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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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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目前的四十个郡算,平均一个郡两百名官员。
  若按照人口分,全国近三千万人口,平均下来,8个官管一万人,再有几十名当地少吏协助,配合上什伍连坐制,极其细致的秦律,完全能将地方治理得服服帖帖,这也是后世“皇权不下县”在秦地不存在的原因。
  “但这仅限于关中、南郡等统治多年,已适应秦法的地方,临淄可不一样啊……”
  秦朝讲究异地为官,大吏和管司法、戍卒的长吏,百分百是从外郡调任的,在临淄城,他们的数量加起来,仅有四十人。
  但治理一地,不熟悉风土人情的外来者,就像是聋子、瞎子,还得有土著辅佐,故其他的长吏、百石吏,多从当地士人中征辟。
  这就相当于,一个空降的秦吏,管着七个临淄本地官员,通过他们的口舌手脚,才能约束下面的数十名少吏,再推移至上万黔首。
  不是秦不想往这边输送更多官员,而是一国并六国,能用的官吏全都外派了,你临淄需要官吏,难道燕赵楚魏就不用?
  再者,临淄到咸阳,两千多里地,以这年代的交通情况,快则月余,慢则两月,通讯手段限制了统治半径,临淄显然在这半径之外。
  除了官员比例、距离外,治齐还有一个大难题,那就是语言……
  正思索间,外面传来推门声,接着是共敖询问的声音,是陈平回来了……
  ……
  陈平还是老样子,每到一地,先在市肆里转一圈再说,不愧是曾出塞当过间谍,差点把冒顿单于阴死的谋士,一地山川险阻,道路城郭,陈平都了然于心。黑夫之所以能在王贲问他“入齐何见?”应答如流,多亏了这一路来,陈平将他的见闻记录在纸上,一一呈给黑夫过目。
  今天来到临淄,陈平在稷门就下了车,要去游览他曾心向往之的稷下学宫,接着步行穿越半个城区。
  陈平换下了落满雪的裘服,入室拜见黑夫:“郡守,下吏回来了。”
  黑夫亲自给他温酒,笑问道:“陈生,今日去稷下,有何收获?”
  陈平搓着冻僵的手,放到火炉上面,叹气道:“无甚收获,百年前极盛的学宫,稷下先生早跑光了,收录的书籍也全被搬回咸阳。”
  “而王贲将军的部下将学宫当成了军营,昔日邹衍、田骈、慎到、荀卿讲学的桃林,如今已经被驻兵砍伐一空,当成柴火烧。衡门前的泮池,一群军汉在那洗衣游泳。曾几何时,响彻临淄的辩论和读书声,如今只剩下卒伍训练的吆喝……”
  陈平虽然家贫,却好读书,也算个学子,他年少游学时的梦想,就去稷下拜一位黄老名师,可如今终于来到此处,却成了这般光景,脸上难掩失望之色,这也是他对秦政最不满意的地方。
  黑夫默然,这座古代大学的衰败,跟秦的政策不无关系。不过,稷下虽衰,稷下先生们却大多去咸阳做了博士,希望能在新政权里有一席之地,继续以学术入政。虽然他们依然有资格翻阅、抄录秦从六国掠夺来的书籍,但只是装饰品,不得重用。
  恢复稷下当然是不可能的,黑夫一个胶东守,手也伸不到这来,而且这种做法,无疑是对皇帝舆论统一的政策宣战,他只能从暗处出发,尽量避免“焚书”事件发生。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是不读书的……
  “纸张已通行数年,官员开始习惯用此物抄录法律,书写奏疏、爰书,只是民间运用还不够多,我要不要添一把火,让这天下,处处皆是稷下呢?”
