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大官人(三戒)-第16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我懂了,大人这是麻痹他,等待良机!”帅辉拍着脑门道:“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错了。我刚才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王贤却笑了,他缓缓摇头道:“正式登门向朱六求和。”
众人一听都有些难以接受,那朱六曾几次三番想置大人于死地,怎么可能这么便宜他?退一万步说,就算要讲和,也得朱六登门谢罪,而不是王贤去登门求和!太跌份了!
王贤见难以说服他们,便把脸一板道:“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我去去去……”帅辉只好赶紧出门。
朱六的宅子位于玄武湖附近,虽然不大,却是永乐皇帝的赐邸。所以尽管掌了十年北镇抚司,积累的财富到了惊人的地步,他也没有扩建或者迁居的想法,一直这样安然地住在这个三进的小院子里。
自从管了北镇抚司,他记不得多少年没回家吃晚饭了,今天终于卸下肩上的担子,朱六在失落之余,亦感到浑身轻松。下午时便让亲兵收拾好个人物品,自己先施施然回家了,这让一大家子人都很不适应,在得知他不再管镇抚司之后,更是大气不敢出,唯恐触怒心情肯定不好的老爷。
心情不好么?朱六自嘲地笑笑,他在镇抚司这十年,外人看来自然风光无限、威风凛凛,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风口浪尖上站了整整十年的朱六爷,其实早就感到深深的疲惫和恐惧了。现在退下来,何尝不是一种福分?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继任者——王贤!
平心而论,朱六爷对王贤没什么恶感,虽然因为何常的事情,他吩咐人收拾掉这小子。但对彼时的朱六爷来说,收拾掉王贤就等于捏死一只蚂蚁,不是非得有恶感才会动手,仅仅是觉着该这么干就足够了。
可是谁能想到,不但没捏死他,反而不过两三年工夫,昔日的小蝼蚁,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和自己一般高大的巨人,而且即将接替他的位子!这不能不让朱六爷感到忧虑……毕竟他在镇抚司十年,虽然算不上无恶不作,但也绝对不是油盐不进。以王贤在山西显露的手段,难免抓到他的把柄,到时候自己虽然有皇帝庇护,恐怕也罪责难逃。
其实关键还不在王贤,而是皇上的态度,作为十几岁起就跟在燕王身边,见证他一步步从藩王成为帝王,创造出千古伟业的见证人,在朱六心里早就深深烙下对皇帝的盲目信任。他相信,只要是皇上想干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那么皇上让王贤掌北镇抚司,王贤就一定能坐稳那个位子。
而皇上的意思也很明白,希望他为王贤保驾护航,当然顺便监视也是题中之意,但无论如何,都不希望看到自己跟他继续闹下去……对于双方的恩怨,朱棣也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朱六爷脸上的阴霾,并不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权位,而是因为和王贤的恩怨。晚饭过后,他便把自己关在书房……他这种武人的书房,其实跟王兴业的书房一样,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不过布置得典雅优美,关起门来静一静,还是不错的。
‘最好能跟他缓和一下……’朱六爷一边捏着盘里的炒黄豆,一边暗暗盘算着。其实昨夜在午门前,他已经向王贤释放过善意了,只不过那点程度的示好,恐怕那年轻气盛、又少年得志的小子,根本看不到眼里去,更别说缓和关系了。
朱六爷十几岁就在燕王身边当差,全程目睹了朱棣是如何从一介藩王,一步步走上至尊宝座的。他也在皇帝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其中最大的一点,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忍辱方能负重。想当年燕王被建文猜忌,不得不装疯卖傻,以堂堂皇叔之尊,整日里蓬头垢面睡在鸡窝里,还吃过自己的大便,这才麻痹了敌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若没有这段隐忍,恐怕燕王早就步他几个兄弟的后尘了,王位被夺,性命难保,又怎会有后来的轰轰烈烈?
