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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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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孔鲋看向叔孙通:“我要你找的东西,可寻来了?”
  “夫子放心!我已带来了!”
  眼下是秋末,叔孙通穿的很厚实,他一笑,将自己衣裳一解,里面竟垫着一摞黄色的麻纸!
  原来,孔鲋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当年觉得叔孙通“能见时变”,自己则只能做一些“不用之学”,远不如自己的弟子那样随机应变。所以秦朝征辟他去咸阳当博士,便被孔鲋拒绝,反而推荐了叔孙通,他虽然固执,却不糊涂,朝中有个人,也能照应着孔家。
  这次便是如此,叔孙通消息灵通,早早就告知孔鲋,秦将收先王之籍,名为修书,实为毁书,而孔氏为书籍之主,危矣!
  于是师徒二人一合计,想了个办法:朝廷不是要求十日内交书么?他们就偷偷抄录一部分留下,只给原本,这样多少也能留一部分。
  事情紧迫,孔鲋也顾不上书写只用竹简的老习惯了,让叔孙通以其职务之便,搞些纸张来。
  叔孙通将纸张统统拿出来,叹道:“朝廷不仅收民间之书,连市面上本就不多的纸张,也统统禁止,小吏不经允许,挟纸张外出者笞之,私自造纸的豪贵工坊死罪,幸好我是博士,才得以拥有部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孔鲋摇头不已,当即大门紧闭,所有人都不外出,让几个信得过的家人和叔孙通一起,开始了长达数日的抄书。
  因为周围有秦吏派来的人监视,他们不敢晚上工作,只能在白天抽空来做。但就算是全家人一起上阵,手都快断了,笔断了好多支,家里所有墨水都用干,只能以木炭代替,到了最后一天期限前,也只抄了《论语》、《尚书》、《礼记》、《春秋》等篇章……
  孔鲋很绝望,他已经将自己能背下的部分背下,记不住的才抄录,却只是杯水车薪。
  赶在秦吏再次登门的前夜,孔鲋拆开了自家的宅邸墙壁,将装载小木匣的厚厚几摞纸放了进去,又看着它被一点点封藏起来,孔鲋只能长叹一声:
  “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有坏壁出书的一天?”
  ……
  到了次日,秦吏再次带着一众兵卒登门时,看到了极其壮观的一幕:孔宅门外,竹简木牍之术,堆积如山!
  虽然知道孔家书多,但小吏还是瞪大了眼睛:“这得十多辆马车才能运走吧。”
  孔鲋有些骄傲地说道:“孔子学富五车,之后历代先祖都有藏书之癖,家中宅十亩,不少屋舍是用来装书的。”
  说到这,孔鲋感到一阵心酸。
  别人家的财产,论的是田地、房宅、金珠,可自己祖先留下的财富,只有这些书啊……
  靠了这些知识,靠了一代代教出来的弟子门生,孔氏才能比那些短命的诸侯还要长寿,才能被齐鲁之人所敬重,长久不衰。
  如今没了他们,孔氏将遭到重创!
  秦吏见孔鲋高傲,心中不乐,撇了撇嘴:“这些竹卷简牍,别看数量多,里面恐怕没多少字,孔先生,不是我吹,光是郡府里纸制的律令文书,加起来就不比它们少!”
  “鱼目与珍珠很像,但等量的鱼目,与珍珠相比孰贵?”孔鲋如此想道,但弟子叔孙通朝他摇头,还是没说出口。
  终于,十多辆车赶来了,当那些五大三粗的兵卒开始搬书时,可把孔鲋心疼坏了。
  “不要磨损到,这可是孔子时遗留下的!”
  “轻一些,此书已是孤本!”
