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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3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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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呢?”众人还不理解。
“不算了能怎样,连旨意都不清楚,不是净找骂吗?”朱勇丢下一句,率先走了。众人面面相觑,也只能先跟在后头,出了宫门。
回去之后,众勋贵便知道朱高炽巧妙的曲线救国之策,凭他们这些武夫,还真想不出反驳的法子。何况,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被军队剧烈的变动所吸引,一时也顾不上再跟朱高炽纠缠。
朱高炽见状,彻底放开手脚,接下来数月中,在内阁和六部的配合下,他一面尽数废除朱棣的暴政,一面大肆给方孝孺等建文党人平反。杨士奇等人甚至真的查到了,方孝孺还有一个叔伯弟弟名叫方孝复的仍然在世,朱高炽也果然下旨恢复其原本身份,命人赐予田产,让他回家安居乐业。
这一连串的激进行为,自然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文官们心中同情建文旧党,倒还好说,刚刚消停下来的武将们,就彻底炸了锅!
对此,朱高炽充耳不闻,反而在朝堂上公然说道:“齐泰、黄子澄、方孝孺这些人,都是忠臣。不为他们平反,将来谁还会为我大明朝牺牲?”
这话说的朝上大臣目瞪口呆,武将们悲愤不已,文官们也一个个变了脸色,想不到皇上居然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皇上!”阳武侯薛禄破罐子破摔,当即上前,泣血陈奏:“齐泰、方孝孺这些人要是忠臣,那先帝不就是奸贼了?皇上您不就是奸臣之后了?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龙椅之上?!”说到最后,几乎近于谩骂了。
“是啊皇上,他们要是忠臣,岂不是说,先帝在诛杀忠良,这个罪名可太大了!”众武将也纷纷附和起来,“请皇上收回这些话!”
“一码归一码,各为其主而已。”朱高炽不为所动,淡淡说道:“先帝杀他们,有先帝的道理,但把他们本人杀了也就算了,就不要祸及子孙了……”
登基数月,朱高炽已经进入状态,再不会像初次临朝那样,被臣子给挤对得下不来台。
“皇上既然不肯收回,那我们这些乱臣贼子,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薛禄咆哮一声,突然蹦了起来,朝前扑去。
“你要干什么!”负责护卫的大汉将军惊叫起来,赶忙抽出兵刃护驾!
然而薛禄的目标并非皇帝,而是皇帝脚下的丹墀,众人的惊呼声中,他一头撞在那冰冷的石阶上,登时脑浆崩流,鲜血染红了大片的汉白玉。
朱高炽也是面色发白,显然想不到,阳武侯居然如此暴烈……
众勋贵赶忙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大汉将军隔开。有锦衣卫上前,检视有出气没进气的阳武侯,不一会儿,沉声禀报道:“此人已亡……”
场面登时乱成一锅粥,勋贵们怒吼着、喝骂着、痛哭着想要扑向薛禄,对拦住他们去路的大汉将军拳打脚踢。这时候,没有人敢站出来,追究他们咆哮朝堂、不敬君上、伤害侍卫的罪名了,只能任由他们发泄……
五位大学士看着地上阳武侯的尸首,还有悲愤欲绝的众勋贵,都感到局面将大大的不妙……
‘哎,陛下实在操之过急了……’大学士们心中暗叹,不过他们也知道朱高炽为什么如此心急,为了等到这一天,皇帝已经足足等了二十年,早已经等没了耐性,等垮了身体……他是不得不只争朝夕啊!
“退朝……”太监的声音终于响起,朱高炽有些狼狈地离开了混乱不堪的奉天门外,大臣们的喝骂哭喊声却愈加猛烈,穿越云霄,响彻全城!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公祭
冬月初七是薛禄的公祭日。
自从薛禄的尸首被抬回侯府,每天前来阳武侯府吊唁的人群便络绎不绝。宽敞的府前大街,被人们所赠的挽幛、花圈、纸人纸马塞得满满的。要是这些冥器真能在阴间享用,薛禄肯定会成为富甲一方、手握雄兵的鬼王,说不定还能造了阎王的反……
今天一早,参加公祭的王公大臣便从四面八方赶来,门口的知客声嘶力竭的高唱道:“英国公爷前来致祭!家属跪迎!”
