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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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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王将军用兵,可不是‘求稳’二字能言表的。”
  黑夫看向他,却见此人三十有余,面色黄,长须及胸。
  “这位是?”
  “此乃鄀县尉,公大夫孟嘉。”
  冯敬为其介绍道:“孟率长亦是频阳人,与王翦将军是同乡,做过王将军的部将。”
  孟嘉自诩为王翦旧部,说起了一场在秦王政十一年(前236年)发生的战争。
  “王将军领兵攻打赵国阏与,时我亦在军中任屯长。此阏与乃是太行山系中的要地,道远险狭,先君昭王时,赵将赵奢曾在此以‘狭路相逢勇者胜’之策,大败秦将胡阳。当时赵军采用了与赵奢一样的战法,先占阏与北山高地,居高临下,而我军不便仰攻……”
  “王将军虽为将多年,但名声不显,世人亦不知其能。当时他领军只十八天,便令军中满百石的军吏出列,并从十万大军中的十人中选出两人留在军中,最后得两万精卒,一举攻下北上及阏与,又卷甲趋行百里,东进攻取了赵国九座城邑!”
  “我侥幸得以被选入这支精兵中,立功升为不更。”
  那是王翦的成名战,看得出来,这位王老将军当时用兵非但不“稳”,甚至有点激进。
  孟嘉是典型的关中军功家族出身,不但有从底层历练的经历,还知道点兵法,他道:“再者,兵法亦云,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
  “故我以为,王将军此番秋收进军,或是要像阏与之战一样,疾攻楚地,争取落雪前迅速占领淮北,待到明年再徐徐进取淮南。”
  黑夫却摇头:“此战与阏与不同,乃是灭国之战,楚军远未到摧枯拉朽可以击溃的地步,只能徐徐图之,急胜为下。上次李信将军伐楚,便是失于过于急躁冒进,故我以为,王将军应会谨慎行事,像灭赵之战一样,以正合,以奇胜!”
  两人在此争论,却一时间得不出什么结果,李由便止住了他们,笑道:“王将军的用兵意图,汝等在此争议也无用,待下月与大军汇合,便能知晓了!”
  而后他指了指地图:“将军有令,南郡、巴、蜀、汉中四郡之兵,于九月中旬,在宛城集结,与南阳郡兵合兵!再静待王将军之令!”
  这五郡之兵、民夫,共计十五万人,可以视为伐楚大军的南方军团。
  这么多人,光是粮食,一个月就要吃二十万石,还不算沿途运粮损耗,消耗是极大的。
  黑夫心有所动,待到军议结束后,便留下来问李由道:“郡尉,我听说,南郡今年稻、粟增产近六十万石,这些粮食多是公田所产,可直接充为军粮,是否也要由吾等押送北上?”
  这是堆肥沤肥之法的效果,郡守腾今年肯定能在各郡的备战竞赛里拔得头筹,虽然远不如预期,但也够15万人吃三个月了。
  李由却摇了摇头:“虽然叶郡守有意如此,但王将军却驳了此议。”
  “这是为何?”黑夫有些诧异。
  “王将军派使者传信说,让南郡将粮食屯着。”
  李由让他附耳过来,低声道:“或许等大军攻至淮南、江东时,能派上用场!”
  黑夫一听此言,顿时一愣。
  这旗竖的!看来王翦对此战能胜,亦是信心十足啊!
  ……
  与此同时,王翦亦已带着二十万关中子弟,出函谷关,往颍川郡而去,这位老将军这半个月里别的事没干,派回咸阳向秦王请求增加封赏田地的使者,便有五批!
  如此作态,就连王翦手下的裨将羌瘣也看不下去了,大军抵达三川郡洛阳时,他便劝道:“将军既至关,使使还请善田者五辈,犹如乞贷,实在是有些过了……”
  王翦却长叹一声,对自己的老部下讲起了一件事。
  “羌瘣,你应知道先君武王时的丞相甘茂事迹吧?”
