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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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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由只能带着五千人仓促而退,还被利仓一路猛追,惊慌失措,又损失了不少,最后只带着四千余人遁入临湘,与郡守、尉负隅顽抗。
  毕竟是一郡首府,临湘位于湘水东岸,便是后世的长沙五一广场附近,橘子洲畔,河对岸是岳麓山,北面则是浏阳河,引水为护城河,易守难攻。
  北上的南征军经过长途跋涉,在前几日的战斗中也有不小损失,强攻必损失惨重。
  于是韩信乘船到了西岸,登上岳麓山岗,远眺地形后,望见临湘东北面斜斜汇入湘水的浏水,顿时眼前一亮。
  “我曾听君侯说过,昔日秦武安君白起伐楚,曾在鄢城西边百里处筑堤蓄水,并修长渠直达鄢城,然后开渠灌城,水入城为深渊,鄢城的东北角经河水浸泡溃坏,城遂破。”
  “若是故技重施,在浏水筑堤蓄水,或也能让临湘变成一片泽国,坏其城郭,使我军不战而胜!”
  他和利仓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稍后押送军粮抵达此地的搜粟都尉萧何,却不赞同这个做法。
  “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灌水!”
  “白起灌鄢,王贲灌大梁,城内皆死伤惨重,至今仍怨秦人,吾等若灌临湘,倒是能让李由军悬釜为炊,但也会让城中百姓多死亡,临湘乃长沙人口最多的城邑,对南征军十分友善,若使之与吾等为仇雠,于长久不利。”
  利仓道:“那依萧都尉看,当如何破城?吾等若想北上,必得临湘,尤其是仓禀中的长沙之稻、粟,否则不出半月,三军将饿溃!”
  萧何笑道:“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虽然现在地位高了,但韩信对萧何依然十分敬重:“还请萧君教之。”
  眼看韩信大败李由,南方形势骤变,萧何也一改前几日的忧虑,开始积极为南征军出谋划策起来,他捋须道:
  “南征军驻扎长沙两载,与民相善,尉将军勒令士卒,对百姓秋毫无犯,更派人助临湘整治市容,让军医教当地人医术,使铃医领着南征军的俸禄,行走在长沙各县行善事,对长沙籍贯的兵卒、徭役,也像对待乡党一般亲切。”
  “故长沙人喜南征军,不喜李由军,如今虽被李由及守、尉裹挟,闭城而守,然其子弟皆为我军所虏,城中万余百姓,必不会真心助李由守城!”
  “不如假意筑堤灌城,同时散播消息,就按君侯传回来的说法,让城中之人皆知,始皇帝已崩,李由乃朝中奸佞之党,而南征军乃正义之师,且得鬼神相助,已大败之,使人心思降,里应外合,便能以最小损失,夺得临湘!”
  说完后,萧何补充道:“这也是陶都尉的意思。”
  “只能如此了……”
  韩信、利仓都想要速克临湘,北上支援黑夫,但从长沙到武昌,足有六七百里,等他们夺取城邑,再抵达大江,起码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只能各自为战,汝等能做的,便是稳扎稳打,为君侯全取临湘、长沙郡,征募人手,囤积粮秣,同时待南征军其他各路北上汇合。”
  萧何觉得韩信、利仓还是太年轻了,黑夫做的这事,是短时间能成的么?必须未雨绸缪,做好长期准备啊!
  这也是他最擅长的事,萧何觉得,现在自己可以凭借此技,争一争黑夫幕府之内文官中,数一数二的位置了。
  岭南太过荒蛮贫瘠,根本指望不上,长沙人口也不及中原大郡十分之一,但好歹经过楚人百年开发,幅员广袤,有九县之地,可作为临时的大本营。
  “做最坏的打算,就算尉将军在北边进展不利,最差也能退保江南,占长沙、豫章、岭南,再取黔中,隔江而治,坐观中原之变!”