  孔鲋的声音像极了央求,期间那些兵卒肘间不小心掉了几本,砸落在土里,他都箭步过去,将其小心拾起,在衣裳上擦拭干净,心疼地好像是自己的孩子摔了一跤……
  等一切结束,孔宅门前的书山被搬空后,孔鲋怅然若失,久久地望着远去的马车。这个爱书如命的孔子七世孙,竟然泪流满面,因为他知道,自己恐怕永远都看不到那些“珍宝”了。
  半晌后,他两行清泪已干,忽然对叔孙通道:“为师忽然羡慕起你来,你身为博士,还能阅诗书,甚至参与编篡那所谓的《国史》和《百家大典》……”
  叔孙通连忙道:“夫子欲为博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说的没错,此番博士里也有不少因言获罪的人,还有的人挂冠挂印离去了,位置空出大半,皇帝准备再征一批愿意和朝廷合作的。
  但孔鲋却摇了摇头,让叔孙通跟他进了宅中内室,对他道:
  “墨者常说,儒生治无用之学,我虽爱与之强辩,可实际上我也明白,在这个世道,我所治的诗书礼乐皆不被肉食者所喜,的确是无用的学问。而了解这些学问的,唯吾之友,本以为这样一来,我可以在这季世独善其身,捧着书钻研到死为止,与这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就算看到我家书籍堆积如山,发现我教的是忠君孝道后,也不会视之为洪水猛兽,但如今看来,我错了……”
  孔鲋引经据典前,习惯性地想要去找书,但一抬头,才发现,原先汗牛充栋的书房,如今却空空如也,一卷书都没剩下,不由悲从心来,背道:
  “孔子曾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视臣以礼,臣视君以忠,我一直深以为然。”
  “但现如今,我却是更欣赏孟子的话……”
  孔鲋看向叔孙通:“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叔孙通接上了这一句,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去确认了无人偷听,才回到孔鲋跟前,有些激动难抑地说道:“夫子,你同意我做那件事了么?”
  叔孙通虽委身于秦,但眼看朝廷的作为皆与儒生不合,故一直有自己的想法。他同反秦人士,如张耳、陈馀等有暗中联络,这次秦始皇东巡,又乘机重新接上了头。
  至于他为何会认识陈馀?因为陈馀也是儒士,在赵国亡后,曾来孔鲋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张、陈二人沦为逃犯,孔家也暗暗资助过一点财物……
  但虽有联络,孔鲋和叔孙通师徒却也没做什么,正如他说的,最好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孔鲋因封禅和挟书律二事,对这朝廷,彻底失望透顶!
  现在,若有人揭竿而起,他肯定会毫不犹豫,抱着礼器去投奔!
  书生为何造反!还不是因为,这世道让他读不了书了!
  孔鲋仿佛是醒悟了,决然说道:“孟子还说,破坏仁的人叫做‘贼’,破坏义的人叫做‘残’,毁仁害义的残贼,叫做‘一夫’!”
  “桀纣就是这样的一夫、独夫,杀桀纣,但闻诛独夫,未闻弑君也!”
  这是孟子最偏激的言论,为臣子士人造昏君暴君反找了个好理由,孔鲋相信,秦朝号称编百家之书,这句话绝对是要被删掉,不会留下的!
  孔鲋低声道:“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我相信,以六国之大,肯定有愿效荆轲、高渐离之事,诛独夫者!汝可伺机助之!”
  “夫子放心。”
  叔孙通再拜,告诉了他一个机密的消息:
  “天下欲杀始皇帝者,不知凡几,而在御驾身边的博士、方士,清楚皇帝每日行踪,愿意向他们透露消息者,绝不止我一人!此番东巡,戒备远不如关中,夫子且拭目待之!想来过不了太久,就会有人发难!”


第0520章 存韩
  卢生步入临淄外郭的小巷,在侯生弟子指点下,东拐西拐,总算找到了这座不起眼的小宅院。
  从外边看上去,与普通宅邸并无不同之处,可入内后,才能闻到空气里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气味,有丹砂的,也有硫磺的……
  烟雾缭绕间,一个身着素服的中年人从屋内走出,此人便是当世著名方士,韩终。他虽然看似年轻,却与侯生齐名,是“祠灶致物派”的领袖。
  见是海外求仙一派的卢生,韩终也没表现出太大热情,只是微微作揖,请他就坐。
  卢生四下打量,笑道:“朝堂大员们为焚书还是修书吵得不可开交,外面官吏四处搜书,挟书者论罪,韩先生倒好,躲到这清静之处来了。”
  韩终笑道:“百官为陛下治国,而吾等方士,则要为陛下致长生,各司其职,何必干涉?再说了,即便是民间诗书和百家之语全禁,吾等在朝方士,待遇与博士同,不一样能翻阅邹子阴阳五行之术么?”