  羌瘣垂首:“羌瘣虽是粗人,但亦听说过一些。”
  王翦负手而谈道:“当年武王与甘茂君臣相得,有一日便对甘茂说,寡人有一心愿,欲车通三川,以窥周室之鼎。而欲通周室,必破韩西境,于是甘茂奉命领兵攻打韩国大县宜阳。他深知秦军越崤函之险,行千里而攻坚城,数月难下。于是在临行前,便对武王说了曾参杀人和乐羊谤书的故事,与武王在息壤盟誓,希望武王勿疑。”
  “果然,甘茂攻宜阳的五个月间,朝中多有大臣诽谤甘茂,武王亦犹豫了数次,最后念在息壤之盟,才坚持不召回甘茂,甘茂才能攻陷宜阳……”
  王翦说完了甘茂之事,又说回了自己:“数年前,我灭赵破邯郸,唯赵嘉迁代;又伐燕,残燕上下两都,走燕王于辽东;而吾子王贲灭魏,灌大梁,百年雄都夷为平地。纵观三代以来,岂有一门父子二人连灭三万乘者?有这样的臣子,哪怕是圣王,也会有所顾虑吧?”
  “是故,大王在第一次伐楚时,便不欲用我,使我再多灭国隳城,立难赏之功。偏信李信,是为了提拔年轻人,在军中抗衡王氏影响。直到李信大败,不得已,才亲至频阳让我强起领兵,虽答应了我必六十万方可灭楚之建言,但心中亦有狐疑。”
  有白起拒绝秦昭王出兵伐赵,最终落得个自刎杜亭的前车之鉴在,王翦是不敢拒绝王命的,唯有接过虎符。
  也只有对跟了他十来年的羌瘣,王翦才能说出憋了许久的实话。
  “如今,大王举国大军六十万委于我手,更胜当年甘茂所率的十万之师。大王对我的信任,不如曾参的母亲信任曾参,甚至不如秦武王信任甘茂。灭楚之难,亦胜过攻克宜阳十倍!眼下还好,等到大军久顿于外,日费千金时,朝中会向大王进言诽谤的,绝不止三人!”
  “如此情形,我已被逼到了刀尖之上,我唯恐大王也象曾母投杼一样,坐而疑我。只能三番五次大索良田美宅,做出一副战后要继续养老之态,并以子、孙在咸阳为质,如此,方能安君心……君心安,我亦能安心统兵,以正合以奇胜,则楚必灭!”
  一席话罢,羌瘣恍然大悟,下拜道:“将军深思熟虑!”
  但随即,他又抬起头,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但以下吏所知,大王乃是千古难见的睿智之君,其志足以包揽天下,其胸襟宽广能容人,连那韩国降将叶腾也能信任,让他做南郡郡守,放手施政,又岂会猜疑宿将呢?将军是不是多想了?”
  王翦也笑了笑:“也对,或许是老朽多虑了,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人越老,越是疑神疑鬼起来了,方才的话,只当是老朽糊涂,你勿要外传……”
  直到羌瘣告退,王翦才收起了笑容,羌瘣是陇西羌人,心思简单,受秦王礼遇恩典,便甘愿将心掏出来,但他却不清楚,大王的真正性情!
  王翦可谓是看着大王长大的,所以知道,王信人,但王又怚而不信人!
  王喜欢《韩非子》,喜好以术、势来驾驭群臣。他可以信那些能够驾驭的人,比如南郡守腾。
  叶腾出卖韩国,反戈灭韩,在山东士人眼中,可谓道德低劣,虽是能吏,但朝中亦有不少人鄙夷,可为何他偏偏得到了大王信任?