  不过萧何最关心的,还是如何将自己的宗族接来南方……
  ……
  行事较为保守的萧何不知道,此时此刻,黑夫乘坐的小船,已渡过了广袤的云梦泽,接近安陆县南一片偏远的,满是芦苇荡的湖岸……
  桨叶划动的小舟破开迷雾,缓缓靠岸,黑夫拒绝了同船人的搀扶,踩着泽边淤泥,一脚深一脚浅的踏上了岸。
  阳光驱散迷雾,他拨开芦苇向前走着,看到一根熟悉的植物。
  又粗又大,长在泥地里。
  是黄皮的野甘蔗。
  黑夫抽刀砍了一根,熟练地削去外皮,扔了一块多汁的茎秆入口,旋即露出了笑。
  “年轻时觉得苦。”
  “现在却觉得甜。”
  这就是家乡的味道啊……
  “是谁?休得再过来!”
  就在这时,前方响起一阵警告声,不等黑夫下令,十余名短兵亲卫已迅速上前,随着几声痛呼和闷哼,声音消停了。
  等黑夫走到前方,才发现芦苇荡里,有如同难民营般的窝棚,上百名男女老幼聚集于此,几个青壮已被短兵制服,但更多的人,却闻讯出来,抄起家伙,要跟闯入他们避难所的恶人拼命!
  是在秦军冯敬部大索全县的情况下,不愿离乡,扶老携幼,逃入云梦泽避祸的安陆人,其中还有几个黑夫觉得面善的老人……
  “退下!”
  随着一声大喝,黑夫迈步向前,他今日没有穿君侯的礼服,也没有着将军的甲胄,只穿戴着许多年前,他徒步行走在云梦泽畔,去安陆服兵役时的,粗陋褐衣,连头型也是扁髻。
  短兵们松了手,退到一旁,几个想要保护家人的青壮警惕地看着黑脸汉子,有两个胆大的子弟,更相互使着眼色,想要空手劫持这个主事的——他们可是听着武忠侯传奇长大的,听说过他在泽边赤手降服三名盗匪的故事,武忠侯虽已逝,但他的精神,将被每个安陆子弟继承!
  为了保护家人,一切都在所不惜!
  年轻人不知道,他们身后的老者,那些上了年纪的人,看着黑夫的模样,已露出了惊讶的目光,随着他越走越近,众人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手也跟着颤抖了,旋即一把拉住冲动的子弟……
  黔首打扮的黑夫已走到空地中央,朝所有人重重一揖。
  “安陆的父兄昆弟们,黑夫,回家了!”


第0749章 我的老家
  “南郡有句俗话,鸟飞反故乡兮,老夫年近八旬,早在十多年前,便已乞骸骨,辞了官职,在家逗弄孙儿,享天伦之乐,现如今,却突然要赶我离开匾里,离开故乡?”
  二月的最后一天,安陆县南的云梦乡,匾里,气氛极其紧张,整个里百多户人家都被勒令去里门集合。唯独全乡最有名望的老人阎诤拄着鸠杖,坐在堂屋里,任凭官吏如何劝说,都不动半步!
  郡里派来的迁民小吏知道,阎诤曾是县三老,还是黑夫学律的夫子,德高望重,只要说动他带头离开,整个云梦乡的迁徙就好办多了,便苦口婆心地劝说阎诤道:
  “阎翁,陛下嘉武忠侯为国殉身,欲在关中筑怀黑台,迁安陆人徙往居住,为武忠侯守墓,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啊。”
  “去了关中,安陆数万百姓,便是天子脚下,便是都城户籍了,可不比穷乡僻壤高贵出许多?还望阎翁出去说几句,让乡亲们一起上路。”
  阎诤可不是那种几句好话就上当的老人,他冷笑道:“休说多亏了武忠侯的德泽,吾县之富,不亚于关中,就算真的穷困,亦是老家,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逼着吾等迁徙,这是汝等的不对!”
  郡吏又劝道:“朝廷有令,阎翁曾是县三老,当以身作则才对。”
  阎诤依旧摇头:“据老朽所知,挂印不从的官吏不在少数,吏者,民之所悬命也,遵循律令,于县人有利的事,自当为之,可这次迁民,里里外外透着奇怪。”
  他指着外面插秧插了一半的田地道:“好端端的一个县,南有云梦,北有陪尾山,舟车便利,物产丰饶。且今岁风调雨顺,更没有疫病横行,眼看春耕农忙时节,却要百姓背井离乡,尽数迁走,又不予吾等屋舍田郭家具的补偿,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如此不合法度的事!”
