”黎叔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车窗外,细雨绵绵滴在玻璃上,一片片水珠模糊了视线。
汽车快速地行驶在街道上,车轮卷起细雨中的落叶,人群寥寥的街衢竟显得有些凄凉。
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休息的明楼就要阿诚备车,阿诚为他的身体担忧,刚想说让他休息一下,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楼呵斥住,阿诚无奈只好照办。
上海沪西极司菲尔路北76号,是汪伪特工总部的所在地。
汪曼春像一只活泼的小鸟,一路小跑地冲出大门。马路对面的西式洋楼下,明楼一身欧式西装,戴着宽边金丝框眼镜,虽显清瘦但不乏俊逸。
明楼微笑着向汪曼春张开怀抱,汪曼春惊喜地边叫着明楼的名字,边像风一样地扑袭过去。明楼顺势把她向怀中一抱,顺风旋转。炫目的阳光下,汪曼春快活、幸福得几乎晕眩,路过的行人悄悄回眸,空气里散发出浪漫的味道。但是,在行人的回眸中几乎都充斥着畏惧,并没有丝毫的艳羡。汪曼春一身笔挺竖领燕尾服,配带穗肩章与袖章,军裤边镶有金线,这身衣服是集汉奸特权与国贼杀戮为一体的标准符号。故而,重逢的浪漫味与隔墙数步的76号血腥味融合到一起,威慑力足够摧毁一切。
“长高了。”明楼摸着汪曼春的头,顺势推了推她前额的刘海。
汪曼春笑得很是甜美:“刚才我在办公室接到你电话,真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不知道我会回来吗?”
汪曼春抿嘴嗔道:“我又不是神仙。”
明楼打趣:“你说这话不老实。”
汪曼春笑意更浓,一点儿没有被人点破心思的尴尬:“我干吗要在你面前显本事,我装傻还不成?你偏要点破别人才开心。”
明楼含蓄地浅笑,颇有几分自得其乐。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汪曼春问。
“今天下午。”
“第一个来看我?”汪曼春有些不相信地盯着他。
明楼反问:“重要吗?”
“当然。”
“那就算是吧。”
汪曼春从心底发出笑声,笑意满面地又追问道:“你,还会走吗?”
明楼摇摇头:“不走了,欧洲也是一片危局,形势混乱,经济崩溃,无处不是战火。我呢,也想好了,哪也不去了,从此倦鸟归林。”
汪曼春嘴角蔓延出满足的笑纹:“回国有什么打算?”
“你叔父叫我回来,跟他一起替新政府效力,到经济司、财政部去混个一官半职。
我想,跟着老师做事也能事半功倍。不过,你也知道我大姐的脾气,她向来不主张明家的子弟去搞政治,尽管她知道政治、经济不分家。”
“是啊,像我们这种靠打打杀杀混饭吃的人,更加入不了你姐姐的法眼。”
此时,一种微妙的情绪在二人之间淡淡地弥散开来,导致瞬间彼此有肉无灵地站在背光的灰暗角落里。
明楼打破僵局,轻声问:“你,还是一个人?”
“是。”汪曼春把手插进裤腿的口袋里,潇洒地点点头。
明楼故意调侃道:“我记得,去年你信上说,你交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汪曼春笑着点点头,笑容有些无奈,甚至带着一丝诡异。
“又无疾而终了。”明楼语气里也带着些许遗憾。
汪曼春的手指摆弄了一下刘海,笑着说:“那倒不是,我杀了他。”她抬起头看明楼,笑着耸耸双肩,继续道:“想知道具体细节吗?”
明楼急忙摆摆手:“不,不。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汪曼春不甘示弱,也故意调侃地问道:“我听人说,你在欧洲娶了一位法国太太,新太太一起回国了吗?”
明楼哑然失笑道:“你听谁瞎嚼舌头根子?我刚刚失恋,警告你啊,千万别在我伤口上撒盐。我会翻脸的。”说完,假装紧绷起一张脸。
汪曼春愈加欢喜起来:“我不撒盐,你就让我在你跟前做一条撒娇卖乖的宠物狗,替你舔伤口,怎么样?”