  因为叶腾挥师灭韩,颍川的旧韩贵族皆恨不能生食其肉,而世人亦不齿,他若没了大王庇护,便无立足之地,所以秦王可以放心地用他,而不担心叶腾会背叛。
  叶腾倒也聪明,他知道为何能得到秦王信任,于是去了南郡后,又一次断了后路!上任百日,便大肆索拿盗贼,捕杀族灭豪长不留情,行政暴烈,得罪了不少当地豪长氏族。
  这法子比王翦的问舍更绝,直接把自己的“狡兔三窟”给堵死了,于是秦王对叶腾越发信任,眼看这次南郡丰收,多了献军粮六十万石,秦王可能将叶腾调入朝中任职……
  而与叶腾相反,眼下的王翦,手握六十万大军,远在千里之外,俨然成了秦王“难以驾驭”的人,他只能以索要田地的方式告诉秦王:老臣并无异心!
  相信秦王以之慧,是能够领会,并辨别哪些越来越多的谗言诽谤的。
  王翦不由叹气:“终归是下乘手段,若是能像张仪那样,每次都能将功劳归于主君之力就好了。其西并巴蜀之地,北取西河之外,南取上庸,天下不以为这是张仪之功,而贤秦惠王,故终惠王之世,都能不被怀疑。”
  想完这些后,王翦辗转难眠,六十万人的担子在肩膀上,亦是不轻,他开始明白了,为何当年长平之战前后,武安君白起会经常夜不能寐,身体恶化生疾。
  老将军索性重新起身,点燃膏油灯,摊开了地图,手指在一条条道路上移动,一座座城邑处游走。
  眼下是九月中旬,关中二十万人已至洛阳,南郡、巴蜀、汉中、南阳十五万人亦集结在宛。
  三川、颍川十万人已等待多时。
  河东、太原、赵地十五万人亦抵达白马口,随时可以渡河,前往砀郡驻扎。
  秦国的战争机器在轰鸣,六十万大军,已渐渐向楚境逼近。
  王翦也很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
  “项燕,老夫来了,带着秦之甲士锐卒,来势汹汹,不知你可准备好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距离昭襄王葬礼时,项燕随春申君来咸阳吊祠,与守宫郎官王翦那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当年的两个少壮将军,在寒冷的宫殿里,聊了许久兵事,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但当时的他们却也有一种感觉:对方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现如今,他们皆到垂暮之年,本以为要失之交臂了,却不曾想,终于有了交手的机会!
  王翦很清楚,这是决定天下最终走势的一仗。
  自己胜,则九州一统,春秋以来五百年乱世就此结束;项燕胜,则荆楚苟存,八百年楚国社稷能够延续。
  虽然王翦抱怨说秦王对他的信任,远不如秦武王之于甘茂。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目光看向地图上的楚都寿春,王翦从斑白的胡须中,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
  “项燕,楚王对你的信任,又有多少呢?”


第0257章 树上开花
  “大王!”
  九月中旬的淮南寿春,随着秋风吹来,满池的荷叶开始渐渐枯萎,犹如楚国的国运一般。
  而被荷池包围的楚王宫层台楼阁上,项燕眼中带着一丝恼怒:“任由如此流言在国中流传,于考烈王实在不敬,还望大王能禁绝之!”
  “上柱国何必如此?”
  楚王负刍未穿礼袍朝服,只着一身楚式曲裾深衣,腰带束得很高,长袍比中原秦地的袖子宽了近一倍,头上的高冠更为夸张,将近一尺半。
  他优雅地起身,扶起了项燕,一挥宽袖,让方才弦歌舞蹈的宫女们退下,又瞧了一眼旁边头戴委貌冠的巫师,以及在场的左徒、右徒、左右司马等人,笑道:
  “二三子,国中有何流言?不榖为何不知?”
  “吾等亦不知。”
  众人皆竭尽所能假装不知,他们这么做,无疑比项燕聪明得多。
  但项燕的性情,注定不能对此事熟视无睹,这位老将再拜道:“国中市井,颇多人在流传‘树上开花’之事,是关于春申君、李园、李后及楚幽王的身世,大王不曾听说?”
