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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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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番归来,季婴自以为不再一样了。
他咳嗽一声,对二人说道:“汝等有所不知,县吏来查我户籍,不是为了罚我,而是为了赏我!”
说着,他猛地将捂得严严实实的冬衣掀开,但见里面居然挂满了一串串的铜钱,将整个胸腹挂得满满当当,竟有十几串之多!难怪他走路一直像风铃似的响个不停。
这场面乍一看还是很震撼的,那两个里人大惊,一个倒吸凉气道:“这怕是有一两千钱吧!季婴,你老实说,到底撬了哪家豪右的门,亦或是偷了猪羊去卖?”
另一个的想象力更丰富:“他怕不是把自己卖为隶臣了吧。我听说县城里的人市上,成年隶臣值四千多钱呢,季婴怕是太瘦,所以只卖了这么点……”
“汝等的见识,简直如燕雀般浅薄!这明明是我得的赏钱!”
季婴气得哇哇大叫,眼看里中的年轻伴当陆续闻询围了过来,便往墙角一坐,拿出平日里扪虱阔谈的架势,将这些日子他如何擒贼获赏,如何旬日演兵夺魁等事,统统说了出来。
他别的不行,口才倒是不错,在讲述的过程中,每到精彩关头,里中的年轻人们连连发出惊呼,季婴就故意停顿,洋洋得意地扫视众人。
等他断断续续讲完后,众人才不敢相信地说道:“原来和那位壮士一起擒贼受赏的,是你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那是自然!”季婴扬起了头:“黑夫兄弟以一敌三,我则为他牵制另一名贼人,事后得赏金2两,待到旬日演兵时,又得到300钱,这便是这些钱的来历。”
又有人好奇地问道:“那黑夫,究竟是何许人也,听人说,他身高九尺五寸,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可以单臂卸门,还能徒手将人撕开……”
“不仅如此,黑夫兄弟的本事,比这大着呢!”
季婴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起黑夫来,最后说道:“我黑夫兄弟,如今不仅是全县的名人,还得到了官寺的器重,被县令、县尉征召为亭长,下个月就要上任了!”
“他是知道我本领的,故而邀约我去应募做亭卒,虽然我屡屡拒绝,他却苦苦哀求,最后我不得不答应去协助他,一同管那湖阳亭十里之地,以后要立更大的功!”
说完之后,季婴面带得色地扫视这些又是唏嘘,又是羡慕的伴当,好似他已经有了官府背景,高他们一等了。
孰料乐极生悲,身旁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季婴,你方才说,要去哪做亭卒?”
一转头,季婴愕然发现,自家父亲正扛着农具,黑着脸站在一旁……
第0040章 回家(下)
“站住,别跑!”
这天下午,稻花里的众人都笼着袖子,乐呵呵地看着里中的日常——季婴又被他老父追打了。
“乃公辛辛苦苦将你养大,让你三个兄弟都分居出去,就想着儿子里你最没本事,将田地留给你,往后让你替我养老,不曾想,你竟要跑去做什么亭卒!就你那瘦胳膊,被盗贼杀了怎么办?”
季婴父追了一阵跑不动了,扶着墙,气喘吁吁地开骂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生你时,直接溺死算了!”
“父!”季婴虽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回头贫嘴道:“我听说生子弗举而杀之,可是犯法的!”
“你这不孝子!”季婴父一听来劲了,再度扛起耒耜,朝不成器的小儿子打去:“我现在打死你也不迟!”
稻花里的众人看着这熟悉的场面,肚子都笑疼了,还有人起哄道:“仲翁!要不要吾等代劳,去官府告季婴不孝忤逆,让令吏判他个谒杀?”
别以为只有儒家才提倡孝道,法家主政的秦国也倡导,而且直接在律法中规定:老子打儿子,不犯法,可以往死里打!若是儿女忤逆不孝的话,做父亲甚至可以向官府申请,官府可以帮你当场杀了他!