明楼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粉鼻:“我可不想惹祸上身。我跟你之间,永远都在建立一种特殊的本能与压抑的新关系。”
明楼的话很隐晦,可道理却很直白。
“新关系?”汪曼春故意咬着字眼,“是什么关系啊……我不在乎啊。”
“嗨,嗨。”明楼制止着,“女孩子讲话,不准没有规矩。”
汪曼春收起一脸坏笑,又摆出一副佩服的面孔:“明大教授总是能把情色话题提升到学术范畴的高度。我跟你在一起,就像是一名小学生,总被大教授牵着鼻子走。”
“有自知之明是好事。那咱们就这样接着往前走,走一步算一步。”
“好。”汪曼春挽住明楼的胳膊,甜甜地说,“师哥,我们今天去哪里叙旧啊?”
明楼干脆道:“你家。”
汪曼春立即皱紧了眉头,也松开了手:“你在国外待了这么久,还这样守旧啊。咱能不能不去拜会家长啊?”
“到家谢师,不能免俗。”明楼故作严肃状,“汪大小姐,请跟我上车。”
汪曼春看到洋楼一侧停着辆黑色的汽车,不由得嘟了嘟嘴,鼓着粉腮朝汽车走过去。站在车旁的阿诚,躬身给汪曼春打了声招呼,替她开了车门。
“是不是明家大少爷一直以来就认为吃定了汪家大小姐啊?”明楼不答话,汪曼春不罢休道,“既然吃定了,为什么孤男不肯配寡女呢?”
明楼想了想,说:“从经济学的角度回答你,社会不是按需分配。”
“答非所问。”汪曼春露出一丝不悦,转身上了车。
明楼与阿诚对视一眼,两人也跟着上了车。
阿诚开着车,明楼与汪曼春比肩靠着坐在后排,十分亲密。
“我恨你。”汪曼春突如其来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爱和恨是对立统一的。恨亦代表了爱。”
汪曼春面露欣喜:“明教授终于说了句不带学术字眼的人情话。”
明楼面无表情道:“这是牛顿定律。”
阿诚忍不住笑出声来,汪曼春用拳头砸了下明楼的额头,由于有些用力,眼镜差点掉了。明楼急忙叫着:“眼镜,眼镜,小心我的金丝眼镜……弄坏了……”
汽车穿过川流的人群,向汪家的方向而去。
明台一路沉睡,再醒来时只见自己身上盖着一床军用毯子,眼前是一双锃亮的军靴。顺着军靴抬头望去,只见一身戎装的王天风站在自己面前。明台猛地坐起身,忽觉头痛,记忆也有些模糊,问道:“我,这是在哪?”
王天风道:“在军校。”
“哪儿?军校?”说到这里,明台顿然清醒了许多,挣扎着想起身却感觉全身无力。
王天风一边做着工作计划,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动,药效还没过,保存体力,免得受伤。”
明台愠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肯选择跟我们走,我就替你选了。”
明台气急冒火:“你卑鄙!无耻!”
王天风不理会他的愤怒,说道:“欢迎你加入军统局特务训练班。”
明台道:“你简直疯了!”
王天风不做回应,继续工作。
见王天风没有动静,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明台的情绪有些失控,激动道:“你是个混蛋你知道吗?我救了你的命?!”
王天风抬了一下眼皮,瞟了他一眼,语气平和道:“谢谢。我正在积极回馈你的救命之恩。”
“你绑架我!”
王天风放下笔注视着他:“其实我们有很多候选人,不一定要选你。”
明台冷笑道:“谢谢你选了我。”话音刚落,猛地站起来,出拳砸向王天风。然而,因为身体虚弱,整个人栽倒在王天风的身上。
王天风扶住明台不疾不徐道:“你这么冲动,很愚蠢。”
“你混蛋!”明台痛骂道。
“最后一次。”
明台不解:“什么?”
王天风笑道:“最后一次,我允许你骂我,没有下一次了,记住了。”
“混蛋!”
说着,明台忽感天旋地转,王天风一拳把他砸倒在地:“我在帮你施展平生抱负。”
明台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眼下这样的形势不能再骂,只是恨恨地盯着他。王天风走近,猛地踢了他一脚,明台疼得蜷缩起来,委屈道:“我没有骂你。”
“骂我不行,腹诽更不行。”王天风一改飞机上的和蔼模样,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食堂里,小方桌上搁着鱼香茄子、番茄炒鸡蛋等四盘菜,明台吃得正香,王天风和郭骑云走了进来。
明台一碗饭刚吃完,正要添饭,王天风很主动地把明台的空碗接到手里,替明台盛了一碗饭。
“谢谢。”明台恢复了礼貌,一副乖巧模样。
王天风在明台对面坐了下来:“吃得惯吗?”
明台道:“还行。”
王天风又问:“住得惯吗?”