  楚王负刍面色顿时一僵,眼睛移向了别处。
  说起此事,项燕就来气,这个流言,是今年突然传播起来的,说的却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
  他们说,楚考烈王当年从秦国逃归,回陈郢继位后,一直只生女儿,生不出儿子,令尹春申君黄歇患之,便寻找宜子妇人进献给楚考烈王,却始终未能诞下大子。
  最后,托了春申君门路的赵人李园以其妹献入楚王宫,不久后得子,取名熊悍,被楚考烈王立为太子,这便是后来的楚幽王……
  然而,那些流言却添油加醋地说,其实李后所诞下的太子,并非楚考烈王亲子,而是春申君黄歇之子!甚至连其弟,后来的楚哀王熊犹,亦是黄歇与李后私通的孽种!
  流言里,还将春申君如何为楚考烈王求女,李园如何欲进献其妹又担忧生不出儿子无法受宠,最后欲擒故纵将其先献予黄歇,待到此女有孕后,李园又让其妹以“妾赖天有子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之说游说春申君,使其代为进献入宫……
  这一切,都说的有鼻子有眼,此所谓“树上开花”是也。
  就连楚考烈王死后,李园令门客刺客在棘门设伏,杀春申君黄歇的原因,也说成是“恐春申君语泄而益骄,欲杀之以灭口”。
  此说近来在市井流传甚广,庶民士人们对此津津乐道,但听在项燕等智者耳中,却漏洞百出。
  经历过这些事的项燕很清楚,春申君黄歇,虽然越老越糊涂,一时不慎被李园算计杀害,但他至少辅佐楚王东迁,让楚国在秦赵争衡时期大肆扩张,灭鲁及泗上诸侯,又经营江东,让楚国一时中兴,亦是一代名臣,岂会做那种欺君之事?
  至于楚考烈王生不出儿子?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楚国的令尹,被楚王打发到江东练兵的昌平君熊启,不就是考烈王的长子么!
  “竟有如此荒谬之流言!?”
  楚王负刍收起了笑,做出了震怒的模样,看向了众臣,一拍案几,怒喝道:“为何无人告诉不榖?”
  众臣皆讷讷无言,唯独受楚王宠信巫灵站了出来,一边扭着他那双满是兰草芬芳的手,一边轻声道:“似有此事,不过……”
  他露出了狡猾的笑:“市井流言亦有其几分道理,在臣看来,也不必贸然禁绝。如今秦军又开始筹备伐楚,当此之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周厉王之事,不可重演啊。”
  “巫灵之言有理,强行禁绝百姓议论,反倒不美,堵不如疏。”
  楚王负刍脸色一松,不在意地说道:“流言之事,交给左徒去办即可,上柱国当专注于兵事!”
  项燕默然了,很明显,散播这流言的人,无非是想证明:楚幽王、楚哀王皆得位不正,唯独如今的楚王负刍,虽是楚考烈王与宫女所生的庶子,却根正苗红!
  这样的话,楚王负刍四年前以其党徒杀楚哀王及李园,弑君自立的行为,也变成正本清源了……
  李园之死,本就是项氏和昭、景、屈三族合力的结果。但一场逐君侧之恶人的行动,最后却被负刍利用,演变成弑君,却是他们都没有料到的。
  虽然春秋之时,楚国公子弑君自立犹如家常便饭,但随着宣、威时代王权加强,这还是第一起,着实震惊朝野。
  那一年,秦国刚刚破邯郸灭赵,虏赵王迁,一甲子以来,秦之劲敌,楚赵而已,赵国已亡,楚国也要大难临头。国赖长君,既然死王不可复生,项燕和昭、景、屈三族,也只能捏着鼻子,尊负刍为王,希望他能扛起抗秦的大旗。
  楚王负刍最初的几年倒是极为合作,整合了国内的种种力量,在秦将李信以二十万大军来攻时,委派项燕打了一场轰轰隆隆的保卫战,并依靠昌平君熊启在陈郢倒戈一击,最终逆转了战局,取得楚军对秦前所未有的大胜!
  国人甚至将此役,与五百年前,荆楚反击周室进攻,使周昭王淹死在汉水相提并论!