把黄豆捏得喀拉喀拉直响,朱六爷暗暗下了决心,明天备上一份厚礼,登门向王贤负那个啥请罪……朱六爷没读过书,一点历史知识都是从戏文里学来的。当决定要向王贤请罪时,他马上想起《将相和》上,廉颇是怎样做的,好像是光着上身,背着一根鞭子,好丢人的样子。但想人家以上将军之尊,都不怕丢这个人,自己又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也是朱六爷从皇帝身上学到的,拿定主意,他便开始准备。先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数算数算,大概有一百万两银子的样子,咬牙拿出一半。又去到处找鞭子,最后找来一根满是倒刺的皮鞭……不愧是北镇抚司的大佬,家里的鞭子都这样重口味。
看着那在烛光下黝黑刺目的皮鞭,朱六爷自己也咽了下口水,不过他约摸着,以自己横练十三太保的硬气功,顶上百十下应该不成问题……吧?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换根不那么暴力的鞭子,外面管家轻声禀报道:“老爷,有客人。”
“不见不见!”见天都这么晚了,还有不长眼的家伙上门,朱六爷一阵烦躁道:“老子已经睡下了,管他是谁,让他明天再来。”
“是。”管家应一声,却没马上走,而是迟疑道:“来人自称叫王贤,好像跟接老爷印的那个人重名。”
“什么,王贤?”朱六爷霍地站起来,那双练过铁砂掌,稳如磐石的手,竟忍不住颤抖起来,连带着声音也微微发颤道:“他来干什么?”
“说是来拜会老爷,还带了份厚礼。”管家道:“要是老爷不想见他,我这就回了他。”
“回个屁!”朱六爷一下推开门,着急道:“快,请他客厅,不,正厅就坐,算了,还是我去迎接一下!”说着大步走出去,没走两步却又转回书房,先将银票收到袖子里,又拿起那根皮鞭,想了想,塞到另一边袖子里。
“哈哈哈,”朱六爷爽朗大笑着迎到门口,朝含笑立在月光下的王贤拱拱手道:“我说刚才怎么听喜鹊闹枝,原来是贵客登门,寒舍真是蓬荜生光啊!”
身后的管家心说这大半夜的喜鹊都宿窝了吧?听到夜猫子叫还差不多。他何曾见过自家老爷如此笑脸迎人?要是对人说阎王朱六如此热情似火,怕是没几个信的。
“深夜打扰六爷休息,”王贤笑着拱手施礼:“恕罪恕罪。”
“哪里哪里,正好睡不着,巴不得有人能来一起喝酒。”朱六爷忙吩咐管家道:“快摆酒席,我和王兄弟要好好喝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王贤没有拒绝,其实他拒绝也没用,因为朱六爷已经拉着他的胳膊,亲热地往正厅走去。
朱六爷宅子不大,但干货不少,一声吩咐,酒筵便很快摆上,而且是一桌很见功力的浙江菜。朱六爷拉着王贤入席,非要让他上座,王贤不肯,怎奈哪是朱六的对手,被他硬按在正位上,又亲自为他把盏道:“王兄弟是杭州人,我家的厨子也正好是钱塘人,兄弟快尝尝这杭州菜地不地道,不地道我明天就让他卷铺盖滚蛋!”
“一看就是大厨水准。”王贤笑笑,突然有些恍惚。曾几何时,在自己眼中高高在上,生杀予夺,捏死自己就像捏死只蚂蚁的朱六爷,此刻却在他家中这间只有祭祀、婚礼、冠礼之类重大仪式时才会使用的正厅里,点亮百盏灯光,备好美酒佳肴,为自己斟酒,满脸示好之意的作陪。
想起来,还真有些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意思呢。
第五百一十章负鞭请罪
面对这种沧海桑田的改变,王贤不得不臭屁地暗叹一声,人生,还真是他娘的狗血至极啊!
