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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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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是!”
  蒯彻摊了摊手:“公孙衍先为秦相,为秦夺魏河西地。又去做了魏、韩之相,主持五国合纵伐秦,甚至联络义渠,让秦惠王腹背受敌,好不难堪。他是为谁谋事?秦?魏?韩?”
  “而陈轸曾为秦行人,又为楚行人,更为齐行人,真可谓朝秦暮楚,他是为谁做事?是秦还是楚还是齐?”
  不等安期生回答,蒯彻便掷地有声地说道:
  “都不是,他们皆为纵横之士,只为自己谋事!”
  蒯彻傲然起身:“纵横者,无纵则无横,无横则无纵,横能一变为纵,纵亦能一变为横!这才是纵横的真谛!”
  “我蒯彻学三苏纵横之术,难道,就不能为自己做事么?”
  安期生明白了,诸子百家里,大多数渴望天下太平,渴望自己的学问能够达成治世,唯独这纵横家,不求什么治世,彼辈,唯在乱世才能做弄潮儿!
  尤其是,蒯彻的纵横术偏重于倾危与阴谋,具体实施方法就是将局势搅乱,然后从乱中取胜、由乱中取利。这是一门非常恐怖的学问,一旦不慎,则万劫不复,没有远超常人的胆量、没有一点在乱局中保持冷静的本领,恐怕驾驭不来。
  但蒯彻,却非常醉心于这种刺激无比的学问,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
  但无可奈何的是,当他学成的时候,五百五十年的纷乱已经接近尾声,秦扫六合,势不可挡,局势日趋明朗,乱世已然结束,大一统的时代来临。
  在和平环境里最派不上用场的,恐怕就是纵横家了,更别说,秦朝还严格限制四处游说的说客,将纵横之言列为禁书,统统焚毁。
  怀才不遇的蒯彻只好躬耕垄亩,虚度岁月,他希望自己也能像张仪、苏秦、公孙衍那样,纵横捭阖、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倒是不求,只求在这世上留下惊鸿一瞥!
  但天下不乱,纵横之士,如何冒头?
  扶苏的到来是个机会,怂恿其夺嫡,甚至日后争位,纵横之术肯定能派上用场。
  但既然料定扶苏不可辅,那蒯彻便决定,通过他,来让天下大乱吧!
  蒯彻道:“齐地诸田举事,看似轰轰隆隆,可结果呢?三个月不到便被镇压了。此事足以说明,只要秦始皇不死,朝廷中枢不乱,想要从外部覆灭赫赫强秦,谈何容易?”
  “但秦始皇太过自负,对长生仍不死心,迟迟未立太子,若最有可能继位的扶苏也被怀疑,被流放,甚至被赐死,那么,待皇帝死后,中枢必乱,则天下群雄,可纷沓而起矣,这世道,便又能乱起来了!”
  有人希望天下无事,也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对纵横家而言,最好的时代,不是什么马放南山,世无兵戈,长幼有序。
  对他们而言,最好的时代,应当是捐礼让而贵战争,弃仁义而用诈谲。
  是篡盗之人,列为侯王;诈谲之国,兴立为强!
  是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力功争强,胜者为右!兵革不休,诈伪并起!
  那才是纵横之士大放异彩的舞台!
  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所在国重,所去国轻;一怒则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此大丈夫所为也!
  光是想想,就让他兴奋。
  至于战乱导致的暴师经岁,流血满野,父子不相亲,兄弟不相安,夫妇离散,莫保其命?
  那是扶苏、黑夫们担心的,与他纵横之士何干!
  蒯彻喝干了坛子里的梨酒,将它随便一扔,又将那数十卷纵横策书重新埋藏,铺上秸秆树叶,走进屋内。
  再出来时,他已经换了妆容,胡须没了,发式也变了,还背着个褡裢,一副出远门的样子。
  “这就要走了?”
