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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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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贤眉头皱了皱,刚要说话,就见灵霄眼里满是泪水,心下一软,过去捡起一节花枝道:“凌霄啊凌霄,你死的好惨啊。”
“你干嘛咒我?”灵霄怒气冲冲道。
“我咒你作甚?”王贤说着,露出恍然的神情道:“哦对了,你也叫灵霄。”
“什么叫我也叫灵霄?”
“这花也叫凌霄花,”王贤笑道:“你别看它现在丑丑地趴在地上,但是待到来年春天,它会果敢地把枝头伸向蓝天,朝向太阳。无论是粗糙的山石,无处抓挠的光溜溜的墙壁,抑或是枯死的树木,只要有可以借助的东西,它都会攀援而上,乘势而上,到最高处开出一片片火红的花朵,那么明艳照人。”顿一下道:“你们道家有乘云凌霄之说,想必就是这花名的来由。”
“这花可不真简单。”灵霄不禁对这丑丑虬节的枝藤刮目相看。
“是啊,比起另一个灵霄,是不简单。”王贤笑道:“都这么大姑娘了,还在这儿耍小性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就知道你拐着弯地骂我,”灵霄嘟起小嘴道:“小贤子最坏了。”
“嘿嘿,我只是有感而发。”王贤温和一笑道:“好了,别耍小脾气了,你爷爷肯定是身不由己,真离不开。”
“嗯。”王贤的话,灵霄还是听的,点点头,轻声道:“十年前,我没了爹娘,是爷爷把我带大的……”说着眼圈有点发红道:“虽然没爹没娘,但我一点没受委屈,整座武当山都是我的乐园,山上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很好。”顿一下,她蹙着眉头道:“可从去年开始,武当山成了个大工地,到处尘土飞扬,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都没时间搭理我……尤其是爷爷,动不动就一个月不见人,回来就待在工地上,我跟他抗议,他却凶我,”说着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道:“我一气之下就跑下山来了……”
“本以为爷爷会很快来找我。”灵霄虽然觉着自己也有点任性了,但提起这茬来,还是生气道:“谁知他快一年了都没来,连我哥快死了也不来看看!他真忙得连自己孙子孙女都不要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王贤柔声道:“皇上竟派三十万民夫兴修武当山,不管什么原因,都说明他极重视此事。你说你爷爷三天两头进京,肯定是向皇上汇报……如此大的工程,如此重的责任,他怎么走得开?”顿一下,他轻轻拉起蜷在地上的灵霄妹妹:“你也说了,武当山上有三十万民夫,这些人谁没有私事?可是谁能擅自离开?你爷爷是工程总监,若不能以身作则,又如何服众?”
灵霄觉着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嘟着小嘴道:“算了,爷爷忙他的,我玩我的。”
“这又不对了。”王贤摇头道:“我就问一句,你爷爷欠你的么?”
“不欠,”灵霄冰雪聪明,一下就明白王贤的意思了,低头道:“是我欠爷爷的。”
“亲人之间,没什么谁欠谁的。”王贤想到自己的家人,会心一笑道:“亲人么,就是要互相关爱。你爷爷一大把年纪了,还不得不挑那么重的担子,你难道不心疼么?”
灵霄从小被娇惯没边了,向来只注重自己的感受,这还是第一次换位思考,不换不知道,一换就觉着自己忒任性了,泪珠子便噼里啪啦掉下来。
“他老人家心里肯定很担心你哥哥的安危,也很记挂灵霄还任性么?”王贤笑着握住她的小手道:“干嘛不写封信向他报个平安,让他放心你俩,祝他元旦快乐呢?”
“嗯。”再厉害的小老虎,也敌不过高超的驯兽师,王贤终于把灵霄安抚下,还顺道帮她解开了心结。
当然他才不会承认,自己也有通过灵霄,让那几个道士听话的想法……
过了二十三,再没有客人上门了,因为大家都要正式忙年了。正所谓二十三,送灶王;二十四,写对子;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割年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剪窗花;二十九,把面发;大年三十贴窗花!
不到年三十这天,这年就总也忙不完,直到除夕日才各色齐备。家中请了门神、对联,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王贵也带着老婆孩子来一起过年,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全家团圆,欢度春节,比去年可热闹多了。
仿佛听到了鞭炮声,闲云竟缓缓睁开了眼睛。守在一旁的道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大喊大叫起来:“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众人正围坐一桌,在吃年夜饭,闻声全都丢下筷子跑去看他,只见闲云果然睁开了眼睛,虽然声音很微弱,却清楚地对众人小声道:“过年了么?”