  这时候,陈平自知失言,连忙停止了这个话题,说起了他在临淄城区的所见所闻。
  “倒是见了临淄之繁华,只可惜,我欲询问事情时,不管用关中雅言,还是洛阳雅言,亦或是梁地方言,跟临淄人都是鸡同鸭讲,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黑夫这些年东征西讨,结识了许多人,也听过五花八门的方言,全天下综合起来,方言大概有十四种之多,分别是:秦、西秦、晋、梁、赵魏自河以北、郑韩周、宋卫及魏之东部、齐鲁、燕代、燕代北鄙朝鲜冽水、东齐海岱之间淮泗(青徐)、西楚、南楚、东楚(吴越)。
  这是大的分类,各处方言还能细分,有三十四种之多。而秦地方言和齐鲁方言的区别,比后世陕西话、山东话的差距大多了。
  于是黑夫给陈平说起了,他在临淄听小百度张苍讲的故事:“有楚国大夫想让其子学齐语,便请了一位齐国夫子,来教其子。但这楚人之子周围有许多楚人整天在打扰他,同他用楚语交谈,刚学会的齐语没几天就忘了,就这样过了一年,即便那楚国大夫用鞭子鞭挞其子,他依然学不会齐语。最后,那大夫便将儿子带到齐国,让他在这庄岳之间居住,那楚人之子为了与旁人交谈,不得不学齐语,不出一月,便学会了。”
  这个故事叫做“一傅众咻”,也说明了,黑夫他们家的西楚方言,与齐鲁方言不能互通。
  陈平道:“别说是临淄和咸阳、大梁、安陆了,我听闻,临淄与胶东,虽同属于齐地,却一样不能互通。”
  因为胶东郡方言夹杂了大量古时的东夷淮夷词汇,属于“东齐海岱之间”的青徐话,和齐鲁话还不是一个调调。
  这也是单纯由外来秦吏,绝不可能治理齐地的原因,双方语言不通,还统治个鬼啊。
  这种统治显然是不靠谱的,后世有言,令出于上而行于下,咸阳的一条政令,在临淄郡县一级或能被严格执行,但到了乡、闾,就要大打折扣,普及到个人头上,就跟没有似的。
  而从下而上看,齐人有自己的文化、历史、方言,有学术自由的大学,有关市几而不征的贸易。两代庸主以黄老思想统治齐五十年,使齐人丁兴旺,无战乱之扰,大伙每天吃着海鱼,鼓瑟吹笙,蹴鞠六博,晒晒太阳,优哉游哉。
  忽然有一天,他们的国亡了,君王被拎到异乡活活饿死,自己则被一群空降的,满口陌生语言的关西秦吏管着。
  秦律严苛,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游侠吵嘴打个架都不行。昔日地位不俗的商贾,一朝沦为社会底层,盐铁两大产业也被官府没收,不能穿绫罗绸缎,每做一笔生意都要缴纳重税。普通黔首也不好过,得应付比齐国时沉重数倍的徭役,不心怀怨愤才怪。
  如果黑夫生而为齐人,估计早就出海当海寇,占据岛屿,随时准备反攻大陆,打倒秦帝国主义,为恢复齐人的自由而战了……
  可惜,尉高官的屁股如今坐在秦一边。
  想到这,黑夫不由悚然:“秦在齐的统治,真犹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浮于表面。齐之临淄三百闾,却吏不知其民,民不信其吏。也难怪历史上,一朝有事,豪强袒右振臂于市,则千万人响应,诛杀数十秦吏如屠猪狗般简单,一夜之间,举城皆反。秦在关东的统治,也如土崩瓦解……”
  “我在安陆当县尉时,身边全是语言相通的乡党,所以不管是练兵还是施政,都很轻松。到北地做郡尉,那里是关西,离咸阳又近,虽有戎人,但也有大量对秦忠心不二的军功地主。北地良家子都被我收纳为骑士,所以做起事来,也没什么阻碍。”
  但此次去胶东赴任,才到临淄,黑夫便已经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将是和过去截然不同的局面!
  诚如叶腾警告的他话。
  “要当心!当心自己成了一条脱离熟悉水域,困在浅滩上的海大鱼!”
