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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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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泓才刚说了章懋如今已经打叠了精神回南京国子监理事,发现徐良进来,徐勋起身行礼,他也连忙跟着行了礼,见徐良冲自己摆了摆手,他方才又规规矩矩地说道:“六老爷如今虽然还是经历司经历,可听说吴大人临终前保举了一本,大约十有八九还能再往上挪一挪。六老爷托小的给老爷和少爷捎带了好些应天府的特产,若是知道少爷这回又封了爵,指不定多高兴呢……”
毕竟徐迢是陶泓的旧主,因而听陶泓替徐迢说好话,徐勋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打断他。等陶泓说起南京守备太监傅容身体比之前大为不济,他才肃然了起来,追问一番后方才记在了心里。待又一一问了魏国公徐俌等相熟的人,他方才打发了陶泓下去休息,旋即就站起身去沏了一杯茶给徐良,因笑道:“爹今天回来得早。”
“是被人约到童家桥那边的一个戏园子,听了半出好戏,紧跟着半路溜回来的。”徐良接过茶喝了一口,这才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徐勋问道,“勋儿,我问你,此次这一番闹腾得沸沸扬扬的事,是不是你折腾出来的?”
知子莫若父,尽管徐勋之前并没有和徐良透过底,但这会儿父亲既然问了,他自然不会藏着掖着,坦然点了点头道:“爹说得没错。”
“可是你要知道,闵尚书的官声向来很好,据说治理刑狱相当公允,名声无暇,就是那些犯人也对其感恩戴德,你如今这样玩火,万一吃人揭穿是你干的,怎么了得”
“名声无暇……怎么,爹认为是我构陷他的?”
面对徐勋那镇定的目光,徐良不禁哑然,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摇摇头道:“我不信你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可是,我虽然和闵尚书连点头的交情也没有,可只看那个人,我就不信他会做出派心腹杀人这样的事情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爹你对我是了解得很,可对外人就差多了那江山飞恐吓徐经的事,行刺张彩的事,都没有明证是闵珪所为,可以算做是查无实证,可是,派了那江山飞混进东厂,这却铁板钉钉是他干的。单单这手段,就绝不是纯臣所为。当然,我自个就不是纯臣,当然也不能去要求别人都是忠心耿耿的纯臣,可是,就凭李逸风给我的那些当年案卷,这闵珪的所谓仁恕公允,名声无暇,在我看来就简直可笑得很”
徐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这才淡淡地说道:“爹你可知道,弘治十二年那场科举弊案,不过是一个大笑话想当年礼部尚书的位子空缺,还是侍郎的傅瀚为了和程敏政争那个位子,于是趁着程敏政主考会试,唆使了给事中华昶上书言程敏政卖了考题给唐寅和徐经。结果先帝派人去查,唐寅徐经根本就不在那一回程敏政的录取之列。而后金殿对质,程敏政更是将华昶等人驳得体无完肤。
可就是这么一桩当时可以简简单单便审决的案子,就是因为程敏政蹿升太快,触动了那一大帮大佬的私心,一个个自己稳坐钓鱼台,唆使了一个个御史给事中上蹿下跳,这其中,刚从都察院转任刑部的闵珪在其中推波助澜兴风作浪,爹你可知道?士子们几十年寒窗苦读,好容易换来的功名,他们却根本不以为意,落得唐寅徐经被开革功名斥为小吏永不录用,程敏政愤然病故程敏政倒还追赠了一个尚书,可咱们府里那两个呢?”
既然说开了,徐勋便冷笑道:“既然当初他们用得这手段,那如今我同样用上这一招,那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天顺八年的同年党无往不利,大佬们的乡党更是实力雄厚,但这朝中更多的是不得机会不得出头的人。真要说才能,他们未必就比不上如今这些牢牢霸占每一个位子,像防贼一样防着每一个新进人的老大人们我自己既然好不容易方才挣到了一个前程,这一次便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正如徐勋所说的那样,对于朝堂上那些掌权面孔的一成不变,并不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哪怕是依附于一众老大人门下的官员,也都是各自肚子里有各自的盘算。然而,弘治十二年的那场风波来得雷霆万钧,着实震慑了不少人。程敏政在弘治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曾经侍奉在侧,深得信赖一路升迁,眼看便要升至尚书,却硬生生双拳不敌众手,最后连命都丢了,虽追赠尚书,可终究是勒令致仕的不名誉下场,这许多年竟连一个翻旧案的人都没有,谁还敢多事?