爆竹声声中,众人使劲点头,王贤抹泪道:“你还真不肯吃亏,就怕少了你的压岁钱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拜年与关节
从钱王定都临安算起,杭州人过年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大年初一,家家户户开门头件事,就是放炮仗,俗称开门炮,然后在门上张贴红纸,上书‘开门大吉’!
然后拜天地、拜家堂、拜灶司、拜祖先神像、再然后按辈分家人行拜年礼,晚辈要给长辈磕头,长辈自然要给红包。这还只是个开头,完事儿之后,便男女分作两队出去拜年。
王兴业带着儿子们去给上司同僚拜年,老娘带着媳妇女儿,去给相熟的官眷拜年……别小看了官太太们之间的交际,很多官场上不好说的话、不好办的事儿,就在官太太们喝茶听戏、聊天打屁中搞定了。
换好出门的衣裳,王贤来到林清儿门口等她出来,不一会儿见玉麝挑起帘子,一身淡粉色衣裙的林姐姐,便袅袅娜娜出现在他眼前。尽管只是淡淡的粉色,看在王贤眼里,却是那样的惊艳!当他反应过来后,目光一下变得火热起来!
原来林姐姐终于除下穿了三年的白衣素服,这意味着什么呢?王贤想想就激动!
林清儿给他一个美好的白眼,“别发呆了,爹娘还在前头等着呢。”
“哦。”王贤回过神来快步追上去,巴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林清儿险些跌倒,再没了仕女范儿,却大着胆子羞羞道:“听你的。”
“那感情好!”王贤的大男子主义瞬间得到满足,可惜旋即又泄气道:“不过我说了也不算……”王老爹和王老娘,可不是毫无存在感的爹娘!
“那就没办法了。”林清儿一脸幸灾乐祸,拉着一脸爱莫能助的玉麝快走一步。
两人出来的还算早,王贵和侯氏才叫个磨蹭。把老爹急坏了:“这两个东西,非要让咱们,被拜年的堵在家里!”
“不至于吧。”王贤笑着安慰老爹,他爷俩也就在浦江县还算人物,在杭州官场却处于底层,哪有人会赶早给他们拜年!
“那不好说。”老爹嘴硬道:“我也颇有些下属。”
“人家得先给府尊拜年吧?”老娘不给老爹面子道。
“大过年的气我,管着一年都气我!”自从老爹从盐场回家后,对老娘简直好得没边。虽说是呵斥,却跟撒娇差不多,肉麻到不顾小辈在边上……
趁着王贵两口子还在磨蹭,老爹将个绸面的记名本,端正的搁在大厅桌子上,只见那绸面上有‘题凤’二字。这是当主人不在家时,给访客留名用的,证明人家来拜过年。
此时记名本上首四栏,已经写了四个客人的名字,第一位是寿百龄老太爷,家住百岁坊巷;第二位乃富有余老爷,家住元宝街;第三位是贵无极大人,家住大学士牌楼;第四位乃福照邻老爷,家住五福楼……这是主人为讨吉利自己填写的,倒也不单老王这样干,而是杭州城过年讨彩头的习俗。好在造访者虽是杜撰,但杭州确有其地名可供陪衬。
待得王贵两公母抱着孩子出来,全家人便赶紧分乘两辆马车出发了。
离开家其实时间还早,老爹在马车里对王贤道:“我去给府尊拜年,你跟着也没用,直接去提学大人那儿吧,别晚了见不着人。”
“好。”王贤想想也是,便在东廊下胡同下了车,步行往徐提学的官舍走去。
他本以为自己来得算早的,孰料进了胡同才发现,早有十几个秀才围在提学府大门口,却都没捞着进去。
王贤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却听一个惊喜的声音道:“这不是‘春到人间人似玉’的王令史么?!”
王贤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相喜人的秀才,朝自己使劲招手道:“王兄,我是周易啊,还记得么?”
“原来是不难兄。”王贤笑道:“当然记得。”其实他早忘了这人,只因其名字太有个性,这才一提就醒。
“诸位,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就是你们一直想见的富阳雅吏王仲德!”周易激动地拉着王贤的手臂,那股真诚丝毫不作伪,就是太二了……不过书呆子大抵如此,王贤也不跟他计较。
“哇,他就是王贤!”果然,让他这一嚷嚷,王贤遭到了书生们强力围观,各种怪怪的奉承之词飘然而至:
“就算进不了提学的大门,能见到大明第二才子,这趟也值了!”