  ……
  是夜,黑夫和陈平针对到了胶东郡,应当如何治理,还谈了许久。
  到了次日,他要去拜别王贲时,才进其府邸,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吏员女婢都低着头不敢说话,那些个王氏的门客,则眼睛通红,明显刚哭过。
  黑夫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进了待客的厅堂,却见昨日还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王贲,却披散着头发,双目悲苦,枯坐在席上,手里紧紧攒着一封信。
  “王将军……”
  黑夫唤着王贲,王贲这才抬起头,知他是来道别的,便叹了口气,拱手道:“尉郡守慢行,王贲便不送你了……刚刚收到咸阳的消息,家父,逝去了!”
  ……
  PS:14系是林语堂先生根据扬雄《方言》整理出来的汉代方言概况,秦代的方言差距可能更大。


第0474章 冰冻三尺
  “去年在咸阳北郊恺歌振旅时,武成侯看上去还十分硬朗,谁料说去就去了。”
  离开正披挂上黑白二色的王贲府后,共敖有些低落,他虽然素来高傲,但对王翦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还是十分佩服。
  他仍然记得,初次见王老将军,是七八年前,在秦楚交战的前线,秦军高筑壁垒拖了楚军几个月,他们闲得浑身发痒,黑夫便做出了椭圆形的兵球,带他们在草场上扑打竞逐,挥洒汗水,一时此戏风靡全军。
  当时,王翦前来观看了几场比赛,称赞说:“士卒可用矣。”
  最初共敖不理解秦军久顿,等楚军撤走时,他们忽然全军前进,打得其大败,才恍然明白,这是老将军的计谋啊。
  不解变成了敬佩。
  王翦,他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元帅,当年六十万秦军,几乎人人都听过其名号,此时听闻他逝去,顿时有种英雄落幕的感慨。
  叹了口气,耿直的共敖又跑到黑夫车舆上安慰道:“主常说,是从王老将军身上学得了兵法,如今逝者已去,还望主勿要太过伤痛。”
  刚才在王贲面前,黑夫是当场洒泪的,一半演技,一半伤心,他一边哭还一边说:“武成侯,乃是教我兵法的夫子,又是为我说亲的媒人,于情于理,我都我当以弟子之礼戴孝,斋戒半月祭之!”
  而此时的他,臂膀上的确戴着一块孝布,在车上看着道旁铺满霜雪的田亩里闾愣愣出神,见共敖过来劝慰,便道:“伤心已过,我现在,在为王老将军欣慰。”
  共敖奇道:“有何慰可言?”
  黑夫道:“老将军年近七旬而逝,无病无痛,天下有几人能求得来,此其一也。”
  “其二,王将军灭燕赵楚三国,为大秦,也为这纷争已久的天下立有大功,虽久不废,千年不朽。他死前封侯拜将,死后入飨勋庙,与武安君白起并列,可谓赢得身前身后名。”
  后世素有战国四大名将之说,一般都认为,起、牧、翦、颇,用兵最佳。但李牧、廉颇,白起三人,且不论战场上的高低,最终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鄙语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然不能救患于应侯,最终落得个自刎杜亭。但王老将军为秦将,夷六国,其所措必胜,立于不败之地,却能被陛下师事之,善始善终。”
  这是尤为不易的,需要君臣的默契和信任、容忍。
  “其三,陛下哀之,重赏王氏,将其子王贲将军从关内侯升为通武侯,准其回咸阳奔丧。其孙王离,亦能直接继承武成侯之位。王氏依然一门二侯,而且是两彻侯,比先前更为尊贵,加上老将军得的田宅赏赐,子孙可富贵不绝。”
  黑夫说完后,问共敖:“若你死时有此三点,还会遗憾么?”
  “咦……还真是。”
  共敖挠了挠头:“主这么一说,我也开始为老将军高兴,不过封侯留名这种事,是王老将军、少上造这样的人才做得,敖也可不敢想。”
  “有什么不敢想的?”
  黑夫却道:“多年前,我在安陆和利咸、东门豹、小陶、季婴等人说过一句话,公侯将相,宁有种乎?王老将军,不也是从卒伍之间一步步升上来的?当时你不在,我现在也将此言,送给你!”