  方士这个群体,和喜欢“以古非今”的儒生不大一样。
  “的确如此,不管焚书修书,都不妨碍吾等炼药求仙。”
  卢生言罢,开始观察起此地来:“这是韩先生新购置的宅邸?”
  “这是我夫子昔日的丹房,如今被我重新买下。”
  韩终介绍道:“我曾学方术于临淄,每日举着木杵,每日将大块丹砂舂成小块后,还要在乳钵里细细研磨成粉,如此才能将丹砂炼化成水银,再化汞成丹……”
  他朝秦始皇行宫方向一拱手:“陛下在齐地停留时间不短,卢先生不遗余力,在海滨为陛下寻找仙岛,吾等当然也不能松懈了炼药。”
  卢生呵呵一笑:“韩生真是忠诚啊,但这么多年来,你炼的药,陛下吃过一颗么?”
  韩终面色一僵:“陛下非不死药不服,而不死药又需要珍惜材料,难以炼成,我自然是没机会进献。”
  “恐怕就算韩先生炼出了不死药,陛下也不会轻易服食吧。”
  卢生笑呵呵地起身,说起了一桩往事。
  “陛下最喜韩非的文章,韩非在上书中提及了一件事,说当年,有齐国来客给楚王献不死药,谒者拿着药走入宫中。有个宫中卫士看见后,便问道:‘可食乎?’谒者曰可,于是卫士夺不死药而食之。”
  “楚王闻之大怒,将卫士绑了问罪,卫士却说,齐客声称所献的是不死药,我吃了药,大王就杀我,这哪里是不死药,分明是丧命药!是客人在欺骗大王!楚王觉得有理,于是就放了卫士。”
  “陛下肯定读过这篇文章,明白韩非的意思。他最忌讳为人所欺骗,故而方士献药,都会先让犬、小隶臣先尝之,若是达不到吹嘘的效果,便论方士之罪,秦之法,不验,辄死,可不是闹着玩的。”
  卢生摇头道:“这便是韩先生一直没机会献药的缘由吧?”
  韩终感觉卢生言语中似有讥讽之意,也针锋相对地说道:
  “卢先生不也一样,日夜鼓动陛下东巡、封禅,至海滨,如今陛下虽至齐鲁,却又忙于修书一事,汝等海外求仙一派众人,都被冷落,先生不是对侯生说,在临淄有一位大才在等陛下接见么?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人便是安期生罢?他如今又在何处?”
  卢生摊手道:“安期生行踪如龙,见首而不见尾,可由不得我掌控。他听闻陛下在临淄被俗务缠身,觉得不是相谈的好时机,便改了主意,决意去海边等待,等吾等去胶东时,自然能见到他。”
  他随即一笑:“韩先生,你不也在齐鲁给陛下备了一份礼物,为他准备了一个人么?他,如今又在何处?”
  “此言何意!?”
  韩终面色平静,但卢生分明看到,他笼在袖子里的手,竟然在掐自个的手腕皮肉,强自镇定清醒。
  于是卢生起身,摆弄着橱壁上摆着杂七杂八的瓶罐,漫不经心地,说起了一个久远的故事。
  “我打听到一桩秘闻,当年韩国被秦所逼,灭亡在即,有人给韩王出了三个主意。”
  “其一,是让水工郑国入秦,为秦修渠,好耗尽秦的国力,使之无力伐韩。其二,是让秦王十分欣赏的公子韩非入秦,伺机建言存韩。其三,听说秦王年纪轻轻,却已对神仙方术很感兴趣,韩国可以暗中培养一位方士,花钱捧起来,让他声名显赫,进入秦国,呆在秦王身边,取得他信任,若一二策皆不成,便在所献丹药里下毒,药死秦王……”
  听到这,韩终再也镇定不住了,瞪着卢生,袖中的手也捏成了拳!