“滚,我家的事,汝等休要管!哎哟……”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季婴还是气得大骂这些看热闹不嫌大的人,却不防被老父追上,屁股挨了一脚……
于是整个下午,稻花里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但距离此地不远的云梦乡泥滩里,小陶遇到的事就不那么让人开心了……
……
泥滩里一如其名,乃是云梦泽边缘干涸后留下的一片旷地,是个除了泥巴外就别无他物的穷地方,小陶家就住在这里。
和黑夫在岔路口分别后,小陶就扛着在县里用钱换的一大袋粟米,艰难地走在路上,乡下道路狭窄而不平,有的地方还积水,等他一脚深一脚浅走到里门外,已经是十一月二日中午了。
刚进里门,小陶就遇上了麻烦。
“这不是小口吃么?”
几个倚靠在里门内的年轻人看到了小陶,便笑着围了过来,瞧着他脚下的新履,背上的那一袋粮食,啧啧称奇起来:“吾等服役归来,都是一身破衣烂衫,你这小口吃却还穿上了新履,哪来的?”
小陶体格瘦小,又口吃,从小到大,没少受到同龄人欺负,他只得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更卒,什长……给我的……”
“还有这么好的什长?”
那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又看小陶肩上沉甸甸的粮袋,便转而露出了笑:“这粮袋如此沉,怕是有一石重吧,来来,吾等替你背!”说着,便笑嘻嘻地要来夺他粮食。
小陶哪能不知道,这二人就喜欢欺辱自己,此次也没安好心,说是帮自己送粮,其实是要找借口向他索要些粟米,少不了勒索他一斗、两斗的。
于是小陶猛地后退,将粮袋一放,掏出了怀里的匕首,狠声道:“别……别过来!敢夺我粮,就让,就让汝等见血!”
这可吓了二人一跳,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小陶。
换了以往,小陶肯定忍气吞声,任由他们欺辱。可经过这个月服役,他不知不觉有了些改变,更别说,这些是小陶家救命的粮食,一粒他都不舍得给别人!
二人也就欺负他老实,一旦小陶拔刃反抗,却也不敢将他怎样,加上里监门也探头出来查看,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陶松了口气,提着粮袋,走到闾左自家门前……
破瓮作窗户、用绳子系着户枢,真的是“瓮牖绳枢”之家。
泥滩里本来就穷,小陶家更是里中出了名的穷困潦倒,而且大家都对他们家避之不及,毕竟他母亲是得疠病死的。
小陶叹了口气,推门而入,院子狭小,他那同样瘦巴巴的父亲正有气无力地蹲在院子里烤火,听到门响,抬起头看到小陶,却没有丝毫惊喜的神色,直到小陶将粮食放到他面前,他那深陷的眼眶里才重新浮现出一丝神彩来!
“米!?”
小陶的父亲打开粮袋,笑得合不拢嘴,而后又连忙去把门合上,低声说道:“哪来的?莫不是你偷的?”
小陶气得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摇头。
“就算是偷的也无所谓,别让人抓到就行。”他父亲却不在乎了,复又一屁股坐下,虚弱地说道:“你走之后,我每日只吃一顿,快饿死了,快去将米煮了。”
“嗯。”
小陶默默答应,走入屋舍内,这屋子是比更卒住的还破的茅草房,地上坑坑洼洼的,摆放了一个满是稻草的矮榻,一个土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唯一能找到的东西,就是挂在墙上的一把小弓了。
这弓与普通的弓不同,十分轻巧,那堆在地上的箭也不一样,每根箭后面,都有一根细细的鱼线绳……
这叫弋弓,有用来射鸟的,也有用来射鱼的,小陶的父亲别无他长,就会一手射鱼术,还能补贴点家用。但在几年前服役时折了手指后,这门手艺就荒废了。如今弋弓蒙尘,他父亲也越发颓唐懒惰,地不想种,活不想做,这辈子啊,算是完了。
可小陶不想自己也像他父一样,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这一月服役,让他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也懂得了什么是荣誉和友情,旬日演武夺得第一,是他这短短一生最荣耀的时刻。
小陶放下了粮袋,走到墙边踮起脚,将弋弓取了下来,吹去上面厚厚的灰尘,轻轻拨弄弓弦,让它发出了微颤的声音……
他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不知是想起了得病惨死的母亲,还是想到自家的处境,眼中涌出泪花,拳头却越捏越紧:
“我……我要去应募!做亭卒!再也,不回来!”