“定国公爷前来致祭!家属跪迎!”
“成国公爷前来致祭!家属跪迎!”
“成山侯爷前来致祭!家属跪迎!”
“宁阳侯爷前来致祭!家属跪迎!”
“……”
大明朝的公侯伯爵,一个不落地到场,阳武侯爷也算是哀荣备至了。
虽说按照薛禄的地位,这样的排场并不为过。然而要知道,冬月初一,可是皇帝严令勋贵武将们到各地上任的最后期限。按说,至少有一半的勋贵,此刻应该已经离京。
但现在,这些人不约而同地罔顾王命,也要参加阳武侯的丧礼,甚至有本在外地的勋贵武将,也纷纷回京参加公祭,与其说是要一起送阳武侯一程,不如说,是要向皇帝示威!
是以,众公侯虽然放声哭号,脸上却没有哀荣,尽是愤恨,就像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只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三位公爷在最接近的薛禄灵柩的地方,朱勇看看神色平淡许多的张辅,悲愤道:“你还能忍得住?”
“……”张辅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你还能装聋作哑吗?”朱勇愠怒,提高声调道:“皇帝对军队将领的调整,看似正大光明,实则包藏祸心!他把咱们这些靖难的勋贵,不是发配到两广云贵那些不毛之地,就是派到和他们积怨已久的军中!取而代之的,要么是柳升那样已经投靠他的走狗,要么是已经靠边占了二十年的洪武朝旧将!他这是要断咱们的根基啊!”
“哎,英国公,按说我更应该保持沉默。”一旁的定国公也忍不住开口相劝道:“但是勋贵将门大难临头,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顿一顿,他沉声道:“公爷,让皇上这么搞下去,用不了几年,大明朝就再没有什么将门,咱们或许能苟安一时,但早晚要被丢到垃圾堆里!更别说咱们的子孙后代了!”
“我知道……”张辅终于开口,却神情恹恹道:“可那是皇上,大明朝的天,做臣子的徒之奈何……”
“总是有办法的!”朱勇憋出一句,却巴望着张辅,真要是拿主意,还得指望这位主心骨。
张辅嘴唇翕动几下,一副欲言又止得样子,憋得朱勇快要爆掉了,忍不住喝道:“有话快说!”
这一声,引得一众致祭的宾客齐刷刷望过来,张辅苦笑着摇摇头,刚要开口,便听知客高唱起来:“太孙殿下前来致祭!家属跪迎!”
听到朱瞻基前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循声望去,只见朱瞻基一袭白衣,面带悲色进来,向家属还礼之后,又恭恭敬敬给阳武侯上了香,然后在张辅等人身旁跪坐,神情肃穆地开始哀思。
“殿下,您怎么来了?”定国公忙轻声问道。
“哎,阳武侯一家于孤有大恩,说形同再造也不为过,孤若不来,岂不与禽兽无异。”朱瞻基轻声说着,他看起来清减了许多,颧骨高高隆起,法令纹愈加深刻。事实上,他这半年来的日子极不好过,太子登基之后,并没有顺理成章地将他这个太孙升格为太子,而是不闻不问,就好像忘了这回事儿一般。
所以,直到如今,朱瞻基仍然顶着个太孙殿下的头衔,这在永乐朝尊崇无比的称号,放在如今却成了莫大的嘲讽!他明明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啊!到底太的哪门子孙子?