  卢生却自顾自地拊掌道:“韩人聪明刁钻啊,虽然也是派刺客入秦,却不像燕国人那么直接,非要找个耍剑的,或者在大殿之上抡起筑来往陛下头上砸,高明多了。”
  “可惜,这条计策很麻烦,首先得找到一个身份不被秦王怀疑的人;其次他要忠于韩国,能为韩赴死;其三,得花很长时间,让他成为名方士。”
  “好在,韩王终于找到一个齐地的韩公子后代,巧的是,此子也在学方术,于是韩国便资助此子,让他能拜名师,有钱帛购买稀缺原料,炼丹丸,十年下来,也算小有名气。此子不见得还念着自己与韩王同祖,但韩国对他的扶持之恩,他却铭记在心。”
  “但谁也没料到,韩国的第一条计策,郑国渠非但没能拖垮秦,反而让秦变得更强大。第二条计策也没用,韩非入秦后,存韩意图被李斯、姚贾揭露,没多久就被赐死了。随后,叶腾倒戈一击,带着秦军强攻韩国,韩遂亡。那个学方术的韩国公族庶孽子弟,才来得及从临淄出发,抵达韩地后,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新郑王宫……”
  “于是那个方士掉头回了临淄,继续蛰伏十年。他名声更加显赫,齐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传到了咸阳。这一次,秦始皇帝主动派人将他招揽到了朝堂上,为自己炼制不死药,他无时无刻不想往丹丸里下药,只可惜,因为皇帝谨慎,他一直没找到下毒的机会……”
  鼓掌声响起,韩终努力笑道:“真是精彩!卢先生,我看你不仅学过阴阳方术,也和小说家学过如何编故事罢?”
  卢生回到席上,靠近韩终,笑道:“韩先生,你最清楚不过,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个未能完成使命的韩国庶孽公族子弟,那个蛰伏秦宫,意欲为韩报仇的方士,他叫韩终!”
  韩终笑意收敛:“证据何在?大秦有律令,诬告者,反坐其所告之罪!卢先生,你我身份不同一般,说话可得当心点!”
  卢生却摇头道:“韩先生,你购下当年的丹房,是为了寻到昔日一同学方术的人,杀他们灭口吧?因为他们与你朝夕相处十年,多少知道你一些事。临淄沟渠纵横,闷死之后,浇上些酒,往里面一扔,旁人还以为是喝醉酒掉进去溺死的。”
  “做完这件事后,你就觉得天衣无缝了。只可惜,你近来常让身边小徒去外地采购药材,但买药是假,联络反秦逆党是真,他本该昨日便回来复命,却仍不见踪影,韩先生就不觉得奇怪?”
  韩终被将了一军,面如死灰:“是你!”
  “是我。”
  卢生摸着胡须,笑得意味深长:“只要我将此事禀报上去,陛下必然震怒,将你交给廷尉,都不必严刑拷问,光是那不伤皮肉的水刑,也不是好受的。韩先生,你从小没受过什么苦,该说的不该说的,恐怕都得说出来。”
  强自支撑的韩终一下子垮了,他抬起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卢先生,你我虽然派别不同,但还没到不死不休的程度,先前你还与侯生约定,两家同舟共济,你若想置我于死地,一句话即可,何必如此?敢问先生,想要我做什么?”
  卢生道:“天子封禅已毕,又在临淄颁布了挟书律,如今事情忙得差不多,即日便要东行,你我皆随行,过几天就能进入胶东地界。韩先生不是与意图复韩报仇的死士有联络,每隔几个月都派人告知他朝廷动向么?这群人也在齐地蛰伏罢?既如此,何不告知他们,可在胶东郡地界伏击,必能得手!”
