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大官人(三戒)-第2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终于,在震天的砸门声中,铺板卸下一片来,露出韩掌柜那张睡眼惺忪的脸。他朝众粮商团团作揖、连连抱歉道:“没想到诸位来得这么早,真是对不住!”
“砸门这么长时间,你才听见!”
“唉,我这人睡着了跟死猪一样,在耳边放炮也听不见。”掌柜的卸下门板,将众粮商让进店铺,“都冻坏了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判断一方强势还是弱势,不是看谁的嗓门高、火气大,而是看他们对蹩脚的理由的反应,像众粮商这样,竟然默不作声接受的,显然跟强势不沾边了……
粮商们鱼贯进店,把个前厅坐得满满当当。掌柜赶紧沏茶,又对众人嘘寒问暖。
耐着性子应付他几句,终于有急脾气的出声道:“韩掌柜,你去问过你东家了么,他怎么说的?!”
“唉,别提了,我被东家臭骂了一顿。”掌柜一脸郁卒道:“不过我也该骂,竟然不相信诸位老板,才想出这么个‘广撒网’的馊主意。本以为能来一半就不错了,没想到诸位老板都这么古道热肠,竟一个不落都来了!”
“难道周洋的信是你代写的?”很多人当场就毛了。
“当然不是,但是东家只要我找几家古道热肠的老板,没让我搞得人尽皆知。”韩掌柜叹气道:“我给东家出大难题了,诸位都是朋友,都是恩人,不买谁的都不合适,所以东家得慎重考虑一下,到底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买呢,还是每人买一部分呢,或者砸锅卖铁全买下来。”
“当然是全买了。”马上有人出声道:“这样谁也不得罪。”
“全买的话,肯定没法三两一石了,东家就是砸锅卖铁,也没那么多钱。”韩掌柜两手一摊,实诚道:“请诸位再等一天,明天,明天一定有个准信。”
“为啥得等到明天!”众粮商不乐意道:“在码头上停一天,就要交一天的泊位钱、还有伙计的人工、粮食的损耗,这损失谁负责。”
“因为本县衙门的规矩,只有申时才能探监。”韩掌柜苦笑道:“这次我一定要个章程出来!”
众老板面面相觑,难道要再等一天?
这时候,已经有百姓上门买粮了,进来一看好家伙,满屋子是人。小心问道:“韩掌柜,开张了么?”
“开了开了。”韩掌柜欠身道:“抱歉诸位,店里的几个伙计出去送信,留守的一个,前天又死了老娘。唉,就剩我一个人忙活。”
“卖什么粮食啊,先把这茬解决了,”众粮商不满道:“让他上别家买去!”
“这,好吧……”韩掌柜只好朝那顾客歉意道:“到钱家粮行买去吧,抱歉抱歉。”
“好吧……”都是老熟人了,顾客也不能说什么,便空手离去了。
韩掌柜刚坐下,要和众粮商继续说话,又有客人进来,他只好再起身招呼。还没把人打发走,又有进来的,那叫一个络绎不绝,什么事都谈不成。
终于,众粮商忍不住道:“上铺板吧!关张个一天半日的,死不了人。”
“好。”韩掌柜倒好说话,立马上了铺板,还挂出‘今日停业’的牌子。转身进去问道:“诸位有何高见?我可以跟东家说说……”
“你得快刀斩乱麻,来得人越多,就越不好处理。”粮商出主意道:“你赶紧把我们这些人的收下,再跟后面人赔礼道歉,大不了赔人家个运费,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就是,这次算你救主心切,日后切记别这么孟浪!”
“这主意不错……”韩老板眼前一亮,旋即又苦着脸道:“可是,昨天有好些比诸位来得早的,只是此刻还没到罢了。”
“他们睡懒觉怨谁?”粮商们见他有些松口,马上一拥而上道:“立文契吧!”