“除了那首诗,王令史还有什么新作?快念出来让大家欣赏一下!”
秀才们的言语间,透着家狗看野狗时的优越感,让王贤浑身不自在。那周易也察觉到不妥,歉意地对王贤道:“这帮家伙就这样,令史别往心里去。”
王贤笑笑道:“我没心没肺。对了,周兄,你们为何不进去?”
“王兄你看,”周易指着大门道:“老宗师门上写得分明——闲人免进贤人进。你说我们怎么好意思往里进?”书生们虽然自视甚高,却哪个也不敢在提学面前自称贤人。
王贤看了却大步往里走,众士子见状哄笑道:“王令史自认贤人啊!”
“呵呵,”王贤飒然一笑道:“诸位请了,这是提学大人命在下进去,在下不敢不从。”
“怎么讲?”众士子不解问道。
“你们看,闲人免进贤人进。”王贤一指那行字道:“不是让名叫贤的人进去么?区区王贤,岂有不从之理?”说完便迈步走进去,倒也没人拦他。
其余人想跟着往里走,却被门子拦下道:“你们也叫贤么?”
“不叫……”士子们摇头。
“那就把这联对出来,能对出下联的才可进去,喝提学家里的头杯酒。”门子笑道:“诸位都是江南才子,想必难不倒你们。”
士子们只好绞尽脑汁在门外寻思。
听说王贤来了,徐提学欣然让人将他请进客堂,寒暄之后,徐提学笑道:“这才一年工夫,你已经成了朝廷命官,可还有向学之心?”
“今年的科考,学生已经报名了。”王贤恭声道:“能成为一名读书人,是学生一直以来的夙愿。”说着苦笑道:“学生也没指望着榜上有名,但求进科场一次,以偿夙愿。”说完,他便紧紧盯着徐提学,看看对方对自己的黑话有没有反应。
“呵呵,这话不对,既然要考,就得秉着必中之心……”徐提学并未反对他以学生自称,微笑道:“要有自信。”
王贤心跳陡然加快,似乎反应不小么!面上却苦着一张脸道:“学生读书太晚,恐怕力有不逮。”
“读书晚不怕,苏老泉读书比你晚多了,还不一样成了大家?”徐提学深深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有道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如此虔心向学,必能成功!”
“学生受教了。”王贤起身深深施礼道。
“大过年的,不必拘礼,”徐提学笑道:“对了,那门上是一副对联,仲德可有下联?”
“学生才疏学浅,胡诌了一个,还是不要贻笑大方。”王贤谦虚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王贤这一年于公务之余苦读不辍,虽然只是在钻研八股文,然而八股文章若做得好,随你做什么东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个半吊子,但对个对子还不在话下。
“只管道来。”徐提学捻须笑道。
“献丑了。”王贤便恭声道:“盗者莫来道者来。”
“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莫来道者来……”徐提学微一沉吟道:“闲对盗,贤对道,对仗不错。”顿一下,又意味深长道:“不过日后吟诗作对,遣词还是要讲究一些,回去你要仔细体会,必将受益。”
“学生谨受教了。”王贤再次行礼道。
“去吧。”徐提学含笑点头道:“回去专心念书,老夫祝你得偿所愿。”
“多谢宗师!”王贤深深施礼,告退出来。
门口处,众士子已经对出了五花八门下联,见王贤出来,哄笑道:“贤人出来了。”
“在下先走了,诸位请继续。”王贤朝周易笑笑,便离开了提学府。
出来后,他也没心情再拜年了,便回家把自己关进书房,仔细回想徐提学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越琢磨越觉着,徐提学话里有深意,八成已经把考题和字眼告诉自己了……
那没头没脑的一句,‘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其实是《论语·雍也》的第六句。而‘闲、盗、贤、道’四个字,怕是要嵌进八股文的字眼。应该是徐提学怕他有失,给了他双保险!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心思太重,听风就是雨,完全在自作聪明……也许到时候考题出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但是无非只是多背一篇八股文而已,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损失。
好一阵兴奋之后,王贤才感到口干舌燥,便叫人上茶。喊了几声没人应,才想起家里的下人都放假回家过年了,林姐姐和玉麝又跟着老娘出去拜年,他只好起身想自己去找水,却看见小白菜端着个茶壶,低头进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淫威
这会儿,除了床上躺着的闲云少爷,也就小白菜还在家待着了。
不过王贤还是受宠若惊道:“怎么是你?”