  韩终震惊了:“胶东郡守治郡甚严,他们虽然能混进去,只怕也没机会行刺,哪怕行刺成功,也难以逃离。卢先生,你这不是要置他们于死地么?”
  卢生不以为意:“若不怀必死之心,如何做必死之事?”
  韩终却不信,问道:“卢先生,你这么做,到底所图什么?”
  卢生干笑:“我也是六国之人,与韩先生的目的一致,都是想复兴六国。”
  “不,不一样。”
  韩终不笨,他立刻就想明白了:“胶东出了谋刺陛下之事,守、尉皆难辞其咎。”
  韩终抬起头,冷笑道:“卢先生,你莫非是想借那些死士的血,让胶东郡守黑夫受牵连,至少要让他调离,好为汝等的海外求仙,扫清阻碍?”


第0521章 聪明人
  数日后,临淄郡剧县,县城西门外的亭舍角落里,身形健壮的力士靠在自己推的人力辇上休息,大口大口喝着浆水,过了一会,他一擦胡须上的水珠,却看到城内来了一个车队。
  一辆又一辆牛车满载简牍往外走,还有一些虽着儒服,却戴着枷锁,被剃了头发的士人在后落魄地跟着,期间牛车上不小心落了几本书,有儒生下意识地要去捡,却被秦吏一阵鞭笞。
  力士不由好奇,问一旁的中年商贾道:“张良,那些人在做什么?”
  张良已经三十多岁了,昔日风度翩翩的韩相佳公子早已不见踪影,故意留长的胡须让他年纪显得更大,风吹日晒让额头有了皱纹,穿了一身葛布衣,俨然齐地商贾打扮,他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说过,你轻易勿要说话,更不能叫我张良,也别用濊语。”
  力士虽然身形壮大,却很老实,哦了一声后,改用已经比较流利的齐地方言,又问了张良一遍。
  亭舍的人,都集中在路边围观此景,张良见周围没人旁听,便低声道:“这些秦吏,在奉秦始皇帝的命令,收缴民间的《诗》《书》《史》等书典,有敢不交者,处以髡发黥面之刑,有敢谈论《诗》、《书》者严惩,以古非今者降为城旦。”
  “书?”
  大力士挠了挠头,在他的家乡,海那边的“沧海”,并没有这种东西。偶尔有逃避秦政的“渡来人”携带一两卷上岸,但当地濊人对满卷符号毫无兴致,他们感兴趣的,是渡来人们携带的锋利武器,精美器物……
  至于书,那些陈旧的竹简,用来做柴火嫌少,拆了做筷子嫌太薄,简直没有丝毫用处。
  但皇帝对这些无用之物,却如此紧张,力士不由好奇:“我刚来中原那年,正遇上官吏收民间兵器,私藏兵器的罪名,还没私藏书重,难道在皇帝眼里,书比兵器更可怕?”
  张良笑道:“兵器是有形的武器,被人拿在手里,皇帝轻轻一挥手,就有千军万马将其消灭,剥夺人反抗的武器后,只靠拳头和牙齿,如何与劲弩精卒抗衡?”
  “但书里藏着的,却是无形的武器,它通过眼睛、嘴巴和耳朵在民间传播,让人防不胜防。”
  张良虽然好黄老,但也是在淮阳,随名师学过礼的,故而对诗书礼乐皆有心得。
  他说道:“《书》《诗》上记载了上古圣王的治世理念,各国的史书里,则记载了各自的历史。看到这些,士人就会明白,相比于如今的残暴苛刻,原来古时候有三代之治,圣天子垂拱,无为而治。”
  “而齐楚燕韩赵魏,在被暴秦统治前,皆有单独之史,让人记得,自己是哪国之人。这些便是书中蕴藏的无影之箭,多一个人掌握,多一个人散播,就相当于多了一个对秦反戈一击的人,故而必须禁绝!”