“我不是东家,如何立得了文契?”韩老板被一群如狼似虎的粮商包围着,显得很是无助。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粮商们给他支招道:“你跟我们草拟份文书,待会儿对后来的也有话说。然后下午拿给你家东家签字画押,不就结了。”
“这倒没问题,”韩老板苦笑的:“可是没有东家签押的文书,人家谁当回事儿啊。”
“这个简单。”粮商们就是不缺办法道:“你可以付我们一部分定金。”
“这……”韩掌柜为难道:“这种事我不敢擅自做主!”
“真是死心眼。”粮商们骂道:“我们可以给你家折扣,一石粮食我饶你一百文,这样你家老板只能说你会做生意,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这……”韩掌柜看看众粮商道:“可是柜上只有一点零钱,老板买粮食的钱存在钱庄,要用他的印章才能取。”
“就是个堵人嘴的,不拘多少。”众人毫无底线,只求速速签好文书。
“那好吧,请诸位老板写下高姓大名,以及有多少粮食要卖……”韩掌柜终于招架不住群虎,到柜面上写文契,写完一份,便有粮商在卖方下面签字画押,然后韩掌柜从柜台里,摸出一摞宝钞递给他。
那摞宝钞破破烂烂,值一百文撑天了,粮商们也不嫌少,立即打了收条,揣入怀中,顿时感觉安心不少。
十几个商人依次立契,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完的。里面刚写了两份,便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高过一阵的砸门声。
“今日不营业!”有粮商替韩掌柜答道:“客人明天再来吧。”
“我们不是买米的,是卖米的。”显然,外面敲门的也是粮商,而且人数比里面的还多。“赶紧开门,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在里头干什么!”
“是啊,里面的朋友,有财大家发,不好吃独食吧!”外面的人大声道:“再说也得讲个先来后到,我们可是昨天上午就到的!”
里面的人面面相觑,不开不合适,但是一开又会生变数。
“别管外面!”还是张老哥拿得定主意道:“你们帮着韩老板,赶紧把文契写完!”
众粮商赶紧去找毛笔,五六个人帮着一起写文契……
外头按捺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里头毫无动静,知道人家是打算生米煮成熟饭再开,各种被愚弄被损害被欺凌被侮辱的复杂情绪,登时占据众人的心田,也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
“不能让他们得逞!把门砸开!”
“对,太欺负人了,把门砸开!”便有年轻力壮的,朝着粮店铺板又踹又撞起来。
第七十二章降价
周家粮店对面,有一家供应早点的饭馆。上下两层,下层摆着长条桌椅,是在临近作坊做工的百姓吃饭的去处,已经过了卯时,工人们都吃过饭上工去了,楼下空空如也。
楼上的格局要精致一些,摆着八仙桌、官帽椅,墙上还附庸风雅地挂着画,是给有钱人准备的地方。这会儿还有三五桌客人,其中临街的一桌上,坐着个穿酱色长袍,外罩绸面夹袄的年轻人,正在慢条斯理地吃腊肠粥。
他左边坐着个大胖子,面对一桌子早点,却探头探脑往外张望,右边一个面带横肉的大胡子,倒是吧唧吧唧地大嚼大咽。
三人旁边的桌上,还坐着七八个便装随从,时刻注意着各自那位的动静。
“哎呀呀,”胖子双手扶着桌案,惊呼道:“不好了,开始砸店了!”说着回头对大胡子道:“胡捕头,赶紧让人管管啊!”胖子便是杜子腾,周洋是他妻弟,他在这家店里是有股份的。
“驴肉火烧真香啊,就是塞牙。”胡捕头满足地拍着肚皮道:“急个球,我就是来蹭顿饭,王兄弟说了,只要不出人命,我是不出面的。”
“啊。”杜子腾苦着脸望向王贤,“兄弟,你可不要见死不救啊。”他虽然是官,但在胡不留和王贤这一胥一吏面前,却弱势得很。
“老杜糊涂了吧,王兄弟不让我出面,是爱护你们。”胡捕头端起一碗云吞面,呼啦呼啦地喝下去,抹一把沾满油光水渍的胡须道:“真要我出面多简单,找个查私盐的借口,把他们的船统统扣下,还不随意揉捏?”
