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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3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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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项籍也没有莽撞到要直接去荥阳与黑夫主力相抗,而依然采用了“围魏救赵”的办法。
  “秦军主力在巩县至荥阳之间,又分兵至河内,而洛阳及后方空虚,多为民夫、新卒,还有不少粮秣屯于各仓。”
  项籍的目光定在楚国得而复失的河洛之间,从陈郡过去,郑地,也就是颍川郡是必经之路,而颍川与洛阳中间,有三座山系阻隔。
  在地图上,从北到南,项籍一一点出了这些障碍。
  “太室山(嵩山)。”
  “箕山。”
  “还有崆峒山(西泰山)。”
  三条山系的连接并不紧密,这便出现了三道隘口通途。
  “一条是太室山与大河相夹的荥阳、成皋道。”
  这条道路是秦军从洛阳东出的首选,所以才如此迫切地争夺荥阳。
  “第二条乃是轘辕道,太室山与箕山中有狭窄谷道,此乃阳翟通往洛阳的捷径要冲,于鄂岭坂有轘辕关,本为韩国所有,一月时为秦军陈婴部所夺……”
  若楚军进攻这两条道,都将陷入以寡敌众的困境。
  但还有第三条,那便是更加宽阔的汝水道。
  经过颍川,沿着汝水北上,取食阳翟之粮,项籍当年亡匿时的好友郑昌在那,作为“韩相”。
  “我军只要击破身在郏县的秦军吴广部,就能从汝阳进入伊水上游,击新城、伊阙,烧黑夫粮道,威胁洛阳,则其兵必回援,身在梁地的仲父可将诸县公支援荥阳,不但能救下钟离眛,甚至能保住荥阳不失,让中原的韩魏盟友们明白,秦并非不可战胜!”
  范增并不看好这方略:“汝水上游有广城泽,方四百里,土地潮湿,遮蔽涂道,大军可不易通过。”
  项籍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一切军事上的奇迹都是需要人去主动创造的,绝无一味退守却能赢的道理:“正因如此,故秦军防备不严,让我军有机可乘。”
  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带着大军安然从洛阳撤离,甚至再冒险些,从黑夫未曾料到的后方,对其发动猛攻……
  范增依旧忧心忡忡:“若大军被黑夫调兵从南阳断了后路,困在陆浑之地,该如何是好?”
  他苦口婆心:“上柱国如今是楚国的顶梁柱,而不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
  “我不陷阵,谁能陷之?”
  项籍却固执己见,拔营西进的军令便要颁布下去。
  好在这时候,一封信的到来,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不必去救了。”
  范增看完之后,好似松了口气,又满是遗憾,将这份沾血的战报递给项籍:
  “荥阳失守,钟离眛,降黑了!”
  ……
  钟离眛知道,项籍若听说自己的作为,那双重瞳里肯定会带着不可置信,以及遭到背叛的怒火!
  但他,也不求能得到理解,这一次,他要像多年前,混入秦国一样,做一个孤胆英雄。
  “钟离眛。”
  声音响起,审问他的人,是名为陈恢的秦吏,看向钟离眛的眼神里,充满了提防。
  “我曾闻,项籍骨鲠之臣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之属也,你身为骨鲠之臣,钟离县公,为何却要降?”
  钟离眛看了看身侧四名随时可以将他击杀的卫士,笑道:“我虽是项籍麾下战将,但所得功赏,尚不如申阳、郑昌这两个庸碌之人,如今困守孤城,城内守卒却被项籍调走大半,彼又独令我坚守十五日,必是有小人害我……”
  “秦军数万人已渡过汜水,断楚军甬道,将荥阳围困得水泄不通,攻城器械树立,城内士卒畏惧秦军之天雷地火,惶惶不可终日,士无斗志,将也无战心,外更无救援。我苦战三日已是极限,与其城破之日数千人俱为粉末,不如早早开城,保全满城将士性命。”
  他终究没做到坚守十五日的承诺,虽然这次秦军没有再动用在武关震惊天下的秘密武器,但只靠常规的飞石箭矢,就足以压得荥阳守军抬不起头了。
  在秦军发动进攻的第三天,城门被击破,再难坚持,当楚人打算拼死一战的时候,钟离眛却忽然下达了投降的命令……
  按照楚将战败后会自杀殉国的做法,钟离眛是应该死的,但他却没有自尽以保全尊严,而是扔掉了武器,任由秦卒将他擒拿,并声称愿意归降黑夫。
  “归降?”
