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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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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以为……”
  作为合作坑死韩非的老战友,姚贾立刻明白了李斯推荐任嚣的用意,这是以退为进啊!
  他便笑道:“丞相、御史大夫所言皆有理,陛下何不以黑夫为主,任嚣为副?用黑夫昔日献上的平越之策,水陆并进,由舟师转运兵粮,如此,则岭南半年可定也!”
  这才是李斯真正的用意,举荐任嚣,此事传出去后,能得任嚣感激,并能让他和黑夫心生芥蒂,舟师控制着粮食命脉,也不至于让南军一黑独大。
  短短几句话,三个人精已经打了数个来回,殿外还说要合舟共济,才片刻功夫,勾心斗角却又开始了。
  但这已经无关大局,秦始皇颔首,对谒者道:“将胶东郡守召来!”
  果然,秦始皇今日先不喊黑夫,就是要让他避嫌,早在南方坏消息传来时,皇帝心里的人选,便已定下了!
  三人不知,昨夜,秦始皇又咳出了血,不论是身体还是耐心,都已耗尽。
  那把磨砺许久的宰牛之刀,是时候用上了!
  他需要的,是如庖丁解牛般,一场堵上所有人嘴的速战速决!
  ……
  不多时,黑夫已纵马至碣石宫,他也不着急,上阶的动作慢吞吞的,在殿外先将沾了霜的貂裘脱下,又解下剑,交给郎卫,在殿门处脱了履,只着足衣小步入内,拜在陛下:
  “臣黑夫,见过陛下!”
  秦始皇无半句废话:
  “黑夫,朕欲命你为南征主将,入夏前,平定百越!可能做到?”
  “蒙陛下信任,臣愿即刻奉命南下,片刻不敢耽搁!”
  这态度很识趣,殿内三臣,李斯心事重重,姚贾摸着胡须微笑,茅焦则十分欣慰,他对黑夫寄予厚望,黑夫若能掌南征大军,对未来议立太子,也有帮助……
  但岂料,黑夫却又道:“但半年平越,黑夫不敢欺君……”
  他抬起头,满脸无奈地说:“臣办不到!”


第0630章 始皇之心
  “办不到?”
  听黑夫如此说,李斯眼中有些意外,姚贾停下了捋须的手,茅焦更是满脸吃惊!
  这是他们没想到的,秦始皇曾夸黑夫,说黑夫不管为吏为将,都未让他失望过。多年以来,黑夫也十分圆滑老成,不但说话好听,办事也可靠,对秦始皇的诏令,一向唯命是从。
  可这次,却不知为何,犯愣了?
  秦始皇也略有愠色,眼下局面尴尬,他正需要黑夫主动站出来,为君分忧,用一场速胜掩盖先前的失败,可素来善于揣摩上意的黑夫却说办不到!这是几个意思?
  其实就是字面意思,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或许是屠睢过去一年多里送来的战报太过喜人,报喜不报忧,皇帝的三位大臣都以为,攻略百越的战争进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因为屠睢之死而暂停,让黑夫过去,便能迅速完成。
  但黑夫通过与南疆旧部的来信,却清楚地知道,南方的战事,早在半年前,就已陷入瓶颈。老屠前面搞不定森林里打游击的瓯越、南越人,后面还有皇帝使者催促,一着急,才想出了速速打到北向户交差的昏招,却把自己搭进去了。
  醒醒吧,乐观的人们,南征已经失败,并且断开了连接,要重头下载了!
  救火队员黑夫心里也苦,领导地图开疆一时爽,办事的人却得跑断腿。
  在黑夫看来,半年平越,简直是挟泰山以超北海,那得多大的挂?地图编辑器,还是无限兵营?
  乱命不从,黑夫只能一摊手,实话实说了。
  再者,这种半年平X的flag,他才不陪这几个不知南疆深浅的北方佬立呢!