  战国名将依次落幕,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但作为后来者,亦不能输于他们!
  言罢,让共敖自个琢磨,黑夫却在想:
  “王贲这次回咸阳奔丧,再来齐地,起码是三四个月后的事了。虽然他将驻军兵权交给了副将统帅,还要增加驻军数量,但少了王贲这座令齐人畏惧的大山,齐地四郡,被压制已久的各方势力,恐怕会乘机喘口气,活动活动手脚。”
  之前也说了,秦朝对齐地的统治,就跟浮萍一样不可靠。
  王贲一走,可能会间接导致,黑夫治理胶东郡的难度,一下子从困难调成了地狱,而且还是铁人模式,无法存档……
  “治胶东,比打匈奴还难啊。”
  黑夫暗暗吐槽,他在咸阳时就听说,这几年来,胶东守尉必须依靠豪强诸田才能治理地方,还常有对秦心存不满者亡入海外,投靠一位叫“沧海君”的夷人首领,使那儿成了反秦势力聚集的大本营,以至于沿海盗寇不断。
  还有胶东郡内部的儒生、方士等活动频繁,又该怎么处置?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秦始皇安排他来这,恐怕不止是为了几个月后的海滨巡狩,亦有考验之意吧?
  所以黑夫在进入胶东之前,就必须通过这几个月收集到的信息,做出判断:
  谁会是你的敌人?谁会是你的朋友?你的统治,将依靠谁来维持!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再过数月,始皇帝东巡至胶东时,他想看到些什么,我又要让他看到什么?”
  ……
  肩负重压,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黑夫不敢再沉浸在对王翦的缅怀中,离开临淄,渡过淄水后,他们加快了速度,不过数日,就抵达了胶东郡的地界……
  依秦朝官场规矩,二千石上任,郡县吏员是要至郡界相迎的,黑夫刚才到潍水,却见结冰的河流对岸,冷飕飕的暮风卷过,狂野中枯树簌簌。
  但冰封的渡口亭驿处,仍然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群官吏,正翘首而盼,见车队抵达,连忙隔着河作揖,又小心翼翼地渡过河,过来拜见黑夫。
  时值腊月下旬,一年里最冷的日子,河流已经冰封冻住,无法行船,黑夫瞧见,过来的几个官吏,居然是让人背着渡过冰面的……
  他微微皱眉,但等其上岸后,也就不见怪了,奉上官印,自称淳于县令的人,已经五十多岁,一把长须。
  唉,在秦朝,这算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体谅体谅吧。
  淳于县令倒是惊讶于黑夫的年轻,踌躇不敢轻易下拜。
  黑夫让陈平检查了对方官印,同时也将表明己方身份的符节给他们过目,确认彼此身份后,才颔首道:“淳于县令,听你的口音,是渭南人罢?”
  淳于县令这才相信眼前的小年轻,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忙不迭地作揖道:“郡君怎知下吏正是渭南人?”
