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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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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还有句俗话:“八百里秦川,不如董志塬边”!要知道,以后很长时间里,这也是被称为“陇东粮仓”的丰饶之地啊。作为北地郡最适合搞农业的地方,即便以现在的农业技术,养活万户人家不在话下,如今却住了万余戎人便嫌挤,这简直是对资源的浪费。
但黑夫的想法,与公孙白鹿又略有不同。
“让戎人弃牧转农,就好比逼迫一匹战马卸下鞍鞯,套上农具去犁田。”
儒生言,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
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戎狄与华夏,最明显的区别不是血缘,而是生活方式,戎狄的生活习惯根深蒂固的,不是一道政令就能更改的。大原戎人虽是半农半牧,但就黑夫所见,无疑还是畜牧为主,他们按牲畜数量衡量各家贫富。田地随便烧片林子,遍地撒种,既不精耕细作,也不施肥浇地。
强迫他们弃牧务农,肯定会遭到巨大的反抗,即便成功,黑夫也很怀疑戎人种出来的粮食,够不够他们自己吃。
再说了,要是所有戎人都跑去种地,疏于骑射,北地骑兵可要损失一大批兵源呢。
所有,黑夫的计划,与公孙白鹿第二个想法,不谋而合!
“郡尉,要我说,既然大原已容不下这么多人和牲畜,五十年前的禁令也过时了,不如请朝廷放宽禁令,让五部迁往他处放牧……否则,就算是郡尉令五部和解,过上几年,五部一样会混战流血,那时候,事情恐怕就不是拔河便能解决了。”
公孙白鹿在彭阳邑的提议,黑夫未知可否,他不知道,这位新来的郡尉,心中筹谋的计划,比他更加激进!
十月初一这天,回到郡城后,黑夫家都没顾得回,就去到郡尉官署,让留守的陈平来见,将自己的见闻告诉陈平,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三年内,我欲使大原戎人全部主动迁走,而徙关中、关东移民实之!”
“主动迁走?”
陈平微微吃惊。
黑夫自有谋划:“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产牧为业。这本就是戎人的习俗,只是昭王将大原当成了狗圈,将五部圈养在其中,若官府撤掉藩篱,五部仍会迁徙。”
黑夫走的这半个月,陈平也没闲着,他这郡尉长史新官上任后,便没日没夜地泡在官署,将黑夫扔给他的工作,诸如核对郡兵名单,筹备冬衣、粮秣等事做完,然后又马不停蹄地接收各县送上来的“上计”简册,一一归类入档,忙得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即便如此,他亦抽空翻阅了北地郡的诸戎簿册,对大原之戎有些了解,此时听黑夫之言,便问道:
“下吏敢问郡尉,可迁往何处?要知道,北地戎人,可不止大原五部。泾水一线,有乌氏戎、朝那戎,泥水一线,又有郁郅戎、义渠戎等,各自占据牧场,北地看似广袤,可真正平坦宜居的地方,可不多啊……”
在他看来,大原之戎本就是北地的麻烦制造者,若安插到别处,恐怕会产生矛盾,扰乱北地秩序,不如困死一地。
所以,在黑夫去处理大原之戎争端时,陈平还献上了一个“以戎制戎”的毒计:可乘此机会,在五部之间制造争端,让他们仇杀更甚,自相损耗,官府支持两部进攻三部,或反过来,最后五部尽弱,而官府和移民得利。
黑夫则不以为然:“猎犬混斗,血性大发,也会咬伤主人。更何况,猎犬是用来打猎的,如今狡兔未死,飞鸟尚在,岂能急着弓藏狗烹?”
他的眼光,亦不局限于北地境内,而投向了广阔的远方。
“拿地图来!”