  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说太冲,黑夫只能婉转地劝道:
  “以新败之师,半年平定百越,绝无可能,若必须如此,臣恐重蹈屠将军覆辙,届时败军杀将,愧对陛下!”
  但这话听在皇帝耳中,却像是借口和推脱。
  从未被黑夫拒绝、忤逆过的秦始皇冷笑着反问道:
  “那依你的高见,平越需要多长时间?”
  黑夫暗道不妙,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敢言于陛下,臣依然如当年所言,平越,非数载不可,若循序渐进,四年可期。可现如今,经过一场大败,南方局势,臣已无法预料,非得亲自到了岭南,了解三军损耗,士气高低,敌寇虚实,才能笃定……”
  黑夫说的都是实情,但在秦始皇看来,给不出具体时间,就是敷衍,就是拖延!
  不知需要几年?再拖几载,朕这身体,还能看到么?
  别人不敢在皇帝面前说死字,可秦始皇心里却有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秦始皇便脸一板:“退下!”
  这是赶人了,李斯胡须下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姚贾则乐呵呵地看着,唯独茅焦急得直跺脚!
  黑夫叹了口气,摸了摸袖中奏疏,又塞了回去,正要告退,但令所有人没料到的是,秦始皇却没好气地骂道:
  “不是你!”
  黑夫茫然抬头,却见秦始皇看向了殿侧三位重臣。
  “丞相、御史大夫、少府,汝等且先退下!”
  ……
  三名重臣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虽然满心不解,但也只能皱眉告退。
  等他们离开此地后,秦始皇又将厅堂内闲杂的侍从也统统轰走!
  黑夫依然跪在与皇帝十步内的地方,恍惚间,他只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对了,那是五年多前,黑夫还是北地郡尉,刚打完花马池之战,小胜匈奴,回咸阳与皇帝商议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走之前,秦始皇单独召见了黑夫,告诉他,要让扶苏随黑夫同行,作为监军。
  黑夫依然记得,秦始皇当时的良苦用心……
  “朕尝闻,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
  “然公子王孙,未尝目观起一拨土,耘一株苗,不知几月当下,几月当收,安识世间余务乎?”
  “军旅之事亦然,若只听闻千里之外的捷报,未尝与大军共同出征,闻金鼓震天,视狼烟滚滚,岂能知兵事之艰难,而明北逐匈奴之必要?”
  知稼穑之艰难、兵事之艰难,说得好啊!这是一位严父对长子的期许。
  可现在,扶苏已然长大,开始变得隐忍,学会圆滑。但昔日英明神武的秦始皇帝,却变成了那个脱离实际,看不到天下实情的人,稼穑之艰难,兵事之艰难,他已经忘了!
  或者说,不在乎了。
  偷眼看看怒容满面的皇帝,黑夫发现,他是真的老了。
  未到五十岁,却半头白发,冠冕挡不住鬓角的银丝,睡眠不足的眼袋更是越来越明显,曾经他高大威武,不可一世,可现在,常年伏于案牍,背有些许驼,身形也渐渐发福,不复昔日英姿勃发。
  看着千古一帝渐渐老去,黑夫不知该不该惋惜和同情——但对骄傲的秦始皇来说,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身体如此,心也如此,始皇之心,日益骄固。
  黑夫能感觉到,皇帝在变得越来越急躁,越来越偏激,南北同时开始两场远征也就算了,还不断派使者催促,恨不得立刻完成,好实行下一个计划。
  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快好狠,数十年来,秦一直在进行这场名为“统一”的大跃进,且越来越激进,来自中央的左倾错误,是导致屠睢战败的重要原因。
  可现在,大败才刚刚发生,秦始皇却再次犯错,想要以急救急!
  黑夫有时候真不明白,曾经冷静睿智的皇帝,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是天下事过于繁琐失去耐心了么?
  是发现自己身体大限将至了么?