  “更有甚者,我听闻,冯将军令人在全县大索,挨乡捉人,带往县城,不愿走的,就烧了屋舍,强行拴上绳子带走,不少人都逃入云梦泽,沦为亡人……这是恩赏?我看更像是迁虏罢!”
  郡吏连连否认:“此乃陛下诏令,阎翁不可乱说。”
  阎诤却拍案道:“休得诓骗,十多年前,我是见过楚国江南迁虏的,也如吾等一般,被迫迁徙,扶老携幼上路,但他们都是不安生的六国遗族,现如今,皇帝陛下是将忠诚的子民,武忠侯的同乡们,都当成异国之人了?”
  说完后,阎诤一偏脑袋,双手拄着鸠杖道:“要老朽走?除非将我杀了,横着抬出去!”
  这下郡吏哑口无言,只能暗骂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退出房门。
  没一会,都尉冯敬手下一名五百主便带着手下,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质问道:
  “阎诤,你当真不走?”
  阎诤傲然扬起下巴,山羊胡子微颤:“不走。”
  五百主怒了:“好,绑了,扔到牛车上带走!”
  几个兵士摩拳擦掌上前,阎诤立刻跳了起来,手里鸠杖舞得虎虎生风,朝兵卒身上招呼去!
  “我乃匾里阎诤!”
  “安陆县三老!”
  “更是武忠侯之师!”
  “就算是安陆县令见了我,也得作揖行子侄之礼,看谁敢动我一下!”
  士兵们怕伤了这把老骨头,都有些迟疑和顾虑,一时间竟被鸠杖逼得节节后退,直到五百主又下了死命令,众人才一拥而上,将阎诤按住!
  “架走!”
  不顾阎氏子女的哀求,关中士卒七手八脚扛着阎诤往外拉,老人家双脚离地,手却摸到了门柱,随即死死扳住!
  他不会离开自己的房宅,离开生他养他的老家,离开已安排妥当的坟地,结发老妻还在里面等着他……
  五百主骂声不绝,让士卒去掰开阎诤的手。
  一人难敌四手,何况七八十岁的老人,怎敌得过身强体壮的兵士?
  但他还是奋尽全力,憋红了脸。
  “鸟飞反故乡兮。”
  “狐死……必首丘!”
  手被掰开,阎诤的气力也一下子泄了,等被士卒们拖到安车上时,只瘫软地躺在上面不能动弹,双目上翻,嘴巴微张,家人们上前一探鼻息,才发现阎老已气绝身亡!
  ……
  阎诤是安陆县德高望重的老人,阎氏是除去尉氏、利氏外,数一数二的大族,连他们家都能因为强迁闹出人命来,更勿论其他了。
  云梦乡濒临大泽,卑热潮湿,所以里邑都选在高燥处,每个里门前,常种上一棵大榕树作为标志,枝繁叶茂如同车马华盖。
  榕树,就是乡人的社神,他们每个人出生后,会父母被带到里外向榕树感谢,让槐树看看新的生命,给他们赐福,无病无灾。
  云梦乡的孩子们小时候,几乎每天在树下玩耍,休息,乘凉,午睡,经常爬树采摘树叶做口哨,饥荒时节还吃过树果充饥,果子酸涩且有异味。
  而每到腊祭节庆,他们都会给榕树披挂上帛布采缎,夜晚点上篝火,在榕树下彻夜饮酒欢庆。等到死的时候,棺椁更是要从榕树下经过,再埋到看得见榕树的地方。
  死了的人尚且离不开大榕树,更别说生者了。
  中国人安土重迁,古已有之,和阎诤一样,整个安陆县,几乎没有人愿意离开老家,早先在县北几个乡强迁民众闹出了一些暴力事件,不少人逃入云梦泽。为了这场强迁能够顺利进行,冯敬让南郡郡吏欺骗百姓,对不愿走的住户宣称:如不愿迁移,可在二月最后一天,在各里大榕树外集合清点。
  结果到这一日,对官府承诺信以为真的百姓来到榕树下,却被军队围困,强行迁走,不服者拳打鞭挞,与押犯人无异。
  在离别的时刻到来时,不少人纷纷去抚摸大榕树,就像要离开家乡的游子想要抚摸拥抱父母一般,又拽着榕树的虬须,久久不放。
  兵卒用棍棒驱赶不开,便拔出剑,砍断人们拽着的虬须,驱赶众人启程。
  县民们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榕树分公母,母树会长虬须,会开花结果,虬须落地会长成新的榕树,随便折一树枝,插进土里,多能成活,就好像人一样,树挪死,人挪活!”