“但那样人家一下就明白是圈套了,往后谁还跟你们打交道?”顿一下,他朝杜子腾龇牙笑道:“我们是无所谓,只要你们受得了,我这就找批验所的人发票!”
“别别,千万别……”杜子腾忙摆手道:“这要是光顾眼前,把各县的粮商都得罪了,日后周洋他们可怎么进货?”
“其实也不要紧。”年轻人自然是王贤,他已经吃好了,用帕子擦擦嘴,折起来收回袖中,淡淡道:“这都是些认钱不认人、记吃不记打的主。你们的进价本来就比他们零售高一半,日后他们不卖,有的是愿意卖的,所以最后他们还是会卖。”
顿一下,王贤呷一口姜茶清清口道:“其实这次也一样。都嫌粮店拖拖拉拉、推三阻四,一口一个‘不卖了’,但谁也不甘心两手空空回家过年。”
“因为他们担心,自己一走,就成全了别人。”胡不留拢须大笑道:“王大人就够精的了,想不到你比你爹还上一层楼,李晟输在你手上,不冤!”
其实他想说‘够阴’,只是怕惹王贤不高兴。且不说王二郎如今是县里的财神爷,单单这份‘算死人不偿命’的心计,就让他不敢造次。
“李晟是自己作死,与我无关。”王贤也感觉到,自己最近被扣上阴谋家的帽子,这让他颇为郁闷,尽力撇清道:“公帑粮税、仓库俸禄,没有他不敢沾手的,早晚都会完蛋。”
“呵呵……”见他不喜欢这个评价,胡不留便不说了,心里却冷笑道,就算李晟作死,张华和荀三才怎么解释?
见两人跑题了,杜子腾忙提醒道:“里头真不会打起来?”
“不要紧,老子两个孩儿在楼下盯着。”胡不留轻蔑笑道:“商人最是胆小,真要闹将起来,一个个不想回家过年了?”
“也不知他们谈得怎么样了。”杜子腾心里像猫挠一样。
“耐心等吧。多耗一天,他们就越骑虎难下。”王贤淡淡道:“也别光顾着看热闹,你们钱凑得怎么样了?”顿一下道:“要是还凑不够的话,只能让胡捕头出动了。”毕竟王贤只是帮他们以合理的价钱买粮,而不是整治那帮粮商。
“已经凑出来了,”杜子腾苦着脸道:“按照大人的意思,一家一千两,我们四家东凑西借,终于凑出四千两。”说着郁闷道:“四五年的收成全吐出来了……”
“就当长个教训吧。”王贤冷冷道:“李晟给了么?”
“他说没钱,只肯给一半。”杜子腾道。
“那老小子又想不开了。”胡不留嘿嘿笑道:“待会儿我去开导开导。”
“劳烦胡大叔了。”王贤现在和衙门里的一帮人,称呼乱得很,除了王子遥之外,没人敢倚老卖老,但他也不好意思管人家叫老兄,于是出现了这种各叫各的乱辈分状况。
周家粮店内。
外面的粮商们终于砸开门,呼啦涌了进去,尽管里面人奋力阻挡,却被他们一把推开。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后来者愤怒地讨伐道:“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不是挡你们的!”张老哥见事不好,赶紧分辩道:“是买米的人太多,乱得慌,才……”
后来者们根本不相信,目光越过阻拦者,他们看到柜台上,一份份未完成的契书,登时愤怒翻倍道:“原来是怕我们抢生意啊!”
“你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昨晚不是说好一起过来么!”一个昨天和张老哥一起喝酒的年轻老板怒道:“亏我们还专程去找你,哪知道你竟撇下我们吃独食!”