……
十一月二日下午时分,家离县城最远的黑夫也抵达了里外。
道旁,是早已收割完毕的大片稻田、粟田,连刍稿秸秆都早已收完,光秃秃的,显得有些荒凉。
夕阳西下,远远看去,夕阳里那株隆冬时节依然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依依在望……
“仲兄!”
等黑夫走到里门边时,便听到有人在高声呼唤他的名字,一抬头,却见有个人骑在榕树的枝桠上,像只马猴似的,正朝他挥着手。
“仲兄,我在这!”
那正是他15岁的弟弟,惊。若历史不加改变,惊会和黑夫一起,死在几年后的统一战争里,而那封家书,将成为他们的绝笔信,直到无数年后重见天日,让后人唏嘘嗟叹。
但如今,这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无论是他们的生活,还是命运……
“这小子,属猴的吧。”
黑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
“回家了!”
……
PS:顺嘴提一句,在秦代,不孝是很严重的罪名,履行谒杀不孝子的手段简单干脆,几乎是父母去告一句,官府就能立刻受理。《法律答问》102简里有一段,“免老告人以为不孝,谒杀,当三环之不?不当环,亟执勿失。”意思是有老人告儿子不孝,请求官府杀了他,应该调解原谅不孝子三次么?答,罪大恶极,不应该原谅,应该立刻逮捕不孝子,别让他跑了!
理解了这一点,就不奇怪扶苏听到秦始皇下诏要他死时的绝望了,竟不论真伪,直接自杀。不止是扶苏天真仁厚,也因为“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在秦代,不止是道德,还是法律。
所以穿越者们回到秦代,一定要记得孝顺父母啊。
第0041章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惊是一个15岁的年轻少年,比黑夫矮了半个头,他鼻子上脸颊上满是雀斑,长了一对大眼睛,此刻正扬起眉毛,兴奋地打量着属于自己的第一把武器。
这是一把长约九寸的剑,青铜铸造,柄首为环形,惊握着它划过大榕树垂下的倒生根,细细的根枝应声而断。
他不由出口赞道:“仲兄,这剑真是锋利!多少钱买的?”
“也不过百多钱。”
黑夫左手里提着两条在乡市买的草鱼,右手扛着沉甸甸的褡裢,轻描淡写,惊却吐了吐舌头:“换成米,够我吃一个多月了。”
这时代,铁器虽然已经在农业手工业上普遍使用,但铁兵器依然不太成熟。尤其是在秦国,更是偏爱青铜兵器,因为作为军中制式武器,不仅要考虑到其性能,也要考虑到成本。江汉地区有大量铜矿,用已经趋近完美的铸造工艺,大批次制造青铜兵器,要比慢慢锤炼的铁兵器划算多了。
即便如此,乡里间没有收入的小少年们,也是欲求一把青铜短剑而不得。惊得了武器后,便不断地将其从剑鞘里抽出,爱不释手,还得意洋洋地说道:“今后看谁还敢惹我!我便给他一剑!”
“乱说什么话!”