  项氏再造荆楚!他们都在如此宣扬。
  项燕的名望,一时无二;昌平君也位列令尹,得到了国人的爱戴。
  然而,楚王负刍却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秦军刚退,楚国才刚刚得以喘息,他就开始让亲信占据朝中各个要职,收拢权力,并不惜派人散播流言,中伤先王身世。
  楚王负刍在害怕,害怕项氏和昭、景、屈三家,像扶持自己继位一样,将他废黜,在淮南温暖的春风中,却不得安歇,总感觉斧头的影子在脖子上晃。
  “根本没有什么斧头!”项燕想告诉他的大王,这时刻,需要的是摒弃一切旧怨,团结整个楚国的贵族庶民御敌,而不是为了陈年旧事,以下乘手段证明自己得位之正……
  “既然如此,那臣……老臣便不再过问此事。”
  项燕强压着不满和愤怒,上柱国低头了,这一次秦军来势汹汹,更甚去年,楚国不能再乱!
  他就当没听见那些流言,转而说起了今日的正事:来自魏地的情报!
  “大王,秦军的主将已经知晓,正是王翦!”
  “王翦!?”
  此言一出,楚国君臣们,顿时都没了赏秋景的心情,皆面面相觑,心生胆怯……
  项燕亦心存感慨,他想起了,三十年前自己随春申君去秦国吊祠时,在咸阳宫遇到的那个小郎官。王翦与项燕,二人相遇相谈,隐隐感觉,彼此可能会成为敌人。
  然而,三十年来,他们只能遥遥听闻对方的一场场卓著战绩,却总是擦肩而过,谁曾想,竟终于迎来了对决的一天!
  “此战关系到楚国存亡!”
  项燕已不知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究竟从何时起,楚国打的每一仗,都是许胜不许败?
  然而对手王翦拥有的,是秦王举国之兵委之的虎符,纵然有些许猜疑,他手头却有数十万军民可随意使用,有秦国积累了百余年的胜势可凭借。
  自己有什么呢?
  看着短短喘息之际,便忘了忧患,在层台上恢复笙歌饮宴的群臣。看着一心抹黑先王,听闻金鼓将近后,面露惶恐的君王,项燕只能长叹一声。
  “我只有一支由恐惧与怀疑组成的大军!”
  ……
  九月下旬,秦人的六十万大军在王翦的指挥下,陆续接近了秦楚边境的战线,楚国亦匆匆动员,开始应对这场迟到一年的灭顶之灾……
  而黑夫等南郡兵在都尉李由统领下,亦与巴、蜀、汉中、南阳之兵集结到了上蔡、阳城一线!统领这支兵团的裨将,乃是蒙武!
  上蔡是李由的故乡,而黑夫他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亦离此不远。
  大军即将进入上蔡大营之前,黑夫纵马于侧,指着东面,对自己的车夫桑木,五百主东门豹、利咸,亲卫百将小陶,传令官季婴,还有已经做了鄢县百将,却老喜欢与他们厮混在一起的共敖等人道:“就在那边!百五十里外!”
  众人随着黑夫的马鞭,看向了东面,他们的目光纵然会无限拉长,但终究会被楚军在平舆城打造的坚固防线遮蔽……
  平舆之后,便是鲖阳!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的战场,数百袍泽曾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
  “槐木,还有二三子,久侯了!”
  黑夫眼神坚毅,仿佛穿透了百余里的空间,看到了那片插满秦剑的简陋墓地。
  “这一次,我来带汝等回家!”


第0258章 以铢对镒
  楚王负刍四年十月初,看着地图上作为秦军标志的黑色日渐逼近在楚国边境,项燕便感觉,胸口似乎是被一团黑云压迫,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半月来,前线斥候哨探传回的情报在不断刷新,秦军的人数,从最初的二十万、三十万,不断攀升,一直到近来的“疑为五六十万”!