虽然大臣们都知道这样大大的不妥,但更知道在永乐末年,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的龃龉,哪敢马上就替他说话?加之太子甫一登基,便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彻底否定永乐后期的各项弊政,朝廷上下忙得脚打后脑勺,谁也没有闲心,去再生事端……
于是,永乐末年红的发紫的太孙殿下,就这样被人遗忘了。朱瞻基也索性称病,深居简出,已经有数月没有上朝了,所以勋贵们才会对他突然出现如此惊讶。
听了朱瞻基的话,几位公爷神情闪烁,都是些人精,岂能品不出那浅显的言外之意来……
“殿下,您来这里,让陛下知道,恐怕会心生不快。”定国公是朱瞻基的表叔,正适合故作关心地试探道:“还是速速回去吧……”
“父皇是父皇,我是我。”朱瞻基却面无表情道:“没有只许父皇不从父道,不许我不从父道的道理。”
“……”几位公爷互相看看,没想到太孙殿下,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对皇帝的不满。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是要站在他们这边,和皇帝对着干了!
朱勇兴奋地看着张辅,意思是,‘太孙都加进来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张辅无奈地看他一眼,这里是说正事儿的地方吗?
就在公侯们对太孙殿下的到来议论纷纷,雀跃不已时,忽听得门口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叫。
“爹!”
这一声真如石破天惊,骇得满院子王公勋贵全都闭上了嘴,又齐刷刷回头望去。
还没等他们回过头,就见一身白衣的薛二公子薛桓,踉踉跄跄从外头冲进来,带着震天的哭声,扑到了薛桓的棺前,趴在棺材上捶胸顿足,放声哭嚎!
“爹啊!大哥去了,你也去了!留下儿子一个怎么活啊!”
悲痛欲绝的薛二公子,额头砰砰地使劲撞击着那巨大的楠木棺材,转眼就鲜血崩流。一旁的朱勇和朱瞻基赶忙把他拉开,不然薛桓真有可能步薛禄的后尘!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不活了!”薛桓剧烈地挣扎起来,哪是朱勇朱瞻基两个能按住的,还是英国公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薛桓满脸涨得通红,但张辅的手掌仿佛有万钧之力,任他如何挣扎也挣扎不开。
薛桓奋力挣脱而不得,满腔悲愤无从发泄,化作一口鲜血喷在棺材上,令所有人触目惊心……
“嗬嗬……”吐血之后,薛桓两眼发直,竟直挺挺晕了过去……
等薛桓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房间里,朱瞻基坐在一旁,正满脸关切地看着他。
薛桓挣扎着要起来,朱瞻基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躺着,你必须休息,不然会死人的。”
薛桓本来已经赶往广东,结果在过长江之前,接到父亲去世的噩耗,便星夜兼程回北京奔丧,一路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心里像着了火一样,根本躺不住。”薛桓摇摇头,豆大的眼泪淌下来,嘶声道:“我爹那样没心没肺的一个老东西,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
“哎,都是我父子对不起你们啊……”朱瞻基满脸愧色,叹气道:“若非父皇对你父亲太过不公,让他无地自容,也不会走上绝路。”
“……”薛桓紧咬牙关,双拳攥得青筋暴起,整个人像要被怒火烧毁了一般。
“我就在这里,任打任骂,哪怕捅我一刀,只要你能好受点……”朱瞻基痛心疾首道:“看着你这样子,我心里难受啊。”
薛桓使劲盯着朱瞻基半晌,终是摇摇头,声音嘶哑道:“我知道,不关殿下的事,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是啊,我这个太孙如今成了全天下的笑柄……”朱瞻基黯然道:“真想不到,父皇登基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说着双目满是悲哀之色道:“我是罪人啊!”
“殿下何出此言?”薛桓诧异地问道:“您也正受迫害,皇上倒行逆施,与您何干?”
“哎……”朱瞻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嘴唇翕动了许久,仿佛才下定决心,沉声道:“你我乃生死之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着压低声音道:“其实,皇爷爷驾崩之前,是有传位遗诏给我的!”