  安期生睁开眼。
  “没错,要走了。”
  蒯彻虽然看似疯狂,唯恐天下不乱,但内心却极其冷静清明。
  “扶苏糊涂,但他身边若有人明白过来,来追杀我,我就要丧命小吏之手了。”
  安期生拄着拐杖起身,蒯彻要走,他也得走了,去投奔其他人:“你欲往何处?”
  蒯彻却反问了安期生一个问题。
  “你说那身为韩国公族之后,欲为韩灭秦报仇的方术士韩终在哪?”
  安期生沉吟后道:“在上谷郡。”
  “那我便去上谷郡!”
  蒯彻笑道:“我有个主意,欲乱天下,可少不了此人!”


第0591章 辅助
  “公子,燕地征召兵卒、民夫已妥善安置,明日,吾等便要离开蓟城(北京)。”
  秦始皇三十三年四月初,满脸疲倦的扶苏听着老将杨端和的禀报,颔首道:“有劳老将军了,吾等此番远征,总算走了一半……”
  没错,他们才走了一半的路,扶苏粗略估算了一下,从长安到蓟城,足足有两千多里,他和五千关中兵花了两个月走完,中间还加入了五千饭都不怎么吃得饱的赵地兵。三十里一舍,这已经符合秦军行军标准,也多亏扶苏的心肠硬了些,一路上没怜悯士卒,让其频繁休息。
  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因为杨端和告诉扶苏,从蓟城到秦朝的东界,位于沛水(清川江)入海口的满番汉城,又是两千里地!
  扶苏的目光在地图上从西看到东,如此漫长的征途,让他忧心忡忡。
  困难有二,一是时间,二是饥饿。
  这年头的东北地广人稀,若黑夫在,肯定会这么形容:“处处都是北大荒!”
  据扶苏所知,接下来,大军将再无顺畅宽阔的驰道可走,道路会越来越狭窄难行,周遭人烟会越来越稀少,有时候甚至要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才行,几个月枯燥的行军,兵卒也会陷入疲乏,行军速度会大打折扣。
  杨端和给扶苏算了笔账,从蓟城走到满番汗,起码要三个月!等他们抵达朝鲜边界,已是七月份,到那时,距离秦始皇要求的“入冬前降服朝鲜,灭沧海君”,只剩下三个月不到了……
  扶苏捏着拳头,抿着嘴,不知作何想,杨端和则在暗暗揣摩:“如此一看,陛下此番任将,根本不是轻松的镀金铺路,而像是设置的一道难题,逼着公子去做啊……”
  时间只是困难之一,更麻烦的是,大军的辎重补给,将变得极度匮乏。
  行军地图上,燕地六郡:上谷、广阳、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从西依次向东排开。
  杨端和指着地图道:“公子,大军的食物,基本由沿途郡县供应。广阳郡富裕,督亢乃燕地最大的粮仓,蓟城则是北方都会,能让三军吃饱喝足。接下来半个月,途经渔阳、右北平,这两郡好歹是边塞重镇,军粮亦是不缺的,两郡守尉会安排数千民夫,送粮食到沿途亭驿等待。”
  “可一旦离开碣石城,抵达辽西后……”
  杨端和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他已经打听过那边的情形,进入辽西郡后,行军路线漫长,且沿途无郡府大城,县乡那点可怜巴巴的仓禀,根本不够大军人吃马嚼。所以,必须有数千民夫加入军队,从碣石开始跟随,人背马驼车载,携带能吃一个月的粮食,方能撑过辽西走廊,抵达辽西郡首府阳乐(锦州)。
  “等吾等渡过辽水,进入辽东郡后,情况会变得更糟。”
  这年头的辽东,真是个多民族聚集区,东胡、燕人、夫余、岛夷杂糅,且大多集中在辽河沿岸的平原上,其余地区,就没设置几个县。
  扶苏也看过辽东的户口簿册,编户齐民仅有两万余户,十来万人,只相当于中原一个大县,却散布在千里之内。虽然那的百姓种着肥沃的黑土地,但生产工具落后,亩产极少,想就地征粮,也无粮可征。
  杨端和说起一段往事:“当年秦灭燕后,燕王喜逃到辽东,大秦未能第一时间征灭之,就是因为路程太过遥远,大军补给无法跟上,因敌而食,也无法实施,这才拖了好几年,才由李信将军,率车骑精兵一鼓而下。”
  所以,按照杨端和的设想,他们在辽东郡首府襄平城,吃最后一顿饱饭后,直到抵达满番汗前,都得省吃俭用了,整整八百里距离,沿途便只有四个小城邑,其余皆是荒野,补给线如此漫长,辽东存粮又那么稀少,难以为继。
  杨端和预测道:“若我所料不差,大军在渡过马訾水(鸭绿江)后,便会断绝补给,成为孤悬异域的孤军,陷入无粮可继的危局中……”
  “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扶苏无奈:“如此窘境,光是稳住三军,让他们不因饥饿逃亡溃散就不易,更何谈征伐?”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父皇给他出的这道题,真的很难啊。
  若不想自己和两万军民饿死溃散,就得想方设法,解决补给问题。
  杨端和道:“朝廷那边,倒是想了个主意。”
  “既然从燕地陆路补给无法跟上,那就从海上,由齐地诸郡补给!”