小白菜虽然一身素裙,但不想过年碍人眼,上身罩了件淡绿色的比甲,亭亭玉立,真如一棵青翠欲滴的小白菜一般。
“别人都不在家……”小白菜低着头,声如蚊鸣道。
王贤接过茶盏,他得强忍着才没就势摸一把她白瓷般的手背,忙呷一口茶水,掩饰过去道:“在这儿住的还习惯么?”
“没什么不习惯的。”小白菜摇摇头。
“那是,没有比我家更适合你的了。”王贤意味深长道:“明年开春、踏青游湖,心情也会越来越好的。”
“……”听了王贤的前半句,小白菜的脸通红通红,低头半晌幽幽问道:“我啥时候能出家?”
“咳咳……”王贤一口茶险些呛出来:“还没打消那鬼念头?还是我家哪里待你不周?”
“大人误会了,大娘、清儿、银铃和灵霄,对我都很好很好。”小白菜低着头道:“但我这个不祥之人,还能在大人家住一辈子?”
“当然住一辈子!”王贤一摆手,霸气道:“出家之事以后休提,不然我把你卖青楼去。”
见他又蛮不讲理,小白菜气苦道:“你到底想干嘛?”
“不想干什么……”王贤用火辣辣的目光,从头到脚看她一遍,真是从头往下看,风流往下走,从脚往上看,风流往上流啊!半晌才缓缓道:“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子。有人收藏金石古董,你也算是我的收藏品,懂么?”
“大人请自重。”小白菜登时又羞又怒道:“民女虽然已经无家可归,但还没忘了什么是三贞九烈!”
“别紧张,”王贤那张日渐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令人心乱的微笑道:“收藏是很高雅的事情,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没有你的允许,我是不会碰你一指头的……”言外之意,你要是允许的话,我还是会大动特动的。
小白菜听得真想吐,她没想到王贤竟这样自恋,冷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是啊,只管放心住下去吧。”王贤笑眯眯地望着她:“只是要当心,别不可救药地,爱、上、我……”
“永远都不会!”小白菜捂着耳朵,夺门而出。
“哈哈哈……”望着她姣好的背影,王贤放声大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王贤一家便乘船返回富阳,毕竟根在那里,离着又不远,自然要祭祖拜年了。
其实他要回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富阳县,让很多人大感振奋,也让很多人连年都没过好……
大年初一,于员外、王员外和杨员外几位乡绅,到县衙给大老爷拜年,被他留下来吃中饭。
酒席设在后衙的小花园里,一张大圆桌,早摆好了杯筷酒菜,菜已经凉了。
几人却仍没有入席,坐在一旁的座位上,面色都有些不耐,似是在焦急地等着谁。
“这个老李,怎么这么磨蹭?”新上任的季主簿不耐烦地站起来。便看见个长随快步走进来,趋到蒋知县身后,小声耳语几句。蒋知县眉头紧皱一下,看得众人心下一沉。
待那长随下去,蒋知县站起来道:“李员外有事来不了了,我们入席吧。”
季主簿却憋不住火道:“他是掌纛的,这个时候要决断大事,他倒不来了!”
他这话让厅堂里的气氛更加压抑,几位员外的眉头都紧锁起来。
“谁还没个有事儿的时候?”蒋知县的师爷忙打圆场道:“先入席,咱们商量也一样。”
众人便依次入席,蒋知县坐在那张他梦寐以求、终于如愿以偿的正位上,面色阴沉地看着同样面色阴沉的李员外、王员外,杨员外则一脸紧张,不断抽鼻子……这是他去年掉到江里坐下的毛病,平时还好,一紧张就抽个不停。
“你们倒是说话呀!”几杯酒下去,还是没个吭声的,蒋知县愤怒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搁,“原先不都口若悬河么?怎么现在都成了扎嘴葫芦?!”
“要我说,大伙儿是自己吓唬自己,”季主簿从没跟王贤打过交道,因此分外不能理解,为什么遭到他的威胁后,富阳县的官绅竟一下丢了魂似的。他不就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官而已,有什么可怕的?“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用什么法儿对付咱们,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奈何不了咱们!”
这凿凿之言却没引起什么共鸣,杨员外出声道:“三老爷没领教过那厮的厉害,能让人猜到法子的,那就不是王贤了。”顿一下,抽抽鼻子道:“但他一定有办法就是了。”
“我看你是吓破胆了。”季主簿哂笑道:“我就不信他有法子对付我?!”