“那为什么不拿出来?”薛桓奇怪地问一句,旋即惊呆道:“难道传位的……不是太子?”
“不错。”朱瞻基点点头,目光沉重道:“皇爷爷传位的人其实是我。”
“啊?!”薛桓一下坐起来,满脸震惊地看着朱瞻基道:“真的?那为什么不拿出来!”
“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朱瞻基点点头,苦涩道:“我要是当了皇帝,我父亲如何自处?让天下人如何看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朱瞻基摇着头,满脸痛苦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只能秘而不宣,让位于父亲……”
“殿下!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薛桓脸上的刀疤涨得通红,重重地拍着床沿道:“先帝是看穿了太子的反骨,知道他会把先帝的江山翻个底朝天!所以才会让你继位啊!”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何以解忧?
“哎……”听了薛桓的话,朱瞻基脸上的苦涩之意更浓:“别说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薛桓却挺着脖子吼一声:“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说着一把抓住朱瞻基的胳膊,面红耳赤道:“殿下,你父亲倒行逆施,如今已是天怒人怨,你要不计虚名,替天行道啊!”
“你胡说什么!”朱瞻基一脸惊恐道:“那是我父亲,如今更是一国之君,你要我造反不成?”
“怎么会是造反呢?”薛桓大摇其头道:“您手里有先帝遗诏,这皇位本该就是您的!之前是因为愚孝作祟,暂时让与你父亲,可他根本不配当这个皇帝!你就得把皇位拿回来了!”顿一顿,他又急声道:“而且根本不用动一兵一卒,只要您在合适的场合亮出遗诏,必可获得公卿百官的拥护,你父亲只能乖乖让出皇位!”
“哎,说得简单,那些文官都和父皇穿一条裤子,就算见了遗诏,恐怕也不会理会。”朱瞻基还是摇头,满脸为难。
“一群腐儒,有个屁用!”薛桓大声道:“我们勋贵将门早就恨透了你父亲,肯定会支持殿下的!”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朱瞻基却还不松口道:“要是出了岔子,这天下虽大,再没有孤的容身之地了。”
“殿下!这个仇我不能不报!”薛桓双目血红,咆哮道:“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重演黄袍加身!”
“千万不要胡来!”朱瞻基悚然摇头,看着要杀人一样的薛桓,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同意,是不能在没把握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只要你同意就行!”薛桓一下子蹦起来,提上靴子大声道:“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了!”
乾清宫,朱高炽眼窝深陷,咳嗽连连,状况看上去很不好,却依然坚持与大学士议政。
“陛下,今天还是到这儿吧……”在商议完重整盐铁税收之后,杨溥心疼地轻声道:“您的龙体要紧。”
“是啊,皇上,事情是干不完的,先把龙体养好要紧,一切有我们呢。”杨荣也劝道。
“不打紧,朕只是偶感风寒加上心情郁结……”朱高炽摆摆手,叹气道:“还是忙一些好,至少不用胡思乱想。”
“陛下,您可是担忧阳武侯之死,会引发意想不到的事情?”杨士奇轻声问道。
“知我者士奇,不错。”朱高炽点点头,黯然道:“朕有些后悔,不该对他逼迫太甚,实在想不到他会撞死在丹墀上。”说着深深叹息一声道:“他毕竟是靖难的功臣,而且薛家也有恩于我父子,这样一个结果,会让很多人寒心……”
说这话时,朱高炽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几位大学士,其实依照他的本意,要把人和事分开,革旧布新要有雷霆之势,但对先帝旧人,还是要尽量地优抚,以安其心。但杨士奇几人坚持认为,人与事是不能分开的,那些勋贵旧臣是先帝苛政的既得利益者和坚决拥护者,不把他们打下去,改革根本无从谈起。
朱高炽彼时也深以为然,所以便拿阳武侯来杀鸡儆猴,谁知却弄出这副局面……这让朱高炽深深后悔,不应该如此操之过急,而是应该听王贤临走之前说的话。王贤坚决主张,在初期对勋贵们以利诱之,就是要打击,也要用二桃三士之策,不宜过分刺激。但大学士们说王贤如今本身就是勋贵,自然要为公卿贵族考虑,太子觉着也有些道理,便听信了大学士们的话……
“陛下,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杨士奇沉声道:“不如多想想如何补救,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朕也是此意……”朱高炽回过神来,看看几位大学士道:“这样吧,念在阳武侯劳苦功高,又是对先帝一片赤诚,就不追究他的罪过了,追封他为怀国公,让薛桓继承爵位,世袭罔替,如何?”