  人们珠泪汪汪,依依惜别,到处都是痛哭哀嚎之声,为防止逃跑,兵卒把乡民反绑起来,然后用一根长绳连接,押解上路。
  老家的大榕树渐渐望不见了,唯有手中的虬须。
  但等待众人的,是更残酷的噩梦,为了方便看管,青壮系一绳,老弱妇孺系一绳,不乏年老病患才走了一段就倒在半途,但兵卒却不会可怜他们,多是扔在道旁任其自生自灭,他们的家眷被系在绳上,拉扯着往前走,只能不断回头,眼睁睁看着老人被抛弃。
  押解途中,满是分别和血泪。
  去县城的一路上,县人们长吁短叹。
  安陆县近十年来发展不错,全县到处都修了沟渠、水车,普及开来的堆肥沤肥让粮食产量翻倍,几无冻饿。
  在黑夫一家引导下,方兴未艾的甘蔗园和红糖产业,更拉动了县里的经济。不少人家里甚至有些余钱,小日子比统一前滋润多了。在南郡,安陆人去到外面,不管经商、从军,做工、务农,都备受尊敬,毕竟,谁人不知安陆是黑夫的故乡?
  可如今,他们却落得这般光景。
  “皇帝陛下不是亲至安陆,表彰了武忠侯么?怎么官府突然就翻脸,对安陆人如此苛待,好似吾等是贼寇?”
  这个疑问萦绕在安陆人心头,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早知如此,就该和那些不信官府的人一样,逃入大泽。
  “若武忠侯尚在……”
  行进途中,有人开始喃喃自语,他们好想念黑夫啊。
  “对啊,若是武忠侯尚在!有他庇护着安陆人,谁敢如此苛待吾等,谁敢让一直良善守法的乡亲们,受这样的罪!”
  只可惜,武忠侯已经战死,马革裹尸,再不能返家园。
  也再没有人,能保护全县父老了……
  然而,就在众人绝望之际,拉着长蛇般的队伍,行进到一片泽边山林旁时,却听到芦苇荡里,响起一片喊杀声!
  一群人数七八百,轻装持剑的青壮猛地杀出,如鹰隼扑鼠般,直接杀向押送的兵卒,也冲断了绵长的迁虏队列。
  他们或与兵卒搏斗,短兵相接,或迅速帮云梦乡的父老割断了手里的绳子,在对方有些怔怔出神时,用土味十足的安陆方言道:
  “快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拔腿就往泽中跑去。
  与普通百姓逃跑的方向相反,不断有人从泽中涌出,皆手持利刃,而在他们后方,伴随着节奏清晰的鼓点声,如众星捧月般,一支队伍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却见那队伍当头是两名九尺大汉,手持旗杆,各居左右,杆上扯着素白长布。
  一个识字的上造定睛一看,却见右边白布写着“逆子奸臣弑君篡位秘不发丧”!
  而左边的则写着:“南征将士衣带密诏奉天靖难!”
  中间靠后,则是一杆大旗,上书五字:
  “大秦武忠侯!”