听着他的话,众员外互相望望,都觉着这人是没让狼咬着、不知道狼可怕。蒋知县也忍不住道:“老季,王贤有办法是一定的。”
“他怎么可能有办法呢?”季主簿不信道:“他已经不在富阳当官了,他当初的爪牙也不在衙门了,能奈何得了我们?”
“但是他现在是上头的红人了,据说郑方伯、周臬台和胡钦差和他都有交情,他肯定有新牌打出来。”
“这都是猜测。”季主簿道:“再说一个不入流的芝麻官,怎么可能跟藩台、臬台、钦差扯上关系,我看他是扯大旗作虎皮,法螺吹得震天响!”
“换了别人不可能,但是他的话却有可能。”众人叹道。
“为什么?”
“因为……”蒋知县有些气短道:“他是王贤。”顿一下,叹气道:“你来得晚,没和他打过交道,所以才会轻视他。我们这些人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把富阳县整得天翻地覆,也都领教过他的厉害……”
“别的不说,单说那次,老杨求他的同族,盐运使的杨同知,把他们的粮船扣在苏州。”于员外道:“杨同知你知道吧?汉王的旧部,又凶又横,连郑方伯、周臬台都不放在眼里。苏州又不在本省,任谁看来,王贤去找他,都是自取其辱吧?”
“嗯。”季主簿不得不点头。
“可结果呢?”于员外现在提起来,还觉着不可思议道:“结果他非但把粮食要回来,还跟杨同知成了结拜兄弟……说起来老杨还得管王贤叫声叔呢。”
“老杨,这就是你不智了,当初不管三七二十一,认下这个叔叔,今天咱们不就好办多了?”众人埋怨杨员外道。
季主簿望向杨员外,想看看这是真的么?也担心杨员外被取笑会不会恼羞成怒。
孰料杨员外一脸苦涩道:“我倒想认,可人家不认我怎么办……”
“……”季主簿无语了,怎么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一次两次是偶然,但次次都这样,就是他真厉害了。”蒋知县接话道。
“不怕三老爷笑话,”杨员外抽着鼻子道:“自打他让人捎话回来,我是夜夜都做噩梦,十来天了,我几乎就是没合眼。”
众人皆有同感,他们对王贤最深的恐惧,是来自何常之死。尽管杨员外对那晚的事情讳莫如深,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何常是来找王贤报仇的,结果仇没报成,自己却稀里糊涂被他自己人的船撞死了。
虽然后来说是意外,但官绅们心里明镜似的。怎么可能那么巧呢?王贤又不是王母娘娘的私生子,肯定是他先下手为强了!
何常可是锦衣卫啊!死后却没激起什么波澜,就那么草草结案了……
锦衣卫尚且那般下场,他们这些外强中干的乡绅县官,在跟王贤作对时,怎么可能乐观的起来呢?
“那……”季主簿见他们一个个吓成这样,终于也有点害怕道:“你们干嘛要招惹他呀?”
“不是寻思他这一走,几年之内回不来么?”蒋知县苦笑道:“哪承想不到半年又转回呢?”
“那怎么办?”季主簿道:“难道人家只威胁一句,咱们这些人就乖乖投降?这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何止是被笑掉大牙。”于员外苦着脸道:“王贤开的那些商会、商号,一旦站稳了脚跟,富阳县就成了那些商人的天下,官府和我们这些乡绅,就要被他们压在屁股底下了。”
“好吧……”季主簿往椅背上一靠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不掺和了。”便终于明白不该再吭声。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是真矛盾啊,一面是得罪王贤的可怕后果,一面是失去原先的地位和特权,哪样都是他们不愿承受的,所以才会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做出决定。
但今天必须定下来了,因为据可靠消息,王贤明天就回来了!
见都不吭声,蒋知县只好先开口道:“本官觉着,咱们应该跟他好好谈谈……”
“嗯,谈谈、谈谈。”众人纷纷点头道:“谈什么?”