  话虽如此,但杨端和依然不看好这个计划,因为从海上补给,这是更古未闻的事!
  扶苏颔首:“说是齐地,其实就是胶东吧。”
  这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落到实际,压力却全到了胶东的肩上……
  据扶苏所知,去岁齐地诸田反叛,虽然被黑夫迅速平定,但临淄、济北仍遭到重创,春耕夏耘被耽误,不少县颗粒无收,再加上救济流离失所的战争难民,昔日满溢的粮仓变得空空如也。
  放眼齐地,仓禀里还有能供给数万大军粮食的,就只有胶东郡了,这也是秦始皇帝任命黑夫为监军的原因。
  扶苏看向东南方向,苦笑道:
  “昔日在塞北,扶苏给尉将军做监军,忙没帮上多少,倒是给他添了许多麻烦。如今将监易换,我的性命,数万将士的性命,均系于尉郡守之手了!”
  ……
  秦始皇三十三年四月中旬,滨海的腄县,俨然变成了胶东郡军政的中心,非但舟师屯驻于此,连郡守黑夫,也将他处理政务的地点搬到了这儿。
  没办法,和过去几次作为将军不同,这次黑夫身为监军,化身后勤大队长,必须负责起大军的补给,而腄县的芝罘港,无疑是最合适的指挥中心。
  “长公子的大军行军到何处了?”
  黑夫高官是个大忙人,前脚才开完关于夏秋晒盐、金矿的干部动员大会,后脚便召来曹参,问他关于东征大军的联络和动向。
  曹参在平定齐地之乱的战争里,有先登和斩田横之功,不但爵位升了两级,职务也从小小左史,变成了“兵曹掾”,相当于省人武部部长。虽然名义上隶属于郡尉,但如今黑夫当了监军,所以也要向其汇报军情。
  曹参原本沛县小吏,名声不出县中,被黑夫看中后才飞黄腾达,宗族与有荣焉,更有机会领兵作战,他视黑夫为举主,自然尽心尽力,便禀报道:
  他回到:“上次接到回复,说公子的大军在蓟城休整,眼下半个多月过去,大概已走到碣石,要进入辽西郡了……”
  “这位公子接下来,恐怕要面临真正挑战了。”
  黑夫对辽东辽西的状况,也有所了解,知道那边存粮不多,且补给线漫长。
  曹参估算,大概在六月底,扶苏和他手下的两三万人,将渡过鸭绿江,这也意味着,断绝了从辽东陆路补给的可能,只能靠胶东从海上运输粮秣了……
  可以这么说,这场仗的成败,关键不在远征军的阵前作战,而在于,来自胶东的补给粮秣能否持续跟上。
  如此想着,黑夫下了命令:“让仓曹掾萧何来见我!”