张老哥被骂得哑口无言,后来一方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又抓住韩掌柜讨伐起来:
“老韩你什么意思,我可是昨天早晨就到了,难道不讲先来后到了么!”
“就是,昨天你红口白牙地说,一定会给个章程,原来你的章程,就是把我们撇下啊!”
“说,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敢这么坑人!”
韩掌柜被骂得晕头转向,说了句:“这不过是个意向,做不得数的……”
“原来如此……”后来一方闻言大喜。
“怎么做不得数?”先来一方却不干了:“我们定金都拿了!”
“他们东家还没画押,来的哪门子定金!”后来一方却坚决反对,双方便在拥挤的前厅里吵开了,声音能掀翻屋顶,甚至有脾气暴躁的,动手动脚推搡起来。
得亏这时候,进来两个官差喝道:“干什么?聚众斗殴么?!”
这一声,登时把一干粮商唬住,这年代商人虽然有钱,地位却很低微,又是在外县,哪个敢造次?全都使劲摇头道:“没有的事儿!”
“没有,那吵吵什么?”官差黑着脸道。
韩掌柜赶忙上前,摸出一摞宝钞,塞到官差袖中,赔笑道:“差爷,我们在谈生意呢。”
“谈生意就好好谈,别吆喝。”官差脸色好看了不少,教训道:“县老爷听说,最近有大批商人云集本县,特意命咱们加强戒备,谁敢在富阳县乱来,那就到县衙大牢里吃年夜饭吧!”
“是是是。”韩掌柜连声应着,送走了俩官差,回头对众粮商苦笑道:“诸位别吵了,你们先心平气和地商量下该怎么办,我去看看另两家是个什么章程。”
“也好!”众粮商便泾渭分明地或坐或站,开始了艰难的谈判,但双方分歧太大,根本谈不拢,反而火药味越来越大,又有剑拔弩张的趋势。
终于,有人提出来,那就降价呗。一降价不就啥问题都解决了?
“吓!”张老哥最不愿见到的‘自相残杀’还是发生了,这时候最需要有一能服众者站出来稳住阵脚,遏制众人竞相降价的冲动!
但这屋里二十多个粮商,竟然来自十三个县之多,大家互相之间都叫不上名,更别谈熟识了。而且没有来自杭州、绍兴的大粮商,上哪找服众的人去?
本来自己还可以倚老卖老,但因为一念之差,甩下昨天那几个后生,结果被他们骂得狗血喷头、颜面扫地,哪还有脸开口。
果然,不少粮商露出意动之色,心说反正降降价还是暴利,何苦要杠在这儿进退不得呢?
张老哥见状,再也顾不上许多,大声道:“诸位,除了降价之外,还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众人问道,能不降当然最好了。
“我们每人卖一半米给他们,剩下的一半拉回去,也比降价划算!”张老哥是彻底不要节操了。
谁知那几个骂他的粮商,对他成见太重,却毫不领情道:“老东西又耍心眼了,昨天说自己就一艘船,今天才知道,他整整带了八条船来!八条船的一半,还是一百六十石呢,比我们全部的粮食都多!”
“就是,又想赚便宜!再说了,又不光咱们这些人有粮食,别的粮店也挤满了粮商,还有后到的。人家要是先降价怎么办?谁还买咱们的呀?”成见真是害死人啊,张老哥这一最合理的建议,旋即被一片反对声淹没。
但是降价的话,又都觉着肉痛……
不过很快,他们就感觉不到肉痛,而是感到肉紧了。因为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报说,今天新到的粮商,直接降到二两五,钱家粮铺已经答应收粮了。
接着又有伙计汇报说,早先到的粮商又饶了一钱,降到二两四了!