“谈……”蒋知县有些难为情道:“他能不能给条活路。”
第二百章空城计
蒋知县这一句,算是彻底捅开了窗户纸,员外们纷纷丢掉节操,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来。
起先还商量怎么跟王贤去谈,但没两句就说到,那帮商人正派人在码头扎彩楼,似乎要搞个欢迎仪式。众员外便一致认为,咱们也得搞一个。于是就到时候该怎么迎接、如何拍马屁的事宜,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见一场大战前的筹备会,就这样变成了马屁会,而且对象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季主簿不禁暗叹,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
初二这天上午,众员外带人早早来到码头恭候,谁知商人们来的更早,已经在彩楼下彩排开了,他们雇了几十个乐户敲锣打鼓,还有持着乐器花篮的妓女,舞狮子的艺人,跟开庙会似的。
员外们也有准备,但时间太短太仓促,规模上小了很多。
“赶紧把锣鼓敲起来,咱们要用气势弥补人数!”于员外吩咐自己这边的戏班子。
于是员外们这边的彩楼下,十几个乐人开始卖力地敲锣打鼓,也舞起了狮子。
两座彩楼下便唱起了对台戏,引得富阳百姓纷纷围观,纷纷打听道:“这是要唱戏么?”
“不是唱戏。”因为有开饭馆的兄弟,朱大昌消息灵通,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道:“这是咱们县的官绅富商,在准备迎接王老官人和王官人返乡省亲呢。”
“省亲是什么意思?”大部分人都不明白。
“省亲都不懂?”朱大昌优越感大增道:“告诉你,就是回老家探亲的意思。”
“探亲就探亲吧,还省亲,”众人笑道:“你个杀猪的拽什么文?”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朱大昌却理所当然道:“如今王家是官宦人家,高贵着呢,日常用词自然不能跟咱老百姓混为一谈。”顿一下道:“比如咱们说‘吃饭’,人家官人家却说‘用膳’;咱们说‘睡觉’,人家说‘就寝’;咱们说‘拉屎’,人家说‘更衣’。”
“瞎说,拉屎怎么会成了更衣呢?”众人不信道。“不嫌臭得慌么?”
“笨,官人家的茅房怎么会臭,比你家闺女的屋还香。”朱大昌知道什么?信口胡咧咧而已:“人家就是在里头更衣,出来也是香的。”
“我看你也是外行,官人家多讲究,怎么可能在茅房里换衣服呢。”众人却是不信的,但有一点他们深信不疑,那就是王家——真的大富大贵了!
好吧,他们对富贵的标准忒低了点儿,但不妨碍他们感叹,当年王家是何等落魄,如今是何等风光。感慨自己亲眼看着他们父子两代奋斗起来,谁说太平盛世读书才有出路,人家两父子就没读书,不一样混得风风光光?
有道是眼见为实,但其实我们看到的东西,往往是有欺骗性的。
老百姓看到富阳县的官绅如此隆重迎接王家父子,就认为那爷俩混得极好。殊不知爷俩混得‘好’都算不上,更别说极好了。眼前这幕之所以会出现,那是官绅富商激烈斗争的结果。这会儿,双方更是毫不掩饰地针尖对麦芒呢!
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两边都在卖力地敲打吆喝、呼朋唤友,每当有士绅或商人赶来,加入一方阵营时,那一方就会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好似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份气势似的!
快到辰时,李员外和他侄子李寓来了,士绅们的欢呼声顿时高了数倍。李家可是富阳大户的主心骨,他们来了,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大家心里就不慌!
谁知那边,商会的人也高叫道:“李会长,来我们这边啊,您可是我们商会的领袖啊!”
“瞎说八道,李员外是我们的老大!”
“李会长可是我们丝业会长!”
两边竟然争抢起来,但其实谁都觉着,他还是会到士绅那边,毕竟人家是多少年的老伙计了,根子在那儿呢。
然而没想到的是,李员外左右为难了一会儿,竟朝士绅们抱抱拳道:“抱歉诸位,某现在是丝业商会的会长,不能不过去……”
士绅们登时傻了眼,商人们却兴奋地欢呼起来!
看着商人们簇拥李员外,回到对面的彩楼下,士绅们的脸色都难看极了,这是大战在即,上将临阵投敌啊!士气一下跌倒了冰点……
“真想不到,原来李员外早就是他们的人了!”士绅们怒道:“亏我们那么信任他!”
“怪不得,昨天他不肯来县衙,”于员外黑着脸道:“原来早就打算改头换面!”
“竟然不打招呼就这么变节了!”员外们真是气坏了:“这下咱们骑虎难下了,他却成了商号的领袖!”
“李家是高官显贵,却甘心与商人为伍,丢人不丢人!”有人一脸痛惜道,心里却大喊着‘带我一个!’
那厢间,李员外对昔日伙伴们的骂声充耳不闻,他已经进入富阳商界领袖的新角色,大声向商人们讲解待会儿注意的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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