  “六十余万人……”
  光是听到这个数字,项燕的儿子项荣便发出了一声惊呼。
  “楚国的淮北、鲁地、淮南、江东、江南加在一起,也不过六十多万户……”
  这个数字当然有水分,江南江东地区的不少越人蛮夷聚居区是无法统计户口的,而包括项氏、昭、景、屈等贵族也有不少依附的人口,但总的来说,全楚人数不过五百万。
  “秦以倾国之力益兵来攻,楚国亦只能悉国中兵以拒秦。”
  若想以相同的军队对抗秦军,那么,每户就要征兵一人,这意味着,楚国要让至少十分之一的人口脱离劳动,赶赴前线,在秦国,这或许不难,但在楚国,却是绝不可能的!
  因为楚国体制与秦国大不相同,其军队由三部分组成,精华是驻守国都的“左、右二广”,这支两万人的军队是楚国的常备军,楚王只把右广调给项燕使用。
  此外还有县师,这是楚国的地方部队。主要部署在楚国的边境地区,由县公们统率,以淮南淮北居多,这些县师构成了楚军主力。
  但更多的,还是各地贵族的私卒,封君贵族们得到楚王号召后,便带着临时征召的领地武装汇集到一起。虽然项氏、昭、景、屈之卒战斗力不亚于县师,但大多数私卒成分复杂,战斗力堪忧,并且由于贵族们对战争的积极性不同,有的人倾族支持,有的人却藏了一半的武装。
  所以眼下项燕手里,只有十多万兵,二十万民夫可用,这已经是楚国负荷的极限了。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通报,大帐幕门被掀开了,一位三十余岁的中年贵族进入营帐中,向项燕下拜。
  “昭华奉王命,率私卒至!半载未见,上柱国依旧神采奕奕!”
  项燕连忙扶起了他:“子华辛苦!不知子华从江东带了多少人来?”
  昭华应道:“三万人!”
  “三万……”
  项燕点了点头,楚国三大公族昭、景、屈,昭氏出自楚昭王之子子良,楚国许多名臣如昭奚恤、昭鱼、昭雎、昭阳都出自昭氏,如今已传承三百年,但东迁后有所衰落,已不如景氏兴盛了,领地也不如屈氏大,但昭华带来的人,却比景氏还多。
  昭华知兵,也是项燕很看好的少壮将领,便拉着他走到地图前,指着上面的形势道:“此般情形,子华想到了哪场大战?”
  昭华看着地图上犬牙交错的两军形势,有些忧虑:“与秦赵长平之战十分相似……”
  都是决定国运的大战,都是双方以大军集结于边境,随时可能爆发激战。
  “然也,但秦赵战于长平时,秦军兵力远不及今日,而楚国却连四十五万人都凑不出来。”项燕无奈地摇头。
  秦楚两国十八世姻亲,原本是旗鼓相当的,但百年来此消彼长的,如今国势的高低强弱,从兵力上便可见一斑。
  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度产生于土地的广狭,土地幅员广阔与否决定物资的多少,军赋的多寡决定兵员的数量,兵员的数量决定部队的战斗力,部队的战斗力决定胜负的优劣。所以胜利之师如同以镒对铢,是以强大的军事实力攻击弱小的敌人;而败军之师如同以铢对镒,是以弱小的军事实力对抗强大的敌方。
  上次秦国仓促伐楚,双方还算是以铢对铢,现如今,却是以铢对镒了……
  过去的事是无法改变的,项燕只能寄希望于这一战能够重演去年的奇迹,让楚国得到复兴的机会,慢慢扭转劣势!
  于是他笑了笑,问昭华、项荣两个晚辈道:“那依汝等看,我军如今当如何应对,是学廉颇守?还是学赵括攻?”
  项荣答道:“眼下秦军众而楚军寡,依小子看,应将兵力集中在陈郢等要地防守,熬上数月,待到降雪,秦军自退……”
  昭华却以为不然:“上党长平一带山系纵横,沟壑丛生,又有许多关隘,故廉颇可筑壁垒死守数月。然秦楚对峙于淮北,一马平川,舟车通畅,只要秦军愿意,随时可以像上次一般长驱直入,故上柱国无法效仿廉颇,守无可守也!”