第0750章 复生
  三月初的安陆县城,人心惶惶。
  虽身处行伍,但依然难脱贵君子气息的冯敬站在城头,看向城内,目光忧虑。
  在城中,所有屋舍都被征用,用于聚集即将迁离此地的安陆百姓,而他们,便是麻烦的主要来源。
  一阵嘈杂响起,冯敬安排的兵卒立刻冲进城去,少顷,骚乱平息,十多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拖了出来。
  这就是半月来,安陆的常态,每天都有人到来,有人试图逃走,有人病饿死去,被征用了宅邸的本地官吏板着脸,被强行从自己土地上迁徙的男女在抱怨,无助的老人在叹气,失去父母的婴孩在嚎嚎大哭……
  冯敬手下虽有万人,但安陆县每个乡派一千去搜人,县城仅余五千,却要盯着近三万人,实在是捉襟见肘。
  当一些地区暴力拒迁开始后,要将全县人当做囚犯来管理,更必须时刻看着,否则一时不慎,就会引发集体逃亡,闹出大事来。
  冯敬忙碌间,只能对秦始皇的遗命暗暗腹诽:“迁全县五万人去关中,真是个坏主意……”
  他已从父亲处知晓秦始皇崩逝,意识到大事即将不妙,却只能一边极力隐瞒这个消息,一边收拾手里的烂摊子。
  焦头烂额间,一系列坏消息却陆续传来。
  先是前日,奉命驻守夏口的三千南郡郡兵飞马传来消息,说与夏口隔江而望的武昌营遭到袭击,燃起大火,并发生了战斗。最终的结果是,武昌营三万南征军老卒多半叛逆,杨熊部那五千人只回来一半,其余或死或俘,已丧失了战斗力。
  最让冯敬惊惧的是,那支“叛军”打的旗号,竟是“已死”的武忠侯黑夫!
  傻子都知道,若黑夫真是伪死,他下一步要进攻的,定是其故乡安陆!
  “我分为十,敌专为一,敌是以十攻我一也,则我寡而敌众!”
  冯敬敏锐地觉察到危险,立刻令人去各乡召回分散搜人的兵力。
  但他还是迟了一步,先是去云梦乡、涢水乡的两千人,在押送百姓回程途中遭到袭击,全军覆没!押赴的数千人也全部被救走。
  接着,北面几个乡也出了事,分散的官军遭遇袭击,一时间,似乎四面八方都有敌踪,让冯敬有些晕头转向,只觉得,自己被一片汪洋大海包围了……
  ……
  相比于安陆县城的混乱彷徨,安陆城外的广阔天地,却是一片欢腾。
  “秦始皇帝已崩!”
  逃散在云梦泽山林间的安陆人,一传十十传百,在散播这个消息。
  “逆子奸臣篡位,秘不发丧!还更易始皇帝遗命,嫉贤妒能,要清算拥戴贤公子扶苏的南征军,苛待安陆人。”
  一处聚集棚户内,听着据说是亲眼见过云梦乡之战的乡人诉说,众人点了点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们对秦始皇帝威风的御驾印象深刻,又见他为黑夫发丧,拜为彻侯,升赏其家人,故有好感。
  “近来的乱命,一定是逆子奸臣下达的,我说怎么如此古怪!”
  接下来,就是振奋人心的事了:
  “云梦泽里杀出一支军队,个个白盔白甲,穿着秦始皇帝的素,还解救了南边两个乡的父老!”
  “是南征军不愿束手待戮,遂奉天靖难,他们打的旗号是‘大秦武忠侯’!”
  接下来的传言变得夸张和离奇,却让所有安陆人都欢呼雀跃。
  “武忠侯,复生了!”
  ……
  武忠侯复生的故事,是黑夫旧部,那个曾拿着《日书》给人算命的卜乘散播的。
  他原本在豫章为官,后来回了安陆,当迁徙令一下达,他最早意识到大事不妙,带着乡党遁入云梦泽。
  后来,也通过季婴,与黑夫建立了联络,在黑夫白衣素甲,带着几千人杀回安陆后,卜乘第一时间让人去各个安陆人在泽中的避难点散播此事。
  卜乘很懂乡情:“什么大义,什么靖难,乡亲们都听不懂,还不如说些鬼怪故事来得实在。”
  正巧,秦国是很相信“复生”这套志怪故事的。
  早在春秋时,秦晋交战,有个秦国间谍去晋国打探消息,行事不秘被抓了,被杀于绛市,结果过了六天,这个人的尸体居然活蹦乱跳起来,跑去城楼上取了脑袋,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跑了!