尉史们连忙将北地郡地图挂了起来。
黑夫与陈平踱步到地图处,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过去数十年前间,每逢秦军征募戎骑,戎人争相应募,究其缘由,除了戎人性格坚刚勇猛,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外,还因为征伐六国,他们可以得到赏金,夺得的财物也能归其所有。”
“天下一统,两年来,戎骑无用武之地,又不敢滋扰编户齐民,只能相互倾轧,私斗成风。”
“若如今,境外之地,有新的猎物,可以让他们去撕咬掠夺,甚至抢占其肥美草场呢?五部难道还会守着大原,无动于衷?”
陈平心中一动,他亦知道,黑夫来做北地郡守,是秦始皇“西拓”大计划的重要部分。陇西郡李信的目标是河西,上郡羌瘣、冯劫的目标是匈奴河南地,云中郡蒙恬的目标是被匈奴夺走的赵九原城、高阙塞,黑夫作为计划的首倡者,又岂会没有自己的目标?
“郡尉看中的狡兔与飞鸟,莫非是……”
陈平的目光,找到了地图上的萧关,接着视线往上。境外大多数地方一片空白,被绵延沙漠和山脉占据……
但也并非一无所有!
没错,黑夫早已找准了心中的猎物。
它位于长城之外,萧关之北,贺兰之南,大河之畔!
黑夫找到了它大致的方位,手捏成拳,重重砸在上头!
“这里,有一块流淌着蜜和奶的地方!不仅能让大原五部移居驻牧,也能建立新的县邑,让移民去开辟屯田!”
那里,后世称之为“灵州”“银川”,它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塞上江南!
……
十月已至,萧关以北六百里外,更早早感受到了来自北方的寒意。
一位年十八九,头戴金冠饰,身披黑豹裘,背负强弓,脚上踩着鹿皮靴的青年贵族,正骑着他那匹火红色的骏马,奔腾在枯黄色的草原上,骏马四肢修长,腿蹄轻捷,飞驰向前,将身后一众匈奴骑手远远抛在身后,最先抵达了毡帐!
青年勒马回首,高高举起自己的弓,他是这场竞逐的胜利者!
“贺兰!”身后陆续抵达的匈奴骑手欢呼起来,将他们的毡帽抛向青年马蹄下,以表示对他的佩服。
“贺兰!”毡帐处等待许久的匈奴女子们,也笑着跑过去,伸出手,圆圆的脸仰起,渴望得到王子的垂怜。
但青年却对她们不屑一顾,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肩负银白霜雪的贺兰山峦,看上面的雪花被大风吹拂,落到半山腰上。
“贺兰”,在匈奴语中,是骏马的名字。他喜欢这座山,喜欢它脚下的冬季牧场,尽管这只是匈奴众多领地的其中一个。
因为王子觉得,这座山,与他有某种神秘的联系。
出生的那天,大巫便将血淋淋的他高高举起,放到马背上,宣布了关于王子的预言:
他,匈奴头曼单于之子,挛鞮氏的冒顿王子,未来注定是一匹,奔踏万里的骏马!
第0390章 温暖
秦始皇二十八年腊月(农历12月),北地便开始飘雪,最初只是零星小雪,尽管有些阴冷,但义渠城的居民们还能轻松应付,可次日继续下雪,第三天也下,第四天也下,义渠城内外白茫茫一片,积雪掩盖了屋顶的瓦,寒风吹来,裹挟着翻卷雪花……
气温骤降,穷人则哆嗦地披着虽然厚实,却不保暖的粗麻褐衣,靠灶灰的余温渡过寒冷的夜晚。富人则穿上各类动物皮裘,在屋内烧炭饮酒取暖,却还是难以摆脱无缝不入的严寒。
但在郡尉府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当陈平之妻张氏受女主人邀请,带着儿子陈买进到内室时,一进屋就大吃一惊!
与外面的严寒不同,室内居然暖和得不行!进到这里,她发梢上的雪花,立刻就消融殆尽,儿子陈卖冻得红扑扑的小脸,也很快变得暖和……
“夫人,这屋内,为何如此暖和?”