  专业人干专业事,黑夫觉得自己很幸运,历史上,因为运输后勤搞得好,拿了大汉功臣第一的萧何,就在他手下。
  过去两年里,萧何在“郡祭酒”的职位上证明了他的能力,将胶东的教育事业搞得有声有色,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黑夫也不吝啬,论功行赏,给萧何升了官,做了仓曹掾,专门负责管理谷物,统筹辎重补给,正是历史上的老本行——不管刘邦在前面送了多少波,萧何都能续上。
  黑夫很明白这场战争里自己的定位:做好监军,管好后勤,前线的事情与他无关,更不能抢了公子扶苏的风头,只需要在远征军出现危局时,拉一把。
  如果说扶苏是C位,那黑夫就是辅助。
  但萧何的事,也告诉黑夫一个道理,这亦是他打算在这场战争里扮演的角色:
  “就算要给C位让人头,好辅助,照样能拿MVP!”


第0592章 猫鼠
  秦始皇三十三年四月下旬,腄县城外,仓曹掾萧何站在亭驿处,手持簿册,看着驰道上,络绎不绝的牛车、人辇接踵而至,车上满载着粟、麦、豆等粮食,牲口在前奋力迈步,民夫在后推攮,汗流浃背,大车小车声音轧轧作响。
  这些都是从胶东郡南部各县,送往腄县仓禀储藏的粮秣,萧何作为仓曹掾,负责粮食的清点收检工作,必须与本地仓啬夫相互监督,明确责任,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原本的历史上,萧何就是搞后勤补给的行家,他留守关中,使关中成为汉军的巩固后方,不断地输送士卒粮饷支援作战,眼下负责仓曹,正是人尽其才。
  “萧仓掾。”
  萧何刚与仓啬夫核对完这批粮食,亲眼看着它们入仓封缄,这时候,一位跟在粮队后的三十上下士人乘马而至,扶鞍而下,与萧何见礼。
  “陈长史。”
  对于黑夫的首席幕僚陈平,萧何可不敢怠慢,连忙还礼。
  陈平道:“如何,陈平亲自押粮,未出差错罢?”
  萧何道:“陈长史做事精细,一车不多,一车不少。”
  “如此便好。”
  陈平看了看左右,笑道:“足食,则足兵,只有确保军粮充足,海对岸的大军才能作战啊。萧仓掾,可否能陪我在这仓禀走走看看?”
  陈平主动提出,萧何自然不好拒绝,将簿册交给仓啬夫,叮嘱他几句话后,便邀请陈平,看看这新修建的大粮仓。
  粮仓占地甚广,一个个土仓如同胶东丘陵那林立的土包,每个土仓里,都积着整整一万石粮食。
  萧何拍着厚实的仓壁介绍道:“像这样的土仓,腄仓共有一百个,也就是说,能积粮百万石,眼下虽然才积累一半,但到六七月时,定能粮食满溢,足以供东征大军一年之用!”
  陈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走在宛如城塞,防备甚严的腄仓,陈平的注意力,却被几只趴在仓顶上打着哈欠晒太阳的花狸猫(中国狸花猫)吸引了,指着它们道:
  “倒是有许多狸奴。”
  萧何无奈地说道:“长史当知,《仓律》严苛,非但不同谷物要分开堆积,若是粮仓门窗关不严,能伸进手指,则主事者有罪。粮仓中的鼠洞有三个以上,亦要罚一盾。胶东多鼠,这腄仓更有土仓上百,于是,便只能养上几十只狸奴捕鼠了。”
  “多养点好。”
  陈平笑着说起一件趣事:“你不知道,郡守倒是很喜欢狸奴,常买鱼穿柳,予家中所养花狸为食,夫人没少说他。郡守却振振有词,说狸处堂而众鼠散,如今胶东日渐繁盛,但上下官员,颇有懈怠之心,难免生出些硕鼠来,就是要多养几只狸,杀杀这些硕鼠!”