可此番闹剧却不同,尽管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可一个个都是出自刑部的人,而且除了恐吓还有刺杀,可比上一次惊险刺激多了。再加上新君登基,免不了有胆大赌一把的,这上书弹劾闵珪的折子足有半尺厚。而对于两天之内两次上书致仕却都被驳回的闵珪来说,坐在平日最熟悉的刑部大堂上审案,那种如坐针毡的滋味却绝不好受。
当他终于捱完了这一天的审案,拖着疲惫的身子从轿子上下来的时候,一旁迎候的老仆伸手搀扶之后,便低声说道:“老爷,王侍郎早就来了,小的请其在书房等。”
“知道了。”
这几天同年同乡各种好友全都避得他远远的,此刻听说王华来了,闵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继而就点了点头。回房换上便服,又喝水吃了些点心垫了垫,他便径直转去了书房,才一进门,他就看见王华站起身来。
“朝瑛兄。”
“没想到这时候实庵你居然还有胆量登门,不怕明日被人喷一脸唾沫?”
闵珪也已经年近八旬,白发苍苍,面上满是皱纹,尤其是这几天来,额头上那几条深刻的横纹紧紧堆砌在了一起,让饱受压力的他更显苍老凄苦。此时此刻,他苦笑一声请王华坐下,这才在其对面坐了。然而,分宾主坐下之后就是长时间的沉寂,闵珪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王华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良久,还是王华打破了这寂静。他吸了一口气,诚恳地说道:“朝瑛兄,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御史和给事中们一哄而上,你真的是没办法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离开都察院已经有五年,不比当初才刚离开那里的时候,下头还有一批得力的人。”闵珪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了无尽的黯然,“况且,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这些御史都是历年进士提拔上来的,正是雄心勃勃想要往上爬的,又怎会再听我之言?这会儿上书为我鸣冤的人不是没有,可相比那些更离奇更容易让人激动愤怒的说辞,高下立判。”
尽管这是意想之中的事,可王华还是不免失望,但立刻打起精神又问道:“那朝瑛兄,恕我冒昧再问一句,我相信这所谓的恐吓和谋刺一事太过荒谬,可那个江山飞……”
一说到这个名字,闵珪就生出了深深的悔恨,一时精神就更差了,好一会儿,他才意兴阑珊地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不过是想着昔日西厂为祸,所以想着既然他有这个心,就让他到里头去摸摸情形,谁知道……也不知道是谁冒了我的名义指使他去做了这先后两件事,更不知道是谁在刑部钻了这么大空子让人去杀人灭口。要不是这两天公堂上我审他的时候,他始终一言不发,我简直不知道……”
见闵珪那副心灰意冷的样子,王华不禁心中明了。大臣上书致仕并不少见,可弘治皇帝喜欢用老臣,人越老越是能让那位天子敬重,所以哪怕一年上书致仕三四回,往往也是岿然不动,闵珪早年间自请致仕的次数还少么?那会儿上书归上书,自己终究还是不想走的。可现如今,不论是朝中的风评舆论,还是小皇帝诡异的留中和驳回,那都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到这里,他不禁把心一横道:“朝瑛兄,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你重病求退吧”
谢迁虽然对他说过会竭力帮他谋一谋刑部尚书的位子,可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王华都希望闵珪留在其位。毕竟,那个最赏识他的弘治皇帝已经不在,儿子王守仁虽说颇得正德皇帝喜爱,可终究不是正路子,无助于资历不算深的他主政一部。可事到如今,还有其他办法么?