张氏左右看看,却没瞧见炭盆等物,更是吃惊。
叶子衿却笑了笑,并未作答,邀请母子二人到榻上就坐,吃些点心。
这榻与一般的木制矮榻不同,它是砖砌的,高出地面数尺,必须爬上去才行。张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小受儒家教育,讲究妇容,生怕失礼。
叶氏却不在乎,她不由分说,先亲昵地将小陈买先抱到榻上。
陈买才一岁,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但上了榻以后,却格外欢快,张氏又怕儿子乱爬,碰坏了榻上案几的器物,只能随之上榻。
她屁股才沾到榻上,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意,吃惊地低头,用手一摸,发现这榻极为热乎,就好像……好像里面有一股热气在滚动似的!
“是火炕,环屋为土床,炽火其下,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炕,值此严冬,只能以取其暖。”
叶子衿为她解了惑,原来,不仅砖榻底下是中空的,连这间新屋子的墙壁,也是空心的“夹墙”。墙下挖有火道,添火的炭口设于邻屋的廊檐底下,炭口里烧上木炭火,热力就可顺着夹墙温暖到隔壁主屋,尤其能让炕榻变得暖和。叶子衿可以像猫一样,蜷坐在炕上休息、打盹,不必像其他人家的主妇一样,在炭盆边瑟瑟发抖。
为了避免浪费,她还让人将做饭的地方从东厨移到了隔壁,也算一举两得。
说完这火炕的原理侯,叶子衿又对张氏说起一件趣事:“你可知道,郡尉是最怕冷的……”
前世今生都是南方人的黑夫的确十分怕冷,上个月才下了几场小雪,他就嚷嚷着受不了了,进入腊月后,更是哆嗦得不行。因为惧寒,他便绞尽脑汁,开始想办法为自己和家人取暖,最后想出了名为“火炕”的东西。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黑夫提出意见,让专门盖房子、修灶台的工匠替自己完善,参考黄土高原普遍存在的半地穴建筑窑洞,赶在大雪落下前,建起了这间新屋舍。
“有了此屋,今岁在北地,可以过一个暖冬了。”
黑夫对此十分满意,在炭口烧起火,发现烟气的确不会倒灌进主屋造成危险后,便嘱咐叶子衿,雪停之后,让人在陈平家的小院里也盖一间带火炕的屋子……
“郡尉、夫人对我家当真是厚爱!”
张氏连忙对叶夫人长拜行礼,去年冬天,陈平丢下怀胎八月的她,只身入咸阳,参加黑夫的婚宴,她虽然理解丈夫,但心中未尝没有抱怨。
今年秋天,陈平又作为黑夫的门客,随他赴北地上任,虽然丈夫从一介乡吏,一跃成为郡尉长史,张氏也为之欣喜、但北地华戎混杂,她很不习惯,加上陈平终日忙碌,为黑夫打理政务,一天只能在入夜时分见一面,次日醒来,他又没了人影,虽然嘴上不说,张氏心里还是有点苦闷的。
但叶氏却对她们母子极好,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尽管知道,这大概是夫人替郡尉驭下的手段,但能做到这份上,她心中也十分感动,便动容地说道:
“夫人待我母子,好过近亲远戚!”