  陈恢冷笑:“汝南之战,项籍杀我兵卒过万,又烹共尉,手段何等残暴,军中北伐旧部深恨楚人,不欲接受降者,你就不怕降后被杀?”
  钟离眛却道:“我听说秦军在河北大破赵军,赵国四万卒得到周全,何况是我?我未曾参与汝南之战,更没有杀害共尉,反倒是在多年去之前,结识过大秦摄政夏公,也算故人罢……”
  这其中的缘由,在楚军那边都传遍了,但在秦朝这边却鲜有人知,毕竟是关系到摄政早年不太光彩的一幕。
  陈恢负责羽翼营情报的整理,是知晓一二的,他冷笑道:“我倒是听说,你与摄政有仇。”
  钟离眛笑道:“是一箭之仇还是手下留情,夏公自己最清楚,如今他执掌天下权,而曾经为敌的故人为阶下囚,难道就不愿见一见么?”
  人在富贵得意时,总需要炫耀的对象,故人,最好是有过节的故人,无疑是最好的见证者。
  “摄政日理万机,岂有空隙见你这楚俘。”陈恢比了比手,便要让卫士将钟离眛带下去。
  “且慢!”
  钟离眛却大声道:“即便世人只以为我二人有仇怨,纳我之降,对摄政也有利而无害。”
  “我曾闻,南阳郡守长史陈恢曾进言吕齮,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吕齮虽与其有些过节,但如若投降,就好比送上门的千金马骨,夏公非但不会为难,反当好生安置,加官晋爵,再大肆宣扬,希望诸郡效仿。”
  “果然,吕齮降后,王贲旧部降者不计其数,蓝田一战,更多有人率先归降,而那位陈长史,也颇得信任,得以位列朝堂,今日更居高临下,审讯起我来了。”
  钟离眛看着陈恢:“楚人愿意追随项籍,无非是害怕夏公秋后算账,见与夏公有一箭之仇的钟离眛得活,且得厚赏,必争相投靠,一如当年武关、蓝田之事也。”
  “我既能做项籍的骨鲠之臣,也可做夏公的马骨!”
  陈恢默然良久后,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一个‘骨鲠之臣’!”
  “也罢,留或不留,见或不见,还请禀报夏公定夺罢!”
  游说吕齮,是陈恢的得意之作,钟离眛这一番说辞,倒是有些说服他了,沉吟之后,让人看好钟离眛,便起身离去。
  钟离眛知道,陈恢肯定是不敢擅自做决定,去找其主人去了。
  钟离眛舒了口气,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便全看天意。
  若黑夫下令处死他,他将背负贪生降秦的骂名,就此结束这一生。
  但钟离眛不后悔,他想搏一搏,靠自己一个人,为楚国争取最后的希望!
  “许多人问我,当年若是在安陆杀了黑夫,今日情形,是否会完全不同。”
  “我不知,但我却知晓,如今黑夫若突然死去,这天下局势,必将天翻地覆!”
  胜利者将因黑夫没有完美的继业者而分崩离析,各自为政,落败的楚赵等国,将重新赢得机会。
  钟离眛的投降是真,也是假,他明白,短期内自己是找不到机会的,这需要长期的潜伏与经营,赢得黑夫信任,最终找准机会,进行致命一击!
  纵观黑夫的所作所为,他认为,黑夫的确需要一个楚系的降将……
  “士为知己者死,项氏三代人待我不薄。”
  “我愿以身为利剑,做那刺庆忌的要离!”