不过狗血的人生,总比狗屎的人生强得多吧……
‘只有强大起来,才会获得尊严、安全和虚荣。此言果然没错。’王贤好一会儿才定下神,端起酒杯朝朱六爷笑道:“还没谢过六爷昨夜相助。”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朱六爷赶忙谦逊着,但手上一点不慢,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对六爷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在下却举足轻重。”王贤正色道:“我妻子当时受到惊吓,已然是病了,要是再继续在寒风中等下去,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他心里一直记挂着抱恙的林清儿,只是皇命之下、分身乏术,不由再次体会到身不由己的无奈。
“总之是件小事,老弟就别再谢我了。”朱六爷把酒杯一搁,一脸羞赧道:“不然我这张老脸,真不知该往哪搁了。”说着站起身,朝王贤深深施礼道:“老弟,过往是我不对,”说完又觉着这么说太轻描淡写,忙加重语气道:“是我的过错,哦不,是我的罪孽!”觉着这个词的分量还算重,他才继续道:“我是一万个对不住你,你就是杀了我也应当。本打算明日一早,过去负鞭请罪,但想不到老弟却来了,真让老哥我无地那个自容。”
“负鞭请罪?”王贤一愣,旋即才明了,心中暗恨道,以老子的脾气,真该把你整得死无葬身之地才解恨!区区一句道歉就想了账?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只可惜世事难料,自己如今处在一个万分凶险的境地——且不说皇帝命他三天破案,单说日后入镇抚司,那可是纪纲经营十多年的老巢啊!王贤再狂妄,也知道自己单枪匹马,根本不是纪纲的对手。要想不被生吞活剥,只能尽可能地寻找盟友,或者至少尽可能地减少敌人。生存下去才是压倒一切的任务,在此之下,任何事情都可以先往后放。
对王大官人来说,节操这种东西,跟馍馍差不多,随时可以一口吃掉。
这就是他今日在小饭馆中苦思的结果。自从皇帝让他入镇抚司那一刻起,王贤就在不停思考该如何解这道超级难题。但在他看来锦衣卫真是铁板一块,根本没有自己插脚的空间。苦思无果之际,他终于想到了昨夜朱六爷的古怪言行……唯一的解释是,这老货提前就知道,他要被自己取而代之了。并且出于对皇帝的畏惧,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并不想跟自己搞僵……这就十分值得玩味了,因为纪纲肯定对这个决定大大的不满,作为他的下属,朱六爷就算不趁机整治自己,也会装作没看见自己的。
当时在广场,千百双眼睛盯着他们呢,朱六完全没必要放低身份和他搭话,还安排车送他回去。那不是既丢了面子,又惹得纪纲不快么?
所以王贤一直在寻思,是不是朱六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是纪纲的心腹。又或者他十分怕得罪自己?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得了皇帝的吩咐之类……但无论哪一种,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锦衣卫并非铁板一块,有隙可乘!
所以王贤当机立断,必须要暂时忘掉仇恨,来朱六这里一趟,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见他面色晦明晦暗,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解开心结,朱六竟做出个惊人的举动,他单膝给王贤跪下,解开衣袍,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然后把一根黑黝黝,满是倒刺的皮鞭,双手递给王贤,闷声道:“任凭责罚,打死算球!”