  黑夫道:“我数年前奉陛下命,在渭南造纸,住过一段时间,故而知晓。”
  接着淳于县令解释说,马车载人的话可能太重,得卸下人才能安全渡河,他们可以让人过来背郡守过去。
  奉命来背人的是几个皮肤黝黑的背夫小卒,大概是当地人,他们扎着椎髻,衣裳单薄,抿着嘴,看黑夫的目光好奇又畏惧,但一旦黑夫看过来,便拘谨地移开了眼睛。
  “不必了。”
  黑夫却拒绝了,笑道:“我年纪尚壮,七尺男儿,塞外风雪沙漠也如履平地,何况是一条冰冻河流?既然冰厚能行人,走过去便是。”
  他可记得,后世也有一些官员去下乡时,途径水淹路面、小河都要当地人背着渡过,被拍了照片传到网上,遂成丑闻,实在是有些难看。淳于县令毕竟年纪大了,他可不想这样。
  这下,淳于县令也不好让人背了,只能硬着头皮,让本地人在前引路,他们是当地渡口小吏、渔民,常年混迹河上,对入冬后潍水的厚薄了如指掌,一边走,还用木棍探索冰面厚实程度,只有他们挥手,后面的人才能跟上。
  踏足冰冻的河面,淳于县令的鞋履有些打滑,且冻得直哆嗦,见旁边的黑夫及部众却如履平地,脚上鞋履怪异,不由惊奇。
  黑夫解释道:“北地、贺兰比胶东更冷,九月飞雪,四九天时大河凌汛,开春始解,没少在冰冻的河流上往来。故让工匠做了这雪地靴,羊皮包裹,极其暖和,靴底再刻上纹路,便不打滑了。”
  “原来如此。”
  淳于县令打量着来客们身上的羊毛衣,头顶的狗皮帽,加上雪地靴,这就是黑夫鼓捣出的北地冬日三件套,这已经成了北地将吏的标配。
  走到河心时,每走一步,似乎都能听到脚下传来兹兹的开裂声,让人心惊。
  他们的速度放得更慢,黑夫看向这条宽两百余步的大河:“这潍水,每年都会冻住么?”
  淳于县令道:“下吏来此为官数载,几乎每隔一年冻住一次,腊月中旬冰封,季春上旬解冻,今年的冬天,比往常冷啊。”
  黑夫心道:“才半个多月,看来冻的不太结实……难怪不能行车马。”
  淳于县令心倒是很大:“有本地渔父带路,郡君放心,方才背负下吏过河,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这说话时,面前探路的当地人却停了下来,大声用胶东方言说着什么。
  黑夫注意到,淳于县令来此数载,却在当地人说话时,依然面无表情,竟需要小吏转译,不由心里对此人评价更低了几分。
  “郡君,探路的人说,先前过的地方冰面有些开裂,不安全,要往右边挪挪。”
  于是队伍偏向右方,又走了二十余步,却是共敖大声喊了停!
  淳于县令不明所以,黑夫却严肃起来,他们的最前方十步外,是三名本地人。其后五步,则是共敖和四名门客护卫,此刻共敖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剑,大声请黑夫退后,同时质问前方的人道:
  “这冰面,怎么越来越薄,乃公好歹也是在塞北冰雪里打过滚的,你欺我不知?”
  前方三个当地人对视了一眼,明白自己露馅了,他们也豁出去了,慌忙举着棍棒,朝共敖等人冲来,但目标,却是其身后的黑夫!
  三人口中大喊着陌生的胶东话,但这一次,黑夫觉得,自己听懂了。
  “诛秦(qing)吏(lv)!”


第0475章 黑色恐怖
  一刻后,晶莹洁白的潍水冰面上,多出了数朵绽放的鲜艳血花,两具尸体被拖上了岸,摆在一起。
  而渡口亭驿处,淳于县大小官员们都屏息凝神,跪在又冷又硬的地上,心中忐忑不安,唯独黑夫坐于席上,饮着手下人亲自烧开的热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没有恼羞成怒拍案怒骂,而是波澜不惊地饮了几口热水下肚,将漆盏轻轻放在案上,招手让膝盖都跪疼了的淳于县令过来,笑道: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遭人行刺,淳于县令,汝等,真是为我的赴任,送上了一份大礼啊!”
  虽然黑夫的黑脸上看不出怒容,笑容如初见时一样和曦,但淳于县令胆都要吓破了,当听闻新赴任的郡守是“尉少上造”时,他可没花功夫询问近来从关中到齐地的人,这尉将军何许人也?