  萧何颔首,整顿吏治,是黑夫一直在强调的,但没想到的是,陈平却就着狸猫和硕鼠的话题,继续道:
  “但就我看来,一百只硕鼠所盗之粮,尤不及这次运粮,往来损耗的十分之一啊……”
  他似乎话里有话,萧何谨慎,没敢贸然去接,陈平却自顾自地说道:
  “萧仓掾应当知晓,去岁齐地诸郡皆乱,唯独胶东依仗郡守未雨绸缪,逐灭诸田,故无事。加之郡守令农家行走各县,将堆肥沤肥之法,及节气之歌传予农户,故秋收颇丰,全郡公私田畴,六百多万亩(秦亩)土地,共得粟一千五百万石!麦一千万石。”
  萧何颔首:“这已是大丰收了。”
  陈平却道:“那么敢问萧仓掾,这大丰收后,对胶东一个普通民户而言,获益了多少?”
  萧何在陈平的凝视下,终于正面回答了一次问题。
  “今胶东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粟、麦、豆加到一块,岁收三百石。官府每亩收一石半之租,便去了150石,仅余150石。人每月食一石半,五人终岁食粟90石,再除去留作种子的10石,余有50石。50石,可换钱两千五百,齐地好祭祀,除去社闾尝新、春秋之祠,用钱300,余2200。衣、履之物,每人用钱300,五人终岁用1500,故每户仅剩700钱。”
  这些数据,统统记在萧何脑子里,虽然不同人家会有出入,但大体不差。
  到这还没完,朝廷还要收一波口钱呢,一户五口人加起来,每人23钱,要一百多。
  最后,只剩下500多钱,按照购买力,相当于后世人民币一千不到吧。这就是胶东郡小农家庭,每年可灵活使用的开支,对他们而言,已经极其阔绰了,可一旦遇上不幸疾病死丧之费,朝廷再多征几次口赋,这个家庭就会入不敷出。
  陈平拊掌而赞:“萧仓掾不愧是干吏,正如我所说,故即便是大丰收,郡内百姓的日子,也只得温饱,不见得有多少好转,若是欠收甚至大荒,那小农就要挣扎在饥寒线上了。”
  萧何干笑:“不至于此。”
  “是否如此,萧仓掾应当比我更清楚。”
  陈平有些感慨地说道:“我也敢说,郡守治理两年的胶东,虽然亩产仍然比不上关中,起码也是天下四十郡前列,尚且如此。在一些亩产更少的郡县,收的田租口赋却一样多,在那里,真的是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了!”
  萧何小心地问道:“陈长史的意思是……”
  “没错,朝廷田租太重!”
  旁边没有其他人,陈平一副与萧何交心的架势:
  “萧仓掾与我一样,也好黄老之术,当知这泰半之租,除了秦地百姓早已习惯外,其余诸郡黔首,谁能长期忍受?更别说家中丁壮还要不时出门服役,甚至远到渔阳、豫章……可不是每一个郡,都能像郡守一般,对外来戍卒徭夫这般友善,让其衣食无忧啊。”
  萧何顾左右而言他:“收多少租,征几次赋,这是朝廷定的,过去百多年一直如此。”
  陈平低声道:“其实,对此郡守其实早有进谏,提出需要减租赋,十一、十二之税为妥。但陛下还有南征北战要打,还有骊山之陵,塞北长城要修,更有西王母邦要寻,这些都要丁壮钱粮,故租赋徭役绝不能减!”
  “郡守暂时能做的,只能尽量增加胶东百姓亩产,将口赋维持在一年一次,绝不加赋!还按照承诺,免除了一些闾左的赋税。”
  萧何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然也,郡守非但是朝廷良吏,亦是百姓的父母官。”
  他话音一转道:“不过也正因如此,百姓赋税重些,官府得粮就多,加上晒盐和金矿所得之钱,才能让仓禀满溢,才能让郡守在青岛港大造海船,组织人手,在各县开辟沟渠,相比于两年前钱粮匮乏的景象,我也不必那么头疼。”
  这滑头的萧何,不管陈平如何出言试探引诱,他都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陈平却意味深长地说道:
  “但也正是看中了胶东的阔绰,陛下才会任命郡守做监军,东征大军的衣食,由胶东一力承担啊……”
  陈平知道扶苏出兵的计划,至少从六月份起,直到明年开春,八九个月内,大军衣食,都要胶东提供。
  扶苏的大军,兵卒加上民夫,共计3万人,还有不少牲口,加上胶东自己出动的舟师,算上运粮损耗,船只遇风浪沉没的风险,满打满算,每个月,至少要运10万石粮食出去,合计百万,好不容易堆满的腄仓,将为之一空。
  这还不算胶东为这场战争准备的船只、人手。
  “胶东两年辛勤,百姓一载辛劳,就花在这场仗上了,这还只是供给数万人远征而已。”
  陈平转向南方:
  “若是南方那场动员数十万人的大仗打起来,岂不要让半个天下,为之汹汹不宁?”