接着,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在阳武县时,每逢入冬,她们家的日子。
虽然张氏富贵,但陈平也是要点面子的,不可能一个劲地花妻家的钱财,所以到了冬天,还是烧不起炭,陈平好学,从张家借书抄录,他又守信,到日子就要归还,大雪天的,砚台结冰,手指都弯不过来,却丝毫不敢懈怠。
“有了这暖炕,我家良人,便不必如此了。”
不过,女人们窝在炕上闲聊时,黑夫和陈平,却不能享受这份暖意,此时此刻,他们正冒着风雪,前往郡兵军营犒士……
……
义渠城有五百郡兵,五百戍卒,郡兵是常备军,戍卒则是从关西各地征召来服役的,这天气里,除了少数必须在城头站岗的人外,其余人都躲在屋舍内。
郡兵军营,一间能住十人的大屋内,十个人整整齐齐,围成一小圈。每天限定的木柴已经烧完了,他们只能将被衾裹在身上,将手伸到还未完全冷灰的坑灰上方,相互挤到一起取暖,并不断说着话,好似这样能让屋子热乎点。
“真想来一壶热酒啊。”
鼻子冻得红扑扑的老什长如此嗟叹。
“有个热乎的女人更好。”干瘦的伍长嘿嘿直笑。
“市肆里倒是有女闾,你去得起么?”郡兵们开始起哄。
这时候,来自渭南的戍卒咽了下口水:“我更想吃热汤饼。”
“汤饼是何物?”几个北地、陇西的戍卒看向他好奇地发问。
“是那些只能食麦的山东迁虏带来的食物。”关中戍卒不知道这东西,是从他们郡尉家厨房里走出来的,只当是关东之俗。
“汝等知道麦面吧,先将面用冷肉汤调和,再揉搓如箸著大,一尺一断,用刀切得薄如韭叶,再入汤煮,煮到沸熟,出釜,按个人喜好,加些葱韭、冬葵,有钱人家,还能浇一层肉糜……此物最适合雪天食用,一碗下肚,寒意全消!”
被这戍卒一说,其余九个人都舔起了嘴唇,感受到腹中一阵饿意,身子好像更冷,只能再挤一挤,恨不得钻到对方衣服里……
这时候,居室的门,却被人一把推开了!风夹杂着雪花灌入屋中,好不容易用十个人体温暖和点的屋子,再度被严寒充斥。
“是谁!?”
什长骂骂咧咧地起身,正要大骂,定睛一瞧,却大吃一惊。
一人站在门口,打扮得有些奇怪:他外披绛色官服,头戴狗皮帽,内里则穿着羌戎的黑色毛织衣裳,腰间带剑,面色黑,他推开门后,扫了一眼里面瑟瑟发抖的士卒们,露出了笑:
“本尉听说二三子欲饮热酒、吃汤饼,便给汝等送来了!”
……
雪已经停了,军营庖厨内,灶火烧得正旺,肉汤的香味四溢。郡兵、戍卒的各个什都将自己的陶釜带来,直接上灶,由黑夫从关中请来的庖厨,为他们制作汤饼。待到煮好后,直接连釜端走,找一个平坦的地上,让众人端着碗分食。
军营中,顿时响起了狼吞虎咽的吸溜声,不时有人因吃太猛而烫到嘴。
“二三子慢些吃,勿要烫到,今日管够!”今年内史的麦子丰收,黑夫让人送了不少过来。
“谢郡尉!”
郡尉的话被人传遍军营,顿时响起一阵欢呼。
除了汤饼外,还有他们馋了很久的米酒,在灶旁温过后,每人都能分到一盏,喝下肚里,顿时感觉腹中暖暖的。
众人都很满足,甚至有人喝着喝着流出泪来。
“当了这么多年郡兵,这是唯一关心吾等冷暖的郡尉啊!”
看着打着饱嗝,满足地拍着肚子的戍卒,听着郡兵们的感激之言,黑夫看向一旁的陈平:“你的主意不错。”
来军营的路上,天气糟糕透了,暴风雪来势凶猛,风好像是抽打过来的鞭子,刮得脸皮生疼。
但陈平却力劝黑夫:“正是这种天气,才适合收买人心啊……”
今日出门,是陈平的主意:“兵法云,视卒如婴儿,故可以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郡尉明年要对匈奴用兵,必先得士心!”
除了送食物,送热酒外,黑夫还给郡兵、戍卒们带来了一样东西。
等众人酒足饭饱后,黑夫便让什长、伍长出列,让人将一车车蒙着麻布的辎车开进来,将一件件或白、或黑、或黑白相间的羊毛衣分发给士卒。
“这不是羌人穿的织毛之衣么?”