黑夫眉头一皱,开始后悔买剑一事了,自己这弟弟性格急躁,一言不合就常与人争执,迟早要惹出事来,便训斥道:
“我买剑给你,是因为你已15岁,不多时便要成年,剑者,丈夫武备,所以防身,可以用来御贼,保护家宅,却不可用来好勇斗狠的。你要知道,律令有言在先,两个人打架,官府会将私斗的人送去做苦役。至于咬断他人鼻子,撕裂耳朵,打断手指等,更要处以耐刑。若是动起刀剑,惩罚更严重。”
惊哦了一声,乖乖将剑收起来。
但没一会,在路过两个指点着他们窃窃笑语的小村姑后,他又欢喜地说道:“仲兄不知,现在里中的年轻人都服我呢,因为我是仲兄之弟,便围着让我给他们讲你力擒三贼,空手夺刃的事迹。方才那两个邻人之女,也听得目瞪口呆,都说平日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你看她们瞧你的眼神……嘿嘿嘿。”
其实惊最开始听人说起黑夫传闻的时候,也差点惊掉了下巴,在过去十多年里,仲兄给他的印象就是话不多,沉默寡言,虽然有一把力气,可距离“猛士”差远了。
谁料仲兄才第一次出门服役,就名扬全县了,他也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脸上有光,主动吹嘘。
“仲兄什么时候将你擒贼的本事教教我?”
惊都有些迫不及待他,他总觉得,仲兄一定是从哪偷偷学了武艺。
“以后再说。”
黑夫顾不上理他,而是在不停跟里中乡亲打招呼。
想他一个多月前离开这里去服役时,谁愿意多问他一句?而现在,不管男女老幼,但凡路上遇到了,都要拦着寒暄一番,态度亲热。甚至连昔日高傲的田典、伍老,遇到了他,都会殷切热情地邀他去家里坐坐……
黑夫少不得一个个回应,母亲曾和他说过,在里闾生活中,最重要的就是邻里和睦,千万不要让邻居们觉得你狂妄、看不起人。乡里百姓都很朴实,但也小鸡肚肠,越小的地方,越是如此。
他家在夕阳里的尽头,所以黑夫一路穿过四五十户人家门前,便打了三四十声招呼,婉拒了无数或真或假的邀请,好不容易才挪到自家宅前。
来到这里,黑夫回家的感觉更浓了。
黑夫家是标准的公士宅基地,比普通士伍的家大点,却又不如里正、田典家远矣,但宅外的空地也没有浪费,种着二十来株桑树,只是桑叶早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在春天时,这些桑树可是他们母亲的心头肉,每逢那时候啊,老人家就要与儿媳轮流起夜,为疯长的蚕儿添加桑叶。于是整个晚上,屋宅内都是蚕吃桑叶的沙沙声,宛如和风细雨……母亲总不让三个儿子做这活,嫌他们笨手笨脚,伺候不好春蚕,其实黑夫知道,那是心疼他们。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可惜孟子终究太理想,生丝和织出来的帛布,穷人可不舍得自己穿,宁可拿去集市卖掉,甚至直接作为钱用,换取更加实用的农具、盐巴。在黑夫的记忆里,母亲也五十多岁了,这辈子不知道织出了多少匹布,身上却从未穿过丝帛。
到了夏天,这小片桑树又成了弟弟惊,还有那一对侄儿侄女的天下,他会一天带着两个小屁孩来转悠三四次,把所有枝头地上的桑葚都捡走,可不能便宜了斑鸠和邻居。红得发紫的葚子酸甜可口,是里民们难得的零食,若遇上荒年,甚至是一家人充饥的指望。
绕过光秃秃的桑树,来到院墙外,却见这墙约六七尺高,露着和有稻草的黄泥在外,没涂墙灰。木门低矮,也不知多少年没整修过,风吹雨打,崩裂出不少细缝,漆也掉了大半,于是黑一块、白一块,成了一张大花脸,看上去很不体面。
“我不是让伯兄拿着钱回来后,修整修整院墙门扉么?”