重病求退……
闵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仿佛头一次认识王华似的。见其不自然地避开了自己的眼神,他才突然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满是苦涩。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古往今来有几个名臣真的如史书上所说的那般清白无瑕?官场沉浮,人事倾轧,这些做过就做过了,他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在这种时候,他却忍不住想到了勒令致仕后出狱四天就发痈毒不治身亡的程敏政。
同样是莫须有的罪名,难道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第三百六十一章 驱狼吞虎
刑部尚书闵珪重病,自请致仕
尽管当这个消息传遍了京城之后,仍然有科道言官锲而不舍继续上书弹劾,但更多的人保持了沉默,就连坊间原本一出出花样翻新的小戏都一时消停了下来。在人员严重不足的太医院派了太医去诊治之后,朱厚照很快准许了闵珪的请辞。然而,或许是由于小皇帝忘记了,或许是因为闵珪如今重病不好挪动,大臣致仕照例会给的驰驿护送回乡却是提都没提。
案子虽然还在继续审,可闵珪都致仕了,这事儿自然不如之前那么轰动,朝官们更关注的反而是刑部尚书的人选问题,尤其是那些如今任副都御史亦或是侍郎的正三品官员。
六部之中,吏部户部兵部最要紧,礼部最清贵,排在倒数的便是刑部和工部。然而,相对于工部的繁杂,刑部好歹还有稽核天下案子的权限,况且到时候转调他部也不无可能。于是,照例廷推的时候,一个个名字被提了出来,又吵得昏天黑地,到最后只定出了三个人选。
吏部左侍郎焦芳,刑部左侍郎屠勋,礼部右侍郎王华。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三个人当中,历任刑部右侍郎和刑部左侍郎,在刑部已经有八年的屠勋自然是众望所归,至于剩下两个人不过是放着好看陪衬的。毕竟,焦芳从未在刑部干过,兼且对刑部也应该不感兴趣,而王华更是资历稍浅。可也有如谢迁这样的寥寥数人觉得王华更有把握,毕竟,其子王守仁和朱厚照有半师之分,这是如今已经传开了的。
然而,廷推的名单送到御前,不过次日,这御笔的朱批就送了下来,而结果竟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朱厚照既没有选屠勋,也没有选王华,竟是大笔一挥勾了焦芳
当消息传到吏部,正在直房的焦芳一下子失态到手中的笔突然跌落,墨汁晕染得下头那张刚送上来的从新进士中铨选县令的名单到处都是。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东西,这才勉强镇定地冲着那前来报信的司礼监随堂杜锦问道:“公公……公公此言当真?”
才升了司礼监随堂的杜锦如今已经算是李荣的心腹,知道自家老祖宗和焦芳的交情,当即笑道:“自然当真,老祖宗亲自把名单送到御前,皇上亲自勾的,这怎么会有差?恭喜焦大人,日后就是刑部正堂,堂堂的大司寇了”
“哪里,哪里……”
焦芳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又拱了拱手和杜锦客气了几句,等人走后,他不禁一屁股跌坐了下来,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喜色。
他当然知道之前廷推的名单上自己赫然在列,可在他看来,屠勋荣升尚书的可能性有六成,王华有三成,而他顶多才一成,可就是这一成的可能性,偏偏落在了他的头上终于跨入了一部正堂的门槛自然值得高兴,可去了刑部这么一个现如今正一团乱的衙门,而且下头还有个原本该正位尚书,结果却给他抢了的左侍郎屠勋,他这日子怎么好过得起来还不如在吏部看看什么时候把马文升熬下去,他立时就能正位天官
而同样得到消息的吏部尚书马文升在最初的愕然之后,却立刻吩咐人把张彩叫了过来,继而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张彩被这位老部堂笑得莫名其妙,可等到马文升一说事情原委,他却一下子精神大振。
“部堂的意思是,焦芳这回去刑部一上任,这吏部就休想回来?”
“他就算想回来,老夫也不会轻易让他得逞他的那些人老夫会一个个清理出去,把这吏部好好扫除干净”马文升说到这里,端详了张彩片刻,忍不住有些叹息,“可惜你资历不够,这吏部左侍郎的位子无论如何也是接不了的,否则老夫就多了个真正的左膀右臂。”
从五品到四品之间有一道坎,从三品到二品之间又是一道坎,这便是大多数京官必须要越过的天堑。张彩自忖自个资历浅薄,这两道坎不知道猴年马月方才能轻轻越过,因而虽觉得马文升开玩笑,但脸上也露出了几分黯然来。然而,等到他回了直房,一直捱到散衙出了吏部衙门,却有家里的小厮迎了上来。
“老爷,徐大人差人送信到家里,说是今晚设宴送一个人,请您一块去赴宴。”
设宴送人?
大为茫然的张彩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可想想之前朱厚照召见自己的时候只问了一句话就气冲冲地将他打发了下去,他没和徐勋搭上话,到现在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踌躇再三也就答应了。在那个小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他就在车轱辘的响声下陷入了沉思。
此次廷推的刑部尚书人选之中,焦芳原本是最不可能被选中的,可为什么最后偏偏是焦芳去刑部?难道是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和焦芳颇有些眉来眼去,于是在御前用了些手段?不应该啊,都说李荣这司礼监掌印的位子都来得惊险,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况且,焦芳去了刑部对李荣有什么好处?