第七十三章义不养财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价钱一旦松动,便有收不住的架势,到了下午时分,粮价已经降到了二两一石。没有继续往下滑的原因,还是掌柜们要到牢里,去跟东家报告的缘故……
天黑以后,粮商们依然聚集到青楼酒馆里,却哪还有心思吃酒作乐?出现眼下这个局面,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到底该怎么办?相熟的粮商需要合计一下,他们一面让人打探消息,一面商量着对策……
“看这架势,明天还会降。”有人叹气道。
“最多让到一两八,不然咱们这趟就没意思了。”有人算起账道:“他们要是去咱们那儿买粮,得要他一两六。现在咱们给他运来了,运费加上花销得一钱。眼下就是年根了,咱们来回这六七天,怎么也得多挣一钱吧?所以一两八已经到头了,再低是不行了!”
“是啊,原先他们出三两的,这就饶他将近一半了。”
“账不能这么算……”却也有不同意的道:“难道低于一两八,你还能运回去不成?这来回运费,三天的码头钱,回去卸船入仓的人工钱、还有损耗……”说着看看窗外阴沉沉的天道:“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可就是一文钱没赚,反而赔进去不少……”
“还有更麻烦的呢,”粮商们越想越觉着头大道:“要是咱们不卖给他,回去后只能卖八钱,而无论咱们卖不卖,估计这次富阳县都半年不用买粮了……”他们并不知道,富阳县库粮的缺口有多大,而是以常理度之,以为富阳粮商只需要买两千七百石粮食。但这次八方粮船会富阳,他们显然不能只买够必需的,而要尽量多收粮,以平息众怒。
这样的结果必然是,富阳县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不需要进口粮食。那他们的高价粮卖给谁去?而且不只是高价的问题了,一个大主顾突然没有需求,多出来的粮食卖给谁去?留着慢慢卖是不现实的,春荒只有短短的一季而已,一旦到了夏收,粮食又会大跌价……
粮商们终于明白了问题的严重——富阳县的粮商固然高度依赖他们,但他们也高度依赖富阳县的粮商,来维持目前的价格体系。一旦缺失这一块,价格体系便轰塌,利润空间不复存在,甚至有赔钱的可能!
这让粮商们的情绪,从沮丧转为惊恐,开始坐卧不安起来。
“有没有办法避免?”
“有,就是今天那姓张的说的,大家只卖给他们两千七百石,多了一石也不卖……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那不可能。”众人却纷纷摇头道:“狼多肉少,怎么分都会有人不满意。本来年根底下遇到这种事,大伙脾气就躁,哪有那么好说话的。”
“不能再拖了,拖一天多一份损失。”虽然很艰难,众人还是达成了共识,哪怕低于一两八都可以。但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谈妥!
打定主意,粮商们便出了酒楼,直奔周家粮铺……因为白天铺板被踹坏了,韩掌柜再也没法装睡死,因为他得灯火通明地在前厅守夜。
粮商们这次不费周折就见到了他,并从他那里听到了东家周洋的决断:
‘倾家荡产也要尽力收购,但是价钱上希望能尽量优惠一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韩掌柜抱歉地解释道:“东家没有那么多钱,要是想多收,就得便宜点才行……”
“已经让到二两了,还要怎么便宜?”粮商们不满道。
“钱家粮铺那边,已经让到一两六了。”灯底下,看不到韩掌柜的脸,但想必挂着无耻地笑道:“不过没必要和他们看齐。这样吧,兄弟斗胆做个主,明日辰时以前,来我这里登记的,统统都买下!”
“那价格呢?”众粮商现在终于体会到,那些苦哈哈的农民卖粮时,是个啥感受了。真是比孙子还孙子啊!
“这个还得看有多少粮。”韩掌柜拍着胸脯道:“除了原先准备的款项外,我们又向钱庄借了白银千两,明天尽量会给大家一个高价的。”言外之意,也有可能给出低价……
“别等到明天了。”粮商们咬牙道:“我们也出一两六!”
“还是等等吧。”韩掌柜果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强势一方,一张面孔果断变得猥琐可恶起来,“谁知道会算出个什么数?”