“如此甚好。”黄淮点头道:“薛桓得了公爵之位,肯定不会再说什么,只要薛家能稳住,其余人就甭想借题发挥。”
“嗯。”杨溥和金幼孜点头认可。杨荣却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道:“这样恐怕会适得其反。让他们以为这是陛下在退让,说不定会愈加嚣张。”
黄淮入狱多年,变得有些偏激,听到杨荣反驳自己,感觉脸上挂不住,粗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兵权。”杨荣沉声说道:“陛下之所以忌惮将门,是因为他们手中的兵权,只要分掉他们的兵权,便可高枕无忧。”
“你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黄淮不屑道:“咱们之前不就在做这件事吗?要是能一蹴而就,还用犯这个愁?”黄淮所言不虚,朱高炽针对勋贵武将的大范围调整,目标直指将门的兵权。但就像他说的,这件事只能徐徐图之,一旦操之过急,很可能会刺激将门铤而走险。
“我们自然没法一蹴而就,但不代表没有人能做到。”杨荣淡淡说道。
杨士奇看杨荣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金幼孜等人也不笨,旋即便醒悟过来:“你说的是……王贤?”
朱高炽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耐心听他说下去。
“不错,只要把他请回来,凭他的威望和能力,可以镇住那帮将门,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杨荣沉声说道:“如果他肯再努努力,夺过他们的兵权也不是痴人说梦。”
“这样一来,他就跟勋贵们针锋相对了……”杨溥对王贤是有感情的,闻言迟疑道:“我想他正是不想看到这一幕,才会远走山东的。”
“但现在陛下需要他,召他回京他必须回来!”杨荣断然道:“一道旨意召不回来,就两道、三道,连发十二道金牌,就不信他能顶得住!”
“你这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啊!”杨溥皱眉道。
“陛下封他为镇国公,不就是让他镇国的吗?”杨荣沉声道:“到底是他个人的利害重要,还是社稷的安危重要?!”
“有道理,王贤明知道皇上要上刀山下火海,他这个太保却躲去山东,这本来就说不过去。”金幼孜也来了劲儿:“他但凡对陛下还有一点忠心,就一定会回来的!”
“王贤不回来有他不回来的道理。”黄淮反驳道:“你们把他逼回来,他心不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人回来了就有用!”金幼孜高声道。
“荒谬!”杨溥气愤地拂袖道:“这是要把他往对面逼!”