  “更让秦始皇恐惧的是,秦没有能与之为敌的东西,秦上首功而弃礼义,他们的史书粗陋,诗书早已毁尽,关东士人嗤之以鼻,视之如戎狄。秦官府只能用律令强行约束,但人皆是好宽厌严的,于是,为了显得自己功高三皇,德迈五帝,为了显得他的朝廷胜过三代之治,皇帝便欲厚今乃焚古……”
  力士听得张大了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不起眼的书简,竟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胜过了锋镝兵戈!
  “中原人的想法,真是奇怪。”他摇了摇头,想不通如此复杂的逻辑。
  “你想不明白,却有人想得明白。”
  张良笑道:“在我想来,对待这些无形的兵器,皇帝和丞相李斯,大概会像收天下兵器销毁一样,一把火烧了,由此引发士人惊怒,离心离德。但谁料,有个聪明的秦吏阻止了此事,虽然换汤不换药,书仍然要缴,私藏依旧犯法,但却从焚书变成了修书,官府修的是书么?不,他们修的,是能与关东诗书礼乐,与六国之史对抗的利器!”
  想到这,张良的心就变得迫切起来:“若他奸计得逞,十年二十年后,等到下一代人长大时,恐怕都会被官府所愚,只知秦而不知韩了!”
  就力士这三年的观察,这个张良,已经是中原最聪明的人。明明身为逃犯,做的是谋刺皇帝的事,却十分从容。从燕地走到赵地,期间回了一趟韩地,再来到齐地,一路上大摇大摆地行走,用假的验传住店,不管到哪,都有任侠朋友暗中相助,还有人在朝廷里给他传递消息。
  这还是力士第一次听张良赞人聪明,这是一种极为难得的认可,力士不由好奇:“那个聪明的秦吏在哪?”
  但下一句却是:“你要我去杀了他么?”
  “我已试过一次,却未能成功,一击不中,此人已心生警惕,能帮我的人也被株连殆尽,靠你我二人,已经没机会了。”
  张良摇了摇头,眼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道:“吃饱喝足了,便走吧,吾等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秦始皇很快就要经过此地,但张良不觉得剧县是个动手的好地方,这里人口稠密,却一马平川,没有任何可容他二人隐匿的地方,更没办法全身而退。
  力士推起辇车,看向东方,但张良却指点他往南。
  “你不是说,有人来信,要你去胶东,说那边有人接应么?”力士大奇。
  “那个方士不怀好意,我今后不会再与他联络了。”
  张良冷笑:“张良刺秦,只求为国,为家复仇,却不愿像聂政那样,做了别人手里的剑,遭到利用,徒费性命!你不是问我,那聪慧的秦吏在哪么?他叫黑夫,正是胶东郡守!张良今后,会避开他走,我不做莽夫,隐忍一时,趋利避害,方能使天下缟素!”
  ……
  三天后,秦始皇庞大的东巡车队途经剧县,渡过潍水后,正式进入胶东郡地界,这里果然有郡尉亲自率领的郡兵三千,沿途防守严密,对闲杂人等的排查十分仔细。
  方士韩终一直胆战心惊,进入胶东后,车队行进时,每每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探出头来查探,生怕真是张良信了他的话,带人来行刺了,但最大的意外,就是有百姓家的牛羊跑到路上,被胶东郡兵驱散,几天下来,有惊无险,但韩终心里的石头,却依然没放下来。
  但直到抵达海滨,依旧不见刺客身影,反倒是黑夫布置的防备越来越严密了。
  卢生似乎对这种情况有所意料,听韩终说他派去的人,已经找不到那死士踪迹后,哈哈大笑起来:“韩先生,你找的死士,是个聪明人啊,此刻恐怕人已不在胶东了。”
  既然如此,他们“寻仙”一派方士的计划,只能在黑夫在场,且拥有巨大的话语权的情况下进行了……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也罢也罢,既然那死士隐而不发,韩终便能再受此事挟持,为我所用一段时间。”
  卢生叹了,心中暗道:“看来在抵达芝罘前,老夫须得与那黑夫,好好谈谈了。”
  这时候,韩终得知那“死士”很大概率不会行刺皇帝了,才松了口气,心里那颗石头落地后,也发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不由说道:
  “齐人好议论,方士尤甚,故在济北、临淄,听闻皇帝驾到,常有方士欲见之,谈论神怪和奇异方术,希望能被相中,一朝富贵。为何到胶东数日了,却一个方士都没见到?”