“呔,你这老货,别再耍花腔了!”粮商们一针刺破他的虚伪,“你开个价吧!”
“不好吧……”韩掌柜咂咂嘴,有些含糊道:“一两。”
“你说多少?”粮商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姓韩的,也太无耻了吧,你还真敢说!”
韩掌柜却一脸理所当然道:“你们店里都卖八钱,我现在加成一两,你们扣掉开销,每石粮食还多赚一钱,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到我们那进货,还得一两六呢。”粮商们怒不可遏道:“现在给你运到门上了,却砍成一两,还讲理么你们?”
“在你店里卖给别人是八钱,卖给我们就是一两六,凭什么我们就要翻番?”韩掌柜反唇相讥道:“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那是你们自愿的,谁让富阳不产粮呢!”
“是,所以那时候我们认宰。”韩掌柜冷笑道:“但现在情况变了,各地的粮食都往富阳运,明天还有一批到来哩!”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众粮商还是被韩掌柜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气得够呛,愤怒地赌气道:“那我们便不粜了,摇回去放在店里慢慢卖,让你家东家去死吧!”
“呵呵,我们东家死不了了。”韩掌柜却好整以暇地笑道:“县老爷经过劝说,认识到冤枉了我们东家,这两天就放他回家了。”顿一下道:“现在籴米不过是出于道义,不想让大伙白跑一趟罢了。我们东家仗义,你们是不是该也给个公道价!”
“啊……”众人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突然就变脸了,原来是用不着粮食救命了。这让他们最后的底气也不复存在,但仍气哼哼道:“我们去钱家粮铺粜吧!他那里一两六!”
谁知韩掌柜幽幽道:“不要说钱家、就是去盛行也一样,我们同行公议过,就是一两银子一石米。”说着正色道:“咱们就是到官府理论,这个价也站得住!”
当然站得住,官府对粮价是有控制的,达到一两一石是要放粮平粜的!而富阳的高粮价,是市场原因造成的,在官府那里根本说不通……凭什么你卖给别人是八钱,卖给富阳县是一两六?官府不会考虑什么卖方市场的。
王贤正是以官府思维看待此事,才会给出一两一石的粮价的。
在韩掌柜的强横面前,粮商们憋屈得无以复加,只能拿出杀手锏,“你们难道永远不买粮?到时候就是出五两银子,我们也不会卖给你!”
“出二两银子,就有的是送货上门的。”韩掌柜冷笑道:“而且我们还可以改从湖广进货,那里的粮食贱如土!”狭路相逢疯子胜,这时候就是比谁横了,瞻前顾后必败无疑!这最后一句还是王贤教的,其实周洋们和湖广没有一点联系。
“韩掌柜,能不能抬高一点?”粮商们终于没招了,转而央求起来。
“抬高一点?哪有那么容易。”韩掌柜断然道:“弄不好我们三家要吃进八九千石粮食,涨一钱就是八九百两银子呢!实在是负担不起。”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等于白跑一趟。”粮商们可怜巴巴道:“韩掌柜还是再饶一点吧。”
禁不起纠缠,韩掌柜只好让一步道:“最多一钱,限于今晚签好文契的,天一亮就恢复一两一石!”
粮商们面面相觑,这结果真是糟糕,但又并非不可接受。毕竟他们在自己县里卖,也就是八钱一石,现在能卖到一两一,怎么说都是赚的……只是赚多赚少,不存在赔钱的问题。而要是不开张便回去,就会面临赔钱,甚至未来的生意都要受影响。
好长时间的争论之后,粮商们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丢掉最后一丝节操,接受了一两一的报价。
双方连夜签署了文契,约定明日一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粮商又质疑文契合法性,却见韩掌柜摸出一枚印章来,盖在文契上,赫然就是周洋的印章!