看着往日里一团和气的内阁大臣,争论不休的样子,朱高炽心中暗暗冷笑,他很清楚这些人的小九九。杨荣杨士奇三人,素来视王贤为眼中钉、肉中刺,当初王贤离京,三人曾经劝他不要阻拦。如今却一反常态,力主他回京,除了篓子捅大了,需要个高的顶着,还有让王贤回来和将门斗个你死我活的算计在里头。
但朱高炽也清楚,自己因为行事太过急迫,导致情势急转直下,确实只有王贤能为自己保驾护航,指望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士,是斗不过那些如狼似虎的勋贵的。
“好了,都别吵了。”朱高炽拿定主意,这才开口。
大学士们马上安静下来,等待皇帝陛下的旨意。
朱高炽看看众人,叹口气道:“眼看就过年了,朕准备了一些赏赐给仲德,还得劳烦哪位代表朕去一趟济南,一来表示慰问,二来……也跟他提一提回京的事情。”
大学士们心念电转,金幼孜抢先开口:“臣愿走这一趟。”他担心杨溥黄淮到了济南,不肯对王贤说重话,杨荣杨士奇又要坐镇京城,确实只有自己最合适。
其余大学士也没什么意见,杨溥和黄淮真不知该怎么面对王贤,杨荣杨士奇也是一样的顾虑,金幼孜愿意顶上去,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好,那就麻烦金学士去一趟。”朱高炽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强调道:“但要记住,朕没有逼他的意思,一切让他自己拿主意,如果他觉着目前还不能回来……那就由着他吧。”
“臣谨记。”金幼孜口上答应,心中却不甚在意,对召回王贤这事,皇帝甚至没有明旨,嘴巴长在自己身上,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好了,朕让人抓紧备齐赏赐,你三日后出发。”朱高炽恹恹地挥挥手,示意大学士们退下。
“臣等告退,皇上保重龙体。”大学士们齐齐施礼。
离开乾清宫,二杨拉着金幼孜,叮嘱他到济南的注意事项,金幼孜都有些不耐烦了,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二位兄长至于如此事无巨细吗?”
“小心无大错。”杨荣笑着打住话头,放金幼孜先行离去。
看着金学士的背影,杨士奇淡淡道:“你说他这趟,能把王贤请回来吗?”
“悬。”杨荣笑着摇摇头:“让他探探路吧,说不得,最后还得士奇兄走一趟。”
“……”杨士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突然有些挫败地叹口气道:“没了王屠户,还真吃不了带毛的猪吗?”
“这个……”杨荣一愣,旋即笑道:“勋贵掌权多少年了?咱们这才刚刚翻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士奇兄!”
“也是,我着想了。”杨士奇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唯有王贤
济南城乃北中国之风水宝地,小山把这座城市围了一圈,只有北边留了个缺口,为整座城挡住了冬日的寒风。置身济南城中,就像婴儿躺在摇篮里,不见外界的风雪,只有和煦的暖阳,实在是北方猫冬的绝佳之地。
前一日,又下了一点雪,让千佛山上的矮松愈发的青黑,却更加显得山尖白皑,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幅水粉画中,也无风雨也无晴,享受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当金幼孜顶风冒雪八百里,穿过崎岖的山路,看到远处仿佛摇篮中的济南城,不禁骂了一声:“这王仲德,还真会找地方猫冬!”
边上的随从却愤愤道:“姓王的也太不把咱们当回事儿了,都到了济南城根儿,也没个人出来迎一迎!”他们都是金幼孜的亲近下属,新皇登基后,一人得道自然鸡犬升天,一路上地方官员高接远送,程仪不断,让他们早就膨胀得忘了自己是谁。
对于王贤置若罔闻的怠慢,这些随从跟班,自然十分的不爽。
金幼孜其实比他们还不爽,他如今是人人争相巴结的天子近臣、宰辅之望,地方官员们掇臀捧屁,犹云手有馀香;随口蹋痰,惟恐人先着脚。哪能受得了这种怠慢?不过幸好,他还保持着一丝理智,知道济南城里的那位,不能以等闲视之。
“都闭嘴。”金幼孜狠狠吐一口闷气,瞪着身周的随从道:“到了济南城都放老实一点,别坏了本官的大事。”
“嘿……”众随从还想再非议,见金幼孜脸色不善,这才赶忙改口赔笑道:“学士放心,咱们知道轻重。”
“哼……”金幼孜冷哼了一声,这才坐上马车,队伍继续向济南城开进。
顿饭工夫后,一行人到了济南城下,但见城内城外人烟如织,商旅繁茂,车马不绝,已经看不到丝毫兵灾的创痕。事实上,在去年的那场浩劫中,济南城作为首府,并没有遭受刀兵。局势稍一平定,官府又采取多种措施,大力削减税赋、劝工劝农、鼓励工商,以济南为龙头,带动山东一省的民生恢复。
是以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济南城已经繁华若兮,甚至生机和活力比起永乐年间犹有过之。
“看来姓王的不止有阴谋刀兵之能。”坐在穿城而过的马车上,金幼孜冷眼看着街上,心中也忍不住暗叹:“在民生治理上也有一套。”
但他对王贤恶感颇重,眼睛自然不会只盯着好的方面看,很快便在鸡蛋里挑出了骨头……只见街上,随处可见头裹白巾的白莲教徒,这些教徒公然穿行于市,和寻常百姓交谈买卖,没有丝毫水火不容的意思。官府的差役更对他们视而不见,甚至还和他们言谈笑闹,就像一家人一样。
‘荒谬!’看到这一幕,金幼孜又是气愤又是舒坦,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鄙薄王贤一番了:‘居然对白莲邪教放纵到这种程度,他王仲德想要干什么?这里还是王化之地吗?’