  “你想知道?”卢生嘿然,这就是他对黑夫郡守这么忌惮的原因啊!知道这厮对胶东方士做了什么时,他也是既惊且怒!
  他有些恨恨地说道:“到了海边,你自然就明白了!黑夫郡守,在那儿摆了好大阵仗,打算给陛下看呢!”
  ……
  张良口中的“聪明人”黑夫对这些事并不知情,只是他根据自己遇刺的经验,知道防备严密没有坏处。
  若是百密一疏出了事,身为胶东郡守,他难辞其咎,鬼知道没能如期发生的“博浪沙”会转移到哪?
  “爱哪哪,别是在我地盘上就行……”黑夫如此想道。
  他一路上小心翼翼,让郡尉、共敖、曹参等在御驾抵达前,清扫当地轻侠势力,故而一路无事,十月初三这天,秦始皇的车驾,总算抵达了下密县以北的海边……
  “这是陛下第一次到海边罢?”
  在前开道时,黑夫忽然问一旁的张苍。
  张苍一愣:“然,不止是陛下,右丞相、廷尉,列侯诸卿,大部分人,都没见过海。”
  他指了指自己,笑道:“我也一样。”
  不过,张苍现在毕竟是在少府管度支的,对海最感兴趣的不是风景,不是阳光沙滩老船长,更不是飘渺难寻的仙岛,而是海边的某种特产……
  眼看海岸线遥遥在望,张苍兴奋地说道:“早听闻齐乃山海之国,每年产盐数十万钟,潍水入海之处,更是煮海日夜不息,浓烟遮天蔽日,今日终于能得见了!”
  “哈哈哈哈。”
  孰料,黑夫却在一旁大笑起来,张苍不明所以,黑夫则指着天上道:“子瓠兄,你且看。”
  “看什么?”
  张苍胖脸上满是疑惑,但随即反应过来:
  今日天色正好,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哪里有“煮海”时产生的滚滚浓烟!?


第0522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黑夫作为胶东郡守,在前方安排行程,秦始皇的大部队,则在其后二十里外,就在张苍为第一次看到的大海而嗟叹时,秦始皇正在海滨最后一个亭舍处,吃着御厨临时烹饪出的食物。
  秦始皇并不像齐桓公那样,是个吃货,这或许与他肠胃不好有关。天下的事千头万绪,秦始皇每日时间都很紧张,习惯一边吃一边工作,最后因为批阅入神,羹菜皆凉,却没吃上几口。加上人到中年,肠胃渐渐不行了,故每餐都只食少许,也不求奢华齐全,对近几年关中流行的花里胡哨的各种食物更不感兴趣,依然保持传统,简单的六道荤素羹饭即可。
  谒者侍从用银针和自己的性命两次试毒完毕后,秦始皇才操持着筷箸,挑起一条烹熟的鲜鱼入口,却又皱起了眉。
  “盐重了。”
  负责御膳的雍人如临大祸,连忙跪倒在地,庖厨也被提溜来请罪,说虽然餐具鼎簋都是从咸阳带来的,但用的却是本地海鱼,海鱼肉里自有盐分,故而略重。
  秦始皇倒也没大发雷霆,让庖厨起来,问他道:“所用之盐,是少府之盐还是本地盐?”
  “是少府的盐。”庖厨很爱惜自己的性命,哪敢用来历不明的盐啊!
  他补充道:“少府有两种盐,北地花马池青盐,和安邑白盐,都是少府亲自派人去当地取得,运回咸阳储藏的……”
  “天下之盐三分,两分出于齐,但少府为何不用齐地之盐?卿等可知?”秦始皇偏过头,问了群臣这个尖锐的问题。
  群臣面面相觑,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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