王贤不禁愣住了,好一会儿却不禁莞尔,心说你要是个美女,我还有兴趣跟你‘爱死爱慕’一下,但一个大糙老爷们,有什么好抽的?不过他还是把鞭子接过来,把玩一下,还真挺凶的,估计一下就能皮开肉绽。
不过说实在的,见朱六‘负鞭请罪’,他心里还是很愉快的,这说明自己的猜测没错,朱六急着跟自己搞好关系。
朱六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他动手,只好抬头一看,却见王贤盯着自己的胸膛出神,不禁一阵恶寒,心说这货不会跟朱高燧一个爱好吧,要是他想走我的谷道,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王贤就是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朱六爷已经准备牺牲色相了,他终于开口道:“六爷这一身伤疤,是怎么来的?”朱六身上的伤各式各样,十分恐怖。这样看来,皇帝说朱六因为身体不好,想退下来休养,倒也不全是托词。说起来,朱六和皇帝在这点上还真像,都是看上去龙精虎猛,实际上身体早被多年征战摧垮了。
“这都是跟着当时还是燕王的陛下,南征北战留下的。”提起身上的伤疤,朱六脸上登时来了神采道:“陛下每战必身先士卒,时常陷入重围,故而我们这些侍卫折损得最多,侥幸活下来的,哪个不是一身的伤。”说着炫耀似的指着心口偏右铜钱大小的疤道:“这是白沟河一战留下的箭伤,差那么一点,就呜呼了。”又指着脖子上的一道疤道:“这是从前征蒙古时,被鞑子的弯刀砍的,好家伙,厚厚的铁甲都被砍透了,不过也幸亏皇上给我们穿最好的甲,不然我这脑袋就搬家了……”他一样样指着身上的伤,一脸骄傲地如数家珍。待讲完了才黯然道:“不过比起阵亡的那帮兄弟,老子能活下来,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可以说,你这是一身为皇上献身的勋章啊!”王贤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三分感慨三分敬佩三分无奈,还有一分怒气道:“你让我怎么打?”
听他这个说法,朱六竟感觉比什么马屁受用,浑身骨头轻了一半,竟转过身道:“不要紧,往俺背上打,这里一个疤也没有!”
“这是为什么呢?”王贤行伍出身,其实不问自知。
“因为俺从没当过逃兵!”朱六自豪道。
“唉,”王贤叹气地把鞭子一丢道:“你这样的功臣我不敢打,不然皇上会吃了我的。”
“不要紧,我不说谁知道。”朱六坚持道。
“我下不去手,恩怨归恩怨,我对您这样出生入死的功臣,还是由衷钦佩的。”王贤半真半假道。
饶是朱六在官场浸淫十几年,还是被王贤弄得晕头转向,挠头道:“那就换个方式?”
“先起来说话,”王贤伸手拉他一把,却没拉动道:“我这个人恩怨分明,向来是有仇必报,但有恩也必报。”
朱六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一下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露出了然的神情道:“我帮你一次,恩怨一笔勾销?”
“这要看多大的恩了,”王贤流露出他遗传自老娘的嘴脸道:“恩怨相当才能一笔勾销,当然要是恩大于怨,那你以后非但不是我的仇人,还是我的恩人,反之亦然。”
“呃……”如果说之前,朱六是因为皇命,不得不跟王贤主动低头,这会儿经过王贤一番连揉带搓,他却主动生出一种,跟这人做朋友,比做敌人要好很多的感觉。终于顺从地起身,穿好锦袍,遮住了那一身勋章道:“那么说,我得准备一份大大的厚礼才行。”说着掏出那一摞金票,有些肉痛道:“给你我一半的身家,如何?”
“我虽然爱财,但更爱惜自己的小命。”王贤接过来一看,足足五十万两,尼玛,好大的手笔。不过也能看出,对方确实是诚心跟自己讲和了。他把那摞金票递还给朱六道:“若六爷能真心帮我,比这五十万两值钱多了。”
“呵呵,不稀罕就算了。”朱六一下拿出一半身家,本来就肉痛,现在见王贤不要赔偿,心下一松,笑道:“不过老弟可想清楚了,就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拿去,也不值多少钱。”
“这么说,六爷是打算全力帮我了?”王贤把‘全力’二字咬得极重。
“尽力而为吧。”朱六重重点头道。
“那太好了,咱们边吃边说。”王贤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厅堂里的气氛,也好似一下从冬到春。他一边夹一筷子西湖醋鱼,一边苦笑道:“不瞒六爷说,自打领了皇命到现在,我是饭也吃不下,家也不想回。直到听了六爷的承诺,心头一块大石才落了地。”
“哈哈,老弟别高兴得太早。”朱六却笑道:“也许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怎么可能,北镇抚司管着抓捕、审讯、判决、诏狱。”王贤哑然笑道:“老哥帮不了我,谁能帮我?”