他带着满肚子疑问到了鼓楼下大街靠近什刹海的清风楼,早有一个十五六的小厮在门口候着,他报了名之后,那小厮立时伶俐地在前头带路。
这清风楼并不是京城第一等的酒楼,然而如今说是早已过了立秋,可暑气尚未完全退去,位于什刹海边上的这里也就成了消暑的好去处。这会儿他跟着那小厮登上三楼,一进那包厢,就觉得里头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再一看,室内摆着好几个冰盆,桌椅摆设俱是极其别致,又见徐勋站起身来颔首,他连忙笑着上前行礼。
“徐大人……不对,现在应该改口称一声平北伯了。”
“你就不要寒碜我了。都是皇上要标新立异,这鞑虏不灭,何来平北之说?你比我年长那许多,称我表字定贞也不妨。”
“这却太不恭敬了,我还是照旧称一声徐大人好了。”张彩哪里会真那么托大,照旧换了原来的称呼。等坐下之后四下里一看,他便好奇地问道,“这一下子摆了这么多冰盆,倒是真的让暑意全无。不知道徐大人请的是什么客人,竟然到现在还没到?”
“是我早来片刻,本想着在这什刹海边上乘乘凉,谁知道你也来得早。”徐勋微微一笑,随即大有深意地道,“对了,你们吏部的那件大喜事,想来你应该知道了吧?”
“喜事?徐大人指的是焦侍郎高升了刑部尚书?”
“焦大人在正三品上头熬了许多年了。”徐勋嘴角一翘,慢条斯理地说,“他想着马尚书的位子已经不少年了,如今总算是调任正堂,却去了刑部,想来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懊恼。这才刚刚廷推得了这样的位子,就算马尚书因为这次上书和兵部刘尚书闹得不愉快,吏部尚书的位子因而出缺,那时候也轮不到他了。”
徐勋语速虽慢,可这其中的语气张彩哪里会听不出来,一时为之大愣,老半晌才试探道:“莫非此事是徐大人你……”
“欸,我哪可能不自量力插手这样的人事”话虽这么说,他却仍是爽朗地笑道,“只不过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和焦芳有些嫌隙。当初他觊觎马尚书的位子,在我爹袭爵的事情上,多有故意挑拨马尚书挑刺,想要使我对马尚书衔恨在心,最初我还不知道,可后来既然明白了,自然不会让他这狡计得逞。这事情你知道就行了,不用去对马尚书说。他年纪大了,气出好歹不得了。”
张彩也还记得去岁兴安伯袭爵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马文升确实曾经偏向于另一家,可背后有这样的隐情还是头一次听说。想想焦芳那人的性子,还真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不禁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方才骇然认识到了更重要的一点。
若真的是徐勋,那他这一手驱狼吞虎实在是玩得绝妙,须知就连马文升也对焦芳调任刑部很不看好,毕竟屠勋是老刑部了
还不等他说话,外头就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前几天刚刚奉旨到密云巡查边务,这一趟回来后又是忙着收拾东西预备启程,让徐大人好等”
随着这笑声,一位身着右衽斜襟水色袍子的老者进了门来,正是杨一清。待发现除了徐勋还有别人,他不禁愣了一愣。等外头的阿宝把门关了,他才走上前来拱了拱手,而徐勋含笑还礼后,就指着张彩道:“邃庵公,张西麓是我特意请来一块给你送行的。”
杨一清在心里过了一下那名号,记性极好的他立刻眼睛一亮:“可是吏部张铨曹?”