同样的情形在三家粮店同时上演,这个夜晚三家店的掌柜都没法合眼,他们整夜都在签署售粮合同!
到了白天,已经有一半粮商签了文契,累积售粮达到四千石。剩下的粮商也有赌气回去的,但更多的还是同意了一两一的报价。到中午时,三家收粮达到七千石,超过了所需数量。
下午时分,又有一批粮商不得不投降,将总数拉到九千石,所支付银两也到了九千五百两!
这些钱,仅靠粮商们当然拿不出,但能在富阳县进到如此便宜的粮食,显然是稳赚不赔的,还愁无人肯借贷么?县里几家钱庄都提供了贷款……
第七十四章年根
接下来几天,各家粮店忙得四脚朝天,九千石的粮食要卸船,检验、称量、入库,可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
富阳县三家粮店的老板,也终于露面了。掌柜的唱了白脸,东家自然要唱红脸。周洋几个得知情况后,不知向众粮商说了多少好话。三人还在县里最好的酒楼,连摆三天宴席,向众粮商赔不是。临别时,又给他们买上了丰厚的年货……
虽然粮商们的收入没有增加,但受伤的心灵毕竟得到了抚慰,受损的面子也修复不少。加上周洋他们也确实倾家荡产,借贷累累,让人不好再说什么……再说也快过年了,谁也不想带着一肚子怨气回家,粮商们的态度终于缓和了不少。
如丝如织的冬雨中,王贤立在临河酒家的二楼,看着一艘艘空载的粮船驶离了码头,嘴角挂起一丝微笑。
“能不动用官差,实在太好了。”立在一旁的司马求,一脸庆幸道:“十几个县的粮商齐聚富阳,已经引起了整个杭州府,乃至浙省的注意……真让人捏一把汗。”动用官差,就会让人发觉此事背后有官府的影子,继而怀疑到常平仓是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以分巡道和富阳县的恶劣关系,肯定会彻查的,一查就会露馅。
但在王贤的指挥下,整个过程一直是粮商们在表演,无论是事先的白脸还是事后的红脸,都没用官府的人出面,成功地避免了一些致命的猜想。
现在就算分巡道的人回过味来也不怕了,因为六千石新粮已经入了永丰仓,看着满仓满囤白花花的大米,魏知县还巴不得有人来查一查,替他扬名呢……
“不过日后富阳的粮价,怕是要被推高了。”司马求有些担心道:“粮商们将来肯定要找补回来的。”
“没事,我跟周粮商讲过,过了年去长沙联系买米了,”王贤轻声道:“原先讲‘苏湖熟、天下足’,但现在江浙一带越来越多的农田改种棉桑了,日后都得从湖广、江西那边买粮食吃,怕要改为‘湖广熟、天下足’了。”
“你小子,”对王贤超人的见识,司马求已经见怪不怪了:“我在京师才听户部人说过同样的话,来浙江后,你还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王贤淡淡一笑,不带烟火气地将两张纸片递到司马求手中。
司马求扫一眼,见是两张田契,一张是魏知县老家江西建昌的,载明水田八十亩,另一张是他老家无锡的,载明水田二十亩。两张田契上把亩数、块数、界桩连属情况记载得详细明白,前一张田主栏下填的名字是魏源,后一张则是司马求。
司马求知道,这是他和魏知县这一年的常例。因为知县大人坐卧起居节俭朴素,一副清廉做派。王贤便给他在老家买成了地,正深得士大夫进而两袖清风、退则优哉游哉的意趣。
至于司马先生,自然也有束脩外的进项了。王贤能扶摇直上,也多亏了司马求,便替他在无锡也买了份田。一亩水田差不多要十五两银子,二十亩就是三百两银子,把个司马先生乐得合不拢嘴。怪不得人家说,当师爷的都是‘来时萧索去时丰’,自己本以为摊上个二杆子,要跟他喝西北风呢,想不到才一年不到就成小地主了。
司马先生是没见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