“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朱六苦笑道:“这些年来,北镇抚司的权力被纪都督一点点侵夺,现在也只剩个诏狱了。说白了,我就是个典狱长。”
“……”王贤登时愣住了,一块鱼刺卡到喉咙。
朱六赶忙给他拿个粗饼子,掰开让他吃下去,王贤才顺过气来,拍了胸膛又抹泪道:“六爷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朱六其实是个不苟言笑之人,更没有调戏他的心情,“现在,抓捕归李春管,管审讯是庄敬的,判决是纪都督说了算,我这边只管把他们弄来的人关起来,就这么点差事。”说着歉然道:“让老弟失望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选美
听了朱六这话,王贤这个郁闷啊,就好比你苦苦追求来一个美女,结果到手才发现其实是个伪娘,那种遭遇假冒伪劣的感觉,要多不爽有多不爽。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儿,似笑非笑地望着朱六道:“十二年前也是这样么?”
“十二年前啊……”朱六眼中露出回忆之色,有些得意道:“自然不是的,当时皇上重建锦衣卫,我们八兄弟各个身居要职,他纪纲虽然是都指挥,却也要看我们的脸色。可惜……”说着愤恨地咬牙道:“可惜我们终究是群武夫,耍心计比不了纪纲那个喝过墨汁的,被他拉拢分化,各个击破,五个兄弟被迫调离了锦衣卫,就剩我和四哥、九弟还在坚守。”
“九爷好像不太得志。”王贤想到当年牛逼拽拽的朱九爷,竟然成了自己的属下,就一阵阵的……暗爽。
“何止是他,我四哥虽然贵为同知,也跟我一样被架空了。”朱六叹气道。
“看来纪都督还真有一手。”王贤有些头大道。
“那是自然,不然能十几年屹立不倒?”朱六苦笑道:“不过这事儿怨不得别人,是我们兄弟觉着跟着皇上打下天下了,应该好好享受享受,当时又是光会打仗的武夫,让人家坑了还对人家感恩戴德,等到反应过来,想要反击时,已经被人家捏住卵蛋,动都动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王贤头更大了,他岂能听不出,这老货是在暗示,没法明着帮自己。不禁有些火大道:“感情我这趟,要无功而返了。”
“不会不会。”朱六忙摇头笑道:“我之前对纪纲还算恭敬,所以他一直对我也算客气,是这两年,他那帮徒子徒孙爬上来之后,才开始架空我的。”说着冷冷一笑道:“不过老夫这十二年,也不是光吃干饭了,北镇抚司的大官小吏,还大都是我那时候提拔起来的,虽然现在不敢明着帮我,但锦衣卫里有个风吹草动,还逃不过老夫的耳目。”
“那就好!”王贤心说,这些成了精的家伙果然没一个好相与的,亏我刚才差点以为丫就是个武夫。便沉声问道:“昨晚火场上,他们在找什么?”
朱六爷赞许地看他一眼,笑道:“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
王贤羞羞地摸摸鼻子,这是今天第二个说这句话的了,看来自己确实有点名气了……他是当局者迷,又一直没回京,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名声有多大。山西一局,被朝野视为汉王对太子最后的绞杀,谁都觉着大局已定,太子根本没指望了……想想也是,太子党的骨干几乎被皇帝一网打尽,最后只好让个毛头小子上阵。在当时朝野看来,太子这一仗能赢了,那才叫见鬼呢!