黑夫又皱眉了。
惊则满不在乎地说道:“仲兄,伯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觉得不必花的钱,一文都不舍得花,那些你让他带回来的钱啊,都放在母亲那呢。说是要给你建新宅用,到时候还怕钱不够,哪还敢用在修缮老宅上。”
黑夫却未考虑那么多,顺利的话,他就要到几十里外的湖阳亭上任,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趟,新宅盖不盖都无区别了。
这时候,惊已经在叩门呼喊起来:“母亲、伯兄,仲兄我接回来了!”
很快,门扉应声而来,衷笑容满面地走出来,却又训斥惊道:“让你去接人,你却一路空着手,像什么话,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说着便把黑夫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一半,惊则只是吐了吐舌头,率先蹿进门里去,又大喊道:“母亲,丘嫂,仲兄回来了,还买了鱼,今日就吃点好的罢……”
黑夫和衷无奈地摇摇头,这三弟,从小就被宠坏了,不识世事艰难啊。
他家的宅和后的世农村家庭很像,一宅二内,分前后院。
推门进入前院,首先就是一处狗窝,一条大黄狗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早就在汪汪直叫了。此刻便一个箭步冲过来,吐着舌头,绕着黑夫走来走去。
衷说道:“这黄犬就喜欢亲近你,你不在这个把月,就没精打采地,都趴着一动不想动。”
“那是自然,当初是我将它带回来的。”
黑夫也笑着摸了摸它脖子后面的黄毛,大黄狗十分享受地眯起了眼,尾巴摇个不停。
虽然这年头的人都吃狗肉,但家里看门犬却是万万不能吃的。俗话说得好,“以前无狗,后无彘者为庸。”也就是说,如果你家前院养不起狗,后院养不起猪,那说明这户人家穷得叮当响,只能给人做佣。
后院的猪圈空出来许久,但前院的大黄犬也养了快五年,它和黑夫兄弟从小玩到大,兢兢业业看了许多年门户,也算家庭一员。
“仲父!”
说话间,院内有两声清脆的孩音响起,一对幼童争先恐后地跑了过来。
跑前面的是个双发结鬟的男孩,6岁左右,光着脚,浑身脏兮兮的,好在终于穿上了一条新改的短绔,不用再光屁股蛋了。
跑后面的是个前发齐眉、后发扎辫的小女孩,才不到5岁,穿着一身明显太大的衣裳,跑得跌跌撞撞,见前面的哥哥一点都不等她,都快哭出来了。
这正是衷的儿女,也是黑夫的一对侄儿侄女,名叫“阳”和“月”。
他们一前一后地跑过来,男孩率先撞在黑夫的左腿上,得意地仰头笑了起来。女孩后到,却也不甘示弱,纤细的小胳膊一把抱住了黑夫的右腿……
……
PS:战国已经懂得粪肥了,“凶年,粪其田而不足”——《孟子滕文公上》
第0042章 其乐也融融
“是我先到的!”
抱着黑夫左腿的侄儿笑了起来,嘴里豁了牙,有点口齿不清。
“仲父,阿兄他欺负我。”
小侄女则撅着小嘴,开始拿出看家本领:告状,只是说话奶声奶气,听在耳中,就成了撒娇。
她头发黝黑,眉上有颗红色的小痣,肉呼呼的脸颊嘟着,十分可爱——黑夫家虽然不怎么富裕,可母亲身为祖母,却宁可自己少吃点,却定要让两个孩子吃饱。他家不算最穷的,只要不遇到疫病饥荒,省吃俭用点,家里的孩子便能茁壮成长。
“阳,你是做兄长的,可要多让着月一些。”
黑夫蹲下身子去,用袖子帮阳擦去快流到嘴里的鼻涕,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侄女的小脑袋,在她们面前,他是和蔼的长辈。
“都去洗下手,我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阳和月相视一眼,一溜烟跑开了。这是九月份以来仲父的怪癖,每逢吃饭,就要敦促二人先洗干净手,最开始有些不适应,慢慢就习惯了。尤其是月,渐渐觉得,洗干净后白乎乎的小手也挺舒服的,竟开始嫌弃和她玩的邻家女孩手脏了。
黑夫给他们带回来的,是这时代孩子们最喜欢的甜食:饴糖。这是用麦等粮食为原料,经发酵制成的食物。流质的就是后世常吃的麦芽糖,黑夫在县集市上买到的,是较硬的白饴糖,用粟制成的,晒干后有淡淡的甜味,还挺香的,就是有些粘牙。
“多谢仲父!”