  这当然是民间传闻,但《左传》却很认真地记载了下来:“八年春,白狄及晋平。夏,会晋伐秦。晋人获秦谍,杀诸绛市,六日而苏。”
  到了后来,这类故事在民间更是屡见不鲜,比如秦昭王三十八年,一个叫丹的人,籍贯为少梁城王里,在隔壁的垣雍里刺伤了人,因为畏惧被律法追究,居然自刺,也就是自杀而死,遂弃之于市,三日,葬之垣雍南门外。
  故事到这还是正规的爰书记述,后面却画风一变:三年后,一个名叫犀武的令史重新调查卷宗,认为丹的案子有问题,重新彻查,发现他所谓刺伤人实属冤枉,罪不当死,于是就向司命祷告,结果当夜,有一只白狗去墓地掘出丹的尸体,居然完好无损,连旧日伤口也痊愈了,在墓地立了三天,终于重新复活……
  而秦始皇时代,也有一个《泰原有死者》的故事,说是泰原有一个人,在死后三年又复生,被送到咸阳,然后讲述了一系列有关死人的好恶和祭祀时应该注意的事项。
  总之,类似的传说,在秦国各地皆有流传,在每个故事中,死者复生的关键都是“冤死”!
  因为罪不当死,故而不甘,所以鬼神垂怜,使之复生!
  于是黑夫的重新出现,也被卜乘放进了这个套路里。
  “武忠侯本已死,始皇帝都替他发丧了,是看见安陆父兄昆弟受苦,故而复生!”
  “不止是看到吾等受苦,不能瞑目,还因始皇帝陛下为逆子奸臣所劫弑,于是心有不甘,去到黄泉,以帝王神威,召回了武忠侯的魂魄,使之复返人间,如此,武忠侯才能知晓皇帝崩逝之事,才能为皇帝陛下戴孝发丧!”
  接下来,故事细节慢慢被卜乘补全,塞进朴实但笃定鬼神的安陆人印象里。
  什么天狗刨坟,将黑夫尸体拖了出来,又有曼妙山鬼点了篝火为之舞蹈祈福。
  什么始皇身死魂魄不灭,一把将黑夫魂魄从黄泉召回,打入身体。然后又有司命、云中君、湘夫人借了自己的龙驾给黑夫,让他从岭南一昼夜回到了云梦泽……
  一时间,各个聚集点,每个里的人都在绘声绘色谈论此事,传得跟真的也似!
  他们的眼神也变了,从不安无助变成了兴奋愤恨。
  恨是肯定的,莫名其妙被轰出家门,逼着离开祖地,还因此有不少长辈抗拒死难,若非对方全副武装,他们当场就要抡起扁担与其拼命了!
  现在他们不怕了,武忠侯复生了,回来了,要领着家乡子弟大干一场!
  眼看宣传达到了效果,卜乘等人也按照黑夫的计划,振臂一呼,让所有能拿得动武器的男丁青壮,去一个地方集合。
  “去哪?”
  “还用说么?湖阳亭!”
  ……
  “湖阳亭变化不小啊,都快不认识了。”
  黑夫骑乘着马,经过亭外路边,那樽木雕的“天狗”依然屹立在此,只是其头部被摸得光滑锃亮,据说是因为黑夫亭发达了,县里人传闻,过来摸摸这狗头可以沾沾福气……
  “老伙计,没变的,也就你了。”
  黑夫也拍了拍它,笑着摇摇头,继而进了亭舍。
  因为举县强迁,连亭舍官吏都不放过,所以这座亭的人也罢工了,逃的逃,走的走,里面空落落的,如今已被东门豹带人占领。
  大概因为是“黑夫故居”的缘故,这很得县里关照。亭门刷过漆,黑红相间,衬得墙格外白,迈入结实的院门后,前后两个院子也已修葺一番,十分崭新。
  “小陶和亭父当年就常坐在这闲聊,盯着路上情形。”
  黑夫指着门口两塾对东门豹道,旧日的老兄弟们,如今都成了黑夫举事的中流砥柱。
  东门豹也十分感慨,指着用上好石块砌过一遍的院内道:“当年这还全是土,我常与亭长在此习五兵。”
  过了两塾,进了院子内,黑夫还特地进了左侧房间,这是茅厕,他在里面撒了泡尿,侧过脸,还能看到拘留人犯的犴狱,里面阴暗狭小,还有一股难闻的骚味。
  黑夫露出了笑。
  “等抓住了冯敬,我要将他关在这!”