  黑夫很清楚,秦始皇在和什么赛跑。
  是时间!鬼伯在耳边不断催促,容不得皇帝不着急上火。
  他是天子,是万众顶礼膜拜的皇帝,夜光之璧、犀象之器、郑卫之女、骏良駃騠、西蜀丹青,甚至是贤良人才,需要什么,一声令下,就会有千人万人去找来献上。
  皇帝已经习惯了,想要的东西,立马实现的生活,更勿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可人力终究有限,无法超越这世界既定的规矩。
  秦始皇能发动数千人在泗水里捞鼎,可以征召数十万刑徒修宏伟的奇观,可以削去无数座关隘城邑,将几十万斤兵器熔铸成金人,可以让中原出现四通八达的驰道,往来再无阻碍。
  但他没办法让岭南森林一夜之间消失,更不能让北兵短时间内适应南方气候。
  给自己加再多的光环,皇帝也依然是人,不是神。
  南征的军吏兵卒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骊山陵下的冷冰冰的陶俑,会疲倦,会恐惧,会迟疑不前,强迫这群人进热带雨林与越人打仗,与杀了他们没什么区别。
  黑夫也一样,齐乱、海东,数次奔波救火后,他有些累了,身心俱疲……
  裱糊匠,不好当。
  此时此刻,殿内仅剩君臣二人,黑夫真想对皇帝大喝一声:
  “用脑子想想吧,我的陛下,南北数千里之遥,就算即刻南下,最快也得两个多月才能抵达岭南,兵卒、辎重春天都到不了,入夏前平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而已不是帝国的面子问题!而关系到数十万条人命,关系到国运!
  但黑夫不能说,也不可说。
  清冷的寝殿上,他与秦始皇之间,只隔着十步。
  但二人的心,却如隔深渊!
  那是一道名为“君臣”的万丈深壑!
  ……
  黑夫垂首不言时,秦始皇也在生闷气。
  类似的话,他当年好像也听过,李信二十万人战败后,秦始皇放下了颜面,亲自去频阳请王翦出山,低声下气地对他说:“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王翦这老匹夫先拿架子,推三阻四,说什么“老臣罢病悖乱,唯大王更择贤将。”直到秦始皇动怒,单方面拍板说:“就这样,将军勿复言!”王翦才勉强答应下来,但却固执地提了要求:
  “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
  那一次,是秦始皇继位以来最危急的时刻,七万人战死,七都尉阵亡啊,商鞅变法以来,从未有此大败,一个不小心,就会像秦昭襄王邯郸之败一样,被六国反扑,甚至有危亡之患。
  所以秦始皇忍下了那口气,答应了。
  可今日不同,并非心腹之患,只是边疆肘腋之忧,被秦始皇挑中的将军,只有乖乖去执行的本分,休说半年,就算三个月,也必须应下!
  可黑夫,却胆敢和自己提条件?这引发了秦始皇不快的回忆。
  等殿内众人离开后,没了顾虑后,秦始皇的愤怒爆发了,他指着黑夫,劈头盖脸骂道:
  “朕准你在胶东设特区,行货殖,你倒好,学会了商贾的那一套,与朕讲起条件,讨价还价来了!”
  “你以为自己是王翦,还是白起?”
  王翦、白起都曾和自己的君主讨价还价,因君主性格不同,导致结果也不同,王翦灭楚功成,白起自刎杜亭。
  这是怒极的斥骂,难怪要让殿内其他人出去,此话若传开,所有人都会认为黑夫凉透了。
  但皇帝失望恼怒之余,居然还留有一点爱护,这让黑夫说什么好呢?
  他只能抬起头,露出了无奈的笑。
  “陛下。”
  他声音温和,像是在与蛮不讲理的长辈,说自己的肺腑之言。
  “臣不是王老将军,更不敢与武安君相比,我这南郡黔首,秦吏小卒,只配为两位名将扶马持辔。”
  他不卑不亢的声音,一字不落,传到了秦始皇耳中。
  “臣是黑夫!被陛下从行伍之间,一路提携至此的黑夫。”
  “是感激陛下殊遇,愿为统一大业,为大秦万世基业,呕心沥血,马革裹尸而不悔的黑夫!”