吏部文选司主管官员的铨选,可以说是六部之中第一要紧的分司,而杨一清认识张彩,还是因为此次回京见到李东阳的时候,李东阳对他说起六部人事,特意谈到了上书对此次进兵事颇多首肯赞誉的张彩,而接下来又闹出了那样一堆事,他自然更记下了张彩的名字和字号,不想今天却在这种场合遇上。李东阳让他多多提防徐勋,可毕竟是曾经同舟共济的袍泽,他对此很不以为然,但此时见张徐二人一起,他心中不免有些想头。
莫非徐勋的手那么长,真的竟是连吏部马文升的心腹爱将都已经笼络到手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有百利而无一害
人在外头征战一个多月,也没顾得上京中动向,一回到京城,徐勋自然就把各式各样的消息全都过了一遍。他是谁,锦衣卫最要紧的两个头头全都和他交好,西厂从督公到掌刑千户都是和他穿一条裤子的,还有什么消息会遗漏?因而,在当初前方军情最紧急的时候,朝中大臣应朱厚照的要求推选深通将略的官员,这一条消息他自然就重视了起来。
那些官员的名字林林总总足足有八九个,但其中他熟悉的就两个——右副都御史督理陕西马政的杨一清,再有就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所以,之前他家里摆宴庆贺封爵的时候,杨一清正好去了密云怀柔一带查看边防,他没法见着人,这几日趁着杨一清回京之后正式受任右都御使兼宁夏延绥甘肃三边总制之际,他便打着送行的名头,把张彩一块约了出来。
知道杨一清和张彩都不是爱讲究排场的人,徐勋早早下的菜单上并没有什么太过名贵的菜肴,攒珠似的六碗热菜之外,便是八小碟,居中摆着一道盛在紫砂锅中的老蚌怀珠,算是所有菜肴中最贵的。杨一清居官多年,这一扫就大略算出了整桌宴席的花费,心中不禁一松,因而觥筹交错之间,神色便比最初发现徐勋还请了别人时要轻松许多。
张彩原本也不知道徐勋为何要请了自己来作陪,酒过三巡,见徐勋敬酒之际开始谈到三边防务,他这才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果然,不过是和杨一清探讨了两句,徐勋就笑着说道:“今天之所以会一并请了西麓来,是因为我一回京就听说,此次朝中举荐有将略的,邃庵公和西麓全都在列,所以便请来二位讨教讨教。邃庵公即将远去陕西,而西麓接下来也有的是吏部事务要忙,而皇上对于北面军情一直都相当感兴趣,与其让那些外行人的进谏堆满了御案,不如让皇上多看看内行人的意见。”
徐勋这一说,原本各自心底都在狐疑的两个人不禁恍然大悟。而杨一清和徐勋一块从大同回来,在京城还没歇两天就去巡视边务,虽然避开了言官对自己攻击最烈的那段时间,可对那些风向消息却不甚了了,此时方才明白张彩竟也是被人举荐有将略。他目光闪烁地扫了一眼张彩,随即便谦逊地说道:“徐大人才刚打了胜仗回来,自己难道还不是内行人?”
“那只是将士用命上下齐心,又有泾阳伯这样的老将帮衬,邃庵公苗公公张公公和庄总兵陈参将的驰援,而且,要不是宣府张总兵调给了我那样得力的兵将,哪里能有如此战果?凭借一胜便自居内行,我可不会如此贻笑大方。不过,邃庵公此去陕西,我希望若有上书进谏,不妨私下给我带个信,我可以设法请人在奏折进呈御览的时候事先挑一挑。”
这话不但让杨一清悚然动容,就连张彩亦是目光炯炯。朱厚照虽然开了文华殿便朝,可这位小皇帝不是有常性的,而且这并不是真正纳入常态的制度,有时候开有时候不开,有时候长有时候短,而且,能够拿到御前去商讨的都是大事,不可能每个人都有畅所欲言的机会,尤其是那些低品官员。而给皇帝的上书要想真的让皇帝看见,那也同样是极其不容易,倘若在司礼监汇总了奏折进呈御览节略奏报的时候不曾对皇帝提起,那么这些东西就会一概转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答复十有八九都是千篇一律的转有司斟酌。
所以,徐勋谦逊之后对杨一清说出了这么一个建议,便相当于把一条原本被一块巨石堵得死死的,只留了中间一条只容人侧身通过小路的大道完完全全打开了,这份人情可以说是谁都给不了他的——哪怕是如今内阁的那三位阁老,又哪里有徐勋几乎随时能见到皇帝的便利?