两个孩子捏着饴糖咯咯笑着跑开了,黑夫又路过庖厨,和正在做饭的大嫂打了声招呼,这才走上台阶,进入主屋,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荆钗布裙的老妇正坐在瓦檐下,低头用篾条编制物事……
她肤色发黄,容颜看上去并不十分苍老,只是头发黑少白多,身体不甚健朗,神气也有些衰败,好似大病初愈。
“阿母,儿回来了。”
黑夫跪了下来,长拜及地,看来大哥说的没错,因为他的事,母亲大病一场。
“你还知道回来啊。”
母亲早知道他回来了,但只是打发小儿子去接,方才也未迎出门去,此刻依旧板着张脸,也不知是在生谁的气。
黑夫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凑过去,讨好地笑道:“阿母又在编竹筛么,这大冬天的,手被割破了如何是好,让儿子来罢……”说着便要去接过那些竹条。
母亲却用竹条在他手背轻轻打了一下,斥道:“兄弟三人里,就你最笨手笨脚,你编出来的筛,别说筛米,筛石头都能漏下去!我可不要!”
黑夫只好缩回手去,看了看院子里收拾鱼的大哥,大哥衷却只是笑着朝他摇摇头。
果然,没多会,母亲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和盗贼打斗时,伤到的是哪只手?”
“右手。”黑夫忙道:“小伤,不打紧。”
“小伤?让我看看。”
黑夫只得捋起袖子,将几乎痊愈的伤口展现出来。
母亲摸了摸那道细长狰狞的疤痕,有些心疼,叹气道:“送你出里门时我是怎么说的?遇事千万勿要冲动,更勿要与人动手,更别说那是凶恶的盗贼。你伯兄回来将事情一说,别人都夸你以一敌三,空手夺刃武艺高强,我却是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你说那贼人的剑要是再准些,你的手就废了,也许小命都难保!你这是要气煞老妇么?”
狠狠地用手指戳了戳黑夫的头后,老人家也不编竹筛了,开始抹起泪来。
几年前丈夫去世,前年大儿子又在战场上伤了腿,下地干活都艰难,三儿子年纪小不懂事。要是平日里最稳重的二儿子再出个三长两短,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母,黑夫不是好好的么,都过去了。”
衷忙过来安慰起母亲,黑夫也又是捶背又是捏腿,话尽捡好事说,好容易才让老人家不再难过。
“无事就好,你得了公士爵位,也算光耀家门,我走在里中,听人夸我儿,面上也有光。”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该难过时止不住眼泪,但只一会,难过完了,就又挺起身,做该做的事。黑夫记忆里,他便宜老爹去世也好,大哥被鲜血淋漓地抬回家也好,都是老太太咬着牙操办,将这个家维持了下来。
这时候,老人家的话语又絮叨了起来,拍着黑夫的手道:“你让衷买的羊皮袄子,倒是暖和,只是我这么大年纪,不必再费钱的。那些钱,我都一文一文压在榻下,替你攒着。两年后惊便成年了,我与你伯兄商量着,还是让你分居出去,宅自然要先盖起来。”
和后世不同,这时代的分家,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商鞅变法时,为了多收税赋,便规定,“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于是在秦国,曾经的宗族大家庭,就被拆散成了五到八口之家的小农之家。
他们家现在有7口人,有三个兄弟,待到惊成年傅籍以后,就必须有一个分家出去。
惊这性子,分出去单过不知能不能活下来,母亲肯定是不放心的,还是留在身边看着好。而衷已经成婚,有一双儿女,还负责照顾着母亲。既然黑夫成了公士,分到了宅地,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他分出去,对此黑夫毫无意见。
可接下来的事,他就很有意见了……
却听母亲又道:“你过完冬至就满18了,如今又做了公士,也是时候说一门亲事了,我正打算过几天,就去匾里找你姑姑说说此事,看有无合适的女子……”
黑夫哭笑不得,他那长姑姑懂《日书》,最喜欢给人牵线搭桥,有点像后世的媒婆。而长姑姑最大的一次成就,就是帮大哥衷娶到了大嫂,还顺口把黑夫、惊的婚事都包下了。
可黑夫现在根本没那方面打算,而且以他一个后世人的审美,就算要娶妻,那也得是漂亮白皙的窈窕淑女,可不能随便找个歪瓜裂枣的邻村二丫凑合啊。
于是黑夫忙道:“母亲,此事慢慢再说,我今天回来,还有一件要事要同母亲,还有伯兄商量商量!”