  这就是钟离眛的计划,他的赌博。
  如此想着,三天三夜苦战不眠的钟离眛即便浑身是伤,被缚住双手,却依然将头顶在墙壁上,竟就这么睡了过去,一时间这囚室内鼾声如雷,让里里外外几十个卫士啧啧称奇。
  “这楚囚,真奇人也!”
  梦里依然是金戈铁马,是鲜艳的楚军赤旗,项燕将军还活着,自己也还年轻,有只身进入敌国的勇气,楚国人才济济,楚人骄傲而自信的生活……
  梦终究是梦。
  也不知睡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几个时辰后,陈恢让人拍醒了钟离眛,皱着眉对他道:
  “走罢,夏公,要见见你!”


第0994章 了断
  钟离眛被带到成皋关府中时,黑夫正站在庭院里射弩。
  射的是一个吊在树上的假人,黑夫一身劲装,手持式样古旧的秦手弩,每每发矢,都正中五十步外假人要害,或头,或胸,或腹。
  当然,也偶有射中腿脚的。
  在陈恢禀报人已带到后,黑夫放下了手弩,转过身,看到被卫士用绳索紧紧缚住,甚至还拷上桎梏,使其难以动弹的钟离眛。
  钟离眛被按在地上,黑夫走近跟前,蹲下身子来,仔细端详他的容貌,看了良久后叹息道:
  “果然是你啊,那个十八年前,从我手里逃走的贼人,纵然披了甲,蓄了须,我还是认得出你。”
  他指了指身后插满箭的假人:“要射中腿脚,可比射中胸腹难多了,我说得对罢,敖……不,应该是钟离眛,当日若非你箭下留情,这世上,便没有什么夏公了。”
  钟离眛仰着头道:“我也认得出你,当年的黑面亭长,曾狠心将盲山里百余人绳之以法,却为了帮一个无辜受过的公士,白送了他四千钱,我杀人欲归楚国,却被你抽丝剥茧,通过蛛丝马迹查了出来,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干的亭长。”
  黑夫颔首:“我在那之前,也未遇到过你这么难缠的毛贼。”
  二人旋即默然,似是陷入了回忆,十八年前的安陆山林,秦楚边境,那忘我的追击,警匪惊险的交锋,以及生死一瞬的恐惧。
  钟离眛哈哈大笑起来,黑夫紧随其后:
  “还是当年好啊,我虽是最卑贱最低微的秦吏,区区亭长,只管捉贼除恶,办案查案,保十里平安,却过得很充实。”
  就是这样的他,却被这个时代一点点,推到了最前沿。
  没法子,不做弄潮儿,就只能被潮头打落,变成简牍上的一个简单的名:黑夫。
  而给他警醒的,恰恰是钟离眛的那一箭!
  “你那一箭,我在汝南渡口还回去了,那带伤逃走的楚骑从,是你没错罢?”
  钟离眛道:“确实是我,夏公倒是毫不留情,恨不得将我击杀。”
  黑夫摊手:“这分明是当日你离去时说的,说秦楚当在不久后交战,你我在战场上,或许还能再会!届时,便各自以兵戈作为问候罢,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钟离眛颔首:“确是如此,知道鲖阳之战是公所为,我倒也心服口服了。”
  惺惺相惜,这大概是钟离眛当年没有直接杀他的原因罢,自诩为士,也承认对方是“士”。
  就这样,黑夫坐在阶上与之对话,听上去还真有点像故人相见,其乐融融。
  如果不是一个高坐阶上,一个沦为阶下囚,紧紧绑着绳子的话。
  钟离眛被绑久了,手腕破皮,血流不畅,难免龇牙咧嘴,黑夫玩味地笑道:“你莫不是想说,缚太急,乞缓之?”
  “确实缚之甚紧。”钟离眛举起沉重的桎梏:“可否松一松?”
  黑夫却丝毫没有放他的意思,打趣道:“缚虎不得不紧,更何况,这是迟了十八年的法网,你且先受着罢,还有……”
  黑夫看向陈恢:“我听说,你欲降我?”