陇西人对此并不陌生,那边的羌人,常穿着此物。
但北地人就有些懵懂了,原来,虽然北地也有长毛绵羊,但因为毛太过粗糙,不适合纺线,故北地这种衣物不多。
“此衣虽暖,但也味重,一股羊骚味。”
一个来自陇西的戍卒如此说,但当他接过羊毛衣后,却惊讶地发现,虽然也有异味,却没有他想象的重。
原来,黑夫春天时前往陇西羌中,观羌人铰羊毛有感,遂上《铰羊毛为衣疏》,此疏被秦始皇批准,按照黑夫的建议,让乌氏倮派商队前往湟中,购置了大量长毛羌羊,赶到陇西驯养,又用买、骗、抢等诸多手段,让数十羌女入塞,传授织工铰毛纺线之术。
少府下属的东、西织室,以及墨者们又集思广益,发现造纸时所用的草木灰,亦可为羊毛脱脂,遂在入秋最后一次剪羊毛后,赶制了一批异味较轻的羊毛衣,十一月衣成,分别送往北地、上郡、陇西。
因为天雪道路难行,五百件羊毛衣,今日才到义渠城,陈平便向黑夫提议,一天都不要耽搁,立刻给郡兵们送去!
“郡尉曾说过,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今日送衣,亦如赠炭也!”
雪天被冻得发抖的戍卒郡兵们穿上此衣后,虽觉得有些痒,但好歹没之前冷了。
除了羊毛衣,甚至还有一些狗皮帽子,黑夫亲自给那五百主戴上,他冻得发红的耳朵,也被保护了起来,顿时感动得下拜,将头稽在雪地里……
不过,问题又来了,郡兵、戍卒有千余人,羊毛衣却只有五百件,狗皮帽更只有二十多顶,该怎么分?
这个任务,黑夫不必亲自出马,交给了陈平来办。
陈平宰肉平均,分衣帽也不在话下,他让各百将、屯长出列,将狗皮帽子和最好的羊毛衣发给他们,接着,又让各什长、伍长出列,分予毛衣。
其后,又按照爵位高低,依次排列,一个个地发放……
如此一来,有爵者基本人手一件羊毛衣,剩下的人,则按照年龄高低来排,一直发到运衣服的辎车变空为止。
秦军本就是等级分明,这么分,众人都无话可说。
“一什之中至少有五件,遇到天雨雪时,让出门执勤的人穿又何妨?”一边说着,黑夫还将自己身上的羊毛衣脱下,递到了一个看上去年龄很小,脸蛋已被冻得即将开裂的少年手中!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由黑夫领头,郡兵、戍卒们也纷纷效仿,就像他们之前蜷缩取暖,挤到了一起,众人共享暖和防寒的羊毛衣,一首《无衣》,渐渐变得高亢,传遍了军营,传遍了义渠城!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里,仿佛整个义渠城,都被环灶包围,这股发自内心的温暖,好似要将满城霜雪融化……
……
次月,这件事传回咸阳后,亦得到了秦始皇的称赞,令关西郡县尉官效仿,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冬天里,军官给士卒送衣、食之举,遂成了惯例,后世称之为:
“送温暖”!
第0391章 良弓
秦始皇二十八年寅月(农历一月)下旬,虽然南方早已开春,但在北地郡,最后一场霜雪才降下不久,农事也要进入二月份才完全开展。
天气乍暖还寒,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正行在冰雪逐渐消融的泾水之畔……
这队伍有车有马,最先有两乘戎车开道,车左、车右都全副武装,或持戈戟,或背弓矢,甚至连驾车的御者,也身背长剑,手边放着手弩。
之后则是一辆驷马牵引的高大轩车,车盖黑色,车两侧的屏障涂为红色。北地郡尉黑夫端坐其中,却见他冠冕端庄,身穿绛袍,戴玄冠,佩长剑,持银印青绶,前后左右皆为执戟的吏卒护卫。
轩车之后,还有数十骑从,上百兵卒随行,可谓辎轺蔽日,车骑满道!更有鼓车敲打鼓点,吹奏笙萧。
一位头缠黑帻巾,唇上蓄须的武士骑着骏马,踩着笙萧鼓点声,游弋在队伍前后左右,面上颇有得色。
最后,他跑到黑夫的车驾边上,兴奋地说道:“过去我只在鄢县见过郡守行春的仪仗,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但今日为郡尉行县开道,当真觉得威风无比!”