明台道:“短时间还能凑合。”
郭骑云嘴角挂了一抹冷笑,心想着:“这么快就妥协了。”即便话没说出口,但他那蔑视的目光还是没能逃得过明台的眼睛。
“我要喝汤。”明台没有理会他的轻视,淡淡道。
王天风看看郭骑云,郭骑云冷冷说道:“没有汤。”
看到明台脸上泛起的不悦之色,王天风吩咐道:“郭副官,去给他做碗汤。”
郭骑云没说话,愤愤地走了出去。
“我抓紧时间,收集了一些你的资料。”王天风拿出一叠有关“明家少爷”的剪报,明台看也不看地喝道:“你查我!”
王天风笑着不疾不徐道:“担心你。”明台露出一副“鬼才信你”的负气表情。“我采取这种方式请你来,也是迫不得已。你生我的气也很正常。”
“错。”明台打断道,“我没那么小气。”
王天风呵呵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这样,胸怀海量。”
“但是,我不想被人逼着做任何事!”
“哪怕是利国利民的事?”
“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明台瞥了王天风一眼,“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缺乏道德底线的人。”
“骂得好。”明台听他这话,条件反射地用筷子挡了一下,怕王天风揍他。王天风见状,笑起来,“看来,你记性不错。”
明台争辩:“我可没骂人。”
“那是因为你骂人的段数高。”王天风把自己面前的菜盘向明台轻推了一下,示意他继续吃饭,“你在法国读书的时候,参加过一个‘左翼文化’读书会,后来怎么中断了?”
明台继续边吃边说:“有什么问题?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了。”
“我只是好奇。”
明台停下筷子:“其实呢,是被阿诚哥发现了。”
“阿诚是谁?”王天风问。
明台道:“我大哥的管家。”
“一个管家?”王天风说,“你可是明家的少爷。”话里充满了怂恿、挑拨。
明台不接话,低头扒着米饭。
“以后呢?”
“以后?!”明台孩子气地摇摇头,“没有以后了。”
王天风笑问道:“你大哥挺厉害的吧?”
明台偏了偏头:“厉害……吧。”话刚出口,忽觉哪里不对,猛然抬头盯着王天风,问道,“你认识我大哥?”
王天风不接话,只是看着他,拿出一张中央警官学校的报名表,递到他面前。明台看着桌上的表格,缓缓地放下手里的碗筷,静默了一会儿,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不激动也不肯就范:“我救过你的命,你却拉我下水。”
“你要想活命,就下水。”王天风慢慢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支派克金笔搁在明台面前。
“我不是因为我自己。”明台没有接,“……我家里人不想我出事。”
“每一个抗日的战士,都有家人。”
“为什么一定要选我?”明台好奇。
王天风坚定道:“信任。”
明台疑惑:“信任一个陌生人?”
“信任一个救过我命的人。”王天风说,“我们需要一张新面孔,需要一个有勇气有担当的新人,去冲锋陷阵。你能让‘毒蜂’重回‘贼’巢,杀他个人仰马翻。”
“谁是‘毒蜂’?”
“我。”
“你确定我有这种能力吗?”
“我想,你值得我去冒这个险。”
明台内心受到了震动,看了一会儿王天风笃定的表情,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表格,犹豫了。
沉默间,郭骑云端着一碗汤走了回来:“鸡蛋汤来了……”刚走到桌边,看到明台和王天风各自的表情,自知回来得不是时候,尴尬地把汤碗放在桌子上,一句话不说地站在一边。
明台瞟了一眼鸡蛋汤没有动,王天风再一次把纸笔推到他面前。
“我要不留下,会怎么样?”明台问。
王天风反问道:“一定要我回答吗?”
“是。”
“我猜你不会喜欢这个答案。”
“知道答案,才知道你的底线。”
“你会永远留下来看风景。”王天风很干脆地说。
明台知道这句话里的含义:“我会守口如瓶。”
“答案只有一个。”
“从无更改?”
“绝无更改。”
话一说出口,明台就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绝路,不论将来的路会怎么走,他都将别无选择。明台聪明,可他还不想死。
“我保证,你不会因为留下而后悔。”
“我加入军校,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可以离开的时候。”
明台不明:“解释一下。”
“毕业就可以离开。”王天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但是时间可以由你来决定。”
明台听懂了王天风话里的意思,这就是说学得快,就可以早点离开。随即又看了看表格,拿起表格上的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明台娟秀的字很是漂亮,笔触流利,一气呵成。
“笔不错。”明台放下笔,说道。
“喜欢就送你。”
明台嘴角挂了一抹浅笑:“我从不用别人用过的。”
话一出口,让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面色冷峻的郭骑云有些恼怒:“放肆!”