  钟离眛道:“夏公也看到,项氏不救,我坚守孤城多日,自问亦不负项氏,既然摄政宽容大量,不记恨当年一箭之仇,更能释我麾下数千人,钟离眛愿降!”
  黑夫笑道:“好啊,良禽择木而栖,这话许多人来投靠时对我说过,但你……钟离眛!”
  他收敛了笑容,指着钟离眛道:“我偏偏不信,当年为了楚国能孤身潜入秦境的钟离眛,亡国十余载一直四处奔走谋求复国的钟离眛,会投降!”
  钟离眛矢口否认:“夏公,我是想让楚国早日远离战祸。”
  “夏公当记得,十八年前,以我的本领,随时可以悄无声息地逃走,为何拖到案发?还非要带着其他几个庸耕者一起走,甚至不惜以身为饵,为不会骑马的六人争取时间?实际上,他们不是楚国细作,只是在楚国活不下去的普通庶民。”
  “当初我混入这些楚国逃民中间过江,隐藏身份。到秦国后,众人才发现,并没有传闻中的好日子,在秦或在楚,区别不大。身为邦亡之人,想要在异国受公平相待,何其难也,于是众人便后悔了,想要逃回楚国去,那里虽然也好不到哪去,但至少是故乡,还有亲人。”
  “我一个人离开,自是不难,但若弃他们不顾,事后被发现了,众人皆要连坐服刑。我不愿让他人为我受累,便想贿赂里监门,为吾等伪造验传,谁料他却中途反悔,我不得已杀之……这便是那起案子的缘由。”
  “我当年为了救六个楚人,宁愿犯险。”
  “今日也是为了救城中数千人,而甘愿不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下局势已定,楚国数百万生民何辜?项氏自取灭亡,但楚人,不必为之陪葬!”
  “故我愿降于夏公,夏公所患,不过是楚人怏怏不服。摄政与我的仇怨,楚人皆知,若摄政能释我,则楚人自觉不必遭报复,自无抵抗之心,我愿为摄政招降楚臣,如此,则楚不难定也!”
  这半真半假的肺腑之言,黑夫似乎有些动容:“听上去不错。”
  “但钟离眛啊。”
  他忽然又笑道:“你这样做,当真是看明白了形势?还是说,你依然执迷不悟,想要通过这些话语,在我军中站住脚,慢慢取得我信任,最终靠刺杀我,来为楚国赢得苟延残喘的时机!?”
  “你是想做从背后刺杀庆忌的要离。”
  “还是潜藏在秦宫里,刺杀始皇帝的高渐离第二?”
  ……
  随着黑夫的忽然翻脸,钟离眛再度被侍卫按倒在地上,脸紧紧贴着地面。
  “我知道你的打算。”
  这会,黑夫是真正的居高临下了,指着钟离眛道:
  “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
  “比如高渐离,十年前,他被熏瞎了眼睛,作为宫廷乐官,但仍然不忘为荆轲和燕国复仇,我当日匆匆入宫,打算阻止此事,不只是为了护始皇帝,也是为了救他。”
  “不,不能说是救他。”黑夫摇头。
  “我要挽救的,是秦始皇帝对六国之民愈来愈深的忌惮歧视!”
  “但我迟了,高渐离的筑抛了出去,砸碎的不只是那筑,还有始皇帝善待六国的最后期望。从此以后,始皇帝再不亲近六国之人,甚至想依靠战争,将六国青壮在海东,在岭南消耗掉!”
  好好的大一统,也变成了十多年的停战。
  “高渐离以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负荆卿,不负燕人,世人也皆赞不绝口,以为是大勇之人啊。”
  “可在我看来,他却做了大恶事!”黑夫咬牙切齿。
  “你也一样,站在楚国角度,汝大可自诩为孤胆英雄,但在我看来,却是欲害天下陷入万劫不复的恶徒!”
  钟离眛贴在冰凉的地面,冷笑道:“我本无此意,但没想到,公竟怕死至此?这便是要一天下的英雄?”