结果就真见了鬼,这个横空出世的王贤,几乎以一己之力压制住了晋王,把山西官场一网打尽,为太子洗清了冤枉。又转身奇袭广灵县,以少胜多逼降了白莲妖人,既为太孙洗刷了九龙口之耻,又为太孙赢得了仁德的美名。这差事办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以至于朝野纷纷打听,这个王贤到底是哪来的神仙?有道是出名要趁早,他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更给他罩上一层夺目的光环。也就是他自个还没意识到,自己已成了大明朝新鲜热辣的当红炸子鸡,名声好比三年一出的状元了。否则皇帝也不会将北镇抚司交给他,毕竟哪怕是圣心独裁的皇帝,在用人上也要讲个资格。
“昨晚他们在找人。”朱六证实了王贤的猜测,进一步爆料道:“在找几个朝鲜人。”
“朝鲜人?”王贤神色一凛,“这么说,昨夜的火灾不是意外了?”
“不是也是。”朱六淡淡道:“说不是意外也对,是因为火是被人为引燃的。说是意外也对,因为谁也没想到,会突然起风,火势一下就蔓延开了。”
“谁放的火?”王贤心说,自己这步棋果然走对了,朱六虽然不能或者说不愿直接帮自己,但他肚子里的料,就足够为自己指点迷津了。
“这真不好说,反正不是锦衣卫干的。”朱六道:“起火时我就在五凤楼上,别人都在看天上的烟花,我却一直盯着现场,看到火是从一座灯山烧起来的,而且火势之大,超乎想象,应该是用了相当多的硫磺、硝石、火油之类的玩意儿。”顿一下,他决定实话实说道:“后来我下去看了下,那座灯山都被烧成灰了,而别的灯山框架仍在。”说着看看王贤道:“而那座灯山我查了下,是一个叫崔成泽的朝鲜商人所立。”
“又是朝鲜人?”王贤不动声色道:“和锦衣卫要找的朝鲜人,是一伙么?”
“不是一伙,但关系很密切。”朱六缓缓道:“锦衣卫要找的,是从使团失踪的一个朝鲜官员,和他的几个下属。而那个朝鲜商人崔成泽,已经在大明定居十几年了,否则也不会通过应天府的审查,允许他在御前街上立灯山。”说着有些幸灾乐祸道:“元宵节立灯山,已经成了那些富商大户炫富比富,讨好皇上的法子了。其实这种非我族类之辈,按说在大明多少年,都不该相信他。薛正言那种书呆子,才信什么狗屁‘狄夷入中国则中国之’,不过这个不倒翁这下应天府尹是干到头了。这场大火他责任可不小。”
说起来,王贤是愈加佩服那薛府尹了,应天府一来审查有漏洞,二来允许设立的灯山太多太密,都是引发灾难的原因,薛府尹肯定知道逃不脱干系。但他却丝毫没有惊慌,更没有隐瞒,反而积极帮自己破案,一点没想过推卸责任,甚至都没开口请王贤帮着开脱,难道这就是士大夫的风骨?无论如何,比之山西群鼠,实在是天上地下。同样是读书人,差距咋这么大呢?
朱六爷侃侃而谈,不知不觉已经与开头王贤见到的粗鲁武人形象截然不同了,显然刚才是装出来哄王贤的。不过王贤也没工夫跟他计较,听他继续道:“这场火应该跟崔成泽没什么关系,锦衣卫上门时,他一家老小还都蒙在鼓里呢。这家伙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连儿子都不顾了。”
“那个失踪朝鲜官员呢?”王贤追问道。
“老弟,咱不提这茬行不?”朱六爷目光怪异地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不是老哥不想告诉你,而是为你好。”
“我了解。”王贤点点头道:“不过,您姑且说之,我姑且听之,要是真不能听,我就当没听见,可好?”
“成,那就当我给你讲了个故事吧。”朱六爷端起酒盅呷一口,他受说书的毒害太深,就差没拍个惊堂木了,“这事儿还得从七年前说起……”
“噗……”王贤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苦笑道:“六爷,您这摆龙门阵呢?咱长话短说成不?”若是平时,他倒很喜欢听点密闻八卦之类,但这会儿时间紧迫,还有两天时间就得交差了啊!