‘莫非传言是真的,他真是白莲教的高层?要把山东变成真空家乡?’
一路上,金幼孜不断腹诽,对王贤的怒气不断攀升,但这一切,都在车驾抵达山东总督府门前时,一下子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总督衙门外的大坪,足足有四亩见方,大坪正中高矗着一根三丈长的带斗旗杆,上书‘大明镇国公’五个夺目的大字,遥对着大门上‘山东总督衙门’的牌匾,和石阶两边那对狰狞的巨大石狮。
视线所及,除了一排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在全神警戒,再没有一个活人。空阔的广场上一片凝重静谧,只有风吹那杆斗上的旗子,在猎猎作响,却更显出这总督衙门的空阔威严!
感受着这无言的无边威严,金幼孜这才猛然醒悟,自己来到了谁的地盘,将要面对一个怎样的人物?!
那是当今天下最威名赫赫,最权势滔天,最手段无边,最凶神恶煞的一尊神祇啊!
怎么才短短半年,自己对他的恐惧就模糊到接近淡忘?是距离让人陌生?还是自己太过膨胀,自以为已经不在王贤之下了?
来不及深究此中情由,金幼孜狠狠掐一下大腿根,让自己清醒过来,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对马车外因为被锦衣卫阻拦,忍不住大呼小叫的长随道:“不得造次。”
长随这才愤愤地低下头,不知金学士身为天使,为何还要如此伏低做小。
“这位军爷有礼了。”金幼孜从车窗向那名拦路盘问的锦衣卫百户拱拱手,和颜悦色道:“本官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金幼孜,奉钦差前来济南慰问镇国公,之前应该有廷寄文书知会总督府吧?”
“那咱不晓得。”那锦衣卫百户对金幼孜刻意提及的两个身份无动于衷,依然面无表情地公事公办道:“不过既然是朝廷来人,请在门房稍后,待俺禀报一声。”
“这……好吧。”金幼孜没想到,自己亮明身份、道明来意,还没有得到打开中门,接入府中的待遇,但也只能忍着不满,下得轿来,跟锦衣卫到门房中等候。他还能在生着炉子的门房中待着,下头一众跟班就没那么好命了,在门房外冻得哆哆嗦嗦,却一声也不敢抱怨。
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实在太有震慑力了。
在门房中枯等了许久,金幼孜终于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赶忙站起来,摆出一副谦和的笑容。谁知进来的却不是镇国公,而是山东布政使储延。“原来真是金学士!我还当他们胡说八道呢!”
看着那张堆满笑容和皱纹的老脸,金幼孜一阵郁闷,草草拱拳道:“藩台大人,有礼了。”
“哎呀呀,我说怎么这一大早,喜鹊儿叫个不停呢,原来是有贵人临门!”储延仿佛没看到金幼孜神情的变化,依旧满面堆笑道:“金学士莅临济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藩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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