  “大胆!”
  陈恢斥责,黑夫却让他退下,留着几个卫士即可,他接下来,要跟钟离眛,这位故人说几句发自肺腑的话。
  “是否英雄,不由你我来定,而由史书来定,由后世之人来定。”
  黑夫让人将钟离眛提起来,让他站直身子。
  “看的不是决事是否豪气冲天,打仗是否身先士卒,甚至不看行事是否光明磊落,而是看此人对这天下,是否有建设,有传承,而非破坏。”
  “而且你没说错,我的确怕死。”他自嘲一笑。
  “刚开始,是不怎么怕的,我曾在云梦泽力擒三贼,带着人去缉拿杀人越货的盗墓贼,最凶险的是深入盲山里,被数百暴民围攻……”
  “那时的我,一心只想着做事,做个好亭长,未曾想那么多。”
  或者是足够自信,想用正确的方式,改变这个时代。
  “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怕的?”黑夫回过头,看着钟离眛的双目,好似看到了十八年前,自己青稚的倒影:
  “便是被你射了一箭之后!”
  那一箭射穿的不只是小腿,还有他的三观。
  “我才知道人命何等脆弱。”
  “我告诉自己,我的命,比秦始皇帝还重要!”
  从那以后,黑夫变了许多,他做的一切,不再是为了正义,为了良知,而为了让自己更安全。
  地位一点点拔高,打仗越来越怂,能不冒险,就不冒险。
  为了正确的目标,不再吝惜用卑劣的手段,甚至会将自己,包装得冠冕堂皇!
  他从需要冲锋陷阵的屯长,到随时会被当做弃子的司马,就算做了列侯,做了封疆大吏,亦不安全,皇帝一声令下,黑夫就必须死,秦始皇帝是个强势的人,黑夫必须,只能做他的“武忠侯”!
  不管活着还是死了。
  但黑夫不敢跟始皇帝为敌,欺负他那弱智的儿子胡亥倒是很擅长。
  “现在,我是再无忧患了。”
  黑夫感慨:“但我,也旋即成了整个大秦,最大的弱点!”
  黑夫哪能不明白,他建立的临时制度,有天然的弱点,那就是在传承性上,极其不稳,他活着一天还好,他若不在了,恐将人亡政息。
  虽然立了长子做“大子”,也就是继承人,但弱冠幼子哪能让悍将智囊们心服口服啊,若黑夫有个三长两短,他的手下们,就能打一场“继业者战争”!
  “钟离眛,汝等发觉难以胜于战阵,便想抓住我最大的一个弱点。”
  “只要我暴毙,这新造的大秦,便会分崩离析,楚国又能涅槃重生了,对么?”
  钟离眛默然良久,没有承认,也没否认:“既然夏公不信,那便杀了我罢。”
  “杀了你?”
  黑夫失笑:“我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一箭之仇,我在第一次伐楚时便报了,而现在,我要报答你当年的不杀之恩了!”
  “但我不会重蹈秦始皇的覆辙,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做第二个高渐离。”
  “你不会再见到我,而会迁徙去远方,就此再不相见!”
  “如此一来,我不必杀死我敬重的士,你也能做我的马骨,被我利用。”
  虽然,这骨头被仍得远远的。
  黑夫给钟离眛下了判决。
  也为这十八年的恩怨,做了了断!
  “想看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风景么?我送你去!”
  “去看看那西域风光吧,看看天外有天。”
  “或许那时候,钟离眛,你也能为楚牺牲的狭隘里走出来。”
  黑夫挥了挥手,卫士开始将钟离眛,往门口拽去,从始至终,黑夫都没给他松一个结。
  钟离眛没有挣扎,没有歇斯底里,他只知道自己的赌博,赌输了。
  “黑夫,你果非当年的湖阳亭长了……”被带走时,他只是如此叹息。
  “你也一样,不复当年。”
  黑夫叫住了卫士,对钟离眛道:
  “记住,钟离眛。”
  “我之所以留你性命,不是因为眼前的项氏部将,一心为楚续命的钟离县公。”
  “而是因为那个十八年前,尽管作为楚谍,却还存有超越国籍的良知,会为了六个楚隶以身犯险,在火烧厩苑时,放过厩吏等人性命,甚至不烧耕牛,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楚士!”