王天风不介意地把钢笔收回来:“喝汤吧。”
明台一边喝汤一边说:“我要打个长途电话。”
王天风和郭骑云同时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郭骑云即刻端出一副教训的姿态说道:“军校里不准和外界联系,这是校规。”
“我到了香港,要是不给家里打个平安电话……”明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大姐一定会追到香港去找我,你们看着办。”
“去打电话。”王天风口吻严厉道。
“我汤还没……”
王天风严厉的口吻呵斥道:“现在就去!”
这次轮到明台诧异了,一副“急什么”的不情愿模样。
电话打通后,明台没有告诉明镜自己身处军校的事情,更没有告诉她王天风和郭骑云就站在自己身边,姐弟俩只是亲热温暖地寒暄着。
“每个月一封信,每半个月一次电话,我记着呢……大姐,我不说了,还有同学在电话亭排队呢。”正说着,王天风从明台手上接过电话,明台忙对着话筒喊道:“大姐,我要去上课了。再见大姐。”
电话被王天风强行挂断,明台不耐地瞅了一眼王天风,想反驳一下,可想到刚才食堂里他严肃的样子,只好作罢。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上海更显出它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华丽酒店的天台上,红酒、鲜花,衣冠楚楚的各界名流。其中也不乏生意场上的大亨、电影明星和上海小开。
“这是我喜欢的城市,我想,我死了以后,要埋在这里。”明楼手端着一杯红酒,对着远处的夜景说。并肩而站的阿诚不说话,明楼问道:“你呢?”
“我还没有考虑过,我想活着。”阿诚转头看着明楼说,“大哥,您也不会死,你跟这座城市一样,永远辉煌。”
伴随着远处汽笛的鸣叫声,明楼浅笑着向阿诚举了举杯,说了声“谢谢”。
“汪曼春派了人一直跟踪我们,我想,她不是怀旧,而是怀疑。”阿诚转身看了一眼和这个会场有些格格不入的几个人,抿了一口红酒说道。
“这次我见到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想我一直纠结在旧情上而没有意识到这个人早就变成刽子手了,浑身上下一股血腥味……”明楼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阿诚,“有没有想过,我们会变得越来越凶残,越来越面目模糊,越来越不堪……直至焚身地狱。”
阿诚简单一句话回答:“只要能打败敌人!”
明楼注视着远处,没有说话。
“汪曼春手上好像有一个‘转变者’,她利用这个‘转变者’正在大肆搜捕抗日分子。”阿诚神情凝重道。
明楼边思忖着边问:“知道这个‘转变者’的真实身份吗?”
“不清楚。”阿诚答,“汪曼春上个星期处决了所有的嫌疑犯。”
“那这个‘转变者’就是一个透明人。”
“应该没有这个人。”
“汪曼春捏造了一个‘叛徒’,用这个不存在的人来钓鱼。”明楼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听上去是一个不错的计划。”
“我们有条件要求他们提供真相。”
“不行。”明楼否决道,“一旦我们知道了真相,无论钓鱼是否成功,我们都会进入嫌疑圈。一定要置身事外。”
阿诚明白了明楼的意思,说道:“点到为止。”
明楼颇有深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阿诚低头浅笑。
说话间,只见南云造子向着明楼的方向缓缓而来,面带微笑地向他举杯,问候的语气里意味深长:“明先生,别来无恙?”
明楼直起身,脸上漾起一抹笑意,绅士地伸出右手:“南云小姐,南京一别,有四五年了吧。”
南云造子伸出手与明楼轻轻一握:“我听周佛海先生说了,明先生是金融界和远东情报站的一颗明珠,这次把您盼来,是汪主席之幸,也是76号之幸。”
明楼看看手中的酒杯空了,用眼神示意阿诚。阿诚领会,正准备去拿酒,却被南云造子拦了下来。南云造子主动示意把自己杯中酒均分给明楼:“不介意吧。”
明楼了然了她的意思,微笑着道:“……我来,就是要分一杯羹。”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宁静祥和的大学校园一片郁郁葱葱,香港大学学生管理处的电话响起,管理员接起电话,阿诚的声音随着电波传了出来:“请帮我叫一下金融系的学生明台,对,我等着。”
阿诚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无聊地用手指敲着桌子。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里传出明台的声音:“喂。”
“明台,路上还顺利吗?”阿诚关切地问。
“阿诚哥啊!我好着呢,完好无损。”明台边说边看了一眼王天风,“目前,一切顺利。我大哥还好吧?”