  他的声音变得高昂:“但臣,也是中人之姿,素来胆小,临阵怯怯,只能打慢仗,打不了快仗的黑夫!”
  秦始皇为这席话怔住了,黑夫已从袖中抽出厚厚的一摞奏疏,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这是黑夫昨天一宿没睡,熬夜写出来的,对南征成败的总结,接下来的计划,皆书其上。
  “南征急则败,非得缓图方可,其中大致方略,都写在这奏疏上,纵陛下任他人为将,还望能采纳一二,拳拳之心,望上察之!”


第0631章 演员
  李斯、茅焦、姚贾三人提前被秦始皇支退,走到殿外时,太阳已升到半空,三人年纪都大了,只觉得阳光刺眼。
  姚贾打了个哈欠:“被陛下支开也好,正好去官署里打个盹。”
  而后又忽然笑道:“不过说起来,陛下对那黑夫真是信重啊,居然屏蔽吾等,单独与他议事。李丞相,若我没记错的话,吾等三人中,也就你在十几二十年前,有这等厚遇吧?”
  李斯自然记得那段时间,君臣相得的情形,正是因为秦始皇对他的信爱,才有了李斯诸子尚公主,而诸女嫁秦公子的姻亲。
  但李斯一直知道自己为臣的本分,不敢以亲家自居。
  眼下姚贾之言颇有挑拨之意,李斯只淡淡地说道:“陛下单独召见议事的人很多,远的有尉缭、顿弱、王翦、王贲,近的有蒙恬、李信。”
  “没错。”
  姚贾接话道:“我离开咸阳去外任郡守时,陛下待李信、蒙恬最厚,可这二人加起来,都不如对黑夫的重视,陛下用人真如砌砖,后来者居上也!”
  茅焦皱眉:“姚少府说的是什么话?你我之所以从魏、齐入秦,不就是因为秦国能者善任,李信、蒙恬让陛下失望过,但黑夫从未,他尽忠职守,又办事妥帖,陛下待之甚厚又怎样?你莫非是心有怨望?”
  “心有怨望?不敢不敢。”
  姚贾摸了摸秃头上的冠冕,叹道:“只是心怀恐惧罢了,仔细想想,西拓、北戍、东征,皆与此人有关,若再加上南征,这天下居然被他打了一圈,如此居功至伟,出将之后,纵然不马上入相,至少也能做九卿吧?到那时候,我这少府之位,恐怕就要虚位以待喽。”
  “姚少府年近七旬,也该退下了。”
  茅焦与姚贾相识多年,吐槽起来毫不客气,但话说出口,发觉姚贾笑容里带着一丝奸诈,才暗道不妙。
  他却忘了,旁边还有个更老的……
  李斯却好似未闻,朝二人拱手道:“国事繁忙,又有一批奏疏送到,斯先行一步了。”
  言罢,便径自离开,上了坐辇,摇摇晃晃向碣石宫外走去。
  看着李斯的背影,姚贾说道:“茅御史也不必觉得说错了话,咱们的这位李丞相可不老,他心里肯定觉得,自己还能再做十年丞相呢!权势这东西,会上瘾!”
  “姚少府也上了瘾,被权势迷了眼?”
  茅焦看着姚贾冷笑:“若非如此,入殿前才说什么要同舟共济,相忍为国,如今又如此挑唆老臣与新臣,有何用意?”
  “我?”
  姚贾哈哈大笑,随即严肃了下来:“茅御史,你我二人,尝过权势的滋味么?连上瘾的资格,都没有!”
  ……
  当黑夫从殿堂出来时,发现三位老臣里,只有茅焦还在外等待,秦始皇不是已经让谒者出来,让他们下午再来么?
  茅焦却笑道:“老夫年纪大了,骨头发寒,正好晒一晒这暖阳,尉郡守也要出行宫,一起同车而行何如?”