  “那个我,秦吏黑夫,一直敬重的对手!”
  ……
  钟离眛被带走了,他会被包装成接受大义,投降黑夫的楚将,得到厚爵重赏,然后送到远方做富家翁。
  而黑夫也会再一次宽恕一个仇人,让楚国那些意志不坚定的县公将尉好好考虑考虑未来。
  但对黑夫个人而言,这件事更大的意义,他了断了一桩私人恩怨。
  放下手中的弩,这一次,他终于准确命中了树上假人的腿。
  十八年前,黑夫青稚冲动的一面,死在了钟离眛箭下。
  “没有那一箭,便没有今日的我。”
  黑夫喃喃道,而现在,是可以真正向前迈步的时候了。
  “这天下匈匈,无罪之人肝胆涂地,父子暴骸骨于中野的混战,也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召来陈恢,黑夫下达了命令:
  “荥阳失守,楚军将退,派人去通知韩信、灌婴、随何、东门豹、张良、郦食其,还有……陈平!”
  “开始罢!这场十面埋伏!”


第0995章 大盗
  比起临淄的繁华奢靡,洛阳的雄浑大气,虽然同为省会城市,薛郡首府鲁县就要显得狭窄窘迫许多,只勉强跻身二线。
  鲁县还有一个古老的名字:曲阜,因建于丘阜之上而得名,旁边泗水环绕,城池规模有限,且带着些鲁人的小家子气。这儿没有繁荣的贸易,也无豪杰必争的地理政治意义,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文化底蕴”了。
  “周礼尽在鲁矣”,这是数百年来天下公认的事,宗周早已变成了秦人与戎狄交融的地方,上首功而弃礼仪,孔孟皆不入秦。而成周则被商贾和工匠充斥,变得市侩无比,整天就想着放贷做生意,也为君子儒所不齿!
  唯独曲阜,作为周公之国,作为孔子之邦,这儿成了一座儒士之城,城中那些按照周礼规规矩矩监造到了里巷天井里,每日都有大批头戴高冠,身着儒袍的儒士出没:
  他们是秦始皇东巡时鼓噪着要在封禅礼上维护周礼的迂腐之士,也是挟书令下达后,被打击得最惨的一批人,大量诗书礼乐春秋被收缴,敢私藏者论罪,儒生们只能靠死记硬背,或将书简砌在墙里,逃过搜查。
  而在关东失控的这两年间,儒生和乡贤们才重新控制了鲁县,甚至还有人弄来了官府的印刷器械,召集造纸刻版的工匠,利用这种新颖的技术,将诗书大批量印刷——他们敏感地意识到,此物是恢复儒家骨血的利器!
  出资支持这一行业的,是城内最受尊崇的孔家,作为孔子的八世孙,孔鲋年少时求学于魏国,与魏国名士张耳、陈余有交情。当天下大乱时,他第一时间跑到魏地,投奔了张耳,甚至混到了魏国“文通君”的位置,回到曲阜后,又被彭越扶持的齐王田广拜为少傅。
  眼下是四月中旬,曲阜儒生都集中在了孔家宅院里,却不为学术,而是为了近日来天下风云莫测,以及齐相彭越即将出兵助魏、楚抵御秦兵的消息……
  “孔君,还是要劝诫齐相,勿要掺和此事啊。”
  赵国沦丧大半,楚国连连败退,韩信进攻东郡魏国,楚魏向理论上的盟友齐国连连告急。但鲁地儒生们,多半是不希望自己被卷入战争的,他们甚至寄希望于孔鲋那西投黑夫的弟子叔孙通身上,听说他现在混得不错,而大秦摄政夏公也不同于秦始皇,愿意接纳儒生跻身朝堂……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孔鲋却态度坚决,公然支持出兵助魏、楚。
  而做出这一判断的依据,竟是他对黑夫的道德评判。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胡亥虽暴虐,亦秦君也,黑夫以下犯上,弑君而乱政,此乱臣贼子也。今其僭越为摄政,号称效仿周公,实则欲为田常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天下仁人义士,人人得而诛之!”