  “再者,上柱国命我去统筹国中粮草,若以四十万人计,淮南、淮北、江东的存粮,只够四十万兵卒吃到来年二三月份,或许不等秦军退走,我军便要先绝粮了……”
  这也是项燕苦恼的原因之一,大量土地、人口都集中在各个公族手中,上缴给国库的并不多,加上楚国君臣奢靡,粮食总是无法存许多,这次用兵,各家族兵的粮食、武备还得自备。
  “反观秦国,其以牛田,水通粮,令严政行,又经过一年休整,等到国内丰收才出兵,若是与之久战,最先坚持不下去的,反倒是楚国!”
  项燕沉吟,而项荣问道:“那子华以为,应攻?”
  “守无可守,攻亦无可攻,秦军战线虽长,却首尾呼应,攻上蔡则阳城可救,且不管攻击哪一点,秦军人数都多于我军,贸然进攻,反而不妙。”
  “那当如何?”
  如今形势下,昭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寄希望于秦军主动来攻,我军的优势,便是以逸待劳……”
  说白了,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并不在楚国这边。
  “子华说的不错。”
  项燕先是肯定了昭华的建言,却摇了摇头道:“只可惜,王翦不是李信!他绝不会贸然出击!”
  项燕的预言很快得到了证实,到了数日后,便有哨探来报,说王翦将六十万大军分开驻扎在从阳夏到上蔡的两百里战线上。那些军队抵达后,却没有立刻发兵攻楚,整日就是在秦楚两国交界的城池营地外大修壁垒,一副要长住的架势……
  “果然。”
  项燕虽然看穿了王翦的打算,却对此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说道:
  “看来,王翦老儿此番是不打算与我比谁的军争更精妙,他想与我比的,是秦楚两国的国力,是彼此的耐心!”
  ……
  秦王政二十四年正月(十月),经过数日抢筑,上蔡城外的秦军营地已初见雏形。
  黑夫所率的众人,本来都摩拳擦掌准备进入楚境开战,谁料李由再度下达了来自王翦老将军的命令:“各率监督民夫,于营前构筑壁垒……”
  所谓壁垒,便是防御性的墙垣,得知此令后,性急的东门豹顿时有些抓狂了:“吾等是来攻楚还是来御敌的?为何楚军人影都未见,便要先筑壁垒?这不是示之以怯么?”
  “兵法云,不可胜者,守也。”
  黑夫却是早已料到一切的模样,笑道:“战机不成熟时选择先防守,乃稳妥之法,总比上一场仗里,李信将军贸然分兵出击,结果覆军杀将强啊。”
  奉命修筑壁垒的不止南郡兵,整个由蒙武所帅的“南军”十五万兵卒民夫,必须在本月修完十余里长的壁垒,与驻扎阳城、汝阳的“中军”,驻扎阳夏的“北军”壁垒呈掎角之势。
  这类事情自然有专业对口的官员来指挥,负责总工程的是一位来自咸阳的“监御史”,名为灵禄,其下又有秦国专门负责土木工程的官员“司空”,南郡一万兵卒,奉命保护一万民夫作业,亦有一位军司空来监工……
  黑夫对司空这个职位并不陌生,因为县司空是归县尉官署管的,算他下属,在军中亦有“军司空”之职,负责行军宿营和攻城、守城作战中的土工作业。
  秦军办事效率很高,早上王翦的命令才下达,到了傍晚,就有一位军司空下到营里了。
  外面天色将黑,黑夫正在李由的营帐内交付军务,这时候一位短兵进来,在李由身旁附耳几句,李都尉便扔掉了手里用来标识敌我兵力的小棋,笑道:“不曾想在此还能遇到故人,黑夫,随我出去迎迎这位军司空!”
  出帐的时候,黑夫笑道:“莫非来的恰好是都尉旧识?”
  “何止是旧识。”
  对黑夫这样的心腹,李由也不必隐瞒,低声道:“他是我父发现的人才,推荐到少府为吏,在咸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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