母亲停下了话头,衷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连惊也从庖厨里探出头来看着他。
黑夫笑道:“阿母,因为我擒贼立功,又在更卒演兵里得了第一,县右尉很欣赏我,便让县里征召了我,让我去做湖阳亭亭长!若能通过考核,下个月就能去上任了!”
“亭长!”
此言一出,衷是愣而复喜地睁大了眼,惊是狂喜地笑出了声,而母亲的脸上,却是喜忧参半……
……
第二天清晨,黑夫是被清脆的舂米声吵醒的……
家里的榻上虽然也是稻秸,却比外面的要暖和柔软,他昨夜睡得特别香,特别安稳,一家人融融恰恰的日子,虽然苦了点,却最让人舒服了。
“嘣,嘣,嘣,嘣……”
瞧了一眼,天还未大亮,外面再度传来舂米声,沉实、有力、节奏分明,穿透朦胧的晨色,在里中此起彼落。
这已是黑夫早已习惯的村社生活了。
他闭上眼,听着这些声音,却忽然心中一动,便要翻身下榻。
谁料刚转过身,却发现,睡在对面榻上的惊已经起了,此刻正跪坐在黑夫榻前,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作甚?”
黑夫被这小子吓了一跳。
“仲兄!”
惊眼中带着血丝,却目光炯炯,说不一定昨夜都兴奋得没睡着,他不由分说,冲黑夫行了一个大礼,而后殷切地恳求道:
“你去湖阳亭做亭长的话,带上我吧!”
第0043章 舂谷持作饭
“仲兄,你就带上我罢,小弟求你了!”
一大早起床,惊就成了黑夫的跟屁虫,想说服他去湖阳亭上任时带上自己,在惊看来,兄长去当亭长,治理一地,是很威风的事情,自己怎能缺席。
“想都别想!”黑夫则一口回绝了他。
“你以为那亭舍是我开的,想带谁去就带谁去?我与你说,就算你去了亭中,吃了本该供应给我的口粮,被人告到县里,你我都要受罚!”
黑夫可不是吓唬他,其他朝代,都是对百姓狠,对官吏松,为官者中,吃好处拿回扣的硕鼠数不胜数,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搞出“养廉银”“火耗”之类的东西来。且一人做官,往往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人也可以沾些好处。
唯独秦国脑路清奇,不仅对百姓特别狠,对官吏更狠,简直像防贼一样防着……
比如说口粮,什么级别、爵位的官吏的每天口粮是多少,都有规定,每个月会按量分发到各个亭舍,要是有人冒领,便要受罚。用公款请客吃饭,在秦国有很大风险。
还有“公车私用”,秦国明令禁止用公车载乘家属:“以乘车载女子,可(何)论赀二甲。”二甲的钱,都够买匹劣马了,用公车带妹子飙车的代价竟如此之重,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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