  秦始皇帝时,孔鲋本就是铁杆的不合作者,抵制了秦始皇征召他去做博士的命令,而他对黑夫的观感,无疑是极其恶劣的,逆臣的标签,老早就贴上去了。
  这下可将来请见的鲁儒和曲阜父老吓坏了,开始陈述如今秦强而六国皆弱,虽然齐国人多势众,甚至压制了胶东,但也非强秦对手啊,恐怕要重蹈昔日覆灭。
  但孔鲋却有莫名的信心:“昔日,齐田常弑其君壬于舒州。吾祖孔子三见鲁侯,而请伐齐者三。鲁侯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孔子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
  “如今黑夫虽凌虐天下,然关中怏怏不服者众,远到来攻,只要合齐楚魏三国志力,以项将军之强,必克之!”
  他止住了还欲再劝的众人:“当年,鲁定公不敢做主,曰:‘子告季孙。’孔子辞。退而告人曰:‘吾以従大夫之后也,故不敢不言。’”
  “吾乃魏之文通君,与魏王有君臣之仪,我亦不敢不言,更当带着百余弟子,赶赴濮阳,为之持戈守城!而身为齐国少傅,我更要请见齐王,使齐兵援魏、楚,今齐政在相邦彭越,我当告于彭越!”
  于是这场会面不欢而散,鲁儒士人们忧心忡忡地离开硕大的孔家老宅,有人不由抱怨道:“现在的齐国,也是田氏为王啊,不就是孔子当年要鲁侯伐的么?”
  这孔鲋,完全没有他徒弟叔孙通的变通,更夸张的是,孔鲋这一通话,竟真说服了不少鲁儒改变想法,坚定地站在出兵派一边,誓要与黑夫这乱臣贼子斗争到底了。
  也是巧了,这边孔鲋声称要去见彭越,不等他动身,彭越便率着军队,从济北抵达曲阜,还召孔鲋相见……
  ……
  虽然孔鲋说得大义凛然,但他对面见彭越,仍是心有余悸。
  孔鲋对彭越的印象,并不比对黑夫好多少。
  他曾如此评价过:“黑夫大盗也,彭越,中盗也。”
  在孔鲋看来,黑夫行事一如田常,而彭越,则是阳虎、盗跖一般的人物!
  盗跖是与孔子同时代的巨野泽盗贼,据说他有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
  全然是一个无恶不作的盗贼,是道德楷模孔子的反面。
  正好,彭越也出身在巨野泽附近的昌邑县,靠聚众为盗起家,乘着天下大乱,靠一笔来源可疑的钱帛甲兵,召集了数千人,攻入薛郡,杀死了当地秦吏,因为兵力最多,被齐鲁豪杰们拥为首领,又得了蒯彻的建言,立田荣之子田广为齐王。
  这下,他就成了窃居国政的阳虎了,得志便猖狂,不敬士人,不喜儒生,贪好财物女子,这所谓的齐国,其实是一群豪杰乡贤各自为政的联合体。
  不过好在,彭越只管一地交足够的粮食和税款,至于怎样治理,全然不管,这才有了这一年多,鲁县儒生发了疯似的狂印诗书。
  而孔鲋上次与彭越见面,就好似孔子见盗跖一般,一边是冠高冠,带牛胁,满口的引经据典,大谈要在齐国推行礼乐,如此便能三月大治……
  另一边则是无礼箕坐,两展其足,对孔鲋的一切建言,都嗤之以鼻,甚至还案剑瞋目,声如猛虎,恐吓孔鲋:
  “什么礼不礼的,乃公的剑,便是礼!”
  文化人与匪徒相谈,大多是不欢而散。
  但这一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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