  黑夫只好应下。
  茅焦是专程留下等黑夫的,他是东方博学之士,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傅”,教导扶苏学习书数弈棋,扶苏对孝道极其重视,也有茅焦教导的因素。茅焦极看重扶苏,当年就因建言“早立太子”被秦始皇轰到地方,其政治倾向不言自明。
  既然将黑夫当成了“太子党”的一员,自然对他很热情,黑夫登车后,他已经一口一个“即墨”,称呼起黑夫的字来。
  “陛下与即墨相谈甚久,南征之事已决矣?”
  殿内只是上演了一出“皇帝的愤怒”,黑夫虽然说了一通肺腑之言,还交上了本不打算拿出来的南征方略,但还是被秦始皇又骂了一通,轰了出来。
  这些事,自然不能告诉别人,黑夫只神秘地笑了笑:“陛下之言,黑夫不敢私自外传。”
  “也对,也对,不然,也不必屏蔽他人了。”
  茅焦干笑两声,虽然他骂姚贾嫉贤妒能,可自己心里,也有几分“后生可畏”之感,便道:
  “不过即墨先前说,半年平越无法办到,岭南当真那么难打?我一直以为,诸越已定,只剩下西瓯、骆越两个小部族在负隅顽抗。”
  黑夫摇头:“御史大夫,听说你擅长弈棋?”
  茅焦颔首:“曾在大梁从弈者学棋。”
  “那小子敢问御史大夫,这世上,最难下的棋局是什么?”
  茅焦想了想:“是别人打剩的残局……”
  他哑然失笑:“我明白了,眼下的岭南,也是一个残局。”
  黑夫颔首:“然也,残局已很难下,更何况,要我仔细观摩棋局前,就要我立下‘半刻获胜’的军令状,我可不敢答应。”
  为将者,要牢记的一点就是:乱命不从!
  黑夫对茅焦说起一件事:“百年前,齐魏韩三国伐楚,齐将为匡章,与楚军泚水列阵,相持长达半年。”
  “齐宣王极为不耐,便派使者到前线,以苛刻言辞,催促匡章速速渡河作战!”
  “然匡章却拒绝了,他请使者回临淄转告齐王:‘撤了匡章职务,杀了我,甚至杀了我全家,这是大王能做到的;但只要匡章一日为将,战机不成熟时候要我出战,战机成熟的要我退兵,纵然是大王之命,匡章亦不敢从!’”
  “正因如此,匡章才有垂沙之胜,成为一代名将。故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黑夫为将也一样,如今南方天时地利人和皆失,陛下要半年平越,实在是强人所难,若认识不到这点,一味偏激急躁,纵然秦兵在北方再强,去了南边,水土不服,也难免一败再败,到最后陷入泥潭,死的是万千兵卒,坏的是大秦国事!”
  所以,打仗前,将军必须和最高决策者讲清楚:任职撤职是你的权力,但前线的仗怎么打,必须我说了算!
  这是黑夫的坚持。
  茅焦越听越吃惊,上下打量黑夫,像是重新认识他一般。
  在此子身上,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站在沸腾的大鼎前,仰头与秦始皇争辩的自己。
  也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年纪虽小,却认死理,用稚嫩的声音,劝秦始皇不要滥杀无辜,爱惜民力的扶苏。
  现如今,当二人都学会缄默不言时,黑夫却是宁可得罪皇帝,也不愿遵从乱命……
  这让茅焦更加认定,黑夫是吾辈之人,值得信赖,可引为奥援!
  于是,茅焦朝黑夫郑重作揖道:
  “惭愧,我一直以为尉郡守是一个圆滑之人,对陛下之令无不遵从,甚至还有阿谀之举。却不曾想,关系到兵事国事时,你却寸步不让,甚至能与陛下当庭争辩,真乃赤胆孤臣也!”