  萧何不敢再接话,陈平哑然失笑,却唱起了一首诗。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萧仓掾,百姓虽为齐乱平定,未曾波及到胶东而庆幸,暂时也还乖顺,但在他们眼里,吾等这些下乡催粮催丁的秦吏,会不会也是硕鼠,恨不得有朝一日将吾等驱逐呢?”
  言罢,陈平对萧何长作一揖,扬长而去。
  萧何亦还揖,良久后,直到陈平背影不见,他才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疑惑。
  “陈平对我说这些,仅是抱怨么?还是说,他想暗示什么?这到底是他的话,还是郡守让他说的?”


第0593章 海图
  自从黑夫来胶东上任后,在当地兴建了两个大海港,南部为专门负责造船的“青岛津”,北部则是位于腄县,坐落在芝罘湾内的“育犁津”,但黑夫郡守却强行给它改了名,以此地树立烽火台,常有烽烟为由,称之为“烟台”。
  不管叫什么,烟台港都是胶东舟师驻扎的地方,秦始皇三十三年四月底,一大早,郡尉任嚣便带着一众手下,在海港城寨处相迎,眼看郡守黑夫的车驾来到跟前,任嚣上前拱手,笑容可掬地说道:
  “本该任嚣前去禀报,岂敢让监军亲临?”
  黑夫一笑眯眯地还礼,指着港口外蔚蓝海面道:“任将军此言差矣,海事,就该在海边商议。”
  二人相互谦让地往里走,任嚣虽然面上很高兴,可心里却有点欲哭无泪……
  按理说,郡尉掌兵事,郡守掌民、政,双方泾渭分明,相互制衡,虽然理论上郡守为正,但郡尉也不是其下吏。
  但胶东情况却有些特殊,一开始,黑夫的确没有染指兵务。但好景不长,随着诸田叛乱,秦始皇二话不说,命黑夫平叛,这位尉郡守便毫不客气地手持皇帝兵符,带着胶东兵出郡平叛,转战两郡,迅速镇压了诸田、轻侠。
  而任嚣呢,只能带着舟师,在海岸附近打转,没捞到啥功劳。
  虽然事后,黑夫立刻交还兵权,但军中的规矩一贯是,谁带着将士们立功得爵,谁就是真正的将军,郡兵里的声望和话语权,已是尉胜于任了……
  而今,皇帝欲对朝鲜、沧海君用兵,此乃胶东舟师的用武之地,按理说,黑夫不懂水战,应该插不上手了吧?可他偏偏又被皇帝任命为“监军”,有督粮之责,前线如何作战黑夫管不着,但如何运粮,几时运粮,任嚣这个裨将军,还真只能听他的。
  任嚣只觉得,自己这几年,永远被黑夫压得死死的,又不敢与之争权,就说今日,若是黑夫端着架子不来烟台港,任嚣也只能低头,带着属下去腄县拜见,阐述自己的运粮方略。
  好在,黑夫最后还是给他留了点颜面。
  一行人在军议的厅堂内坐下,任嚣注意到,黑夫下首有陈平、萧何,还有一个肤色有些惨白,像是在牢狱里关了许久的布衣,是生面孔,大概是黑夫新收的幕僚?