  关中人告之,此乃皇帝近臣,极受宠信,北伐匈奴时,有长公子扶苏为监军。河南之战,与李信大破匈奴单于,战后又将数千匈奴俘虏尽数坑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淳于县令巴结还来不及,却发生了这样的恶劣事件,已惶恐得不知所措,被黑夫一诘问,除了稽首告罪外,竟六神无主。
  “真不知这厮是如何当上县令的。”
  共敖大摇其头,护卫黑夫的门客,都是百里挑一的武夫,三个穷瘦的渔父怎是其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干掉了。
  他本来想抓个活的,但那人却拼命往冰面薄处奔去,导致河冰开裂,掉进冰窟窿里,再也没冒出头来——这三人最初的打算,也是诱黑夫等到薄处,用外力导致冰面裂开,就算杀不了狗郡守,也要冻掉他半条命……
  这显然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刺杀行动,但淳于县令却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若非刺客想捉的是黑夫这条大鱼,他让人家背着过河,早就没命了,真是庸碌到了极点。
  不止是县令,负责管理亭驿渡口的县尉也都有罪责。
  黑夫让这两个无能的家伙先跪着清醒清醒,又道:“淳于县丞何在?”
  “下吏在此。”
  一个四旬上下,满口南阳腔的官吏出列拜见黑夫,自称晁平,县令、县尉稽首告罪时,晁平一言不发,因为他不必为此负责,只是在事后,黑夫却注意到,晁平让手下人将本亭围了起来,不准任何人离开。
  黑夫也不直接下指示,反而问道:“县丞乃县令佐贰,专管司法、刑狱,出了这样的事,接下来要怎么做?”
  晁平对答如流:“应当先立案,定此三人为谋逆罪,其本人虽死,仍当戮其尸,枭首弃市以威慑宵小。而后,再依刑律夷其三族!”
  所谓三族,乃是父母、兄弟、妻子,三名案犯的家人加起来,亦有一二十人了。
  晁平淡淡地说道:“当在其脸上用墨汁刺字,剜去鼻子,砍去左右臂,用鞭子活活抽死,再割下头,把骨肉模糊的尸体弃于大街上。行刑期间,如果有人喊叫谩骂,就拔掉他的舌头!如此方能震慑百姓,使其不敢效仿!”
  这是对“谋反”罪的严苛处罚,黑夫曾见高渐离及其朋友们受过此刑。
  这是残酷的时代,不想做亡国奴,一时义愤,振臂一呼很痛快是吧?本人当场死了是轻松的,活着的亲眷反而要遭受更严酷的处置。秦律有规定,在你犯罪前,家人妻子若主动将你告发,就可以免受牵连,若没有,那就脱不了干系。
  黑夫冷漠地点了点头:“理当如此。”又问道:“然后呢?”
  晁平道:“律令有言,五家为伍,十家为什,不准擅自迁居,相互监督,相互检举,若不揭发,十家连坐。三贼之什伍、邻居、里典、里佐、里监门,皆要连坐,收押审讯,有罪者以谋逆定罪,有过者罚为隶臣妾。”
  搞反秦活动,肯定会有人员往来,暗中密谋,行为肯定会与常人有异,其邻居里长知而不报,或者知道却睁只眼闭只眼,亦难逃罪责。
  晁平又道:“还有这三人长年活动的潍水渡亭,亭长及求盗、亭父、亭卒、船夫十余人,皆当统统逮捕审讯。”
  好巧不巧,让三个对秦心存不满的家伙去引路,亭长等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这样一来,逮捕受刑者,就从三人,变成了近百人。
  这不是黑夫故意扩大打击范围,而是秦朝抓谋逆犯的正常操作。商鞅当年就想得很清楚,只要是人,就有社会关系,有人可以不在乎自己,却得顾忌父母妻儿邻里朋友。就这样,按照人际关系的脉络,一条条往下梳理,再一网捞上来挨个查,迟早能找到这起刺杀案的同党。
  比如与三人往来密切的游侠,为他们提供情报的商贾小贩,有权力安排他们在这里带人渡河的官员,甚至是暗暗组织反秦力量的胶东豪强……
  听完县丞的汇报后,黑夫很满意,颔首笑道:“看来这淳于县,总算有一个能办事的长吏。”
  “下吏只是照律办事。”晁平顿首,知道自己把握住了机会。
  于是黑夫便行使自己的郡守职权,下令道:“淳于县令老迈昏聩,上任五载,竟仍不知当地言语,不识奸人,其尸位素餐,坐免县令之任,由县丞晁平兼之!”