“那我简短截说。”朱六爷怏怏道:“永乐六年,今上派内侍黄俨等人出使朝鲜,命朝鲜国王广选美女,以充后宫。于是朝鲜国王下令全国禁止婚姻嫁娶,大选美女,以备进献。起先,朝鲜上下没人愿意把女人送到万里之外的金陵当宫女的,因此挑上来的都是些平庸女子……”
王贤这个郁闷啊,这哪有一点简短截说的意思?不过这事儿也确实挺带劲——我中国皇帝一声令下,朝鲜人就全国不能结婚,乖乖进献美女,还真是霸主风范。虽然自己享受不到,也有点大国骄民、与有荣焉的意思呢。
便听这老货继续抑扬顿挫道:“结果惹得黄俨大怒,把朝鲜国王臭骂一顿,责令他重新挑选。那国王一看天使发怒,吓坏了,这才动起来真格的。命各道官府加大了选拔力度,同时通告各地官府,无论官职大小、爵位高低,都统统要把女儿送到官府过目,如有姿色,一律送选上来。倘或躲藏或用针灸、断发、贴药等方法逃避挑选的,一律处死。”
‘好一个鸡飞狗跳。’王贤发现自己对朱棣的好感,竟因此一下增加了许多。这他妈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总之这一次,是把朝鲜国的美女搜罗净了,送到国都让黄俨他们再精挑细选,最后挑了五个绝色美女出来。”朱六爷虽然对皇帝忠诚无比,但提起那五个朝鲜美女,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道:“当时我去辽东迎接的,冒昧地见过这五位娘娘真容,那真是……各个天仙一般,可把宫里的娘娘们都比下去了。”说着又赶紧为大明的女子解释道:“这可不是说大明的女子不如朝鲜美。而是皇帝在国内选秀女,国内百姓一样很抵触。圣上仁德,不愿意强迫,结果选上来的虽然都是美女,但比起这五个朝鲜国最漂亮的女子,就不够看了。”
王贤点点头,心说怪不得清朝末年的妃子都那副鬼样子,原来是皇权不彰,下面人敷衍得厉害啊。
第五百一十二章陈年旧案
“皇上一见这五位娘娘,一下就惊为天人。原本说是做秀女的,结果一下都封了娘娘。”朱六爷还真是说书的材料,就算从锦衣卫退下来,也能在茶楼实现再就业。但说到这,他面色凝重起来道:“其中最出色,也是最得宠的一位,是贤妃权娘娘!”
“哦。”王贤轻呼一声,他显然听说过这位娘娘。那可是徐皇后薨后,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啊,连乡下老百姓都无人不闻。传说朱棣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被她出奇的清丽文雅所吸引。皇帝问她有何特长,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箫吹奏起来,箫声悠扬窈渺,听得皇帝如痴如醉,于是把权妃选拔在众妃之上,很快又封为贵妃,命其执掌后宫之事。
所有人都不怀疑,若这位权妃娘娘是汉人,可能直接就被立为皇后了……不过她也跟皇后,也就差一本金册了,自从她入宫后,那真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每当皇帝忙完朝政,托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权妃宫中,她美妙的箫声总会像一阵春风,将皇帝的疲劳吹得无影无踪。朱棣是如此深爱这位柔顺、温宛、妙不可言的朝鲜妃子,甚至连出征蒙古都将她带在身边。
然而红颜薄命,永乐八年皇帝北伐阿鲁台,凯旋而归返回京师途中,走到山东临城时,权妃突然不幸身得重病,不久便不治身亡,享年二十二岁……
“皇上当时伤痛成疾,好几个月都没缓过劲儿来,后来见到权妃的家人时,竟然悲痛得泪流满面,一时说不出话来。”朱六爷一脸哀伤道:“唉,皇上是至情至性之人啊,可老天让他屡失爱侣,真是太残忍了……”
王贤想不到,朱六爷如此粗豪的面容下,居然还有颗纤细敏感的心,不过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问道:“权妃娘娘病逝已经四年多了,跟今日这场火灾有什么关系?”
“听我继续讲么,马上就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