“还好,大哥很忙,叫我多关照你。”阿诚说,“……今天香港天气怎么样?”
明台抬眼看向郭骑云,王天风暗示郭骑云低声道:“天气。”
郭骑云举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小雨。
“有点冷,在下雨。”
“雨大吗?你带伞了吗?”
“小雨,不用伞。”
“住在哪?”
明台又看了看郭骑云举着的小黑板,上面写着:学生公寓第五栋317。
“我住在学校的公寓里。”
“门牌号码?”
明台有些不耐烦了:“阿诚哥,你干吗啊?你烦不烦啊?”
此时的王天风认同地点点头。
阿诚又问了一遍,语气较之前有些严厉:“门牌号码?”
明台没好声气地说:“五栋317。”
“过几天我替你请个保姆,给你做饭。”
“我不要。”明台忙拒绝,“我吃学校食堂。”
“你吃得惯吗?”
“阿诚哥,我不需要保姆,同学们看见笑话。”
“不准跟我犟,长途电话很贵的,三天之内,我给你请个做饭的保姆,她只管做饭,不影响你的生活,好吧?”
王天风点头,暗示明台答应。
明台无奈道:“好。”
“好好上课,不准贪玩,注意保暖,多保重。”
“知道了,阿诚哥。”
“我先给你汇一千块钱过去,不够花了,你再跟我说。”
“谢谢阿诚哥。”
“再见。”阿诚语气平和地说道。
“阿诚哥再见。”明台搁下电话,郭骑云如释重负地摘下耳机。
“上课去。”王天风道。
明台敬礼、离开。
待明台离开,王天风对郭骑云吩咐道:“通知香港站,提前安排好一切。”
郭骑云站直身子,敬礼:“是。”
王天风的目光聚焦在明台的成绩单上。与此同时,郭骑云也将目光投到了成绩单上:“老师,明台的军事素质一流,他的学习速度比同期学员快了将近三倍。我们已经给他加派了专科老师,给他单独训练。”
王天风不说话,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操场上正在接受训练的明台。
郭骑云继续道:“我觉得,是时候给他找一个生死搭档了。”
王天风视线始终不离明台的身影,缓缓道:“不急。”
“老师的意思是他还不到火候?他的成绩真的是这一期最好的。”郭骑云猜测着王天风的心思,奉承道,“老师您是伯乐。”
王天风不置可否:“他的确是这一期最好的,但也有可能是这一期最难驯的烈马。”
操场上,明台端着枪,将准星瞄向了王天风的窗户。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王天风依旧盯着明台,透过窗户,穿过准星,两人的目光相对。
阿诚付完长途电话费,刚要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又拿起了电话:“接香港大学教务处,谢谢。”
待了片刻,阿诚继续道:“香港大学教务处吗?我找教务主任,对,我是学生家长。”又停顿了几秒钟,开口道,“我想查一下金融系的学生明台的上课签到情况。
对,我是他哥哥。”
电话另一边的“教务主任”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翻着学生签到本。
“每天都有签到。”阿诚既惊讶又疑惑,“确定是每天吗?”
电话另一边坚定的声音道:“是的,刮风下雨从未间断。”
“谢谢。”阿诚机械地挂断电话,不禁想起和明台在国外的时候。那时,明台从不按时上课,逃课更是时有发生的事情。对明台而言,逃课没有任何理由,天气不好不去,天气好也不去。
阿诚太了解明台,每天签到从未缺席让他下意识地感到明台出事了。
阿诚来到航空公司,走到前台不等工作人员开口便亮出了派司,说道:“我需要查询半个月前乘欧亚航空飞往香港的所有旅客名单。”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派司,找出旅客名单递到阿诚面前。阿诚从第一个名字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下捋着,直到看到最后一个名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心不由得一紧。
从航空公司出来,阿诚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快,几乎是跑到新政府办公厅的。走廊里,阿诚顾不得那么多,即使撞了人也只是头也不回地说声“抱歉”,径自向着明楼的办公室走去。此刻,在他的耳朵里似乎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明台出事了。
明楼正端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看着文件,阿诚门也没敲地闯进来,脸色苍白:“大哥,明台出事了。”
明楼瞪着他,脸色严峻:“出什么事?”
“他被‘毒蜂’给带走了。”
明楼倏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明台飞香港的当天……‘毒蜂’在那架飞机上,明台……”说着把一张乘客表交到明楼手上,“我看到‘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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