  ……
  离开碣石宫后,黑夫与茅焦告辞,下了车,经过此事,这位老臣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黑夫却在马车远去后,摇了摇头,暗道:“御史大夫啊,你却是看错人了,我呀,根本没那么高尚……”
  每个社会人,都得学会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
  在茅焦面前,他是赤胆孤臣。
  在扶苏面前,他是良师益友。
  在百姓面前,他是清官良吏。
  在秦始皇面前,黑夫则是忠士,是国之干城……
  虽然知道自己是个演员,但有时候时间长了,这些角色,黑夫也分不太清它们到底是真,还是假?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或许,能演到底就是真,没演到底就是假吧。”
  等黑夫回到馆舍时,侄儿尉阳跑来告诉他,陈平刚从胶东过来,就在港口。
  黑夫颔首:“来了就好,快让他来见我。”
  在这位聪明过头的心腹面前,黑夫又要扮演什么呢?
  他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有一副枭雄之相。
  “当然是,野心勃勃的主君!”


第0632章 伯乐与千里马
  陈平一上岸,就听说南方屠睢战死,南征受阻的消息。又听闻黑夫被秦始皇召见,一时间满肚子疑问,但还是忍住了,他这次来,是肩负使命的。
  “平来此除了将胶东上计送来外,还奉夫人之托,给主君捎来一封信。”
  陈平双手捧着一封信交给黑夫,时代真的在进步啊,十年前,黑夫替手下们写家书,还得用木板,可现如今,纸张已经在中原流传开来,外壳是粗糙的黄麻纸,内里则是细腻的藤纸,与后世书信无异了。
  这是在前一封信后两天写的,字迹从叶腾病危的慌乱,再度变为工整,黑夫不由佩服妻子,自己不在身边,知此噩耗,亏得她能稳住。
  叶子衿在信中恳求黑夫,让她带着孩子们回一趟南阳,因为病重的叶腾已经决定,辞去廷尉之职,回老家南阳郡养病,叶子衿现在出发的话,或许还能赶上见他一面……
  这年头女子虽然更为自由,但带娃出远门回娘家,也是要丈夫同意的。
  看完之后,黑夫对陈平叹息道:“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我那妇翁终究是韩人,发现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还是想葬在祖坟。也好,我暂时脱不了身,让共敖护送她们母子三人,即刻去南阳吧……”
  黑夫一笑:“说不定过几日,我也要去与之汇合!”
  陈平一听不对劲,询问之下,黑夫便将秦始皇有意任他为南征主将,半年平越,自己说办不到的事说了。
  “主君推辞得好,这种烂摊子极难收拾,绝非一年半载能打完。且岭南辽远,纵能大胜,到那时皇帝一声令下,说不定就要主君久镇百越之地,轻易回不了中原,必辞之!”
  陈平十分激动,他料想,秦始皇帝,恐怕没几年寿命了,当独夫陨殁之时,便是谋事的大好机会。而做大事,只能在北方!岭南蛮夷遍地,与中原相隔千山万水,朝中发生什么变故,消息传到去,都快半年了,那时就算有心,也无力北图,君不见吴王阖闾、夫差,越王勾践,虽号称五霸,但因为偏居南方,其霸业只是偏霸,根本无法影响中夏。
  所以这趟浑水,绝对趟不得!
  黑夫笑了笑,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但陈平就能听得懂的话。
  “南方也有我旧部,南郡子弟,他们那三千人镇守豫章十数年,如今最差的,也做到什长了,皆在南征大军之中,眼下不知是否保全。”
  陈平却道:“南郡众人虽对主君忠心耿耿,但岭南地势极劣,远不如北地、胶东!”
  在中原人眼里,岭南当然是穷山恶水,毫无价值。眼看胶东新政有了很大气色,士农工商兵都有改观,黑夫的亲信占据重要位置,这时候若离开,那便半途而废了啊!
  再者,去了南方,陈平便没了用武之地,黑夫虽然是带着家乡子弟兵征战起家的,但那些战事,陈平皆不曾参与。他花了时间和心血,为黑夫经营的“狡兔之窟”,是胶东和北地!