“徐大人……”
“邃庵公不必觉得这是欠了我的人情。”徐勋摆手打断了杨一清的话,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有言在先,倘若不是事关重大边务军情,而是你要弹劾什么官员变动什么人事,还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可懒得管,料想皇上也未必耐烦去看。这是公务,不是私情。这也是因为此次小王子所部吃了大亏,因而以防万一的特事特办,不是常例。”
话虽如此说,杨一清心里却越发觉得徐勋做事果断识大体。事关边务,倘若也要因为朝廷里头的人事倾轧亦或是拖沓习惯而耽误了,那他这趟陕西就白去了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即抱了抱拳爽朗地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说什么谢字。我此去陕西,一定把三边的防务整饬齐整,虽不敢说不会让虏寇踏入一步,可他们要是敢进来,我就亲自带兵把他们赶出去”
“好,就等着杨大人这一句话”
徐勋立刻给自己满斟了一杯,含笑敬了杨一清,旋即就看着张彩道:“西麓是文选司郎中,今日我请你来,除却因为你也通晓军略,所以想听听你的说法,再有就是如今北边虏寇内斗不休,九边虽能暂且休养生息,可也得多多防范。如今邃庵公任了三边总制,人事上头我刚刚虽说了我不管,可真要是他一状告上来,吏部可得及早在夹袋里准备一些军事经验丰富善于应变的官员,免得关键时刻换不上人。”
张彩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此时此刻完全听明白了,当即重重点头道:“徐大人放心,马部堂从前任过兵部尚书,又在陕西等地多年,在这上头必然不会给杨大人丝毫掣肘。但凡是该换的官员,一定及时撤换”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一清心里终于雪亮。为了他这趟总制三边的陕西之行,徐勋又是给他大开方便之门,让他的奏折能够直达天听;又是给他在吏部疏通路子,让他若万一和当地官员有什么龃龉,能够在吏部打通渠道,须知马文升最看重张彩,这一点连李东阳都给他提点过。想到他此次擅自跟着张永出兵,在朝中引起一片非议,甚至连一再举荐他的兵部尚书刘大夏都给得罪了,他不禁有一种异常值得的痛快。
“徐大人,有你这句话,我此去陕西再也不愁有什么绊脚石”
杨一清站起身来给徐勋和张彩分别斟满了一杯,随即又给自己满上了,竟是举杯先干为敬,亮了杯底之后才自信地笑道,“一年之内,我一定会把二边和次边全部巡查一遍,竭力补上所有豁口,把兵马操练齐整,把粮库账册全部查清楚,否则我也没脸回来了”
话都说开了,接下来的气氛自然轻松得多。三个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最初还只是继续说些军务大事,可酒酣之际免不了就换了些轻松的话题,杨一清少不得就问起了徐勋的婚事,徐勋哪里好答,连忙含含糊糊混了过去,结果张彩就笑吟吟凑了过来。
“若是暂时还没看中合适的妻室,不妨先纳一房美妾放在家里。令尊老大人就只徐大人这一子,怎么也得先让他抱个孙子吧?”
杨一清原本还对张彩撺掇徐勋未娶妻先纳妾有些非议,可听到抱孙之说,想起自己膝下空虚,他的脸上顿时有些不自然,想了想便忍不住又满上了一杯一饮而尽。徐勋知道杨一清家里的情形,少不得踢了张彩一脚暗示其不要哪壶没开提哪壶,张彩一愣之下,老脸不禁一红。而脸色酡红的杨一清终于按着桌子站起身来,醉意醺然地打了个嗝,随即才歉然说道:“实在对不住,明日还要启程,再不敢多喝了。”
徐勋本意就是送行,又不是打算把人灌醉,自然见好就收,和张彩一直把杨一清送到了一楼,见他等在下头的小厮上来搀扶着人下去,他才带着张彩重新上了三楼。把包厢大门一关,他喝了口伙计刚刚送上来的热茶润了润嗓子,这才看着张彩说道:“西麓,皇上对你前后两次正直敢言很是赞赏,所以我想问一问你,是想由此再进一步转右佥都御史,还是在吏部文选司郎中这任上再干一段时日?”
见张彩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徐勋知道这话题问到了张彩的心坎上,当即笑着说道:“当然,你不用这么快回复我。转右佥都御史便是往前进了一步,到时候转侍郎便轻轻巧巧,而文选司毕竟掌铨选,大权在握,而且马部堂对你那么看重,你这决心不好下。不过,朝中正好有这样的变动,殊为难得,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见年纪比自己年长两倍的张彩坐在那儿踌躇万分,徐勋便索性站起身出了门去。一出包厢,见阿宝迎上来说帐已经结了,他便摆了摆手示意阿宝跟着下楼。此时此刻已经接近宵禁时分,清风楼门前已经挂上了灯笼,大街上少有行人,他默默站了片刻,心中猜测着张彩会做出的这两种选择。
右佥都御史虽然比放到地方做按察使抑或学政来得好,可倘若马文升真的对张彩异常厚待,此人多半会留在吏部相帮——如此便可以看出其为人重情重义;要是选择了升迁,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注重前程野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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