  他也未多想,让人将新绘制的“海图”挂了起来。
  胶东海岸都绘制在上面,北面是V字形的辽东半岛,再往东,则是马訾水,箕子朝鲜,以及沧海君盘踞的岛屿——那儿的位置只能估算,大概在朝鲜以南数百里。
  这地图模板,是黑夫提供的,据说是认罪的方术士所献,任嚣如获至宝。结合这半年来,他派遣船只去辽东沿海勘查的结果,最终完成了这副“胶辽海图”,上面的岛屿、港津、暗礁都一一罗列,黑夫还建议,直接刻在大雕版上,印刷出来,务必让每艘船都有一幅。
  有个这海图后,胶辽距离更加直观,任嚣更加认定,从海上运输,为东征大军提供粮秣是可行的!
  “从蓟城到列口、满番汗,足足有两千里之遥,至少要走三月,万夫挽粟,军粮运到,也十不余一。”
  “但从胶东到这两处,不过千里,且走海路,以帆桨为助力,十数日可达,青岛所造大船,腹圆而吃水深,可载粮千石,一次可运数万石。”
  多亏了方术士和燕、齐之人长达数百年的探索,从燕地碣石到胶东芝罘,再到成山角的环渤海航线,已经较为成熟。
  也就是辽南地区的海路比较冷门,虽有“岛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海”的记载,但实际上,中原和半岛往来不多。直到十年前,为了逃离秦朝暴政,在齐地的六国士人坐着简陋的船只,从胶东北上,经由庙岛群岛,抵达辽南,再前往朝鲜半岛,投靠沧海君。
  “寇能往,我亦能往!”
  这是上个月,接到秦始皇诏令后,黑夫监军的宣言,从海上寻找一条快捷方便的航运通道,就成了任嚣的任务。
  “监军请看。”
  任嚣指着海图道:“舟船从烟台起航,至沙门岛停靠,次日一早,再待起风时扬帆北上,入夜前,便可到辽东……”
  这年头的辽东半岛,几乎是一片空白,没有县的建制,仅在半岛南端,有一个叫“沓氏”(大连)的小邑,管着附近的渔村。令人惊讶的是,那里居然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封邑领主制,世代承袭,朝廷也不干涉,甚至连税都不收。毕竟沓氏不但穷得叮当响,距离辽东郡治襄平,足足有一个多月脚程,哪个郡吏会闲着没事干,冒着被夷人攻击的危险,翻山越岭过去收咸鱼干?
  对辽东来说,沓氏是边远渔村,但对胶东而言,却是交通要道,任嚣已经向那边派了人手,打算修建一个小港口,让越海而来的粮船停靠过夜。
  他还问了黑夫一个问题:“要是此地立县,到底是归胶东郡,还是归辽东郡?”
  黑夫的回答是:“辽东管不到,胶东管得到,当然归胶东!”
  于是,辽南的沓氏就这么被胶东郡接管,黑夫郡守也不客气,真将那儿当成了自己的治下,以沓氏是夷名为由,改名“旅顺”。
  接下来,按照任嚣的计划,船队离开旅顺后,会沿着辽东海岸缓缓而行。也不知为何,这一段航速总是极其缓慢,颇似逆水行舟,所以要行驶七八天,才能到鸭绿江口,再行两日,能抵达帝国最偏僻港湾,位于清川江口的“列口”。
  黑夫颔首:“故而,要航十余日,方能抵达列口?”
  “正是如此。”
  任嚣补充道:“返回时更快些,只需七八日,故一个来回,大概二十日。”
  “二十日……”
  黑夫沉吟了,这样一算,以胶东运粮船的载量,一个月顶多运七八万石过去,距离萧何给他算得“一月十万石”还差了不少啊。
  这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慢很多。这年代的航海术不发达,多为“地文航海”,根据地上物标,确定船位和引航,所以要靠着海岸线航行。在胶东沿岸多烽燧作为灯塔的情况下,老船家可以尝试夜航,但在辽南那种杳无人烟的海岸,就只能白天走,晚上停泊了。
  所以才这么慢,从烟台到列口,就算靠岸行驶,大概五百多海里吧,居然要走十多天,平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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