  他建议道:“主君定要想方设法,避开南征,最好能继续留在胶东,亦或是回北地为郡守!”
  在陈平看来,北地虽然穷了点,但比胶东还好,地处关中,边地大军云集,且距离咸阳不过半月,一旦中枢有事,便能找个借口,携甲兵入都……
  黑夫却哑然失笑。
  “陈平啊,你觉得,这件事,由得我么?”
  陈平默然,黑夫说的没错,身为秦吏,尤其是封疆大吏,去哪做官,从来不是由自己说了算的……
  黑夫靠近他,低声道:“若在南疆,在前线,我敢对皇帝的使者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因为大军在我手中,孤悬域外,越人虎视眈眈,数十万兵民必须抱团在我旗下,方能活命,所以我能对朝廷说不!”
  “可在这。”
  黑夫指了指外面,一队全副武装的郎卫军正巡逻而过:“我不过是一郡守,身边无兵无卒,就算有,也只认虎符不认人。面对陛下的乱命,我可以提条件,但若三番五次拒绝,皇帝怒极之下,轻则让我像王翦那样,回家养老,重,则将蹈武安君杜亭自刎覆辙!”
  早上,秦始皇对黑夫斥道:“你以为自己是王翦,还是白起?”
  当真以为,这只是皇帝一时气话?
  陈平一阵心寒,是啊,予赐予夺,皆决于上,秦始皇帝如同太阳般高高在上,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陈平虽然有野心,也对秦政不满,但他明白,只要皇帝在一天,任何谋算,都没有意义。
  所以这件事,他想再多也没用,只能等皇帝决断了。
  到最后,陈平只能叹道:“这位陛下,真是越老越糊涂!他让公子扶苏到行伍中看看,但我以为,真正该下来看看的,是皇帝自己!”
  黑夫给他倒了杯酒,说道:“我猜,不管陛下对我的奏疏是准或不准,我这胶东守,都做到头了,就算不为南征主将,也会被调回中央为官,好歹能路过南阳,只求能见妇翁最后一面。”
  陈平能说什么,只好安慰道:“叶君寿当不止于此……”
  黑夫却敬了他一盏酒,让他到身前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陈平,你我的交情,从户牖乡开始,至今已有十三年了。这十多年情谊下来,别人以为吾等是主客,可实际上,我视你为朋友、知己!就算没了君臣名分,你依然是我黑夫最信任的人!”
  “主君亦是平的伯乐、知己。”
  难得的交心之言,让陈平有些动容,他听说过千里马的故事,千里马老了,驾着装盐的车爬太行山。它的蹄子僵直了,膝盖折断了,尾巴被浸湿,皮肤也溃烂了,口水洒到了地上,汗水满身流淌。被鞭打着爬到山路的中间,再也上不去了。
  直到伯乐遇到了它,从车上跳下来,抱住它痛哭,并脱下自己的麻布衣服给它披上,这时候众人才知道,这老骥,它是千里马啊……
  陈平觉得,自己与黑夫的关系,便是如此,昔日穷乡小子,得到了黑夫赏识,这才能一展才略,不过三十余岁,富贵、名望、权力,便都有了。
  虽然陈平惜命,不至于“士为知己者死”,但也会效千里马,仰而鸣,声达于天,若金石之声。
  他要为黑夫而鸣!用自己的智谋,为黑夫谋一谋天下时局!
  也不止是为了黑夫,也为了自己,陈平距离理想越来越近,但却发现,已经到顶,再上不去了。
  挡在前面的,是名为“君臣”的深壑,深壑对面是秦始皇,或许还有扶苏。
  陈平的最终目的,是推着他,迈过去!
  一边交心,一边又各怀想法,二人痛饮几杯后,黑夫拍着陈平道:
  “陈平,值此非常时刻,我想请你做一件事!”
  陈平肃然:“良禽择木而栖,主君便是平的梧桐木,不管主君之后去哪,是为官还是为将,平一定誓死相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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