  黑夫早在举事当日,就打发了季婴回安陆来,与卜乘等人建立了联系,并安排人混入县城的迁民之中。
  如何对付冯敬,他已有了计划!
  “虽然吾母、兄及家眷俱在城中,但我并不担心他们安危。”
  因为冯敬,好歹是黑夫的熟人,对此人的脾性,黑夫十分了解。
  “冯敬是一个心里自矜无比的贵族,也是君子。”
  “君子,可欺之以方!”
  一边说着,黑夫一边朝后院中间竖立的小亭楼走去。
  亭楼高三丈,顶部呈斜尖状,里面还有上下亭用的梯子,梯阶三尺,亭楼二层有垄灶,可以点火生烟……
  它原本是用来给县城那边发出警告,但现在……
  “点烟罢。”
  黑夫淡然下令,随后将一切交给东门豹等人,便自顾自去后院自己昔日的房间里睡了个午觉。
  在沙羡大吃大喝之后,黑夫已不眠不休数日,在这张略嫌硬的榻上,他做了个梦。
  梦见黔首黑夫形单影只,走在云梦泽畔,梦见那个叫“黑夫”的小亭长,彷徨起安陆,初来亭舍的前一夜,天降大雪……
  好在一路攀爬,初心却从未变过。
  终于,他来到了人生的拐点。
  成败,在此一举!
  等半个时辰后,黑夫打着哈欠出门时,湖阳亭外,除却随黑夫乘舟北来的五千人外,又多了六七千人,他们或直立,或盘腿,甚至有躺着的,兴致勃勃,噪杂议论,将田野、道路、草地站得密密麻麻。
  下到十四岁的黄毛孺子,上至六十岁的秃顶老汉。
  整个安陆县,还没被官军抓走的男丁,都集中在这!
  黑夫点了点头,没戴孝,反而给自己的头顶,系上了一抹鲜艳如血的赤帻!
  安陆人,认识这地方,明白这标志。
  年轻点的人,更能说出发生在这里的每一个故事。
  湖畔擒贼、盲山里案、盗墓案、楚谍案、修公厕、兴水利……
  他屡屡升爵,终至彻侯之位!
  世人皆言他死了,朝中奸臣都希望他死了,可实际上,他还活着!
  不用多说话,黑夫在拴坐骑的天狗雕塑前骑上马,微笑着走向人群。
  “亭长?”
  一个满脸皱纹的男人朝他呼喊,似乎是曾跟随过黑夫的亭卒鱼梁,他揉了揉眼后,连连作揖,泪流满面:
  “没错,是亭长没错!”
  接下来,见过黑夫的人也齐齐响应。
  “是武忠侯,还有两年前离去的八百安陆子弟,卜乘说的没错,君侯当真复生了!”
  众人全体向黑夫欢呼,向他痛哭流涕,诉说这些日子受的苦,而叫法却各不相同:
  有人喊“屯长”,有人喊“县尉”,或“司马”,或“君侯”“昌南侯”“武忠侯”。
  诵喝声逐渐增强,逐渐蔓延,逐渐膨胀,最后直冲云霄!
  响亮的合声吓到了黑夫的坐骑,这匹秦始皇所赐,来自西域,被黑夫取名“的卢”的龙驹没经历过这么多张嘴在近处对自己大吼大叫。
  它迟疑着往后退去,摇晃着脑袋,甩动着尾巴。
  但黑夫踢了马刺,驱使它向前,走入这数千热泪盈眶的乡党中间。
  此时此刻,他们都朝他拥来,推推搡搡,磕磕绊绊,向他伸手,向他跪拜,想要触碰他的指尖,抚摸马的鬃毛,或被他腰间的剑鞘扫过头顶……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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