这位武士,却是前年辞去“南昌假尉”一职,赋闲在家的共敖。他得知黑夫升为北地郡尉,便想办法搞到传符,跑来北地,说就算一粒粮食的报酬都没有,也要做他幕僚门客!
对不请自来的共敖,黑夫手下的长史陈平心有疑虑:“君好歹做过县尉,却辞官来做郡尉宾客,传到有心人耳中,这算什么?”
共敖一直看陈平这个小白脸不太顺眼,道:“我如今只是白身,今年也不必服役,违反哪条律令了?”
最后,黑夫思虑一番后,还是让共敖做了自己的“门客”,其实就是保镖队长。此子是南方人,在北方打仗派不上大用场,可他对黑夫的忠诚,却是北地将吏无人能及的。
更重要的是,黑夫虽然身在北地,却没有忘记,自己的根基,还是南郡三千子弟。而共敖,便是与他们密切联络的媒介,如此一想,共敖辞职,真是件莫大的好事。
共敖来到北地郡没几天,黑夫便带着他,以及长史陈平、亲卫王围、骑将义渠白狼等,外出行县……
在南郡时,黑夫曾随老丈人叶腾行县,卷入了夷道巴人的叛乱。其实不光郡守,郡尉亦有以时巡行辖境的权力与义务,尤其是新官上任,更要尽快开展巡视。
兵法云: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黑夫有北图之志,但他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次的敌人,可不是小打小闹的戎人小部落,而是匈奴。
即便这时候匈奴还在与月氏、东胡三足鼎立,并非完全体,但游民民族全民皆兵,匈奴亦有引弓之士十万,领地广袤数千里,不容小觑。
所以,在动手之前,他首先必须先“知己”。
去年秋天,黑夫来北地上任的时候,经过泥水边的几个县,但只是走马观花,未曾深入调查,所以这次,他决定花上个把月时间,好好转一圈。
秦朝不允许官员微服私访——皇帝自己除外,所以黑夫少不得大张旗鼓上路。人数虽众,但黑夫减少了沿途各县的应酬,一月中旬从义渠城出发,一月下旬,便已拐上回中道,顺着坦途,进入泾阳县境内……
远远听到笙箫声,看到仪仗过来,道上的行人车马都得避让,但也偶尔碰上有人跑到道中来,下拜告状的。
黑夫让人将告状的人拦下,问了问,原来是附近里闾的居民。
枯瘦的老农手持枯麦,哭诉道:“田吏明明说过,如有旱灾、暴风雨、涝灾、蝗虫及其他虫害等损伤了禾稼,都要报告受灾顷数,官府可减免田租。前些天下冰雹,如婴拳大小,打坏了不少抽穗的宿麦,吾等去乡上请求减租,却被赶了出来,田吏说只管粟灾,不管宿麦收成,还是要照常收租……”
黑夫静静听完以后,让尉史过来,让他将这个老农直接带去泾阳县狱,交给负责审案的县丞、狱掾,让泾阳县按照律令自行审理。
黑郡尉还对那老农解释道:“此郡守、郡丞事也,我不该过问,老丈,你还是按照律令的程序上诉罢!”
老农被带走后,共敖有些失望:“我还以为郡尉会直接在田边审案,然后派吾等去将贪官苛吏绳之以法呢。”
陈平无语,这共敖好歹是做过县尉的人,怎么就这么“目无王法”呢。
他说道:“割鸡焉用牛刀?郡尉这么做,可比亲自干涉高明多了,泾阳县见郡尉的尉史亲自送这老农去自告,岂敢不秉公执法?”