  “县尉亦然,治县疏漏,导致奸伪萌起,纵容谋逆者混入亭舍,几乎酿成大祸,同样革除其职务!公大夫共敖,代为假县尉。”
  淳于县令和县尉面面相觑,没想到,新郡守上任的第一天,自己就丢了官印,却也不敢有任何异议,顿首伏罪,他们将跟黑夫前往郡府,交由监御史处置。
  县丞晁平在无能的县令下面憋屈了数年,一朝扶正,自然兴奋不已,摩拳擦掌,要将此案彻查到底。
  但共敖当年就是辞了南昌县尉,来投奔黑夫的,现在要他当假尉,百般不愿,只想就近保护黑夫。
  但黑夫却拍着他肩膀,低声道:“我身边还有南郡来的门客乡党数十,你带了他们那么久,也是时候让其独当一面了。更何况,你办事,我放心。等此案完结,新县尉到任,你再回我身边,我另有重用……”
  共敖只好点头应诺。
  黑夫一直觉得,共敖忠勇,做区区护卫队长,是屈才了。眼下却是个机会,让他再历练历练,顺便帮自己牢牢控制住淳于县,这个胶东的西大门。
  “这也是我治胶东之始吧。”黑夫暗暗想道。
  “此案,便交由汝二人办理,一月之内,必须了结!”
  黑夫不打算将这案子扩大化,仅限制在淳于县之内,县内,大可腥风血雨,搞高压统治,不称职的官吏统统免职,这有助于他立威。
  但其他地方,暂时不可波及。
  安排心腹管辖,大索一县,黑夫可以做到。若是波及到全郡,正值他刚刚赴任,而王贲又离齐归秦之际,一个把控不好,就要出大乱子。
  胶东郡十三万户人口,七十多万口,大概有几十个从秦地来的长吏、百石吏,其余都是土著官员。加上秦吏带来的门客、附从,胶东秦人不超过一千。即墨城另有两千名戍卒,但戍卒来源五花八门,大多是本地人,也不可靠。
  说不好听点,若非临淄上万驻军镇着,胶东随便两家豪强联手,随时都能把即墨郡寺给掀了……
  靠这些人清洗全郡,不分青红皂白得罪所有人,那些想让黑夫死的真正敌人,怕是做梦都会笑出声。
  “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若我做不到这点,便无法在胶东立足!”
  ……
  打定主意后,黑夫只在淳于县停留了两天,这也是整个淳于县,鸡鸣狗跳的两日。
  第三日,黑夫的车队将驶离淳于,经过市肆时,天上又下起了小雪,黑夫从车窗向外望去,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夷三族的刑罚在这进行,二十多具被“具五刑”的血淋淋尸体吊在市肆外示众,黑夫能闻到肠子和血肉的恶臭。
  天气寒冷,热腾腾的血肉很快就僵硬,肢体扭曲,面目骇然,恍若冰雕的鬼怪。
  这可怕的场景,让被勒令来围观的本地人震惊不已,皆两股战战,恐惧胜过了愤怒,反抗,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于是黑夫的马车经过时,本地土著皆惧,无人敢正视之。
  三个人谋反,会牵连数十上百人遭诛杀,数百上千人受罚服刑。未来一个月内,一片霜雪白雾的淳于县,都将被笼罩在秦吏的黑色恐怖之下!
  这还只是让当地官员按律办事而已,没有掺杂任何恼怒报复心理,暴秦,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外头的风雪似乎大了起来,黑夫合上了车窗,闭上了眼。
  “恐怖可以威慑一时,但若只剩下恐怖,这样的统治,能够长远稳固么?”
  车马向东,离开了淳于,只在雪地上,留下两行带血的车辙印……
  ……
  PS:三族到底是哪三族,说法很多,这里仅采其中一种了。


第0476章 得国不正
  齐国被秦灭亡后,其疆土被划分成了四块:西面的济北郡,南边的琅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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