陈平的意见与黑夫相同,这些不是分内的事,一概不要管。郡守赵亥并不是叶腾那种文武双全的强势郡守。二人小心翼翼维持着职权的分界,黑夫不想让赵亥不快,赵亥也不想临退休,还得罪黑夫这个肩负皇帝使命的新贵……
双方就这样谨慎共事,相忍为国,微妙的平衡,岂能被几亩冰雹砸坏的宿麦破坏?
道不同不相为谋,陈平和共敖有点相互看不上,接下来的行程里,二人关心的事也各有不同。
陈平在观察路边田地数量,暗暗计算,发现这是沿途诸县土地最平坦,水利最好,农民也最勤奋的。
“我听说,泾阳陇口以西,皆为牧地,草肥水美,唯独泾阳在其东,独耕一县,可给乌氏、朝那、萧关军食。北地安定,系于此也……”
反过来,乌氏、朝那海量的牲畜,也为泾阳牛耕提供了助力,泾阳家家户户,要么有牛,要么有马,春耕时节省了很多人力。
“郡尉未来用兵于北方,泾阳、漆县必为粮仓,屯田屯粮之事,今年便要立刻着手!”
陈平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他如今虽距离宰天下还早,但帮黑夫宰一郡军务粮秣,做起来也很有成就感。
而共敖好武,看到的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发现,不管是路过的行人,还是本地的农夫,竟多是骑马出行!那些在路边的青壮年,穿着戎狄的袴、褶,却朝黑夫行标准的中夏揖礼,他们腰间挂着短刀、长剑,甚至还有人背着弓,都臂健腰圆,比他这个南方人高了一个头……
“此地百姓,尚武成风啊。”
共敖对黑夫如此感叹:“即便是耕田的农夫,也佩戴武器,随时能开弓射箭的架势!胜过南郡远矣!”
“不如此,关西秦兵如何能横扫关东六国?”
黑夫笑道:“北地、上郡、陇西,皆迫近戎狄。虽有长城隔开,但当地人也必须修习战备,才能抵御戎狄的不时袭扰。加上夏戎杂处,沾染了戎人以战死为勇,病死为耻的习性,本地男子皆高上气力,能骑马,喜刀剑,擅长射猎。”
陈平也颔首道:“不错,故古之《秦风》,《车辚》、《四载》、《小戎》之篇,皆言车马田狩之事。说的就是陇西的习俗,北地亦如此,其风声气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谣慷慨,风流犹存也。”
虽然燕赵之士也慷慨悲歌,但他们更喜欢的是私斗,关西秦人则不同,被商鞅之法驯化得只乐公战,不敢私斗!
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民众素质,自然就成为秦国的重要兵源地。
而作为中原移民最多,编户齐民最众的一个县,泾阳更是黑夫选兵择将的首选!
他对陈平、共敖两名亲信道:“我欲以归化戎人为猎犬,为我取塞外狡兔,可再忠诚的狗,也是兽类,野性大发起来,也会咬人。我还需要一些良弓,握在手中,不但能射下高空飞鸟,还能随时瞄着猎犬脊背,让它们不敢反叛……”
下午,抵达泾阳县城时,县尉等人已在门口相迎,黑夫与他们客套了几句后,便下令道:
“立刻去县城及各乡,招本地擅骑射,尚武功的良家子来见!”
黑夫欲得的“良弓”,正是关西秦人中的一个特殊群体:良家子!
第0392章 牛羊课
“牛是自己摔下山谷死掉的。”
几个牧童异口同声,令史一边听着,一边偏头看了看坐于下首的北地郡牧师官:乌氏倮。
牧师官,这就是乌氏倮在官府的职位,隶属于太仆,兼管官府的畜牧业,驻地是他的老家乌氏县,这里乃乌氏戎故地,水草丰美,有许多牲畜牛羊,其中一半是乌氏倮的私产,另一半是公家财产。
正值寅月(农历一月)各县牛羊课大比前夕,县东的牧苑,却发生了一起公牛坠崖而死的案子,这是时常发生的事,但常驻本乡的令史并未料到,乌氏倮正好来到此处,还要旁听他决断案件。
有乌氏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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